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開店,多少都會遇到一點地方上的小問題。越是有名的店,越容易遇到這種問題──會有地方勢力來「訪問」。
身穿筆挺藏青色西裝、鼻樑上架著金邊眼鏡,頂著一頭金色短髮的青年提著公事包走在狹窄的巷弄裡,接近死巷最底端時,突然冒出這個念頭。當然他的這個想法不是憑空冒出而是其來有自──玻璃門突然打開,一個少年飛奔而出。他頭上斜戴著鴨舌帽,手裡拿著球棒,身材還不能稱為高壯,從外表判斷,頂多才十七歲。他看到青年的時候,瞇起眼睛,開始揮舞手上的球棒,一副「看什麼看,再看就要你好看」的態勢。
青年比他還高出一個頭,他既不叫喊,也不露出驚慌的模樣,只是站在原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少年的臉。少年瞪著他瞪了好一陣子,往他身上吐了一口口水,就沿著巷道飛奔而去。
小店店外發亮的黑色重型機車,還有店家的玻璃門與落地大玻璃窗都擦得纖塵不染,在傍晚的陽光下閃閃發亮,店主推開門走出來時,正好遇到青年掏出手帕擦拭自己西裝衣襟的景象。
「哦,不是時候,你遇上那孩子了。」
「我今天不太會選時間。」青年一面苦笑一面走進店裡,在角落的單人桌坐下,再從公事包裡抽出報紙與筆記本。店主跟往常一樣為他端來一杯咖啡。啜了一口,咖啡的香味混著淡淡的可可甜香在嘴裡擴散。
「嗯?今天是摩卡?」
「抱歉,我只來得及準備一壺。」
「這就表示你今天有特別的客人會來。」
店主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聳聳肩、笑一笑,轉身就要回進廚房。看著他的背影,青年突然想起一件事:「欸。」
「怎啦?」
「你是不是每次都有給那個不良少年東西?」
會來「訪問」的地方勢力,如果沒有拿到什麼東西,是不會善罷干休;從絲毫無損的玻璃看來,今天那個少年離去時,應該也有獲得豐盛的回報。店主聽了問題,嘴角略略往上彎曲:「你說對了,我今天給了他小餅乾。」
「為什麼?」
「你是要問『我為什麼給他東西』,還是『為什麼不是錢』?」
「兩者皆是。」
「那麼,兩個問題的答案是一樣的。不要被外表騙了,那個孩子根本不是不良少年。」
「不是?」
「你想想看,有不良少年會單槍匹馬上門討東西嗎?或者在路上遇到你,會一聲不吭地走開?」
「聽你這樣說……確實沒錯,看起來是有點怪。」青年把雙手手肘撐在桌上,露出饒富興味的表情:「那你知道為什麼他要裝成不良少年嗎?」
「如果我說我知道,你信不信?」
「說說看。」
「我現在不告訴你──喔,糟糕,來了。」
玻璃門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一個小個頭的少年把門推開一半,探頭進來,臉上還留著一點畏縮的表情。店主立刻朝他走去。
「歡迎光臨,請進。」
「午安……」
少年慢慢把門推開,踏進店內,還有點不安地東張西望。店主拉開位於店中央四人桌的椅子,讓他坐下,隨即遞上檸檬水跟紙巾。
「您的點心還在準備中,請稍等一下,馬上為您送來。」
「那個,可是……我還沒有點東西……」
「您想要吃的是奶油巧達湯跟熱狗堡,對嗎?」
「咦……」
少年的眼睛因驚訝而睜大,顯然是心事完全被猜中。店主對他點點頭,不再說一個字,就走進廚房,沒有過幾分鐘,香味就跟著店主,還有店主手中的托盤一起出來,放在少年的面前。少年手裡拿著湯匙,用困惑的表情望著店主:「您為什麼會知道我想吃這個?」
「準備客人想吃的東西是我的工作。」店主眨眨眼睛:「而且我還知道另外一件事。您不是只想吃而已,您還希望學做小點心,對嗎?」
這回少年的臉紅了,從耳根一直紅到前額的瀏海底下,看得青年坐在角落裡都想笑。少年的嘴巴張開了又闔上,好像有話想說,同樣的動作重複了三次之後,才發出細如蚊蚋的聲音:「是的,我想學,您可以教我嗎……?今天?」
「當然可以。」
「真的嗎?」
「真的。明天就要開學了,今天不學會的話,明天就無法招待朋友了,不是嗎?」
少年的臉比剛剛更紅了,可是點頭肯定的動作倒是沒有一絲遲疑。
「我想要謝謝他……每次班上同學嘲笑我是愛哭鬼、要脫我褲子,或者把打掃工作推給我的時候,都是他站出來保護我。老師要我不要跟不良少年來往,說那樣會影響到功課,可是、可是……」
「我明白。現在請您趁熱快吃吧,我去準備東西,這樣就可以早點開始。」
少年充滿不安的表情一下子變成滿面笑容。
青年把筆記本闔上,並未漏看店主轉身回廚房去時短暫拋給他的眨眼。
他再啜了一口摩卡,感覺可可的香味比方才更濃郁了。
「開學」這個題目掛在上面好一陣子了,始終想不出要怎麼搭配,最後還是要勞煩本店店主。
標題也苦惱我一陣子,最後還是選用看起來最好吃也最肥(?)的標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