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做哈根的年輕雄獸人慌亂的視線,逐漸集中在果子身上。
當他看清楚眼前的果子,眼淚立刻噴了出來,用含糊的聲音激動又壓抑的哭喊
「他們要殺偶!他們要殺偶!他們把偶的護衛都殺光光囉!」
原來這就是「金牙氏族」。獸人的旅行商人。
藍道看著牠獠牙上細細的金環。
牠腰際掛的小鼓,應該就是所謂的「買賣鼓」了。
沒想到這麼小。
照果子的說法,誓血森林的金牙氏族,會在各氏族祖地邊界,打著這個鼓,向各氏族請求交易。
果子說商譽卓越的旅行商人,往往身上會有許多面「買賣鼓」,這象徵他受到各祖地獸人的信賴。
像哈根這種剛出師的金牙學徒,當然不會有買賣鼓,他得先當其它老金牙的雜工,跟著四處拜訪氏族,
他得到某個常常與哈魯瓦地交易的老金牙的信賴,所以才借到這面交易鼓,好能跟哈魯瓦獸人交易。當然,「借鼓」需要代價,這是「金牙的道理」。
這是剛出師的金牙學徒常常進行的活動,他們稱為「溜祖地」。
這些菜鳥不見得是要完成什麼交易,真正的目的只是見見世面,並且與商團地盤上的各個獸人氏族培養關係。
直到他與各個氏族建立起商譽,擁有自己的買賣鼓為止。
拉雀這樣的遊獵氏族沒有錢幣的概念,所有的交易都是以物易物。
他們也沒有私人財產的觀念,祖地裡的獸人會一起分享獵物與收穫,和商人交易也是先從族裡共同需要的東西開始,然後才去討論個人想要的東西。
這個哈根並沒有帶很多商品來交易,他只帶了一定會需要的鹽,打火石等等小東西,還送了果子幾塊糖,目的似乎只是專程來打關係的。
「我....我就是哈根,哈根就是我,快腿商團的好金牙,用最公正的天平為您服務。」
獠牙上閃著金光,哈根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自我介紹。
以往與哈魯瓦地熟識的商人來祖地,大多是為了大量收購毛皮、藥材或者特定木料,因此通常會待個幾天等交易品到達一定數量才走。
既然只是個菜鳥金牙來「溜祖地」,部族也不可能讓他過夜,反而是問了些周遭的交通狀況以及其他氏族、祖地狀況,然後聊了聊最近的八卦消息,在祖地邊界的交易點,跟哈魯瓦地的獸人一同吃了午餐就離開了。
「你們不是要去林滿鹿地的啾?」果子低聲的問。
果子話還沒說完,被藏在蕨葉叢裡的鈴蘭突然發出大叫「哇~~~~」
他們抬頭看向她,卻看見她從蕨葉叢裡伸出手指,指著他們。
反應最快的藍道急忙回頭,看見了一把青銅大刀,刀尖向前彎曲成一個奇怪的形狀,有點像是帶刃的鉤子,已經從樹後方樹幹劈向藍道的臉!
對方應該是試探性的盲砍,他可能估算了藍道的高度,往脖子的地方劈落。
他當然不知道藍道比一般獸人矮,所以雖然藍道的反應已經遲了一步,卻還是險險的低身滾翻閃過這一刀。
銳利的刀刃咂的一聲劈下一大塊樹皮,那一聲把其他三個人都嚇的大叫!
藍道蹬了一腳,讓自己向外滑了出去,好跟對方拉開點距離。
那把怪刀收了回去,樹後的人立刻探出頭,抓著刀的手,同時抽箭搭弓拉弦,一瞬間已經拉滿了弓!
藍道立刻不顧一切往另一棵樹幹背後跳出去,背後傳來箭矢釘在樹幹上的巨響。
要命,好強的一箭。藍道背後冒出了冷汗。
只有一個嗎?還是有別人?
應該有二個吧?剛剛射來的是二箭!
他感覺已經痊癒的鎖骨箭傷,正隱隱作痛。
那獸人完全不理會草叢裡的人,直接踏步向前,往藍道躲藏的樹幹跑來。
他大概埋伏一陣子了。他清楚只有我一個戰士。
來啊!來啊!就怕你不過來!
藍道貼著樹幹,看不到對方,只聽見腳步聲已經靠近,立刻雙手抓著龍牙,像是要砍樹似的往樹後方那獸人可能的位置橫砍了一劍。
藍道不敢砍得太重,怕龍牙砍進樹裡,所以那個獸人輕易的用那把怪刀格檔了這一擊,發出金屬交鋒聲響。
藍道的反擊,讓那獸人退了一步,藍道才有機會看到他的模樣。
那高壯的光頭獸人背著箭袋,穿著褐色的簡陋皮胸甲,下半身裹著獸皮,胸甲上有三片葉子交疊的符號。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青銅刀刃被砍出了一個缺角。
藍道沒停下攻勢,一劍砍出聲音,他馬上從樹後竄出來,抓著龍牙從上往下狠狠的劈了好幾劍,那獸人力氣大反應又快,藍道的狂劈噹噹噹噹的全被那獸人擋了下來。
那獸人差牙裂嘴心疼的看著自己的青銅刀上好幾個缺角,它幾乎被藍道的龍牙劈成了鋸子。
「沙木葉地的人不用這種刀子的啾,為什麼他們穿著沙木葉的褐皮甲?」後面果子碎念著。
那獸人被一輪狂劈劈得火氣都上來了,拋下木弓雙手抓著青銅大鋸,胡亂的向藍道揮舞。
大鋸被揮的虎虎生風,逼得藍道頻頻後退。
藍道覺得自己很不對勁。整個人都很不對勁。
他格擋了幾刀,讓青銅刀多出了好幾個缺角,卻被對方逼的無法攻擊。
這獸人出刀比他快很多,他才要橫砍出去,對方已經從上面劈了下來。
藍道縮了一下,龍牙一歪,不得不鬆手舉高,用皮手甲擋了一刀,皮手甲側面被劈出了一個口子,血冒了出來。
藍道嚇了一身冷汗。還好不深。
他忽然理解了自己的不對勁。
我在害怕?
