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絲起身走出房間,把房門帶上。
她慢慢走的了窗邊,然後推開窗戶,讓空氣吹進房子。
「事情……還沒結束嗎?」
隨著風飄進福沃家的焦臭味,映入眼簾的荒土與破敗房屋,灰黑的雪泥地上佈滿雜亂的車輪痕跡。
在村長是魔女的事實曝光後,村民們比起對福沃家的歉疚,更優先感受到了恐懼,接著短短不到半天的時間,已經有四分之一的家戶燒了自己的田地及屋子,撤出了黑龍村。
明天開始,恐怕會有更多人離開。
不久之後,黑龍村不祥之地的名稱就會傳播開來,商人不會再來做生意,即使不願意離開的人也會迫於生計而不得不走。
看著自己最喜歡的村子漸漸凋零,伊莉絲心裡也有些惆悵。
不過無論如何,事情能圓滿落幕,這樣就好了。
伊莉絲在心裡深切希望著。
8.
距離村長家失火後又過了五天,村子已經離開了四分之三以上的居民,但聖騎士團們還是例行性盤查著各家,在沒有嚮導的引領下,他們的調查也變得很畏縮;加上魔女已經找到,達成了當初來黑龍村的目標,他們也漸漸鬆散了起來,每天就隨意盤查幾家還留在黑龍村的村民,連中午都還沒到就收工回營,大概是為了等待鎮上的調查步調吧。
福沃已經能下床走動了,簡單的奔跑及日常生活並難不倒他,即使右手還不能用,伊莉絲也經將村民正在撤離的消息告訴他,但他還是盡量著手修理被魔物破壞的房子。
日子好像又漸漸回到了平淡安穩的日常,伊莉絲也就滿足地不再勸福沃,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而村民們對福沃一家還是保持著距離,或許是因為尷尬或感到內疚,非必要不會來與福沃與伊莉絲兩人接觸,就算福沃想主動釋出善意,村人們也會迅速遠離,至今沒有和好的機會。
這種事只能用時間慢慢抹平,福沃並不是不了解這一點,但他討厭就這樣等待著而不去做些什麼,所以每天還是盡最大的努力去找村民們談話。
但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很久,就在聖騎士們結束黑龍村盤查的當天深夜,福沃與伊莉絲出門參與村民長時間的會議準備選出新村長時,一名女性從已經沒了大半人煙的黑龍村荒地廢墟中走出。
蕾兒看上去很憔悴,衣服上有些破損處,美麗的容貌上也滿是髒污,顯然經過了一番波折。
不過她的雙眼卻沒有筋疲力盡的樣子,而是帶著些許瘋狂、興奮與病態。
「伊莉絲那個婊子八成也是真正的魔女,還用小孩子來對付我,我今天就來把你們都給燒死!你們怎麼對付我的,我會全數奉還!」
蕾兒走到了福沃屋子前,看見二樓有一盞沒熄滅的燈火,愉悅地笑了,隨後雙手張開,口中吐出了幾個詭異的音節。
起先只是家中木製家具憑空燃燒起來,隨後窗簾、木柴、階梯、地板都一起加入的火焰的行列,片刻之後,福沃家已經成為了一大團燃燒旺盛的火球,照亮了夜空。
蕾兒操控著火舌蔓延,但閣樓卻遲遲無法侵入。
「果然,那丫頭也是魔女嗎?用這種魔法陣保護這家子,難怪我的魔法對福沃都起不了作用!」
才剛得出結論,一個腳步聲傳來,蕾兒往聲音來源處看了過去,只見一名村民正朝福沃家的房子跑過來,大概是來查看情況的。
「來的正好,我也想吃點東西了。」
蕾兒露出滲人的微笑,大搖大擺地朝村民走去。
當村民發現蕾兒的存在時,已經為時已晚。
福沃等人在其中一位村民家中正聊得火熱,與這些人的隔閡也漸漸消失,或許要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成為被村民們承認的一員,伊莉絲非常樂見這樣的結果。
又喝了幾杯酒,眾人在興頭上喧嘩吵鬧著,直到剛才出去上廁所的其中一人氣喘吁吁地從大門「撞」進房中。
「福沃……你家……失火了!」
伊莉絲與福沃兩人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站起了身,對看的一眼,立刻跑了出去。
遠遠看見光亮就知道火焰的旺盛程度,伊莉絲抽了一口氣,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盤繞在心頭。
接近之後,只見強烈的火光下有兩個黑影,一個站在了火焰的正前方,像是欣賞著這般傑作;另一個橫臥在地上,似乎失去了行動能力,由於背光的關係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伊莉絲直覺不妙,加快腳步跟上了福沃,抓住了他的手,隨後硬是停下腳步。
「伊……莉絲?」
福沃被拉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用有些責備的口氣問道。
