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請問您對隊伍的行進方式有什麼問題嗎?如果不滿意,根據特戰支援官的特別條款,您想要從任務中途獨自行動也是沒問題的。」再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受到卡爾召喚的柯隆決定親自來處理這個狀況。
如果真的有必要,在這裡拋下瑪莉娜也是一個選擇,畢竟任務的負責人是自己,無論任務的內容有多麼單調,也不論過程中被什麼不可思議的理由給耽擱,當任務無法按時完成亦或者是失敗,到頭來損失的都是自己的名聲。
只不過,科隆在一旁等了老半天,瑪莉娜卻連一聲也沒坑,只是呆看著一旁高聳的雜草。
「長官,長官!妳有聽到嗎?」不被人放在眼裡著實是很令人惱怒的一件事,但對方終究還是長官,科隆強忍住心中的不滿,再次開口問道。
「那邊,」這時,瑪莉娜突然伸手指向眼前的雜草堆,「那個方向…有奇怪的聲響,地面還有不自然的振動。」
「振動?」
「你沒感覺到嗎?好像有東西朝著這邊過來了。」
「長官,妳是認真的嗎?」
瑪莉娜專注地望向一旁雜亂的草堆,神情與方才扭捏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
科隆猶疑地看向眼前雜亂且茂密的草叢,自己雖然沒有感到任何異狀,但瑪莉娜的表情看起來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對科隆與第十三綜合小隊的成員來說,這趟旅程可是充滿紀念價值的初次任務,隊上的所有人都是經過了困難重重的訓練與試驗,好不容易才讓這個團隊獲得學院的正式認可,如果就這樣平平穩穩的結束這趟『跑腿』任務,那會是多麼無趣的一件事。
不論瑪莉娜所言是真是假,也不論行程是否延誤,身為隊長的科隆都不打算放過任何能參與實戰的機會。
科隆伸起手,用掌尖分別指向春華與蒂娜,接著伸出食指在空中劃了數個圓圈;這手勢在戰爭學院的指揮代號為『立刻進行支援行動』。兩名身高差距相當懸殊的女支援兵一接獲指令,立刻提起步槍朝著科隆的方向移動。
瑪莉娜雖然也想加入支援的行列,但幾乎沒經歷過共同訓練的她完全搞不懂另外兩人的行動方針,為了避免貿然行動會造成反效果,瑪莉娜向後讓出身位,從後方靜待他們的行動。
眼前這片茂盛草叢是由巨大的長形青綠色草葉所組成,此種野草的韌性非常強,只要不連根斬斷,不管你怎麼撥它,它都會像拉起的窗簾迅速恢復原來的樣子,也因此旅行商人們為它取了「簾草」這與外觀非常不搭的優雅名字。
簾草遍佈於南進商道的兩側,草葉雖細長但寬度非常厚實,最長的可以長到七呎高,遠遠高於一般的成年人。因為簾草取得容易,有些人會把它曬乾後用於編織容器,還有些人會用它來教訓調皮的孩子。
待兩名女支援兵就定位,科隆拿起裝了刺刀的步槍,將槍枝前半刺入草叢中。他輕輕地將雜草向著一旁撥開,但雜草太過茂密,撥開眼前的那片綠簾,換來的只是另一面由雜草所堆起的高牆。
為了能看清後方的動態,科隆用腳踏住雜草根部,小心翼翼地走入草堆中,春華與蒂娜見狀,也提起步槍隨著科隆陸續踏入草叢,沒多久,三人的身影便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瑪莉娜所在的位置離前方隊伍有段不短的距離,當眼前的三人一進入草叢,瑪莉娜立刻趁這個機會偷偷解開她那快要與肚子融為一體的腰帶。
科隆在草叢中持續前進,縱恆交錯的濃厚青綠隨著步伐逐漸轉淡,穿越縫隙的日光也變得更加強烈。
