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劍與狼　　第七十七章　　最後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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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乙頭一次看著主人的背影，心中懷抱的不是擔憂與煩心。即便趙劍揚滿身瘡夷，拖著折斷的左腿，但他這一刻身上散發著龐大無比的自信。

　　明明周圍滿溢著，趙劍揚身上創口留下的濃烈血腥味，但他堅毅的神情卻鎮靜了『影兵』三人窘迫慌亂之心。

　　趙劍揚在一塵不染的廊道中，拖過慘紅的血跡，他舉起佩劍『青釭』，直指尚丹佛高傲的鼻頭，怒道：「膽敢出口污辱我師門，我會讓你後悔生了根長舌。」

　　『青釭』從劍尖，到劍柄，化為一股令人不安的墨綠色，寶劍暴發青芒。少年佇足反手，再獻劍招。

　　這架勢，仍是五行門奧義『青龍盤旋』。

　　尚丹佛一見大笑，笑得彎腰駝背，差點喘不過氣。「馮丹尼！我剛剛才告訴過你，我們『使徒』已經破解了五行門奧義。」

　　趙劍揚用左手拍拍心口，說道：「馮丹尼？你在叫誰啊！老子有名有姓！叫趙劍揚。像你這種連別人名字都記不清楚的傢伙，還有臉面說能破解本門先秦以來千鎚百煉的奧義嗎！」

　　「我剛剛確實破解過了啊。」尚丹佛冷哼一聲笑道。

　　「欺負一個未出師的學徒，就當自己打敗了一整個門派！你這傢伙根本不要臉！」趙劍揚緊握『青釭』的劍柄，那源源不絕從佩劍傳遞而來的熱力，更加深了趙劍揚的信心。他抬高下巴，傲慢地下戰帖道：「你真有能耐，就再破一次啊！」

　　「好！我就再破給你看！」尚丹佛，右腳向後用力一踏，飛身起步，竟在堅硬無比的地板上，踩下凹印。

　　尚丹佛一出招，一股不祥的預感浮現乙的心頭！乙心忖：「他倆相距不過六、七步，將近一年前，主人連速度遠劣於尚丹佛的威因德都無法應對。現下真能在更短的距離內，判斷後發先制的時機，使用『青龍盤旋』反擊嗎？」

　　乙追憶回想，趙劍揚並非沒有使出過完美的『青龍盤旋』。在李雲翔反叛，打傷武林盟盟主吏鼇的那天。趙劍揚就曾突然加入戰局，施展完美的『青龍盤旋』，抵銷李雲翔的相同奧義。從劍刃下，救了乙一命。

　　這事甚至比與威因德交戰，還要更早發生。

　　不過幾步間的勝負，不容乙多想。

　　尚丹佛大臂一勾，直將趙劍揚拐飛。速度快得三名『影兵』都反應不過來，任由趙劍揚撞在遠處廊牆。

　　尚丹佛的速度，比剛剛更快了，這次，趙劍揚甚至無法在尚丹佛身上留下擦傷。

　　「怎樣！馮丹尼，你還有廢話要辯解嗎？五行門奧義，在吾等『使徒』面前，不足為慮！」尚丹佛仗勢壓倒性的力量，用高高在上的語氣，質問他的仇敵。

　　趙劍揚半跪在地上，用佩劍撐持，努力讓自己不倒下。雖然面對的敵人，是無關輸贏勝負，只有力拚生死的『鬼眾』。但是武林盟眾人，包括趙劍揚，還是無意識地把江湖規矩帶入兩方交戰。

　　粗蠻地用衣袖擦拭口鼻，趙劍揚咬牙站起，他看著尚丹佛，笑道：「我還以為你身為聖書庫守護者，應該聰明過人才是！想不到竟然如此駑劣，堪比傻呆！」

　　「什麼？」尚丹佛本待趙劍揚明白螢火難與日月爭光後，便能了結心願解決這位無恥叛徒。萬萬沒想到，他竟然還能逞口舌之快。尚丹佛怒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哈哈哈！」趙劍揚每笑一聲，都能感受到自個身體那骨頭散架的劇痛，但是他仍是一臉得意，大笑三聲。趙劍揚眉毛一挑，笑道：「這不是有雙眼睛，便顯而易見之事嗎？你得意個屁，你根本沒破解本門奧義！」

