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吳良沒睡，天還在下著細雪、空氣卻燥熱無比。
俄羅斯女人熱得難受、索性踢開被子，裸露的胴體彷彿成熟的蜜桃，吳良卻一點胃口也沒有，他盯著一個方向超過半個小時，那個方向正是胡縣長約定交錢的地點，現在卻火光沖天、槍聲嘶吼。
諸多房舍擋住吳良的視線，這讓他越發不安。
俄羅斯女人揉著惺忪的眼角，帶著起床氣問：「怎麼這麼吵？」
吳良冷淡回應：「睡妳的覺。」
無數的模擬畫面在吳良的腦海中建構，憑他在風口浪尖打滾多年的經驗，現在前去取錢的手下已經凶多吉少，另一邊賈爺的人馬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為槍聲同時停止、雙方人馬皆損失慘重，漁翁得利的人只有那個被他小看的縣長。
「幸好『牛兒』還留著，幹仗不怕那些王八蛋。」吳良清點自己的老本，就算經過這次失策，只要沒丟掉最關鍵的棋子、他就勝券在握，反倒是賈爺的底牌不明，現在還不是全押的時候。
俄羅斯女人對山雨欲來的氣氛毫無察覺，反倒是還心想著勾引她的男人；她作勢要喝點葡萄酒，讓一川葡萄酒河流從嘴角洩出、切過雙峰之間、流過谷底深壑，最後從出海口染紅潔白的床單；從過往的經驗看來，吳良肯定會撲上來把葡萄酒河由下游至上游喝個乾淨、然後再把源頭吸個精光。
吳良還是深鎖眉頭，臉色與外型十分不搭，更何況是看到俄羅斯女人的挑逗之後反而選擇無視、一反常態。
俄羅斯女人自討沒趣，正打算去沖個澡把身上一無是處的紅酒洗掉時、電話聲再度響起，吳良飛奔而來、一把將她推倒在床上，目標卻不是她。
電話另一頭的管家婆阿珍聽起來手足無措：「老爺，牛皮被剝了、牛肉也被刮個乾淨，整頭牛就只剩骨頭了，該如何是好？」
吳良一聽，豆大的冷汗如雨落下，涼意充滿每一根寒毛，故作鎮定：「把牛骨頭熬湯，給下人們好生吃喝一頓，把槍眼塞滿、輪流守夜。」
「打了一輩子的雁，反過頭來被啄眼了。」
吳良說出這句話時，另一座山頭上的賈爺心急如焚，因為賈豹子沒有發出求援的信號，若不是大獲全勝就是全軍覆沒。
「實在不該讓豹子去。」賈爺後悔莫及卻不能親自去確認實情，因為只要山寨一空虛、吳良必定會趁虛而入。
讓賈爺擔心的不只有賈豹子、還有那條忠心耿耿的狗，現在只剩下狗項圈，少了牠通風報信、賈爺感到種種不安，老是感覺有人要在背後捅她一刀。
「少主！少主！」
一名手下連滾帶爬地跑到賈爺跟前，狼狽的模樣讓她想起當年她爹打敗仗後被人追殺的日子，提心吊膽、草木皆兵的表情和那名手下一模一樣，那些眾叛親離的日子裡只有賈豹子仍不離不棄，在她爹飲彈之後還相伴於顛簸之間。
賈爺把不安藏在心裡、問：「情況如何？」
手下抖著聲線說：「對我方極度不利，兄弟們邊退邊開槍，可是對方好像有一個師的人馬，打都打不完。」
「盡說廢話，豹子呢？」
「豹爺……豹爺被人打死了。」
賈爺當即暴怒、揪起手下的領口，吼道：「不可能！豹子不可能死！」
手下勉強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小的確實……確實看到了，吳良的人開……開槍打中豹爺的右眼，然後……」
「然後什麼！」
「然後……燈火都被打滅，兄弟們只能開槍、打中誰都不曉得，只……只看到黑暗中有很多人影，數不完……」
手下的話還沒說完，賈爺已經拔出配槍在他的腦袋上開洞，隨後飛奔上馬，撞翻沿路阻攔的手下、獨自一人奔向賈豹子的方向，抵達現場時已經遍地狼藉、悄無人煙；她瘋狂地翻遍所有的屍體，祈禱賈豹子不在其中，然而蒼天終究不會憐憫她這等人，讓她在一輛裝滿「大頭袁」的馬車旁找到被打成破篩子的賈豹子，她右眼的血洞證實手下的話──死而無目可瞑。