科隆有些緊張的吐了口氣,他將槍口伸向雜草外的空間,接著用左手迅速撥開遮蔽前方的最後一束廉草。
——啪沙。
被遮蔽的視線瞬間變得清晰,而最先進入眼簾的,是一對巨大的健壯獸角。眼前這意外的景象讓科隆嚥下的唾液瞬間變得如石塊般堅硬,科隆抓緊步槍,慌張的將搶口指向前方;科隆定睛一看,前方約十五呎的距離外,一頭頂著華麗鹿角的公鹿正低頭享用地面美味的青草。原來,高聳的草叢後藏了個長滿柔軟青草的圓形空間,再往前一點,則又會看到一整片的高聳簾草。
「………呼。」
科隆鬆了口氣,咖啦一聲放下手中的步槍。他轉頭對蒂娜與春華做出向前推擠的手勢,看見科隆的暗號,兩人便迅速的從草叢退回商道上。身後的廉草沒有辜負它的美名,腳步才剛離開,原本向兩側傾倒的雜草就像門簾一樣,迅速恢復成原本的綠色屏障。
雖然結果有些令人失望,但鬆了一口氣的解脫與失落互相拉扯,為科隆心中帶來了種難以言欲的空虛;畢竟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會出現在這種地方的高威脅生物,除了兇猛的野生動物外,也就只有『夏普堤夫』了。
「就只是隻鹿而已,長官妳可以放心了。」科隆看著瑪莉娜,有些失望的說。
瑪莉娜沒有回話,她慢慢將手從腰帶上移開,而視線依然緊盯著科隆身後的雜草堆。
「鹿?不,鹿才不會發出那樣的聲音,」瑪莉娜屈膝跪了下來,並將手掌攤向地面,「那東西離我們越來越近了,你真的沒有感覺到嗎?」
科隆對瑪莉娜的堅持感到不解,同時也為瑪莉娜這段羞辱人的話語感到憤怒。無論是年紀或是待在軍中的年資,瑪莉娜都遠遠不及科隆,在隊員面前被這樣的後輩指責,科隆會生氣也還算的上是合情合理。
「妳不相信是不是?」科隆有些賭氣的拋下這句話,接著隻身進入草叢。
既然妳不相信,那我就把那隻鹿獵來給妳。雖然這樣做有些殘忍,但科隆無論如何都想要找個東西來發洩心中的這股怒火。
科隆照原路穿過草叢,並將步槍指向鹿頭。這時,公鹿忽然拉高了下顎,並停止了牠悠然的咀嚼動作。
碰沙——
下個瞬間,在正對公鹿的遠方草叢倏地散出大量的碎草,一道句大的黑影踏著足以顛覆大地的震耳步伐從草叢中衝出,進食中的公鹿被這轟天巨響嚇的呦呦狂啼,碰的一聲,巨大公鹿整隻凌空飛起,發出淒厲的哀號後砰砰墜落地面。
聽見巨響的十三小隊全員提起武器進入警戒,但身在雜草另一側的隊員們對那道綠色高牆後發生的事依然毫不知情。
巨大的黑影撞上了體型碩大的公鹿,但速度卻絲毫沒有減緩的趨向,牠用等同全力奔馳的馬匹速度筆直朝著商道的方向前進著,與黑影首當其衝的科隆舉起步槍,急忙朝著黑影開出一槍,子彈看似完美的命中目標,但黑影的速度與方向卻完全沒有任何偏移。科隆拉出槍內的彈殼,他想要再次提起搶口,但顫抖的雙手卻在此時開始不聽使喚。
經過剛才那一擊,科隆可以明確的肯定,對手就是自己絕對不想碰到的『夏普堤夫』,自從離開前線後,科隆就沒有這麼靠近過『牠』,明明與『牠』之間還有好長的一段距離,但光是那股毫無畏懼的驚人氣勢就足以讓科隆額頭上的冷汗無預警的頻頻簣提。
當科隆從驚慌中回神,『牠』已經來到科隆的眼前,科隆驚慌的舉起步槍,反射性的將刺刀朝著黑影的方向刺出。
「笨蛋!你想死嗎?」
科隆的手才剛舉起,瑪莉娜立刻從後方將科隆給撲倒,兩人一倒向地面,一道帶著強風的銀色閃光立刻從兩人上方劃過,閃光穿透由簾草建立起的高牆,像一把粗糙的柴刀將所經之處斬的七零八落,長短不一的雜草在空中四處飛散,在午後焚風的淫威下形成了一場青綠色的暴風雨。