　　「你到底在說什麼？」煩躁不耐，讓尚丹佛那完美的五官擠成一團。

　　趙劍揚用舌腹舔了舔斷齒的牙齦，將碎裂的牙齒吐在地板上。用幾個深呼吸，企圖忘卻身上的疼痛，趙劍揚故作鎮定地說道：「這不是廢話嗎？你剛剛是不是在我使用『青龍盤旋』之前，就把我擊倒？」

　　尚丹佛不耐地踱步，答道：「是啊！所以這證明，你身負的五行門武藝，對吾等『使徒』一點用處都沒有！」

　　「錯了！你在我使用『青龍盤旋』之前便打倒我，是我輸給你！並非是你能破解五行門奧義！要在我使用五行門奧義之時，打倒我，才算破解了五行門奧義！」趙劍揚下巴上翹，做出與尚丹佛相反的結論。

　　「嘖！馮丹尼！你這哪門子的歪理！」尚丹佛暴跳如雷地吼道。

　　「才是不是歪理呢！」趙劍揚朗聲說道：「不然我舉個例子！你聽好了，某人要說他自己膽大無比，敢闖越虎山，結果他趁山上沒老虎的時候，就速速上山下山。這樣一來是他真不怕老虎？還是他運氣好呢？」

　　「？」尚丹佛正欲反駁，卻想起，要是能文爭，就不須武鬥，臭著一張臉別過。

　　「同理！你在我使用奧義前，便打倒我，其實就是你害怕老虎的證明！」趙劍揚舉起痠麻的手，猛指尚丹佛。

　　「好！我就讓你這個叛徒，死得心服口服！」尚丹佛放聲大吼，跨開腳步，等待趙劍揚出招。

　　見到尚丹佛接受趙劍揚挑釁，乙等『影兵』忐忑不安之心，又回復平靜。乙心道：「太好了！這傢伙咬上餌了！」

　　趙劍揚並非看穿了，尚丹佛那要他死得心服口服的執念，只是隨口胡謅，想到爭取時間回氣。他也很驚訝能誤打誤撞，真唬弄到尚丹佛。是趙劍揚傷重的神情，掩蓋住了那一瞬即逝的愕然。

　　其實事態演變至此，絕非僥倖，尚丹佛身為『使徒』，效力聽從創世諸神是本能。也即意味著，若今天胡言亂語的是另外一名武林盟志士，尚丹佛很大可能不會接受他的挑釁，而是直接屠戮對手。

　　「快站起啊！你這自稱趙劍揚的叛徒！你該不會是賴在地上拖延時間吧？」換尚丹佛戟指趙劍揚的鼻頭怒問。

　　不過趙劍揚目下，確實是沒有應付尚丹佛的能耐。

　　「繼續拖延時間對攻守雙方，哪一方更為有利？」

　　「修羅王的氣息正逐漸削弱，看來梅丹佐勢必會贏得勝利！」

　　「就算時機判斷正確，我的『青龍盤旋』真能打倒尚丹佛嗎？梅丹佐可是正面吃下修羅王的鐵拳了啊！」

　　「應該要相信盟主！相信吏鼇叔叔！一樓的交戰，武林盟一定會勝利！可是，他們來得及馳援我們嗎？」

　　無數煩困，像是海浪波濤，接踵而來。約莫十七歲的趙劍揚根本沒有足夠的歷練去判斷，該怎麼做，才正確。『青釭』發出青芒，但是趙劍揚卻感受不到『流星鋼』加持，或者說，在尚丹佛的重擊下存活，就已經用盡了『青釭』的大威神力。

