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的味道其實都差不多。」胡二姐在睡著前、腦海裡都是這句話。
當天晚上,胡二姐在夢裡看見施大貓坐在河岸邊的咖啡店,街上熙攘的人潮和桌上的半杯咖啡似乎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他倚著河岸旁的木欄杆、遙望對岸,胡二姐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在看什麼,只看到他轉過頭來對著自己微微一笑,夢就醒了。
胡二姐夢醒時分的第一個念頭想著:「那個笑容好幸福……他到底在笑什麼?」定睛一看,朝陽已經高掛在天,陽光刺眼得很。
一樣的梳妝、一樣的早晨,不一樣的是等著胡二姐吃早飯的施大貓身旁多出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是妳!」胡二姐立刻就認出來是昨天黑店的老闆娘──孫二娘,昨天她還弄了一桌「活人五吃」打算來個謀財害命,今天竟然直接竄到面前來、還和施大貓有說有笑,讓她一股火氣哽在喉頭、無處宣洩。
「噢,早啊、二姐。」施大貓朝氣蓬勃地打招呼,像是忘了昨天吃過人肉一樣。
「幹咱們這行當,睡得安穩的人都是沒心沒肺的」
胡二姐又想起杜七妹的話,她打從心裡不希望施大貓是這樣的人,說:「
大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昨天她還想殺咱們倆,今天就能跟你套近乎?」
「嗨呀,大妹子真見外,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嘛。」孫二娘燦爛地笑著向胡二姐走來,說:「昨天嘛,人家還要養家糊口、不得以才昧著良心用人肉;今天呢,我們都是一家人,當然是要用扎扎實實的好牛肉,是不是?」
「誰跟妳一家人?」胡二姐拍開孫二娘前來勾搭的手,逕自走向施大貓、瞪著眼睛問他:「誰收她入夥的?」
施大貓回答:「頭兒。」
胡二姐的眼珠子瞪得更圓:「憑什麼?」
「憑這條項鍊。」孫二娘把一條金項鍊從衣領裡掏出來、托著項鍊在胡二姐面前展示。
胡二姐一愣,心裡質疑:「娘的遺物怎麼會在她身上?莫非爹要給我找後娘?」隨後不作表態,「哼」的一聲、扭頭就走。
「她就是這樣,別見怪。」施大貓聳著肩。
「少見多怪啊。」孫二娘笑裡帶著譏諷,跟著胡二姐的腳印走去。
施大貓在她走後搖搖頭、嘆息道:「女人啊──」
老四的營帳前,一群人圍坐成一圈吃著早飯,胡二姐則與杜七妹坐在火車門口,鬱鬱寡歡地喝著粥、看孫二娘在弟妹裡搶盡風頭,因為她帶著頭領的口信和昨晚二人片刻春宵的暗示,眉飛色舞地口沫橫飛許久也不覺得餓。
「人不舒服嗎?瞧妳一大早就無精打采。」杜七妹放下空碗,輕聲問胡二姐:「看樣子姓孫的好像真把自己當妳後娘了。」
「呿!她還不夠格,渾身騷貨味,被多少人睡過都不曉得。」胡二姐看著杜七妹說:「我寧可妳當我後娘,妳比她好多了。」
杜七妹笑著擠出嘴角的皺紋,語重心長地自言自語:「妳爹要是傻一點,說不定我真的會是妳後娘。」
「喔?」胡二姐一聽就來精神,好奇地問:「怎麼說?」
杜七妹沒有正面回答,拐彎抹角道:「我們女人啊,年輕的時候總是會嚮往轟轟烈烈的愛情,愛得自由、愛得深刻、愛到無怨無悔,總是希望有個無所不能的男人能依賴,一輩子就這麼定下來、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胡二姐屏息凝神、專注的聽著。
杜七妹接著說:「可是無所不能的男人怎麼可能只愛一個女人?妳爹太精明了,精明到我不敢去愛他,妳猜猜、妳爹有過多少女人?」
胡二姐想了又想,打從她懂事以來就沒看過她爹有跟其他女人好過,她爹似乎永遠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遂說:「他好像一直都是一個人。」
「這就是了。」杜七妹撥開胡二姐的劉海,淡淡地笑著說:「值得被女人愛的是有把柄給女人抓的男人,這就是為什麼男人在追求女人的時候總是喜歡犯傻、卻又裝成無所不能的樣子。」
胡二姐似懂非懂,只覺得愛情的水深不見底,自己正一隻腳踩在裡面、猶豫不決要不要下去。
杜七妹突然話鋒一轉:「我給妳一個大貓哥的把柄如何?」
胡二姐驚訝道:「他也有把柄?」
「當然有。」杜七妹濃濃一笑,問:「他是不是有給妳緩經痛的藥?還說算好妳的日子?」
胡二姐謹慎地點頭、像是即將知道驚天的大秘密。
「藥是我給他的、妳月事的日子也是我算的;他說要幫我轉交給妳,還演上那一齣,妳不曉得我在火車裡忍笑忍得多辛苦。」
杜七妹的話把胡二姐心裡的所有調味料都打翻,甜也不是、酸也不是、苦也不是,一時之間表情難以言喻,前者卻把笑容收起、幽幽憶惜:「當初他要是傻一點,我能和他白頭偕老也說不定;不就是吃點苦頭嘛、我又不怕吃苦。
」
胡二姐打了個機靈,知道杜七妹的最後一串話不是說給任何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