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蛾之屋-第三章

第一章連接

采珊報警後大約20分鐘左右，警察們便到了門口，在此之前她為了讓我振作便催著我收拾行李，事到如今不只是老媽擔心而已，我自己也越來越覺得這座房子危險而可怕了。

在我急急忙忙的把內衣塞進行李箱裡時，采珊自告奮勇的去應門了，門打開後走進兩名男性警探，走在前面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微禿的頭髮亂糟糟的、鬍渣與鬢角相連、穿著也有些邋遢，看起來有點頹廢，他正拿出警徽給采珊看。而另一名男子是我昨天見到的警探，年約30上下、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五官斯文，有趣的是；他頭髮也亂得像是一早剛從枕頭上起來似的，記得他的名字叫【江柚】，與昨天穿著的警察服不同，今天他穿著一套簡約的灰襯衫便服，他對我點了點頭當作打招呼。

「現在你相信我們是警察了吧？吳小姐」中年警探邊對著采珊說，邊將警徽收起來。

「啊！我才是吳小姐，她是我的朋友，她叫丁采珊。」我從行李堆中站起身，向前過去跟他打招呼。

「嗯，吳小姐您好，我是昨晚那起案件的負責人，我叫邱冠宏，這是我的下屬江柚。」他對我伸出手，我也自然的跟他禮貌性的握手，眼角餘光中卻看到采珊正盯著他的啤酒肚，露出不信任的厭惡表情，邱警探似乎也發現到了這點，在收回手後清了下喉嚨。

江柚立刻拿出了筆記本跟一台應該是錄音機的儀器「吳小姐，關於你們在電話中提到的偷窺狂，你可以再詳述一次嗎？」江柚很有禮貌地問到。

「嗯，好的...」我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理清思緒，采珊一手放在我肩膀上，好像這樣就能幫我分擔壓力似的，於是我開始交代從今天早上起發生的事，從收到快遞員的水果、下午遇到的詭異男子、從窗戶外看到的偷窺狂及在電話中得知沒有人寄水果給我這件事情，當聽到從詭異的男子手中拿到打火機時，我看到江柚警探挑了下眉，但沒想到當我講完時，只見邱警探用力從鼻孔裡噴出一聲不屑的鼻息。

「所以你們並沒有明確證據表明這人偽造成你的家人寄水果給你囉？也無法肯定送貨的人、拿著打火機的人、偷窺的人是同一個人囉？」邱警探一臉不悅的說，他狠狠拉動著自己的衣領，好像扣子緊得讓他不能呼吸似的。

「這...」我感到有些為難...難道一切都是我太神經質嗎...

「沒明確證據又怎樣？把事實查清不是本來就是你們警方的責任嗎？」采珊雙手插腰，怒瞪著邱警探。

「哼，誰知道這會不會都是你們小女生神經質？今天已經有兩個老太太打電話來警局說聽到那個死掉的女生在哭了你知道嗎？」邱警探也不服氣的怒瞪回去。

「不管怎麼說！附近有奇怪的人拿著打火機亂晃都跟這個公寓的殺人案很可能有關係吧！」采珊激動的怒罵，我趕緊拉住她，想讓她冷靜點。

「邱叔...」江柚有點為難的叫住邱警探。

「幹嘛？」邱警探顯然被采珊唸得正在氣頭，他沒好氣的問到。

「是我跟吳小姐說如果有想起任何可疑人物都可以連絡我的...」

「嘖！那只是標準程序！」邱警探依然沒有好氣。

但只見江柚話鋒一轉，翻了幾頁筆記然後說到「而且根據我剛接到電話後翻到的警方紀錄，5年前這一代確實出沒過一名喜好偷窺的跟蹤狂，他因被判定精神異常而沒有坐牢，只有強制送醫而以，巧的是；受害者的住所正是吳小姐所住的這間房間。」

江柚說著，只見邱警探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麼重要的線索你怎麼不早點說出呢！？」他一掌往江柚頭上打下去，只見江柚揉著被打的地方，而采珊在一旁努力不笑出來。

