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早上九點，他站在高級病房內右側的櫃子前，挑望著窗外的風景。醫院的樓下就是停車場，右方一處老舊的籃球場，兩位男孩穿著汗衫，在那熱情的打著籃球。
一輛眼熟的黑色賓士駛近醫院前方的停車場，從駕駛座出來的男子，動作慌忙的小跑步奔進來，手中提著一個紙袋。
｢少爺，是我。｣一分鐘之後，他的敲門聲來到門口。
｢請進吧。｣
嘉爾開門進來，他穿著少爺指定的灰色西裝和墨鏡。
而他坐在床上，穿著醫院的藍色睡衣，看著一本暗紅色皮革封面的書。
｢少爺，您要的東西我帶來了。｣
｢謝謝，放著吧。｣他繼續看著手上的書，和平常的習慣一模一樣。
嘉爾把紙袋放在房間右側的長矮櫃上。｢少爺，身體還好嗎？｣他取下戴在臉上的墨鏡，放進口袋裡。
｢還好，只是腳有些痛，無法下床走。｣
｢腳痛？！很嚴重嗎？怎麼沒有護士照顧您呢？我馬上去叫醫生！｣
｢不用了，醫生十點就會來。｣
｢怎麼能等到十點呢？我還是去叫醫生吧。｣他衝到門口，正要開門。
｢嘉爾，不用了，｣他依舊看著書，專注的細讀著。｢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沒人正好。｣
嘉爾愣著一會，靜靜的關上門。
走到他旁邊的位置，坐下。｢少爺，您要跟我說什麼？｣
他闔上書，微笑看向他。｢為什麼我老爸放火，我到現在還不知道。｣
嘉爾望著他看，也是摸不著頭緒。
｢不過我一定會知道的，只是早晚問題。｣他低頭看著手上的書，撫摸他的封面。｢嘉爾，你在我身邊多年，你和我最了解他的脾氣和個性。他今天突然放火我不是很驚訝，說不定他只是又遇到什麼瓶頸，放一時的心裡痛快，你也知道他的確有可能這樣。最詭異的是他在書房內留的那句話，還將他視為寶物的紀錄都交給我，接著只在自己身上留下一百萬，其他的全都捨棄了。｣
他抬起頭，注視著前方，雙眼神采奕奕的飛揚，嘉爾知道少爺又在思考了，只是想的不一定是好事。｢他的一切行為無疑是逃跑。｣他的手指停留在封面中央，輕輕地使力。｢但是在逃避什麼？是打算遠離現實社會完全融進組織裡，還是毅然決然離開組織，回到現實社會？｣
｢老爺不是熱宗於組織嗎？｣
｢的確是如此，而他如果跟現實社會完全沒了牽連，對於組織和他個人也都是不利的。所以這個答案我一直摸不透，但如果我們能確定他的確是在逃避什麼，那麼接下來的問題是什麼？｣
｢恩……｣嘉爾想不出答案。
｢就是他周遭的人。想像一個人突然人間蒸發，那麼基於各種理由而想要找到他的人會先去騷擾誰？自然是那些與他越親近的人。那麼只以血緣與親屬關係去定義的話，第一個目標會是誰？｣
｢少爺，您阿。｣
｢那麼第二個人呢？｣
嘉爾想了想，突然瞪大眼睛。｢夫人！｣
｢對，他的妻子，我的母親。｣他推推下滑的眼鏡。｢也就是說假如他真的是在逃跑的話，他周遭的人是危險的，他做的整件事情是危險的，但是以他的個性他會在乎周遭的人危險嗎？｣
｢不會的，我不想這麼說，但我知道老爺一直以來都很自私。｣
｢也就是說，我們的必須要代替他去解決那些周遭的人可能遇到的危險。｣
｢可是少爺，你自己就在危險中了阿，你還要更進一步讓自己脫不了身嗎？｣
｢脫不了身？嘉爾，這就是你的問題，你認為我脫不了身，你太過於保護我，也是進一步的不信任我。｣他認真、透徹的眼神直視著他，嘉爾頓時說不出話來。
他瞄向放在矮櫃上的紙袋。｢那個……少爺，你要我準備那個到底要做什麼？｣他轉移這個話題。
｢喔，那個……｣他也看向那個紙袋，接著突然抬頭喊一聲：｢阿，我差點忘了！我有個東西掉到廁所的地板上，你可以幫我拿來嗎？｣
