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長年獨行的邊緣人。
先不論邊緣這回事，獨行的日子倒是已經由來已久。
大概從水月平原的那個時代開始，我就已經認知到自己似乎並不適合團體生活。
尤其當團隊的規模變得越大的時候，就顯得越是沒那麼自在。
或許還是有那麼一些能夠接受我的熟悉朋友，或是同樣沒辦法適應大型團體生活的人們，我們擺脫大眾的目光，自成一個小小的團隊。一個雖然並不怎麼起眼，也幹不了什麼大事的團隊，卻在這段劍靈的人生裡，成為了我最大的心靈寄託所在。
水月平原應該是我劍靈人生最快樂的時間點，但伴隨而來的記憶卻也帶給我漫長的寂寞。
如果說留下來的人必定要面對的事實，那也許就是不斷經歷的離別。
灰暗的名字，成為再也沒有辦法喚回的記憶。
老實說，我已經不會再強求某些事物。
這大概也是我在漫長時間裡唯一能夠做到的妥協。
或許從另一種層面上來看，這是種逃避，但同時也是為了讓自己能夠在送走這一個又一個的目送走這樣的身影同時，自己的內心不會因為這些離別而完全灰心喪志。
在某一個時期之後，我對於那些出現在劍靈中的遊戲們，只能露出某種恬靜的笑容。
毫無情緒。
不......甚至是有點抗拒吧。
只要想起總有一天，他們也可能會和先前出現在我生命中的那些人們同樣，消失在這個曾經屬於我們的世界裡，連再見都沒有留下。
沒有留下再見......或許意味著，真的再也無法，也沒必要再相見。
我可能開始害怕和人群接觸，開始不會再去主動探觸和熱切尋找所謂「朋友」的存在。
可能相較於那種隨時可能消失的事物，我更容易安於那種獨自一人的舒坦。
沒有朋友，雖然很多事情都做不到，也感覺寂寞；但說白了，寂寞其實死不了人。
我不時安慰自己。
沒什麼，不是從以前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從最早開始單刷犧牲墓地開始，自己說不定就注定成就「孤獨使我堅強」的心情。
懷抱著一種難解的執著，這兩年來不也就這麼過去了嗎？
有時候我會和我的同伴們老調重彈起自己單刷犧牲墓地的種種事蹟，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聽得很煩。我的每隻人物都單刷過犧牲墓地，但最根本的第一次，會動起這樣的念頭，並不是因為那樣的成就看起來特別強還是特別厲害，而是單純的對自己會妨礙到別人的憂慮，還有提早體認到自己真的沒有朋友的這個事實。
我想如果那個時候，副本直接扔給我一堵當時無論如何都無法超越的高牆，我想我就會識趣地打消那樣的念頭，認分地乖乖體認接觸F8或者是利用龍柱求助的世界。但是......並沒有，它終究留給我一絲空間，一種在操作和熟練上不斷精進達到的可能性。
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自己就慢慢走向了某條可能再也沒有辦法回去的道路呢？
那個夏天，我開始了自己的新手輔導員(自稱)身分，那把長劍，帶領過連自己的雙手雙腳都數不完的新手群們。就算在那個當時所有人還努力累積自己財富──靈石，在白霧森林中穿梭完成勢力任務的時候，我已經悄然離開了最前線衝刺進度的行列。
我並不後悔，並不覺得那是在浪費時間。
我覺得和那群孩子們一齊擁有的那些時間，就是屬於我的遊戲，屬於我的劍靈。
但也因為如此，他們所有人的離去，我很難不因此感到無奈和黯然。
朋友是什麼？
過去的我，或許可以很明確地說出自己的答案。
而今現在的我，心中的答案卻被時間磨蝕地快要忘記了那份單純的意涵。
※ ※ ※
「你跳過犧牲墓地沒有打對吧？」
輕輕瞥過一個晚上就從3字頭數到4字頭數的等級，還有那維持不變的武器外觀，從長時間的經驗來說，我可以很簡單地做出判斷。
其實在大清早就關注到這件事情，實在不太像我的風格。
不過我想會在這個時間點能讓我關注的人，或許也是少數中的少數。
「那個，我一個人打不過嘛。」
「不至於啦，單刷還是可以的。」
說出這話的同時，我卻瞬間感到了某種後悔的想法。一方面是和過去相比自己的冷漠，一來是覺得自己對於真正初入劍靈的萌新，這樣的要求是不是顯得有些苛刻。
40多級和犧牲墓地，果然還是勾起了不少回憶。
「好啦，其實只是因為我是沒朋友的邊緣人，所以才會去單刷的。」
以前要承認這種事情，多多少少還是有點猶豫。
可是現在好像連這種心情，都變得無所謂。
「是嗎？」對於我沒有朋友的發言，對方表現出有點詫異的模樣。
「某種意義上是。」我回答得有些心虛，真要說到沒朋友的境界倒還不至於，可是要說自己是不是個在遊戲中顯得特別邊緣的存在，那好像也沒什麼錯。
有沒有朋友這種事......對我來說......
「那......」
那根本就不重.......
「那就我來當你的朋友吧。」
那是一句輕描淡寫的回應，輕描淡寫到不禁會讓人懷疑起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糾結至今心情的程度。就像是在已經沉澱了太多陳舊回憶，甚至都已經積起厚厚灰塵的房間裡，悄悄開啟了緊閉的窗簾，拂過一陣輕輕微風的感覺。
很簡單，簡單到不禁想要抱怨對方的天真。
「啊啊......可是要先等我到50級喔。」
如果是這個時候......就算腦補上，他的角色嘴角露出靦腆的笑容，傾頭仰望的模樣，我想應該也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眼眶有點乾澀，覺得自己的鼻頭有些酸楚。
他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明白。
可是......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從他字句裡表現出的那種心情，才格外讓我覺得純粹耀眼到無法直視的地步。
啊啊，這真的不行啊......我果然還是......
自己可能也在很久以前看過這樣的畫面。
在心變得冷靜，遙遠的日子以前、在犧牲墓地還燃燒著赤紅色的焰火的記憶前，在自己的內心還沒有被令人煩躁的無力感吞沒之前。
恍若也曾見過那樣的笑容，那樣純真到不禁讓人想要伸手摸摸腦袋的笑容。
朋友，是什麼呢？
貫串著過去至今到未來的路程中，那樣的笑容其實從來沒有真正從我的遊戲人生中離開。
所以我知道，這個問題......對現在的我來說，並不需要答案。
朝陽升起的房裡，我的雙手緊壓著眼眶。
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好像就會感到莫名地想哭。
心中的暖意隨著眼眶泛起的溫熱冉冉揚起。
而窗外的連綿數天的雨，則已經停了。
創作內容
【短篇】朋友
劍靈 (短文) (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