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 by Chi
在此聲明，我，米德爾的瑟雷斯特，討厭任何一場我必須臨在的雨勢。
離開鍊金房的我，雖然遠離同落雨一齊嘈雜的市街篷簷。但在這處谷地，雙耳仍不免山雨所擾。落雨時分的我，願意到象牙塔最深處的密室，緊閉著門，就是要逃避一個事實：就算米德爾城已是千里之遙，這個世界仍是落雨紛紛的事實。
然而這偶有例外。其中一個常見的例外，便是剛服下『藥丸』不久、身體在調節體內秘法流動的時刻。這種時候，我甚至能在擦響指節的同時，在空中點燃一只懸空的火球。
對於天賦異稟而獲准學習魔法的學徒而言，在空中點一盞火燈並不是難事。
然而在指間每個磨擦都能點火的時候，不去點燃反而是件難事。
回家路上頻頻點火的青年，定會受到注目。一個無法控制自身術法的青年，更會被視作無視官方管束的異端。
即便這裡居民，早已知道我這個年紀輕輕、卻寄居於巨塔長者居處的青年，是個上進未果反遭咒噬的不合格者。然而雨落時分，這些異端火花得以在發亮以前就被雨給澆熄。而冰棺造成的易寒體質，也能藉這期間的升溫，享受溫水浴一般、等同常人體溫的溫暖。
唯一被允許在此刻燃燒的，是西落的夕陽。它在雨雲的邊界往山後沉去，準備為世界的另一端帶來早晨。但是它總帶來禮物，這個禮物無論於晨於暮，都公平發給迎接它或歡送它的地域。那就像是瑪納降下的場景，每一滴雨落都帶著神跡般的光瞥過你的眼。光學研究者雖然表示這不過是調整光源角度的把戲，但這美好的戲碼卻每每在一日之始末上演。
然而落日的戲碼，本來就像順風的帆船一樣走得那麼快。
前有暗礁的時候，還要提早謝幕。
甫田街的西郊，是一處稱作白石谷的險惡土地。上天沒給白石谷留下什麼好[A7] 東西，這裡只有像是面皰一般叢集、白禿的矮丘，被湍急的溪流切成相望的孤崖……
以及一柱表面灰白的『塔』。
就像是巨人開天闢地以後，忘記把他的印章帶走一般，白石谷的矮丘之間，讓造物者留下這麼擎天一柱。
這慘白的天柱擊落了夕陽，也擊殺我的歡躍。
我走上崖間掛起的吊橋，把歡欣的屍體扔到谷底。雖然我情願跟自己逝去的喜悅感殉情，但就像夏老師所言，「生命有時就是要走過眼前不討喜的幽境」，更何況這就是你夜間的住居。
落日餘輝也已燒盡，我從袍裡拿出刻有符文的石墜，用指腹在符文圖畫的缺口搽按幾下，它便發出不帶熱度的秘法光芒。
我舉起石墜，照亮刻有雙扇門圖樣的石壁，待它感應、敞開，成為我的通道。
這是從史前時代以來（以我們外來者的觀點而言似乎還是不久前的事）便存在的天柱，卻不是自古以來就有這樣的入口。
殖民決策體VOC-M分部前任董事、大法師名號的持有者：『祖父』選擇這灰白色的天柱作為自己退休的住所，自然會為自己開一道門。當然，這個大法師作為殖民決策體的退休董事，不會廢弛自己住所的開發。於是白石谷的『天柱』被改造成一棟象牙塔。
至於雲霧以上的那些部份，殖民地的原居部族曾經給過一些傳說。但是大法師一名的渲染，這些傳說也慢慢地過戶到『祖父』的名下。其中一個影響，就是甫田街的居民，慢慢習慣稱『那座塔』，更甚於『那根柱子』。
然而一道陰影並不會因為名稱改變就轉為光芒。
「我回來了。」
『塔裡』的大廳迴盪著我的聲音。一如既往，只有自動燃起的火把，回應我滋滋的燃響。
畢竟只有我住在『塔』的最底層，若有『人』回應，也是件稀奇事。『祖父』作為『塔』的主人，反而有直達其他地域的途徑。
畢竟是大法師。
一年多前，我在殖民決策體VOC-A分部的學院製造了那個事件，讓我成了學院通常以放逐處理的『廢棄品項』。本在事外的VOC-M，可能是看到『殘渣』裡有還能利用的部份吧，決定接收棘手的廢棄物，讓我避居到『祖父』的『塔』裡。
然而，『祖父』並沒有用設施『榨取』這個走向歧途的渣滓，反而提供設施使用的權限。尤其是聊以雅興的器具，這個大法師還用了好幾個大廳的空間再製。
例如，右手邊大廳的『將軍』。
「晚安『棋手』。」一個底部滾著圓輪、頂部罩著船長帽的木柱向我問好，「歡迎『棋手』今晚的光臨，請問『棋手』想要進行哪一種棋局？」
「『草式神』，場景是第七階荒野。」這是個以另一個遙遠國度的草紮魔偶為主角的棋賽。
「遵命，棋手。」剪紙造的布景從暗室的細縫化成形體，我慣用的幾種奇獸魔偶也現身待命。我選取了愛用的幾枚魔偶，祂們便蹦上染上土棕色的棋盤，準備與『將軍』準備的棋子交戰。
是的，入夜以後我不研究、也不休眠。而是──如果以婉轉的說法來解釋我的行為，是在『強化自己的戰略頭腦』。
實質上，我在進行一場遊戲，娛樂自己。只有在陰影的『塔』裡，我才能、也必須這樣做。
『將軍』多點起幾頂圓燈籠，棋室顯得亮些，我的雙手也紅潤些。
我在棋局間恢復血色，得以在睡時不被冰封。
我相信我的『戰鬥』，有其正當性。因為我是渣滓，必須活化才不顯得醜惡。
創作內容
《白淵新娘》第六章：對雨的實在看法（Ｉ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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