｢喔，｣他吃驚的眨眨眼，少爺很少掉東西的。｢好的。｣他起身，走向廁所。
他打開門的下一秒，右腳跨了進去，正要開燈，頭低著尋找地上的物品。在他發覺地上什麼也沒有之前，從頭上傳來重擊聲，一顆硬物狠狠的敲上他的後腦勺。他甚至來不及喊痛，感覺身後一股視線逼近，宛如刀刃般的攻擊精準地打向他的後頸。
遭到兩次攻擊，他一陣癱軟。有人在他身後扶住他，抓住他的兩條臂膀往前用力施拖。｢對不起，嘉爾。｣
他認得那是少爺的聲音，眼前卻眼冒金星頓時暈眩的說不出話來。他把他拖到馬桶上坐著，在馬桶兩旁的殘障人士專用的欄杆上，兩條被裁剪的水管，一端緊緊的綁與在欄杆上，另一端綁成圈。
他快速的把他的手穿過兩條水管上的圈，然後拉緊，過程只花了兩秒鐘。
此時的廁所的燈沒有開，只靠著外面的光透進來。
他頭還疼著，很暈。只見他抽了一條毛巾，沾了冰水，擦拭他的後腦勺，有些血跡。｢對不起，沒有冰塊，很暈嗎？｣他蹲下，擔憂的問著。
｢是的，少爺，很暈。｣
｢對不起。｣
｢沒關係，少爺，只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說謊了，我剛才看了一點我父親的筆記，雖然內容零零缺缺，我的確還不清楚是什麼那他這麼做，但我了解到那件事有多麼的危險，以及他可能為這件事做到怎樣的程度，所以我不能讓你跟來，我知道你絕對會阻止我。｣
｢少爺，到底是多麼的危險？｣
｢我想或許我會死，或至少無法再回來。｣
他瞪大雙眼，一橫鮮血沿著他的後腦勺流至眼角，滴至地板上。他像半死了一樣吃驚地盯著他看，完全沒動。
｢抱歉，我得走了，接下來你會明白的。｣語畢，他拿開毛巾，從他的口袋裡拿出墨鏡、鑰匙和手機。
｢對不起，原諒我。｣他起身，在離開之前轉頭，對著他微笑，關上門。
嘉爾被困在密閉的黑暗中。
2
他拿著黑色公事包，快步走出醫院之後，用嘉爾的鑰匙打開車門。
可惜我不會開車，否則這是很好的交通工具。他心中怨道，拿出後座邊緣的拿出另外一個褐色公事包。他一手領著一個，望著不遠處的籃球場。
剛才從醫院高樓窗戶內看見的那兩個男孩還在那打球。
「你今天怎麼特別浮躁？」身著白色汗衫的男孩，衣服上印著大大的4號。黑髮褐眼，白皙小巧的臉蛋，戴著金色耳環。
「我哪有？」他舉起手，輕跳起來，在三分線外成功將球投進籃框裡。
他一頭暗紅色的頭髮刺在頭上，小米色的皮膚，看起來比另一位男孩高一點，穿著黑色T恤，上面一台艷紅色的跑車被他的汗水浸濕。
「有，你今天像瘋狗一樣狂搶我的球。」球掉進籃框，他輕鬆的接住。
「怎麼不說是你自己搶不贏？」
「打球是靠技巧，不是像狗一樣追著球跑。」站在籃框下，一手將球擦板而進。
「你信不信我會扁你？」他吼道。
穿白色汗衫的男孩不理會另外一位男孩的憤怒。「讓我猜，你叔叔今天又揍你了？」
「沒有。」
「他跑去喝酒，又喝個爛醉回家？」
「沒有。」
他對著另外一位男孩逼問著：「所以到底是怎麼樣啊？說啊？！」
球滾到穿黑T恤的男孩腳下，他緊皺著眉頭，眉尾飄出一股仇恨的憤怒。「他今天早上差點殺死我啊！」接著他緊握著拳頭，拿起球，奮力的扭臂將球砸向籃板。
( 碰！！ )籃板劇烈的響，左右搖晃，球掉落下來，滾至旁邊。
戴金耳環的男孩傻了，乾瞪著眼睛。
他的眼神還燃著憤怒，另一個他無與倫比的吃驚。
「他正在找我！」
他不怎麼喜歡偷聽別人談話，但當他走過去時，他們的對話內容實在過於清晰的傳入耳。他兩手都拿著公事包，看著那顆球滾到旁邊的樹旁，樹下站著一個女孩。
