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上金門的土地,這個距離台灣本島如此遙遠,距離對岸卻如此相近的叢爾小島。這個在八二三炮之中仍然戰屹立不搖的島嶼,我總算是踏上來了。天上的星星如此閃耀著,這裡沒有甚麼現代化的高樓大廈,有的只是一連串低矮房舍,以及從海面上襲來的冷冽海風。
這種晚上當然不能找人,況且又下著雨,很快地我就找到一家旅館住宿了,其餘的打算明天再說。
這時候,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我查看了一下,竟然是遠理姐發來的簡訊!
「白河,你收得到嗎?我發了好多封簡訊,你似乎都沒有收到的樣子,如果有收到的話,就給我個反應吧。 > <」
我馬上打簡訊……不,直接打電話!這傢伙到底要讓我添增多少麻煩!找到她的時候非得好好抱怨一頓不可。我熟捻地撥打著她的電話號碼,電話卻轉入語音信箱!
吼,實在是急死人了,由於打不通,我只好順從著發了一封簡訊回去,大意大概是:「我看到了這個簡訊了,然後我在金門了,你如果看到的話上報個位置在哪裡,或是把手機打開!不要忘了充電!!!」之類的訊息。
可惡,為什麼都已經是高中生了,還要讓我像是小孩子一樣情緒如此激烈,這都是那個行為舉止像是小孩子一樣幼稚的遠理姐害的!沒錯,一定是這樣!跟她在一起太久,讓我都變得情感豐富起來,而不是念作沉穩,寫作「麻痺」的成熟大人,實在是太氣人了!
多想這些鳥事不會有甚麼幫助的,我迅速地洗了個澡(慶幸至少這裡有穩固的熱水),便拖著疲憊的身子上了個總算是正常的床鋪(比船艙的床鋪好太多了)
,倒頭就睡了。
我做了一個夢,在夢裡,遠理姐躲在一堆用書本堆成的盾牌後面,像是貓咪一樣躲在後頭,只露出了可愛好看的黑色髮梢。我則是穿著著軍裝,拿著一堆布丁以及馬卡龍的手榴彈憤怒地朝向她擲去,這些外型奇特的手榴彈沒能擊中她,反而在空中爆炸,散發出粉紅色的煙霧以及光芒,還有許多砂糖和麵粉。遠理姐探出腦袋瓜兒,像是狡詐的貓咪一樣摀著嘴可愛地笑著,她穿著一身白色洋裝,簡單又大方的穿著一向適合她,及膝蓋的長裙下面露出一雙纖細白嫩的腳,套在樣式樸素的黑色學生鞋上面。
「白河,這樣不行唷,玩太多軍事遊戲的話,脾氣會變得暴躁的。」她吃吃笑著,用手指在我面前來回晃了晃,頓時,我的頭上出現一大堆食譜書籍,把我壓垮在地上,動彈不得。
「可惡,妳以為是誰害我這樣的!」發現自己完全都動不了,我只好嘴上不饒人地對她嘴砲著,「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讓我找得半死,最後竟然是跑到這個甚麼都沒有的島嶼上!」
「這裡有很多東西呢。」遠理依然保持著微笑,蹲下身子,捧著臉頰笑著對我說,「很多時候,並不是那些東西不存在,而是自己沒有發現它的能力,所以要時常保持敏銳的觀察力唷。」她邊說著,邊拿出一把……那是菜刀???