「不要過去!」
「你在說什麼……我們家……」
福沃掙脫了伊莉絲的手,正想和她理論,但當她看清楚伊莉絲的表情之後,他感覺到了似乎有那裡不尋常。
「伊莉絲……怎麼了嗎?」
「跟我來!趁著還沒被發現!」
伊莉絲在次拉起了福沃的手,往轉換方向朝另一處跑去,那是一條離開村子上山的道路。
「等等伊莉絲!你給我解釋一下!發生了什麼?」
福沃急著想要掙脫或是停下,但使盡了渾身力氣卻發現完全無法脫離伊莉絲的掌握,就連些微阻止伊莉絲也辦不到,對於伊莉絲不知哪來的一股巨大力氣給拖著走。
「嘶─嘶─!」
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再度響起,福沃忍不住向後看了一眼,噩夢似的身影,第三次出現在他眼前,這樣糾纏不休有如纏身惡鬼似的姿態,恐怕福沃這一生再也無法淡忘。
魔物有如操線人偶似地用緩慢而詭異的動作,以兩腳直立起來。
「是……是魔物!快逃啊!」
「不要!不要過來!不要啊─!」
「救命……快去叫聖騎士啊!」
遠處傳來了村民們的慘叫與呼救聲,聽在福沃耳裡,都是一聲聲彷彿是折磨他心智的刑具,套在了他本來就已經脆弱的心靈上,不斷施加著難以承受的痛苦。
「伊莉絲!停下!救救他們啊!」
福沃哭喊著,但伊莉絲頭也沒回,只是拉著他不斷往山上跑去。
在人數已經不多的黑龍村,魔物再度肆虐起來,搗毀本來就已經成為廢墟的房屋、踩踏已經化為焦土的農地,將整個黑龍村當作了它的領地,恣意地蹂躪著。
片刻之後,許多吵雜聲音都已經遠去,福沃失去了所有力氣,面色蒼白,待然直視著前方,全身有如破布袋一般,任由伊莉絲拖行到了山中一處有些破敗的小木屋中。
伊莉絲經過剛才劇烈的運動,只是略微加速了自己的呼吸速度,但完全沒有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她讓福沃坐在了小屋中的椅子上,自己則關緊了門,升起暖爐的柴火並點亮幾盞燈,橘黃色的光芒照亮的小屋,暖意不消片刻就充盈了整個空間。
伊莉絲緩過氣來,坐到了福沃得正對面的位置,只是低著頭垂著目光。
就這樣過了許久,福沃才稍微有了些動靜。
「伊莉絲……」
「……」
「伊莉絲。」
「……嗯。」
「為什麼……要見死不救……」
「……」
「我在問你話!」
福沃耐不住性子,吼了起來;伊莉絲被這一聲嚇到,縮起了肩膀,整個人向後退了些,目光也重新面對了福沃。
「我……我……」
「你為什麼……為這麼殘忍……」
「可是……就算我們過去了也幫不了忙啊!」
「我們可以去叫聖騎士啊!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福沃情緒激動,帶著哽咽的聲音大聲質問著伊莉絲。
「我只是希望……」
「希望什麼?我已經……失去了那麼多了,好不容易與村民們又建立起連繫……你卻……」
「對方是魔物啊!隨隨便便去面對會死的啊!不是我不去救……是根本沒辦法救啊!就算叫了聖騎士來,那又怎麼樣?也一樣會死人啊!」
伊莉絲開始為自己辯駁。
「所以就讓他們死嗎?」
「難道要讓你我去送死嗎?」
「面對村子危難的時候,不能跟村人一起面對,那還算什麼鄰居?老村長說過村子裡是個大家庭,你都是這樣對待家人的嗎?」
「家人會對著你拳打腳踢?家人會因為一點小事就互相仇視互相懷疑?」
伊莉絲眼眶滾出了淚水,滑過臉頰低下,最終碎在了地上。
「這……」
「這個村子從來就沒有一起戰鬥過、從來就沒有一起患過難,村民根本不會把自己的命拿去跟別人做比較、從來不會為了別人付出或犧牲,你想說這樣也是家人?家人才不是那麼膚淺的東西!」
「所以因為他們這樣,你也就用自私來報復他們嗎?」
福沃無法認同伊莉絲,他站起了身,像伊莉絲怒目而視,質問著她。
「報復?我從來沒有過報復這個想法,我只是沒有辦法拿自己還有你的命去與他人放在同一個天枰上做衡量罷了;我知道這很自私,但是你也不想想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權利,又怎麼能不自私,難道你要用你的一切無條件奉獻給任何人嗎?」
「不行嗎?」
「你可能以為這是正義,你可能以為這很高尚因為犧牲奉獻覺得很帥很厲害?對!你在傳說故事裡可以當一個受人景仰的英雄與主角,但是做為一個人根本不及格!」
伊莉絲也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站起身來,毫不畏懼地直視著福沃的眼睛,對他說著。
「只是幫助他人能變成一個貶低自己的手段,你還真是會胡扯,我從來不知道你那麼的枉顧他人、那麼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