那女孩個子嬌小，穿著一身白袍，巨大的連衣帽遮住她的全臉，腰間繫著綠色絲綢的腰帶，和白色手套指間的綠色花紋。
球就在她的面前。她絲毫沒動，球卻再次靜靜地滾了過來。
他換手，用一手握住兩個公事包，另一手拿起球。當他抬頭，那女孩已經不見了。
「他正在找我！」那個男孩剛吼完。
他愣在原地，不明白剛才那女孩是怎麼憑空消失。
他轉過身，緩慢的走向兩位男孩，那兩個男孩互望著，穿白色汗衫戴著金色耳環的男孩先發現他。「喔！是你幫我們撿球的嗎？」
「恩……算是吧。」
他將球拋給他，另一位男孩也轉過頭來，打量穿著一身西裝的他。
「請問……」他畢恭畢敬的說，十分謹慎的不要觸碰剛才兩人所引發的緊繃氣氛。「XXX 往哪兒走？」
「那在另一個小鎮，離這蠻遠的。」戴金耳環的男孩說。
「好的，那請問去那大概要花多久時間？」
「看你是怎麼去，開車？搭公車？還是……？」
「走路。」
他們兩個同時愣住。
「走路的話，起碼要走到傍晚才可能到，你確定不搭公車嗎？往前面走幾步路就可以到達公車站。」
「我現在身無分文，半點錢都沒有。」
他們兩個瞪大著眼看他，吐不出半句話。一個身穿著名牌西裝的男子，身上完全沒有錢？
「我看我載你去吧，我等一下也要往那個方向走。」黑色T恤的男孩說道。
「你打算回家嗎？！」另位男孩吃驚的說道。
「怎麼可能，我不想死，今晚會去睡樹屋，反正也是要往那個方向。」
「不用了，這樣太麻煩你了。」
「沒關係，我這裡越晚流氓越多，你穿這樣太容易被盯上了。」
「可是……」
「好了，就這麼決定，你等一下，我們換衣服。」語畢，他們兩個往另一個方向走。
兩個男孩沈默地往前走幾步，戴金色耳環的男孩先開口說：「我今晚也去睡樹屋。」
「幹什麼？你怕我寂寞？」他一邊拍著球一邊說道，臉上還擺著無法平復的情緒，但氣氛已經立刻平緩下來，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真噁心，少自以為了。」戴金耳環的男孩拍著球說道：「不過你剛才說的話最好不要是真的。」
「哼。」他輕蔑的笑，低著頭運球。
站在原地的他，擔憂的想著。他知道嘉爾若是脫困還是會追來，知道他前途危險，若是和這兩個男孩有牽連只怕連累他們。
不過他又想著，這或許是個轉機。
黑色T恤的男孩換上紅色的T恤，上頭一顆嘶吼的狼頭齜牙裂嘴，下身換上深色牛仔褲，背著他的運動包，籃球放在裡面。
他拉上拉鍊，騎上他的黑色腳踏車，往穿著西裝的他騎來。
另一個男孩換上白色的T恤，外加短版的牛仔外套，和下身的牛仔短褲，頭上戴著黑白花紋的鴨舌帽。一條小型的金色十字架的項鍊掛在脖子上，與他的耳環正搭。
一個黑色的滑板上酷炫的漆痕和牌子，他緩慢地滑著它，手插著口袋。
他這算是畢生來第一次，突然覺得自己活得不像年輕人。
「上車。」
「我們這麼做好嗎？」他還在猶豫。
「上車。」他再次命令。
「決定的事就是決定了，這是我們的原則。」金色耳環男孩在旁說道。
他吸吐一口氣，小心翼翼的跨上腳特車後方置物架，手緊抱著兩個公事包。
「好了沒有？」
「好了。」他踩下踏板，腳踏車緩緩地動了，接著他站著，握緊把手，加速著踩，另一個男孩滑著滑板在後頭跟著。
腳踏車和滑板在他完全不熟悉的大街小巷之間滑行，他開始感到後悔。
從遇上了那位騎腳踏車的女孩之後，所有的意外已經超乎了預期。但是他選擇暫時停擺這些不安的想法，因為他知道，絕對不能放棄任何的機會。
創作內容
《零界1》第五章 ─ 男孩的逃亡1
零界-系列 (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