五月的早晨,陽光明媚得有些晃眼,但不熱,迎面吹來的風清清爽爽的。
默默走在學姊身後十幾步,我忍不住微笑,看著她輕巧的腳步,心情也跟著沒了重量。
走在紅磚鋪成的步道上,身旁一片綠意,她烏黑的長髮隨意地繫成一束垂在身後,純白T恤、牛仔裙加上側背小包包,不同於平時在學校,學姊少了制服感覺輕鬆了些,但還是自成一派的淡雅,就連背影也始終是那樣端正,唯有輕盈的步履,不小心透漏了她的好心情。
大概是這樣的好天氣,才讓學姊也有了好心情,忽然一陣風輕拂臉頰,我望了眼湛藍的天空,想像此刻學姊臉上的笑容,輝映著陽光,定是溫柔而燦爛。
必定像五月的風,清爽宜人。
約好了要一起搭車去台中看比賽,在往客運站的路上遠遠就認出了學姊,我卻不作聲,只是緩步走在她身後,享受此時的陽光、此時的風,還有此時不可多得的愜意。
享受此時,在學姊身邊,幸福似乎變得相當容易。
一個分神,學姊一下子消失在視線,我愣了愣停下腳步。
往旁邊一瞥,才發現學姊不在紅磚步道上,而是低著頭跪在一旁的草地。
「妳沒事吧?」不明白狀況,我捨棄漫步的愜意,急忙走近學姊蹲下身擔心地問道。
「阿......是學妹呀。」她轉過頭看我,眼神飄忽,有點尷尬。
我皺眉,「妳怎麼了?」
「有、有好多蒲公英喔,妳看。」她指著地上一小片黃花和白色絨球,訕訕地一笑,似乎連自己也禁不起自己的幼稚,耳根一下子紅了起來。
「額,真的耶。」
「不要說妳都沒有玩過,來,妳也一起。」抱持破罐子摔壞的心情,學姊朝我眨了眨眼,一下子就把害羞的神情收斂回到平常冷靜的神情,此時甚至還多了些俏皮。
又選了一個飽滿的絨球,她俯下身,一手輕捏住草莖,一手把飄揚的髮絲撩至耳後,閃耀的眼眸、微微噘起的唇,特別專注認真的迷人側顏。
「呼~」
如絮的白色,隨著吹拂輕巧飄揚在空中,在氣流中旋了兩圈,捲入一股來自遠處的風,然後就像戀上了,再也離不開了,跟著它走、被它左右,明明是那樣橫衝直撞,連方向都不能自己控制,看上去卻是如此輕盈,如此心甘情願。
目送了離去的蒲公英種子,我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學姊的詫異目光。
我的手心依舊包覆著她柔軟的手,在白色飄揚的時候,我就發現自己喜歡上她指尖微涼的溫度,四目交接,我們的眼眸瞬間迷茫了起來,距離很近很近,兩人的呼吸共享著相同頻率,都是小心翼翼的,學姊好聞的氣息就在鼻尖,唇與唇,一個吻的距離就在咫尺之間。
努力壓制心中躁動的情緒,胸口微微的不適、快要窒息的悶。
「的確蠻好玩的。」我用微笑打破沉默,收回了手,拉開存在我們之間咫尺的距離。
學姊還怔著,沒有回應。
「不是說要一起吹嗎?」聳聳肩,我站起身。
還是沒有回應。
「學姊?」我伸出手想把學姊拉起來。
她卻把我的手抓住,笑得傻氣,溫雅的聲音忽然多了一種撒嬌的甜:「我腳麻掉了。」
我難得地大笑了一回,發自內心的那種。
「不准笑。」
怎麼,今天學姊有點天然呆?
我扶著學姊坐到路旁的花壇邊,在她身前蹲下,拿出手帕沾水要把她膝蓋上的泥土擦掉。
她阻止我,面色羞赧:「我自己拍一拍就好!」
我輕捏了一下她的小腿。
「呀!連初曦!」她驚呼,一臉隱忍夾雜慍怒,明顯還處於痠麻的狀態。
「我們是幾點的車呀?」我忍住想要上揚的嘴角,無視她的怨氣,一邊問,逕自把泥土擦去。
「八點半,恩,我們快不及了。」學姊看了錶沒有慌張,剛才被鬧的憤怒也不復存在,面上一派從容,只是艱難地想要站起來。
我看著學姊,萬分艱辛的模樣,不自覺有點心疼,「可以嗎?」
「再一下就好......」
「上來吧。」我背向學姊,反正已經蹲下了,也不多說甚麼。
「真的一下就好......」
「上來。」
「可是我比你高,應該也比妳重。」後面那句說得特別小聲。
「車要走了。」
學姊是真的比我高,可是實在沒什麼重量。
她環著我脖子的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裡,身體也僵硬,在我耳旁細聲說道:「謝謝。」
到客運站的路,我暗自期望能再走慢點,不過短短五分鐘就到了。
我們匆忙坐上車,她嘆了口氣才笑著說:「為甚麼我總是在妳面前出糗?」
學姊平常一個這麼精明的人,怎麼在我眼前就總是做傻事呢?
只不過是一直看著,自然甚麼都看到了,妳的美好觸動我的瞬間,都深深印在心裡,我把有妳的那些畫面當作秘密獨自收藏,妳又怎麼會知道呢?
「大概是我帶衰吧,真是抱歉。」我裝作愧疚。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學姊慌張了,慌張得很可愛。
看到我笑,學姊才察覺我是故意這樣說,她頓時無奈,「既然是妳害的,那以後我就放心的讓妳負起全責吧。」
「我很樂意。」如果妳也樂意,我願意。
請讓我為妳的一輩子負起全責。
「我大概知道小語為甚麼會和妳做朋友了。」
「恩?」
「因為妳有一種,讓人原形畢露的能力。」
「這是稱讚嗎?」我疑惑。
「是稱讚,」學姊眼底盡是溫柔,輕撫上我左耳的耳釘,「妳很真,所以與妳相處也不知不覺付出真心。」
「妳們很像,學姊妳和小語。」
學姊聽到也不意外,只是笑道:「大家都說我們長很像,一看就是姊妹,但是個性就完全是兩家人了。」
「我倒覺得妳們倔強的方式如出一轍,一樣不坦率,不習慣接受別人好意,對別人真心付出所有,可是卻始終無法讓人碰觸內心。」
「妳很了解我們?」她輕挑眉,似是不以為意。
「我不了解,所以才想了解。」
我傾身,把學姊身旁的窗簾拉上阻擋太刺眼的陽光,靠回椅背上,想到還有一個小時左右車程,一下子睏了起來。
「也總是......想叫妳們,別這麼累。」眼皮漸漸沉重,睡意漸濃,我索性閉上眼睛。
學姊看我想睡覺了,柔聲說了:「睡吧。」
之後也不再說話。
車上的晃動讓我睡得不太好,脖子左右喬了一陣子都沒找到合適的位置,然後我聽見學姊的輕笑聲,她按著我頭輕輕放在她的頸間,讓我枕著她的肩膀,而她也靠著我,呼吸慢慢均勻沉穩。
那一路上,我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