　　還未設想妥當，趙劍揚的身體便踏出腳步，擺出『青龍盤旋』的架式。大概是因為左腳受傷，趙劍揚改用右腳向前踏，把誘敵的左側向後縮。

　　要是在平時，趙劍揚絕對不敢使用這種違反學理的鬆散架式，可是在決戰關頭，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尚丹佛像是撲火的飛蛾，毫不遲疑地向趙劍揚全力衝鋒。

　　乙等『影兵』夾在兩難之間，不知道該再信任主人一次，還是為主人捨身擋架。這一遲疑，白白喪失了最後抉擇良機！

　　三名『影兵』眼睜睜看著尚丹佛的鋼拳，直直打向趙劍揚的心窩。面對尚丹佛的強攻，趙劍揚竟不擋架閃避，手腕一轉，劍光閃爍，『青龍盤旋』從由下而上，變為從右至左，劍刃劃過尚丹佛的手腕。為了狙擊趙劍揚的左胸要害，尚丹佛的右腕已經深入，位置遠過於趙劍揚右肩。趙劍揚這次變招，可說是圍魏救趙，攻敵所必救！為了保存右腕，尚丹佛只能右拳改往上勾，迴避『青釭』凌厲的刃鋒。

　　數千年來，並非沒有五行門的先人，想過將『青龍盤旋』，從縱旋改成橫旋。可是縱旋破綻僅在左腳踝，橫旋卻露出了無法防備的後背。以後背對敵，是大忌中的大忌！所幸尚丹佛用力過猛，一時之間也難以對趙劍揚的破綻再出狠招，只能將就地抬腿狠踹。

　　趙劍揚，出招後並不收勢，使勁向左轉去，寧可撞向廊牆，也不願意待在原處給尚丹佛踹一腳。這可是兩權相害取其輕！撞在牆上不過皮肉痛，給尚丹佛狠踹，搞不好是斷筋折骨。

　　本來只能被追著跑的趙劍揚，依靠著直覺與本能，竟然又跟尚丹佛過了兩招，繼續苟活於虎口。

　　趙劍揚撞在廊牆上，鏗鏘作響。尚丹佛也收手回勢，改踹為踩，變換重心，再向趙劍揚出拳。

　　尚丹佛兩次閃避『青釭』斬擊，沒有使用『鬼眾』多年以來，玉石俱焚的戰術，應證了威因德提供的情報。『鬼眾』的誓死如歸，不過是受血胎池加護的假象。一喪失血胎池的庇佑，『鬼眾』的攻勢便趨向保守。

　　趙劍揚借撞牆之力，持劍滑步，脫離死地，出招反削尚丹佛腰際。他依樣畫葫蘆，繼續打著圍魏救趙，互相攻殺的招法。尚丹佛果然不願同歸於盡，牠收拳向後輕躍數尺，迴避劍鋒。趙劍揚的劍法，以深得五行門精隨，招招後發先制。

　　可是一名未及冠的少年，天分如何聰穎，也不是尚丹佛的對手。何況趙劍揚準備今日之戰，不過十年；尚丹佛等著消滅馮丹尼，已經無窮盡劫。兩方不止能力，連準備也有雲泥之別。

　　雖只是倉皇一睹，但是彈牆之際，趙劍揚也確定了修羅王失敗在即。梅丹佐雙手包覆光芒，傷害力超過修羅王的承受範圍，戰敗是必然而然。

　　尚丹佛以為趙劍揚在遠望貫星梯，笑道：「馮丹尼！你該不會在期望救兵吧？」

　　趙劍揚沉默無語，回望尚丹佛那勝卷在握的得意臉孔。

　　「不要期望救兵了。雖然我還不確定血胎池收復了沒有，但是在第一層天的武林盟『非規格』們，必死無疑。」

　　趙劍揚恍然大悟，微微驚嘆！尚丹佛猜想，趙劍揚總算明白關鍵處了，笑道：「當我們雙子聖徒在貫星梯前伏擊你們，你就該知道，你被威因德出賣了吧。你在第一層天的夥伴們，遲早會被吾等『使徒』的大部隊剿滅。」