「瑪莉娜前輩?」看著瑪莉娜急忙衝入草叢,又見到突然飛濺起的雜草,蒂娜擔心的提起槍口,一步步向著草叢前進,就在前腳踏入草叢的那一刻,前方突然傳出瑪莉娜激動的大喊:「不要過來!快後退!」。
聽到瑪莉娜的叫喊,蒂娜猶疑的停下腳步,還來不及思考話中的用意,數道並排的銀色閃光迅速掠過蒂娜的眼前,蒂娜雙手一麻,手中步槍咖的一聲摔落地面,受到驚嚇的蒂娜一連退了好幾步,接著一個失足跌坐在地。蒂娜伸手輕撫微微發燙的額頭,鮮紅色液體立刻沿著指尖滑入掌中。
如果瑪莉娜前輩沒有出聲制止的話,這道傷口絕對不會只是這麼小家子氣的皮肉傷;想起剛才的情景,蒂娜忍不住打了個巨大的寒顫。
蒂娜撐起上身,用受到驚嚇而縮小的瞳孔直楞楞地看向草叢,隨著綠色圍離的崩落,那道黑影逐漸在眾人面前顯現出『牠』真正的面貌。
「夏普……提夫,獸人!是獸人!」蒂娜一邊放出與嬌小身體完全不成比例的淒厲叫喊,一邊連滾帶爬的朝著後方退避。
『夏普堤夫』,別稱獸人,一個令瑞利斯人聞之色變的未進化住民。
根據現存的歷史古籍記載,瑞利斯人與夏普堤夫的戰爭從數千年前就不斷持續著。兩者雖然同為流著野獸血統的古老種族,但卻有著完全不同的生活習性;夏普堤夫的體型足足有一般人的兩倍大,牠們有著瑞利斯人遙不可及的強壯驅體,佈滿全身近乎刀槍不入的堅硬毛皮,還有與生俱來的殺人兇器:連堅固鋼鐵都能輕易切斷的利爪。
牠們沒有能夠馴化的學習能力、沒有語言、沒有文化、好戰、嗜血、並喜食生肉,所有活生生的動物與生命,在他們眼中都只是尚未料理的食材。
「羅、班、凱,準備架設機動盾牆,沙賓,將馬匹帶往安全位置,其餘士兵開始牽制射擊,在防禦陣型完成前不要進行突襲,注意不要誤擊友軍,行動。」
仆倒於狼型獸人腳前的科隆這時終於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仰天下達指令後,科隆撿起自己掉落的步槍,朝反方向迅速的翻滾後躍起,瑪莉娜也隨著科隆的動線側向移動。嗚!就在瑪莉娜準備起身的那一刻,腹部的劇痛制止了她的行動,被腰帶緊緊束縛的瑪莉娜不要說起身了,就連彎腰都做不到。
科隆的高聲吶喊明顯引起了獸人注意,獸人烏黑的瞳孔追隨著科隆的身影轉動,牠向著科隆逃跑的方向抬起大腳,但還沒跨出去就立刻被交錯的砲火所制止。
甩動著豔麗黑長髮的高挑支援兵春華率先開火,小隊中唯一的男性支援兵卡爾也不落人後,緊接著將彈藥擊發。兩人一前一後,一面觀察獸人的狀況,一面移動腳步調整更加適當的支援位置。寬十二毫米的對獸人用螺旋彈一發又一發,在獸人強壯身軀上綻出無數黑紅色血花。
受到槍擊的獸用手護住頭部,牠發出比萬獸之王更令人顫慄的低吼,向著後方一步步的後退。說獸人沒有學習能力其實並不完全正確,在這段歷史悠久的征戰中,獸人確實是學會了如何有效保護自己的弱點。
專用金屬彈雖然無法給予擁有天然盔甲的獸人帶來致命傷,但用來制止牠的行動還算綽綽有餘,趁著這個機會,蒂娜向前一個側翻撿起掉落的步槍,隨即以屈膝的姿勢加入掩護射擊的行列。
瑪莉娜躺在草堆中,不安的來回眺望獸人與朝著茂密草堆奔跑的科隆。
空曠的馬車道、被獸人淨空的草地、另一側的雜草堆……以獸人的習性來說,那個方向不妙啊!
瑪莉娜想出聲叫住科隆,但獸人就近在眼前,如果貿然發聲反倒會讓自己陷入危機。瑪莉娜伸手抓住自己掉落一旁的步槍背帶,但剛才著地的力量似乎太強,瑪莉娜不過輕輕的一拉,槍管與槍身立刻從中散成兩截。
「靠。」
瑪莉娜不悅的皺起眉頭,隨口就吐出了不甚優雅的詞語。
步槍不能用,話也不能喊,那在這狀態下要阻止科隆,不就只剩下一個方法了嗎?