但我的心情可就沒那麼好了...5年前？跟蹤狂...？我嚇得腿一軟差點就要站不住了，采珊趕緊施力扶住我，上一個住在這間房間的人也被跟蹤？那個跟蹤狂從我一搬來就盯上我了？

也許是因為看到我被嚇壞了，邱警探收起本來嚴肅的表情，用較柔和的語氣對我說到「你放心，我們會保護好你的，這個人有案底在、警局內也有他的指紋，我們只要派出人力很快就能抓到他的。」

「好的...謝謝你...」我扶著采珊站穩，想著我夢想中的女強人氣場究竟哪去了，這些事情讓我軟弱的像個小孩...我得要堅強點才行...

邱警探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那麼，我看到妳們好像在收拾行李，在我們抓到兇手前你們打算暫時搬到哪裡是嗎？」

「她打算暫時借住到我家。」采珊說到，她似乎也意識到邱警探其實值得信任了，口氣已經好上許多。

「嗯，江柚你等一下開車送兩位阿妹去她們住的地方，記得留下聯絡方式、地址，相關證據要跟她們拿回警局做化驗。車鑰匙給你，我等下會叫局裡的人來附近搜查順便載我回去。」邱警探邊說邊從口袋掏出鑰匙交給江柚。

「是！Yes Sir！」江柚收下鑰匙後很有精神的說到，然後又再次被邱警探打了一下頭。

「白癡！別那麼大聲！我們便衣出來就是要低調！被那個跟蹤狂聽到怎麼辦？」邱警探說完便轉身順勢要走。

「啊！謝謝你！邱警探！」我趕緊跟他道謝，雖然剛被稱呼為"阿妹"感覺有點怪怪的。

「不用謝，這是我們警方的職責。」他邊拿起電話邊走出門外，連頭都沒有回。

「那麼，吳小姐，可以麻煩你將那隻打火機交給我嗎？還有裝水果的那個紙箱，應該還沒丟吧？」江柚邊說邊套上了一對塑膠手套，並拿出了一組夾鏈袋，應該是要用來裝證物的。

「啊，好的。」我從口袋中掏出打火機來，只見他小心翼翼的將打火機放進夾鏈袋中。「這個...能調查的出什麼來嗎...？」我問到，心裡想著；這就是用來點燃那名女子身上的火的打火機嗎？不禁又感到毛骨悚然。

「這個嘛...只怕有點困難...大部分的指紋應該都在你拿到時被擦掉了...但我們的同仁會盡力調查的，也許還有些DNA殘留物在裡面。」江柚苦笑的說到。

「啊...真是抱歉...」我不禁後悔自己當時沒有想到這是重要證物...

「不用道歉啦...不知者無罪嘛...」江柚微笑著想讓我不要那麼自責。

「嗯...那麼紙箱的話在後面廚房，你要進來拿嗎？」雖然讓他進到家裡有點怪怪的，但是我好像不應該再徒手直接碰證物了...

「好的！我知道了！」江柚邊說邊急急忙忙的脫掉鞋子，跟我來到廚房，我指著那個放在角落回收區的箱子，他拿出一個更大的袋子將箱子裝入，我對於他準備得如此齊全有些訝異。「這樣就可以了。」他微笑著回頭對我說。

「那...但是我們還要收拾一下...」

「嗯，沒關係，我在外面等你們，我先把證物放回車上，順便跟邱叔確認警局的狀況。」江柚邊說邊往門口走。

「嗯，那就麻煩你了。」只見他點點頭穿好鞋子走出門外，留下我跟采珊兩人在房間中。

「沒想到這兩個警察還滿有趣的嘛！」采珊笑著說，但隨後又神神秘秘的補上一句「而且我覺得那個江柚好像對你...」

「啊？」我不知道采珊想表達什麼，但她搖搖手不肯說下去，我實在沒有心力去思考，光是想著可能會在采珊家住一週要帶哪些東西就夠我煩了。好不容易才終於把家當全塞進行李箱中，我跟采珊合力將沉重的行李箱搬下樓梯，江柚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正當我們氣喘呼呼時，一個人影正巧從公寓大門前走進來，此時天已經黑了，昏暗的燈光下我難以辨認出那個人影是誰。