　　趙劍揚的戰意，沒有因為這個壞消息崩潰。尚丹佛續道：「看樣子，馮丹尼，你還不打算放棄。」

　　「哼！」趙劍揚吐了一口血痰，朗聲道：「再說一次，老子叫趙劍揚！不過這回，你倒是有事說對了！老子可是不會輕易放棄！」

　　「你在期待吏鼇嗎？他是個在六次輪迴當中，不斷反亂的『非規格』，我們早就知道他的能力與性能，他沒有能力，獨自對抗數百位『上階上位使徒』。」尚丹佛為了讓趙劍揚意志消沉，不惜透露出烏烈爾的能力。　　

　　不過比起烏烈爾的能力，另一個字彙，更加吸引趙劍揚的注意力，他像是咬上餌的肥魚，急問道：「六次輪迴？六次輪迴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上次偷渡回來『天上天宮』的時候，沒有弄清楚嗎？」尚丹佛說道：「因為『非規格』過度發展，導致歷史不再依循『阿卡夏真經』的紀載，進而毀滅人世。這種不幸已經發生過六次了，這是第七次輪迴重生的人間界。」

　　「六次？」趙劍揚驚愕萬分，口唇發顫，說道：「騙人吧？六次？」

　　「我何必騙你，你自己好好想想。諸神創造我們『使徒』守護世界，看顧世界的發展。」尚丹佛堅決地說道：「若非『非規格』毀滅世界數次，吾等又怎麼會將神罰之拳，揮向我們原本守護的人們呢？」

　　「你當然是在騙我！」趙劍揚找到一絲話頭，說道：「如果人間毀滅過六次，那你們『天上天宮』又怎麼可能存續！」

　　尚丹佛拍拍手，並非是嘲諷趙劍揚，他開口道：「『玉座』請您打開觀景窗。」

　　只見那不祥的吸氣聲響起，空無一物的廊牆突然裂開一道大窗，窗外有一顆巨大散發著螢光的碧藍巨物。

　　尚丹佛指著那巨大物體，說道：「那是約束之地，藍光之星，你們居住的人世。」

　　趙劍揚難以理解，他完全無法意會。

　　「『天上天宮』當然在天上啊！」尚丹佛笑道：「我還以為你們經由天門抵達『天上天宮』，就會明白吾等『使徒』，真的『凌駕』眾生。」

　　趙劍揚之前確實聽過馮丹尼說過，世界會『毀滅』，但是天真的他一直以為是『將會』，而不是已經毀滅過好幾次了。

　　雖然趙劍揚一廂情願的誤會不合理，但是之前的馮丹尼是不能對談的虛像，他自然沒有對這些細節多想。

　　不過趙劍揚是個樂天正面的傻子，心存疑惑的他反問道：「不對啊！這大大有問題吧？如果你們獵殺了『非規格』好幾次，人世依然毀滅，那人世毀滅的主因，就不是非規格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尚丹佛慢慢走進趙劍揚，牠打算先破壞趙劍揚的信念。牠口舌翻弄：「你畢竟是創世諸神之一，受限於轉世後的身分，導致知識喪失，可是一些觀念還是存在。你以為『我們反覆進行一樣的計畫，卻在期待不一樣的成果』？以為我們是拿著直魚鉤，卻希望釣上魚的傻瓜嗎？」

　　乙大感不妙，她感受到趙劍揚在動搖。趙劍揚無防備地任由尚丹佛走近，他答道：「你這話，確實是我想表達的意思！」

　　「實際上，積極獵殺『非規格』是這一世，才開始的行動。」尚丹佛說道：「也因此，你才想盡辦法轉生到人世。若我們很早就開始獵殺『非規格』！對此無動於衷的你，不才異常；不才失德嗎？若你硬要認為我們已經狩獵『非規格』好幾輪迴，那這一世才有應對的你，不就更像是我所說的，是另有陰謀的叛徒了嗎？」