「等等!遠理姐,那個是甚麼?菜刀?」
「白河怎麼像是看到鬼怪一樣的表情呢?這樣對文學少女是很沒禮貌的呢?」遠理的微笑原本帶著天真爛漫,這時候卻感覺異常的恐怖,是那種極度腹黑的恐怖,我不由得掙扎起來。
「金門菜刀相傳是由八二三炮戰所遺留下來的大量彈殼製作而成的,人類很奇妙是吧?即使發生了許多事情,依然可以找到新的活路活下來。」遠理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帶著省思的平靜表情。她揮了揮手,菜刀不見了,出現的是一本尼采的書籍《上帝已死》,而她翻開書本,朗誦其中的一段話:「那些殺不死你的,將會使你更堅強。」
「所以,這就是遠理姐你來這趟的目的?你想要測試自己完全離開人群,還有多少能力可以活下來嗎?」
她沒有回答,但是給了我一個讚許的微笑。「你一向很聰明呢,白河,但是,也因為太多聰明,而過得很痛苦。」她溫柔地捧起我的臉頰,湊近一看,我可以從她美麗的黑眼珠看見自己的倒影,並且因為皮膚與她的髮絲接觸而覺得微癢不自在起來。
「寬恕他們,白河,你要理解到,許多人並沒有那種環境與條件,察覺到自己在做些甚麼事,」即使與她的距離被拉近,她的聲音卻變得飄渺,「寬恕他們吧,凡事人云亦云的話,你可以得到與他們膚淺的友誼,但是──」周遭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使我想起這似乎是一場夢境。
「如果是追尋自己的內心,你可以得到透徹澄淨的自己,那種清澈感會是,任何物質與虛榮所無法比擬的。」我感受到有一股濕潤的碰觸在我的額頭上,是她的吻,如果是她的話,吻額頭的確是很符合她的作風,雖然不知道是從哪本書上面學來的,但是我很喜歡,我喜歡這樣子的她。
夢醒了,一抹陽光從窗戶上面照耀進來,我才發覺自己眼睛流著淚水。
終點
隔天,我很快地與遠理姐聯繫上,無論是簡訊以及賴,都很快地獲得回應,我一方面像是要把這幾天的苦悶以及複雜心情做個宣洩,不斷地朝她猛烈攻擊質問,一方面也因為是終於找到了,像是原本一顆重量極大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因此一時拿捏不到適當的力道做任何事,算是半欣喜半憤怒的狀況下吧,說話語無倫次的,不過遠理姐都欣然地接受。她告訴我了她所在的地址,是金門當然是母庸置疑的(雖然事後回想起來,真的完全想不到當初我是怎麼猜到這個地點的),車程大概要二十分鐘。述說來龍去脈,我向年邁的旅店老闆借了機車(當然有留下東西作為抵押),火速,呃,努力克制自己用火速的方式奔馳而去,就快要看到了,見到朝思暮想的尊敬的學姐,在最後的時候可別心急壞了甚麼事啊。
我路過了一家看似好幾年前的古老電動遊樂場,或是網咖,我看到有些像是放假的本地役男在裡面享受這裡為數不多的娛樂之一。這裡的步調跟台灣本島很不一樣,我不知道用悠閒來說恰不恰當,或是顯得沒有這麼緊密,急迫?就像是一幅畫一樣,在台灣本島的話就是顏色絢麗,線條繁雜填滿,恨不得讓觀看者的每秒鐘的訊息吸收量達到最高;在這裡,留白卻像是本體,實際下筆的畫作只是勾勒其中,只是映襯,一種點綴,我在這裡,依然會有一股甚麼事都沒做的焦躁感,但是找個地方坐下來,甚麼事都不做,就這樣望著風,望著海,好像也就滿足了。環境所帶來的影響,真的是不容易發覺,卻是非常巨大,難怪孟母要三遷,而那些位於精華地段的房價會如此恐怖,果然都是有道理的啊(抱歉,後者的例子是諷刺)。
我找到了一家雜貨鋪,用手上能買的錢,買了一堆布丁(這裡沒有馬卡龍),繼續我的旅程,很快地,目的地的旅社就看到了,我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正在蹲在路邊,仔細地觀看旁邊的昆蟲還是植物品種甚麼的,她腳穿著透氣的拖鞋,露出沒有塗抹顏色的腳趾甲,即使她身上穿滿了禦寒的衣物,我還是覺得她是如此嬌小,像是外表披上膨脹過度的雪人外衣的那種感覺。
太多事情想對她說,太多的疑惑想詢問她,然後我也想跟她分享我的夢境,呃,還是算了,路程途中的兩個夢境裡面都有她,要說出來還是太不好意思了。雖然途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誰叫我是照顧麻煩學姐的學弟呢?為了不能棄學姐於不顧,最後還是不甘不願地跑過來了,要讓我這成熟大人翹課說謊,一聲不響就離開租屋處,像是小孩幼稚地追尋著學姐,這種事還是太羞恥了還是不要說了,不過或許也並不打緊,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是甚麼成熟可靠的大人嘛。
我在不遠處停下了機車,從機車置物箱拿出一袋布丁,帶著滿滿的思念以及想述說的話語,慢慢地朝向她前進。少根筋的她終於發覺我的到來,慢慢轉過頭來,那是熟悉充滿知性澄淨的雙眼,烏黑如瀑的長髮,以及完全不同於他人,獨屬於她擁有的特殊氣質。
她興奮朝我揮了輝手,開口說了第一個字。
《全文完》
一直以來,總是考慮他人的觀感來決定如何下筆,最後反而變得對寫作反感以及厭惡,也許我該學的,就只是學會用自己的方式,好好把一個故事給說完而已。無論你喜歡不喜歡,或是有無留言或給GP,感謝願意點進來並且真正有閱讀幾句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