瑪莉娜摸著自己略嫌突出的肚皮,哀怨的嘆了口大氣。接著,她用力扯開腰前的皮帶扣,將身體彎成拱型後一口氣將整條皮帶從腰際抽出。瑪莉娜雙腿向上一伸迅速從地面彈起,她順勢咬住甩向空中的皮帶尾,接著頭也不回的往科隆的方向追去。
她用力挺著肚子,賣力揮動四肢,如從弦上射出的弓箭般毫無保留的向前全力衝刺,高聳又粗糙的雜草在高速行進下就像一把把還未開封的刀具,狠狠侵襲著瑪莉娜的每一吋肌膚。
科隆的移動速度並不快,兩人的距離正快速的拉近,然而此時瑪莉娜腰間的脂肪卻不爭氣的鬆開了裙圍,整條裙子開始慢慢的向下滑動。
早在抽出皮帶的那一刻起,瑪莉娜就早有準備,要不是預先挺起肚子,裙子可撐不到這時候。鬆脫的裙子從腰部順著臀部曲線滑動到大腿上,在這全力衝刺的狀態下伸手整裝勢必會拖慢行進速度,如果預料的沒錯,從這位置直接叫住科隆會比剛才更加危險。
瑪莉娜健步依舊,同時在腦中冷靜分析接下來所能做的一切選擇;就這樣放任裙子下滑,運氣好的,裙子在雙腳交互時直接滑落,靠著腳步巧妙將裙子甩開,大不了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看光;運氣不好的,就是被裙子絆住腳,在草堆裡跌個狗吃屎,並眼睜睜看著科隆進入險地。
雖然兩種狀態都一樣丟人,但和人命比起來,丟臉又算的了什麼。不論結果會如何,瑪莉娜都決定拼他一拼。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兩人僅差一步之遙時,裙子滑落至膝間絆住瑪莉娜雙腿,她失速且失去重心的身體立刻向前傾倒。
區區一件裙子也想阻止我?不要小看我了!
瑪莉娜縮起胳膊彎曲上身,讓肩膀與背部率先著地,她順著這股力量讓身體向前翻滾,在翻過的瞬間高高抬起雙腿,瑪莉娜伸手將卡在膝蓋的裙子拉回腰上,待身體一轉正,她立刻用另一手捉住口中的皮帶,以近乎貼平地面的低姿勢向前方飛撲。
瑪莉娜狠狠地側甩手中皮帶,做工堅實的皮帶擊斷無數雜草後,不偏不倚地纏上科隆的右腳,科隆向前一跌,毫無防備的顏面硬生生地撞上地面。
科隆抬起頭,哼的一聲把塞入鼻中的雜草擤出,滿腹怒火的轉頭怒斥瑪莉娜。
「長官!妳…」有什麼毛病嗎?
氣話才剛到嘴邊,一隻渾身佈滿褐色鋼毛的龐然大物忽然從前方草叢中竄出,巨大腳掌恰好就踩在科隆的眼前,腳掌下的土地隨著腳型深深向下陷入,如果科隆再多往前一步,獸人腳下的恐怕就不只是泥土了。
「小心!獸人往你們那過去了!」眼前的狀況都還來不及釐清,遠處卻又傳來不好的消息,受砲擊牽制的獸人像是受到同伴的呼喊般,飛也似的朝著瑪莉娜的方向前進。
「嗚啊啊啊啊~」聽到消息的科隆完全亂了陣腳,腰都還未挺直就慌張的胡亂逃竄,絲毫不把獸人高高舉起的利爪放在眼裡。
「所以啊,我才說我不需要同伴的啊!」
褐色獸人的利爪向著科隆的頭部揮去,瑪莉娜捉住皮帶縱身躍起,一腳踹向科隆彎曲的背部,科隆像是顆不平整的皮球,一蹦一蹦的向著雜草堆裡滾了進去,而這一滾,也讓他『恰巧』躲過了獸人致命的爪擊。
隊長看樣子是安全了,接下來就是想辦法讓自己全身而退。
瑪莉娜這一腳不單單只是把科隆踢飛,還順道將科隆的背當作跳台,將自己彈得更高。
趁著獸人攻擊的空檔,瑪莉娜在空中將皮帶纏繞於手腕上,抓準距離奮力一揮,鐵製的皮帶扣環從側邊精確的擊中獸人顏面,獸人發出低吼並痛苦的閉上眼睛,牠甩著蓬鬆大頭蹣跚的向後退了好幾大步;攻擊像眼球這樣的脆弱器官,即使是擁有強健體魄的獸人也一樣吃不消。
瑪莉娜才從空中著陸,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立刻佔據她大腦,她不等腳步站穩,立刻踉蹌的將身體轉向後方。
即使不靠聽覺、不靠視覺,光憑腳下這規律且逐漸增強的振動,就是再清楚不過的危機警訊。
「啪 。」
一轉過身,瑪莉娜眼前的視線就被充滿醒臭味的黑影所佔據。瞬間,瑪莉娜感覺身體變得異常輕盈,而眼前無法控制的混亂視線讓她頭暈目眩。她就像塊被強風蹂躪的破布,在墜落地面後接連翻滾了好幾圈,最後隨著瀰漫的沙塵末入充滿草木殘枝的雜草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