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鏡沉默地倚靠在窗邊,凝望著窗外的街景。
跟那天一樣是個黃昏。鵝卵石鋪成的街道染上了夕陽的緋紅,來來去去的人影彼此鮮少交談,陷入一種莫名沉悶的氣氛。
稍稍仰起頭,不遠處的山丘上,是黑煙竄起的城堡。
再次低下頭,眼前是繁雜、沉默,卻毫無受損的街道。
──是啊,不可能沒有人注意到。然而大家卻似乎忽略了這個事實,不去多家在意,彷彿習以為常一般。
事實上,這種事情,每隔幾十年、幾百年就會發生一次沒有錯。
用簡單的幾個字訴說現在說發生的情況吧──那就是「魔王死了」。
每當魔王即位的時候,人類和魔族就會展開全面的戰爭,直到魔王戰死為止。
接著,魔神的靈魂會重新進入輪迴之中,以新的軀體誕生在世界之中──然後,等到覺醒之時,會就任成為新的「魔王」。
──就這樣,歷史總是在這樣子的迴圈不斷反覆著。
若要說為什麼的話,有時並非是魔王有想要侵略人類的念頭;根據「神」的信條,人類不准許世界上存在「魔王」,僅此而已。
打著神信仰的名號,展開無謂的屠殺,進行貪婪的掠奪──這就是戰爭的真面目,不管對人類還是對魔族都是。
腦中不禁回憶起那個時候,天空也是如此的緋紅,就跟此時此刻一樣。
「……無聊透頂。」
雲鏡呢喃著,對於這齣愚蠢的鬧戲下了簡單的總結。
人類也好,魔族也罷,甚麼都無所謂了。
他移開視線,將注意力擺回屋內,望著坐在沙發上的少女。
月鏡沉默地坐在沙發上,冰冷的黑色雙眼注視著平放在大腿上的書籍,不時用手翻動破舊的古老書頁。
她身上穿著黑白配色的女僕裝扮,為了方便活動而特地做成短裙的樣式,配上有些花俏的白色蕾絲邊,用城裡青少年常用的流行詞彙大概就是所謂的「蘿莉塔」風格。配上烏黑的筆直秀髮,白得嚇人的肌膚,看上去真的跟水晶人偶沒有兩樣。
戰爭怎樣的才不重要。不管是隔了幾十年之後就會重生的魔王,或者是統領著人類的人皇,又或者是開創了這個世界的神明大人,通通見鬼去吧。
「……呼。」
繼續沉浸在鬧劇裡頭也不是好事,雲鏡做了個深呼吸轉換下心情。沒記錯的話,今天她會回來對吧?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該開始著手準備了吧。
「月鏡。」雲鏡喚道。
她沒有出聲,不帶感情的雙眼從書本上移開,直挺挺地望向他。
「主人快回來了,該準備晚餐了喔。」他沉默了一會,又補充了一句:「今天就準備得豐盛一點吧。」
「我了解了。」她簡短的回答,「碰」的一聲闔上書本,細心地放回原位,然後站起身子,走向廚房的位置。
「……」
戰爭也好,和平也罷,只要這樣子的生活可以持續下去,雲鏡就心滿意足了。
望著月鏡的背影,他淡淡地露出微笑。接著跟隨她的腳步,踏入了廚房。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主人。」
雲鏡恭敬的彎下腰,向踏進屋內的人影道。
「喔?特地在這裡等我嗎?還真是感謝吶。」
她拉下寬大的兜帽,露出了褐色的肌膚,秀麗的銀色長髮得以解放,尖耳朵也不必再因為會摩擦到兜帽而難受了。
她瞇細鮮紅的雙眼,嘴角也因為心情愉悅而上揚。看樣子心情還不錯。
將手中的長杖遞交給月鏡之後,她脫下掩蓋身分用的斗篷,一併交到女僕的手中。
「歡迎回來,媽媽。」月鏡也開口。
聽見這句話,她先是微微一愣,然後露出了與形象不相符的幸福表情。
「嗯,媽媽回來了喔,可愛的乖女兒。」她舉高手,一邊呢喃著「好乖好乖」,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
儘管是這樣,月鏡的表情依然沒有變化。
「真是的,雲鏡你也向月鏡學學怎麼樣?試著叫我『媽媽』看看嘛。」對月鏡的撲克臉感到習慣了,她將目光轉向雲鏡。
「這個……請恕我拒絕。」
「為什麼?難道說雲鏡你不把我當母親嗎?因為我長得很像小孩子?」
「……」
雲鏡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人。身高不高,比自己和月鏡都還要再矮一截;臉看上去相當的年輕,不過大多的精靈都是如此;身材感覺沒什麼發育,真要說的話確實是很像是小孩子……
──結論,這種說法相當貼切。
縱然相當貼近事實,卻不是他拒絕的理由。
再說,他從不覺得自己的主人像一個小孩子。一方面她確實撫養自己跟月鏡長大,是雲鏡相當感激的存在;其次,小孩子給人的感覺應該是天真無邪,她給人的感覺大多都是成熟、陰沉,只有偶而才會表現出一些小淘氣、任性的地方。
除此之外,她的身上有太多的謎團,總是有股難以言喻的神秘氛圍。直到現在,雲鏡依然不完全了解真正的她。