恨意高漲的賈爺只注意到賈豹子死狀悽慘，在哭天搶地中完全忽視掉車裡的「大頭袁」，淚容肅殺的她走出馬車、點燃炮竹，一陣煙花信號在引信燒完之後一飛沖天、在飛雪中中炸出一團火紅。
山寨很快就傳來回應，一陣百人齊聲怒吼：「青巾染紅、雞犬不留！」
這一陣怒嚎、吳良也聽在耳裡，他卻沒有先前的焦慮，因為他已萬事俱備、只欠來挨子彈的人。
賈爺的人馬很快就兵臨城下，對著吳良的碉樓大門一通亂射，竟然直接把大門放倒，先鋒隊長驅直入、暢行無阻，卻在中庭時遇見大批埋伏，形成甕中捉鱉之勢、被盡數殲滅。
賈爺見狀便命人改用機關槍掃射中庭，直到吳良的人死傷大半、退守碉樓，緊接著命令迫擊砲轟擊碉樓外牆，轟炸三輪後見外牆大面積傾頹便高聲怒吼：「衝啊！」
賈爺的馬前蹄高舉、氣勢如虹，正要帶頭衝鋒時、一顆從碉樓陽台射下來的子彈正中她的眉心，令她在慘叫聲中摔落馬下、嚇壞一幫手下。
陽台上傳來吳良的大笑，朗聲道：「賊子們、聽好了，放下武器可以饒你們的狗命，否則就跟姓賈的一樣。」
青巾眾人沒有被吳良嚇住，反而在不知誰喊上一聲：「為少爺報仇」後一擁而上、飛蛾撲火，棄機關槍和迫擊砲不用，化作一波青潮浪湧撲向碉樓，在槍林彈雨中、青潮染成紅海，把中庭淹成一池血湖。
吳良越殺越歡，雙眼血絲密布，把陽台上堆積的子彈打完後又掏出手槍，屠宰般射殺中庭的青巾眾人，直到手槍拋出最後一顆彈殼才抹去額頭的汗水，轉身看房間裡的俄羅斯女人優雅地摘掉耳塞，隔空向他敬酒。
沒想到俄羅斯女人還沒喝下一滴葡萄酒，加固的房門被炸開，瀰漫的煙硝中射出兩發子彈，精準地把俄羅斯女人的一對夜明珠打碎、血跡飛濺到吳良驚慌失措的臉上。
從煙硝中走出來的是滿身污血的賈爺，手持兩把匣子炮、雙眼殺紅，吳良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輕鬆解決的不過是個替身。
看著死而無目可暝的俄羅斯女人，吳良立刻跪在賈爺的跟前求饒：「少爺、大爺、老爺！請聽我解釋，是縣長……」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看見血花在自己身上綻放亂舞。
賈爺打光子彈時已經認不出吳良的模樣，隨手扔掉匣子炮、走到陽台，向下望去已經是一派地獄的光景，再次抬起頭來時、赫然發現自己的山寨已經被漫山大火給吞沒，呆若木雞、喃喃自語：「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賈爺被悔恨沖昏腦袋，以至於被人一劍穿心都沒感覺，直到看見胸口透出的長劍才想起來痛，咬著牙扭頭過去，偷襲她的人竟然是吳良的管家婆──阿珍。
「是……是妳！」
「對！是我！」
向賈爺通風報信的是她、洩漏碉樓內部結構是她、帶賈爺進密道的是她、讓賈爺順利殺進吳良房間的也是她，只有規劃這一切的不是她，是她在縣府東南角外牆取走的一個紅盒子、裡頭有三個屬名「馬浩然」的錦囊妙計協助她完成復仇。
阿珍一把抽出長劍，拎著賈爺的頭髮、三尺青鋒一閃，對著兩眼上翻的賈爺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語音方落，把賈爺的腦袋扔下樓，人頭沒入屍堆裡不見蹤影。
那一夜，縣府裡的橘子全都熟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