他聖神的!我在害怕?
藍道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在恐懼。
因為箭傷?
如果是以往,剛剛那一記橫砍,他一定會不顧一切,扎扎實實的砍出去,任由獸人往自己身上劈,他會設法扭身閃掉。
但是他現在身體整個縮成一團,注意力有一半放在這個怪物背後的森林裡。
他怕伏兵的箭。
一定還有一個弓箭手在林子裡!
他腦中閃過自己肩膀被箭射穿噴出血的畫面。
該死!太窩囊了!
這種事情藍道不是沒有經驗。
淨化戰爭時期他也受過傷,也看過隊友受傷。當然也看過這種恐懼症狀。
藍道狼狽的招架獸人不斷的揮砍,對方想用連續不斷的攻擊想讓他的防禦崩潰。
事實上沉重的攻擊造成的麻木感,讓藍道也很懷疑自己的手臂還能撐幾下。
該死!該死!
有時候受了重傷後就是會莫名其妙的產生這種恐懼症狀,傷口雖然痊癒,但身體會記住受傷時的痛苦與驚嚇,要好一陣子才會忘記。
好一陣子,可是他現在沒有時間。
如果有一點「聖神狂熱」就好了。
只要吃一點,就不會有這種問題了。
金色粉末會把恐懼帶走。
他需要那種無所畏懼的感覺!
該死!
「咻!」箭矢破空的聲響劃過耳際,一陣刺痛,讓藍道身體抖了一下!
藍道瞳孔收縮,視線瞬間模糊,手不自主的舉起護頭,壓低身體,我中箭了?我中箭了?
視力很快就恢復了,他從指間看見的那獸人驚愕的臉。
視線一低,箭在插他的手臂上!?
傷的不重,但獸人不由自主的往箭射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是現在!
藍道把握時機,從蹲低的姿勢跳了出去!
身子一扭,舉高了龍牙,在對方頭轉回來前的瞬間,從上往下用力的劈了下去!
獸人反應慢了一拍,刀還沒舉起,龍牙就劈斷了獸人赤裸的肩頰骨,鮮紅的血噴了藍道滿身!
不是暗紅色,是鮮紅色的血。血的顏色不對,奇異的感覺,讓藍道頓了一下。
這一頓,讓那獸人狂吼著,一腳踹向藍道!
藍道被踹飛好幾步,仰躺在地,手上的龍牙差點脫手。
獸人忍著噴血的肩膀,單手舉起大刀跨了兩步衝向藍道!
藍道咬牙憋氣,在地上滾了一圈,迴避揮舞的大刀,同時也向獸人的沒有皮甲保護的腹部揮了一劍。
獸人完全沒有料到他能在這種狀況下反擊,加上衝向前的力道,二人交錯瞬間,獸人的肚皮就被切出一道開口,噴出了血!
獸人還在往前衝,但是被切開的腹部擠出一大堆內臟與鮮血,獸人舉著刀跑沒兩步就重心不穩的倒在果子他們躲藏的草叢邊。
一雙眼睛盯著草叢裡拿著短弓顫抖的果子。
果子漲紅著臉,滿頭大汗,嘴裡不停的喘氣,盯著在地上抽動的獸人,以及他右手臂上的箭矢。
旁邊的哈根驚呆了,嘴變成了圓形,五官全皺在一起。
藍道立刻把那個獸人拉到另一棵大樹後,躲進草叢。
「果子,看我,看我,你射的好!你救了大家!」
他拍了拍果子的臉,果子這才回過神來,看著藍道,用顫抖的下巴艱難的笑了笑,
「我本來要射他的頭的啾......差點.....差點射到你了......」果子指著藍道耳朵邊的傷口。
哈哈,藍道用力的呼吸「沒關係,下次準一點就好。」
藍道喘著氣,抓起哈根「有幾個人追你?」。
「不..... 不知道.......我們本來要逃進祖地請哈魯瓦地人幫忙的........但是迷路了...........護衛跟我分開跑.......我不知道幾個人追我........我聽到他們慘叫.........」
所以,這些入侵者的目的是要抓這個傢伙嗎?
應該不是,老獸人觀察到的入侵者跟追這個金牙的應該不是同一路線的人。
所以是一批人入侵,一批人追金牙。
然後他們都穿著木莎葉的皮甲?為什麼?
應該跟我與鈴蘭無關吧?
他聖神的,這些獸人也是亂七八糟的......
「他們為什麼追你?」
「不知道啊.....我們本來快走到林滿鹿地的邊界了,就突然有人中箭,我們就開始逃了。我們逃進哈魯瓦的獵場,本來以為沒事了,結果我們野營了一晚後他們又出現,追著我們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被他拉到樹幹後方的獸人,抽搐的雙腳終於靜止不動,藍道耳邊卻響起了聲音。
「藍道老大.......狀況怎麼樣了.........」
安圖?
藍道往自己腰際一摸......等等..........不會吧............
該.....該死!
藍道瞪大了眼睛,全身都冒出了汗。
他居然.............沒有把安圖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