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晴朗天氣像是騙子一樣落荒而逃。細雨不出聲音，沾濕昨天還沒曬乾的稻草。路上的蹄印與腳印，也都積了泥水。
穿上背心、從籃裡抓顆地瓜吃了，就可以開工了。工人房外的路徑是鬆軟的泥土，它們在我下滑動，隨時會背叛人的腳步，隨時要害人跌跤。
就算是泥濘，也比乾硬的馬糞乾淨。可是這種天氣，根本不能輕鬆清完馬廄。
畢芬爵士獨身一人，卻有五匹座騎。
兩匹是從米德爾運來的白馬，是爵士自駕的座騎，早在相對炎熱的異地悶出一身褐色的汗。
一匹騾子，廚房總管會牽著牠去買菜，胃口已經給街上的食物養慣了。
最後兩隻不是馬也不是驢，而是今年初捉到的白鹿。畢芬爵士請了馴馬人，想要轉鹿為馬、教牠們白鹿拉車。這樣，爵士就可以到米德爾城炫耀一番。
除了騾子，牠們的生活就是待在馬廄裡吃、在馬廄裡拉、在馬廄裡發情，卻找不到雄駒。
首先挖走牠們為數可觀的排泄物，再來刷洗鬃毛、剷除還來得及處理的污泥。再來是耙起屋簷下的乾草，丟進這些座騎的食槽。
當然，我不會不小心耙太多草，把藏在乾草堆的茇果也盛到食槽。這種野果明明就很好吃，街上的桑州人卻直對它皺眉。可是他們會吃紅毛船運來的水果，同樣是綠色的果子，那種綠果有層苦澀的厚皮，果肉還酸得要命。
一邊把茇果連籽吞下，一邊走到最後是我最愛的部份：馬廄旁的軍械庫。
畢芬爵士從米德爾帶來他的武具，卻沒有使用它們的意思。一年多來，也只有一個馬童進過他的軍械庫，自願幫爵士保養武器。
那個隨從就是我，賀亞達。光用手指可數不完我進出的次數。
馬匹的棉甲在倉裡散出霉味，我要找個晴天換新裡面的棉花。我拿起訓練的鈍口劍，在密閉空間的黑暗裡，我能聞到上面無法消除的鏽味。
畢芬爵士不會在雨天練劍，事實上他也沒有興趣練劍，只是有我這個勤奮的隨從，逼得他不得不按日操課。算了，今天就隨便揮舞幾下，再放回原處好了。
看來要把心思放在更吸引人的部份：騎士的盔鎧、鋼製的馬靴，還有衝刺的騎槍。
畢芬爵士從沒打仗的意思。就算島北是亞拉康提的地盤，他也沒有一絲戒心。他遠從米德爾來到他的封地，只是想按期領俸，期待在這個對他而言熱到不行的盆地裡發現什麼珍禽異獸。他的目的達到了，還策劃起獻寶的方法，任其家傳的武器、防具在倉庫裡生鏽。
但是這些武具仍然備受呵護，因為總有用得上的一天。
要是哪天黎連社的土王要侵佔甫田，這裡的騎士需要儀震四方的鎧甲。
要是哪天榭芬聯合舉軍北進，這裡的將領要有無堅不摧的騎槍。
到時候，將有步行的劍兵跟隨騎士的行進。為他整備的小小隨從，就有機會入選。
敵人的血會洗亮戰士的劍，光耀他在戰場上的功績。如此一來，小小的步兵也得獲分封。
戰功是不分貴賤的，它不會因為得主清過馬糞，就離他而去。反而是清了戰馬的糞土，才有戰鬥的權利。
商人就算日進斗金，就算能買下無孔能入的裝甲，就算能買下指揮的位階，上了戰場也只能畏戰潰逃；農人就算拿起長矛，獵人就算備齊弓箭，在正規軍隊面前只有任人屠殺的份；操弄法術的傢伙要是出了象牙塔，咒語還沒念完就會死在鐵蹄之下。
穿上板金的胸甲、戴上鍊環編成的護手，成為戰士，成為隊長，成為將軍。
然後在晉升的同時，需要找個副手。
那個噴火少爺是個不錯的人選。
自魔法學院退學的人不少，然而這種人不是殘廢，就是發狂。能夠好手好腳逃到異地的，瑟雷斯特還是第一個。
但是他沒有重啟學業的意思，還是個貪睡到中午的懶鬼。就算下午來傳教士這裡上課，也是呵欠連連。
我曾以為他是個膽小鬼。
我以為失志的他，想憑恃『祖父』的庇蔭茍活，不去尋覓新的目標。
但是上次的始學語的課，他卻反擊了我的嘲諷，還拿出覓職的信件，要我交給爵士。
交給畢芬爵士以前，我偷偷看了這未上封蠟的信。他的榭芬文寫得工整，用辭跟課文一樣標準。待過學院的人就算不成法師，腦袋果然也很精明。
這種精明的腦袋可以算錢管帳，可以撰寫官方的文件，策劃戰時與農墾的謀略。
爵士讀了信，要我下次上課邀瑟雷斯特來宅邸作客。
創作內容
《白淵新娘》第十二章：戰車 by賀亞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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