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若舞《敦盛》
常思此生洸然,難以長久。
好似葉上朝露、水中映月。
詠歎京國之花,繁華之後凋零於無常之風。
試玩南樓之月,轉瞬之間消逝於黃昏之中。
人間五十年,與天地相較,如夢幻泡影。
凡人生一度,豈有不滅者乎?
一念之間,懊惱滿懷。
菩提之種,知易行難。
且即上京都,見敦盛卿之首級。
御門示眾,憂思復加。
乃攜而遺寺,傳僧供奉。
無常如煙、一息期年……
……
人稱無官大夫的平敦盛,是平清盛的侄子。
他相貌秀雅、多才多藝,尤其擅長吹奏橫笛,風雅一時無二。
1184年,源平合戰中著名的一丿谷戰役爆發,年僅十七歲的敦盛參加了這場戰役,並就此結束短暫的人生。
源平兩軍原先於攝津福原一帶僵持。後來源氏大將 — 九郎御曹司義經繞道山區,潛入一丿谷,並在拂曉時刻率四十從騎衝入平家後方本陣,造成平軍誤判形勢,只道源氏大軍壓境而紛紛後撤。
士氣大失,平軍陣線全面崩潰,殘兵敗逃至屋島海岸。
……
熊谷直實是源軍中有名的勇士,他一路追殺,已斬獲不少。
這時他看見一騎平家武士正奔往海灣的船隻,裝束是繡著仙鶴的直綴,上淺下深的綠色大鎧,頭盔上打著鍬形結,腰配鍍金太刀,座下灰斑駿馬,氣質不凡。
熊谷朝著那名武士喊道:「我看你也是個地位尊貴的大將,臨陣脫逃,不覺可恥嗎?與我一決勝負如何?!」
武士聞言,竟然真的掉轉馬頭,分開海水,駁馬登岸來迎。
熊谷策馬上前與之交鋒,熊谷無愧為關東猛虎,不多回合便把來將打落馬下。
他拔出脅差,按住那名武士,準備割下他的首級。
頭盔一揭,熊谷登時倒吸一口涼氣,僵在原地,再難動手。
原來那名武士十分年少,容貌俊雅、丰姿英秀。
熊谷不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孫子小次郎(直家)。
“小次郎若是受了傷,即使無足輕重都會令我心裡十分難受,我怎忍心以利刃相加?”
「我乃武藏國熊谷直實,我不願殺你,你可速速離去!」
熊谷朗聲說道。他憐憫之心大起,打算放過對方。
誰知年輕武士卻回答:
「誠如你適才所言,我身為平家武士,豈可貪生怕死?你武藝高強,我十分佩服,割了我的首級領功去吧!」
熊谷仍躊躇著不願下手。
那年輕武士見狀,拔出腰間橫笛,交給熊谷道:「我就不通報姓名了,看見此物,人們會認得出的。」
熊谷還沒反應過來,年輕武士隨即拔出腰刀,引刀破腹而死。
熊谷忍不住潸然淚下。
他征戰數十年,喋血沙場,殺人無數,可是此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泛上心頭。
“身為武士是最可憾的了,你若不是平家人,哪會有此下場?”
「人間五十年,與天地相較……」
異樣的情緒縈繞熊谷心中,久久不能釋懷。
事後,熊谷將橫笛上交九郎御曹司義經,義經乃沉聲道:「這是修理亮大夫的兒子敦盛啊……」。
熊谷一聲不響,頹然離開。之後便落髮出家了。
後來敦盛殉難、熊谷出家之事被寫入「平家物語」,在民間廣為人知。
後世伶人想像熊谷出家後重遊京城並想起敦盛的情景,寫出了這篇千古詩行 — 幸若舞《敦盛》。
據說後世戰國梟雄織田信長,在他輝煌人生的起點「桶狹間合戰」和終點「本能寺事變」的時候,都曾經唱起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