　　尚丹佛把球踢回趙劍揚身上，但是馮丹尼早就仙逝，死無對證，叫趙劍揚難以回嘴。

　　「停止抵抗吧！」尚丹佛在趙劍揚耳邊低吟：「知道了真相，難道你還是我行我素，視天底下千萬條性命為無物嗎？」

　　自趙劍揚撞在廊牆上，發出巨響，智衍老和尚便分心看照他，聽了尚丹佛說詞，智衍老和尚自個也心頭五味雜陳。少林派諸僧是為了護法衛道，才學習武藝，若真犧牲武林盟之小我，能拯救塵世之大我，那這場最終戰役，不只是白流鮮血，更有違佛理。

　　學佛重布施，大乘戒割肉餵鷹、投身餓虎，就是布施己命。若捨己之命，能救天下人！應為所當為。

　　誠如尚丹佛所言，趙劍揚受制於轉世後的身分，所受教育有限，他不可能擁有本尊馮丹尼的智計與知識。不過一個人是不是擁有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第六感，則是與生俱來。

　　趙劍揚面對尚丹佛給予的難題，他抬頭看向天上天宮隨處可見的黑色神眼。明快地問道：「『玉座』，尚丹佛說的都屬實嗎？」

　　不待『玉座』發聲，尚丹佛臉色由白轉紅。

　　「省略複雜的價值判斷後，尚丹佛九的說法仍然不屬實。」『玉座』清冷的聲音，斬釘截鐵地回答。

　　尚丹佛惱羞成怒，大吼如狼嗥，雙手掐向趙劍揚的脖子。來不及防備的趙劍揚嚇出一身冷汗，但是尚丹佛卻停下雙手，改為側踢，將趙劍揚踢倒數尺。家傳佩劍『青釭』脫手而出，落在遠處。

　　這就是尚丹佛視趙劍揚為眼中釘的原因之一，即便趙劍揚不過是馮丹尼用盡心機，創造出來的備品。是一個看起來與本尊相仿，卻完全不一樣的人。『玉座』還是會把他視為主人，無條件聽命於他，就連尚丹佛也會不自主地遷就他。剛剛趙劍揚撿回一條命，便是尚丹佛沒辦法對不出招的趙劍揚下殺手，因為尚丹佛已經受到趙劍揚的言語影響，非得正面破解他的五行門奧義。

　　對眾『使徒』來說，所幸趙劍揚還不明白自己言語的力量，不明白能命令『玉座』，擁有多大的權勢。

　　尚丹佛不帶殺心的側踢，仍讓趴在地上的趙劍揚頭昏眼花，滿腦子暈。遮掩住口鼻，不少血水、鼻涕、胃液，還是從指縫流滿地板。『使徒』並不忌諱使用寢技，對倒地的敵人出手。尚丹佛抗拒服從的本能，凝聚對馮丹尼的仇視，一步一步走向無力反擊的趙劍揚。

　　危機迫近，即便有可能是白白浪費性命，乙仍是踏出腳步，援助主人。她身上冒出焚烟，向尚丹佛的後背，打出滿是獄火的重拳。

　　乙不懂！乙太多疑惑！邊揮拳，她邊思索：「為什麼戰況會變成這樣？主人那天明明就施展了完美的『青龍盤旋』，壓制了李雲翔？可是為什麼從那時開始，主人的實力不進反退呢？」