「難道說雲鏡你在害羞嗎?也過了跟媽媽撒嬌的年紀了呢。嗯,還真是有點難過呢。」就算這麼說,不過她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難過的感覺。她收回撫摸著月鏡的手,走向雲鏡戳了幾下他的臉頰,「不必害羞喔。就算已經長大了,我還是你的媽媽喔。嘛,就算不是親生的,我好歹也照顧了你…………嗯?多久啊?五十年?」
「十年。」雲鏡嘆氣,「需要我提醒您我和月鏡只有十七歲而已嗎?」
據說某些精靈活太久了,會喪失對「時間」的感覺。也許她已經到這種年紀了,不過他不認為她不記得自己和月鏡幾歲了。
「嘛,雲鏡你就是太過嚴肅了呢。」她拍了拍雲鏡的肩膀,「認真是好事,不過幽默感也很重要喔。」
「……」
雲鏡沒有回答。他一向沒什麼幽默感,也不覺得那是必要的東西──不管是現在,或者是未來。
也許雲鏡根本沒發現到自己露出了鬧彆扭的表情吧,期許能被稱呼「媽媽」的她輕笑了幾聲。
「『因為她不會笑,所以你也不需要會笑』,這種理由是不行的喔。」她更加的貼近了雲鏡,在他的耳邊呢喃道:「正因為她才不會笑,所以你更需要學會笑啊。」
「……」
「好啦,閒話就到此為止吧。」她向後退了幾步,望向一語不發的月鏡,「既然你們這麼費心的在這裡等我,想必也準備好晚餐了吧?我都聞到香味了呢~」
斗篷和長杖已經不在她的手上了。看樣子是在她跟雲鏡對話的期間內把物品安置好了吧,真是有效率呢。
「了解了,請隨我來。」月鏡鞠躬,然後轉身走向飯廳的位置。她也跟了上去,留下雲鏡一個人都在原地。
他很想反駁「沒這回事」,可是卻又說不出口。
也許她所說的才是正確的吧。雲鏡不禁露出無奈的苦笑。
席爾洛──容貌就與小孩子相仿、年齡不詳、充滿謎團的暗精靈。
就跟她講得一樣──不論過了多久,自己跟月鏡永遠都是她的孩子。
自己沒有事情瞞得過她。就算是自己從未正視的事情也一樣。
「我吃飽了。」席爾洛優雅的放下刀叉,滿足地用餐巾擦了擦嘴巴,「相當美味喔。跟我上次回來相比,這次好像又更進步了不少呢。」
「這些大部分都是月鏡做的。」雲鏡啜了口茶,露出無奈的苦笑,「月鏡訣竅掌握得很快,我已經跟不上了,只能夠幫一點小忙而已。」
「感覺這個已經可以拿出去賣了呢。把這棟屋子改裝成餐館怎麼樣?」她拿起盛裝著紅酒的高腳杯晃了幾下,接著輕輕啜飲了一小口。
「雖然這棟宅第的主人是您……但若您是在詢問我意見的話,答案是『我拒絕』。」
「嘛,真是的。」席爾洛無奈地放下酒杯,「話說我久久才回來一次,你們就這樣一直都窩在房子裡面嗎?」
「因為月鏡喜歡待在屋子裡面看書。」
姑且不論到底有沒有把內容讀進去,只要她高興,那雲鏡也覺得沒什麼不好的。
「出去走走吧。把自己給囚禁住了是很不好的喔?」
「我們還得要看家呢。」
像是這個禮拜就抓到了幾隻想要偷東西的小偷。真是多虧了這棟屋子很顯眼,實在是挺煩惱的。
「笨蛋,我才不在乎甚麼東西被偷。不管走到哪裡,只要有我的法杖和輕便行囊就夠了。」
「真是無欲無求啊……」
席爾洛外出旅行的時候,往往只帶著自己的長杖、心愛的斗篷,還有一些簡便的隨身行李,接著就是幾個禮拜、甚至幾個月之後才會回來。待不到幾天之後,又會再次離開。
「對我來說,家僅僅代表『家人所在的地方』──也就是你們的身旁,僅此而已。」她溫柔的一笑,「房子什麼的只是一種形式,不如說被房子給綁住也很苦惱呢。」
雲鏡害臊的搔了搔臉頰。這番話在他聽來確實是還挺開心的。
「你們也出去旅行要不要?難得戰爭結束了,不妨去人類的國度看看吧。」
「可是我們──」
「是魔族嗎?」席爾洛搶過了雲鏡的後半句話,「所以得要擔心會散發出黑暗的氣息?因為人類的國度有光明的氣息所以很不自在?」
她笑了笑。
「這些都不重要吶。你們已經死了喔?」
「……說的也是。」
「不會散發出魔族的氣息,也不必畏懼人類的氣息──這是你們專屬的權力啊,就連我都很羨慕呢。」
……的確。這麼說來,他確實是有些非做不可的事情。或許,就跟她所說的一樣,出去走走也不錯。
月鏡是怎麼想的?他轉頭,望向面無表情的妹妹。
去不一樣的世界看看,她也會同樣感到開心嗎?
「看樣子已經做好決定了呢,呵呵。」席爾洛笑了幾聲。
「不過啊,千萬要記好我們之間的約定喔──」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將食指抵在唇邊。
「──不准殺人。這是我們說好的。」
這篇是過年的時候寫好的,為了不讓大家連假最後一天沒事做,特地壓到現在。
......其實我只是幾天前忘記發而已。忙著開台爬塔發攻略什麼的,真是忙到焦頭爛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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