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試過嗎?由高樓往下望,那黑暗彷彿有奇異的魔力,吞噬人的感官與心靈,喚起對於生命終結的恐懼──但吳奇仁並不認為自己是害怕,而是期望。
樓頂風大,又豈能冷過心?
學校禁止學生抽菸,當然也禁止來到樓頂天臺這種危險場所。
但此刻吳奇仁就坐在教學樓頂邊緣,嘴上叼著的香菸忽明忽滅,或許是他一點小小的叛逆。
今天明明不該自己做值日生,卻被同學硬塞工作,好不容易草草完成想趕去打工卻又被路過的導師留下來搬體育器材。
今晚的打工就這樣翹班了,老闆早就看自己不順眼,這次工作又要丟了。
但反正在前些天打工時順手順了三千塊,也算是對那個總是一張臭臉的死老頭的報復,有這三千塊,應該還能撐一下。
吳奇仁呼出一口煙。
真是爛透了的人生,爛透了的自己,總幹些作弊、偷竊,上不了臺面的事情,眼見以前的同學一個一個畢業穿上光鮮亮麗的名校制服,自己已經被退學第二次了,只能窩在這三流學校,像隻躲在黑暗角落的老鼠一樣。
自己的未來差不多也就是這樣了吧?一切的一切都爛透了。
直到香煙最後的點點餘火消失,林強抓著欄杆起身拍拍屁股。
都已經這樣了?為什麼還是不敢跳下去?
好厭惡、好怨恨這樣懦弱的自己。
吳奇仁用力捶了一下搖搖欲墜的鏽蝕欄杆,發出巨大的匡噹聲響。
要是、要是能......
「要是能再有一些勇氣,對吧?」大半夜裡本該空無一人的樓頂突然出現一個女人的聲音。
吳奇仁被嚇得渾身一個激靈,手一抖沒抓穩搖晃的欄杆,差點真的從七樓高摔下,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一個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樓頂唯一的緊急逃生出口。
「什麼人?」
藉著黯淡的月光看清對方有影子,至少是人非鬼。
「一個業務員。」女子從陰影中走出。
整個世界,在女子開口的瞬間變成純白,純白的世界裡,卻有一個黑衣女子。
黑色高跟皮靴、黑色短裙、黑色皮裘,黑色的長髮盤在左梢,再別上一朵黑色玫瑰。輕紗朧顏,卻肆意顯露一抹絳唇,唇角勾勒的是輕佻驚艷,是絕代芳華。
「這裡是哪裡?」吳奇仁瞠目結舌,整片世界只剩下灰白色的框架,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不論是天臺、地面、天空,都呈現一種詭異的慘白。
「看的出來你需要幫助。」美女倚著搖搖欲墜的欄杆,朱唇輕啟。
又一個。
這種人吳奇仁見多了,裝作關心,嘴上說著我願意幫助你,心裡想著的卻是趕快擺脫自己這種麻煩人物,打著關心的名號噓寒問暖,實際上巴不得自己去死一死。
這種人在自己身邊簡直要多少就有多少。
沒想到,就連這個詭異的女子,也一模一樣。
「你是老師、輔導員還是教官?少在那邊裝模作樣。」吳奇仁到現在還不相信這詭異的情形是眼前的女人搞出來的,以為是自己眼睛得眼睛花了,拼命的揉著眼。
「我的業務是提供全方位的自殺服務。」美女業務員自顧自地從精緻的菸盒中抖出一支女士菸,「借個火。」
以業務員的標準來看,這種業務態度實在差勁,但吳奇仁還是被勾起了好奇心:「自殺就是自己殺自己,別人殺的那叫他殺。」
「所以,我們可以做到完美的自然死亡,讓所有人乃至於你自己都以為是一場意外或自然死亡;有些人利用我們的業務為親人留下一大筆保險金,但那不關我們的事。」
「只要你本人想要自殺,我們就幫助你。」說完,美女不耐煩地抖了抖手中的香菸。
吳奇仁出於對美女的禮貌為她點上火,但嗤笑了一聲:「哪個白癡會需要你們這種業務?人的生命當然是由自己掌控。」
「有些人,想死卻不能死;有些人,想死卻不敢死。」美女業務一口煙噴在吳奇仁臉上。
「我的業務,就是為這些人而存在的。」
吳奇仁想反駁,卻張口無言。
如果真的有一種方法可以不用再去面對過往的錯誤、未來的黯淡,沒有負擔、沒有害怕的逃離這個世界......
自己,會嚮往吧。
「對了,委託費用103萬元。」美女業務開口打斷了吳奇仁的思考。
「這麼貴?」吳奇仁嚇了一跳,卻忘記幾分鐘前自己還對這項業務嗤之以鼻。
「3萬是訂金,在執行委託前先付款。100萬,我們會在執行委託後向您收取。」
「向誰收?死人嗎?」吳奇仁覺得荒謬。
「那就是我們的事情了。」美女業務將還剩三分之二的香菸熄滅,扔了一張名片大小的紙片給吳奇仁,「你有3天的考慮時間,匯款到這個帳戶,3萬元,如果你匯款成功我們就會在你的意願下執行委託。」
說完,美女業務就跨出矮牆,從吳奇仁身邊一躍而下。
「等等!妳......」吳奇仁眼睜睜看著她雙手平舉在身體兩側,縱身從純白的七樓跳下,連忙搶出去往樓下一望。
整個世界,在女子消失在吳奇忍眼中的那一刻,又恢復了色彩。
什麼也沒有。
沒有撞擊地面的聲響,也沒有人影,要不是手中還握著那張銀灰色的名片,吳奇仁就該懷疑自己是不是吹風吹出幻覺了。
是幻覺,還是,這世界上真的有那種不可思議的事物?
吳奇仁失魂落魄地離開樓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