　　在李雲翔背叛的那一天，趙劍揚確實發揮出了凌駕歷代五行門劍客的實力。可是面對尚丹佛，趙劍揚卻顯得如此脆弱。

　　尚丹佛敏銳地察覺乙的偷襲，牠早從同伴伊利士的報告得知，乙擁有焚身火血的能力。為了應對乙的能力，尚丹佛側身閃避，並不回擊犯險。

　　『影兵』的專長，不只有保護主子，偷襲敵人，還有團隊作戰。丙、丁相繼出招合圍，意把尚丹佛，逼回乙身邊。

　　乙的問題，其實趙劍揚自有答案。與『影兵』們相處的這一年來，趙劍揚先後發覺、甲的雙目失明、乙的渾身火傷，還有戊那無底洞的食慾，都是向『流星鋼』交換力量的代價。

　　趙劍揚雖然是馮丹尼陰謀詭計下的產物，終究還是個人。人都有良知，在得知他人為了自己犧牲，多少感到鯁骨在喉，心底異樣難受。因此趙劍揚的想法有了改變，縱然『流星鋼』能達成各式各樣的願望，他也不再追求傲人的力量。

　　可是『流星鋼』本性非善，沒有無條件的賜予。趙劍揚已經在黑門幻境中，隱約猜知，他許願的代價。

　　黑門上的圖騰，那外貌狂暴的獨眼巨猿，牠索求之物，對學武之人來說太珍貴了。　　

　　近在左右，各有一場悲劇即將發生，趙劍揚必須下定決心。

　　修羅王氣焰盡失，他的再生速度，已經跟不上梅丹佐的破壞力；而三名『影兵』，慘死在尚丹佛手下，更是迫在眉睫。

　　藉嘔吐出來的酸水，趙劍揚看到自己的狼狽的倒影。「為了剪斷『鬼眾』對中土百姓的箝制，為了武林盟的大義，我不是應該能夠犧牲一切嗎？我願意為大業捐軀，卻沒有膽量殘廢地活著？合乎道理嗎？難道說，我根本沒想過要犧牲自己？只要犧牲修羅王、只要犧牲乙、丙、丁、只要拖延時間等待吏鼇叔叔跟師父到來，我只打算犧牲別人，坐享其成嗎？我……」

　　看著尚丹佛閃過丙、丁的夾擊，反抓兩人後領，趙劍揚猜想，尚丹佛下一步，便是將丙、丁砸在乙身上，一石二鳥，消滅『影兵』三人。尚丹佛的肩腕轉動，趙劍揚僅剩數秒可以考慮。

　　「你早就知道了，我們的契約內容。想拯救你的夥伴，就大方付出代價！」趙劍揚耳邊響起那半蟲半蛇的黑袍怪物呢喃，命懸一線，已經沒有時間再考慮了，他伸起左手，兩指成鉤。

　　「再見了。凡是練武之人，都曾經有過的，那向頂點追逐、突破天元的夢想。」趙劍揚決定付出代價。

　　如趙劍揚所料，丙、丁兩人成為人肉砲彈，狠砸在乙身上。三人相撞，翻倒在地。

　　丙、丁，身體雖痛，卻更訝異自個沒沾染上乙的熾熱火血。乙更是呆若木雞，因為長年被火焚身的痛苦，完全抽離，焦爛的皮膚也變得白皙完好。

　　另一頭，修羅王楊永義，出掌接住梅丹佐的重拳。原本氣息如風中殘燭的他，鬥氣如烈火爆燃，威勢宛如蝕武之日當晚。

　　修羅王五指緊握，捏碎梅丹佐的右拳。梅丹佐不可置信，眼前的敵人，竟然強度倍翻。

　　只有尚丹佛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因為他永遠把馮丹尼視為第一位，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馮丹尼。你這樣做，值得嗎？」

　　趙劍揚沒有回答，他本該回嘴嗆聲，尚丹佛是個老是認錯人的愚蠢之徒，但是他沒有。他左手沾滿血絲，一顆血肉模糊的肉球，從掌中滾落，他緊閉雙唇，忍受熾炎焚身的劇痛，與無窮盡的飢餓。

　　似乎是在回應尚丹佛的質問，趙劍揚抬起鮮血淋漓的面孔，那隻應該完好的右眼，瞳孔也變得白濁。他瑟縮在嘔吐物與血污中，捨棄追求強大的機會，一心替武林盟撐起通往勝利的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