「嗨！吳小姐！」那人爽朗的跟我揮手著，從他的聲音我終於辨認了出來；是Joe。

「啊，你好。」Joe穿著早上那套西裝、提著公事包，似乎是剛下班到家的樣子。

「你朋友？」Joe看著我身後的采珊問到。

「嗯，對，她是我同事。」我簡單介紹，回頭看到采珊也對Joe點點頭，但臉上帶著有些訝異的表情，氣氛有點尷尬，我趕緊接隨便說點話緩和氣氛「剛下班嗎？」

「嗯，對阿，作業務是沒有週六放假的阿，你們呢？提著行李箱是要...？」

「這個...說來不好意思...因為昨晚的事件...我家裡人有點擔心...尤其兇手又還沒抓到的狀況下...所以我打算去同事家借住一陣子...」我有些難為情的說到，感覺這樣似乎傷害了鄰居間彼此的信賴...

「原來如此！」意外的；Joe露出燦爛的笑容「沒關係的，這樣也好，畢竟出了這種事情，我們也不能保證公寓的安全。」

「嗯...真是不好意思...」

「不會，你真的別介意，我會再幫你跟我爸說聲的，你們一路小心。」Joe非常體貼的說到。

「那我們就先走囉。」我回過頭時采珊依然一臉狐疑的看著Joe，我用力拉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我尷尬的跟Joe就說再見，但他還是笑咪咪的揮手跟告別，讓我的罪惡感減少了許多。

走出大門，便聽到江柚喊了聲「你們來啦！」原來他在大門口外等著，他站在一輛有些老舊的車前用手指把玩著車鑰匙，一看到我們就趕緊跑過來幫忙搬行李廂。采珊仍然有些漫不經心的。

我回頭看了一眼公寓，斑駁的圍牆、被風吹動的樹影、鵝黃的窗光...要暫時告別這個地方了嗎？解放、難過、擔憂等種種情緒在我心中混雜的...其實在這陰沉的"蛾之屋"裡我依然有些溫暖的小回憶，很照顧我的房東伯伯、帥氣的Joe、鄰居太太們分享給我的簡易食譜、鄰居家養的可愛小狗...陪伴著剛出社會的我學著堅強...

「怎麼了嗎？吳小姐？」江柚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考。

「沒事，走吧。」我甩甩頭髮，彷彿這樣就能將煩惱拋在後頭。

坐上江柚的車，發現內裝意外的很古板，車內有一股檀香的味道、駕駛座旁邊掛了一串佛珠與有些枯黃的玉蘭花，這才想起這並不是江柚的車；而是邱警探的車。車還沒發動；采珊就急著拉拉我的衣袖問我剛剛遇到的那個男生是誰。

「那個人是Joe；是我住的套房的房東的兒子。」我對采珊說到，要不是因為車上還有江柚在，我真想調侃采珊說他很帥吧～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

「Joe？那他的本名是什麼？」采珊問到。

「這個...我也不知道耶...他沒跟我說過...」

「這樣啊...」采珊一臉失望「因為他長得很像我高中時的一個學長...我在想該不會是...」

眼看采珊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是，我想了想又補充到「但我知道他姓朱...對...應該是跟他爸同姓氏吧？」應該是吧，如果沒什麼奇怪的家庭淵源一般都是跟爸爸同姓氏。

「朱...Joe...那就對啦！應該沒錯...」采珊似乎確信對方是自己高中時的學長了「如果真的是他的話...」

「怎麼了嗎...？Joe高中時做過什麼嗎？」我問到。

「詳細的事情我也不是很確定...我跟他彼此根本不認識，但當時那件事情鬧得很大...導致他被迫轉學...所以全校都傳得沸沸揚揚的...」

「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我想著偶爾在走廊上碰到的Joe看起來正正常常的樣子，一身筆挺的西裝、業務男的燦爛笑容，難以想像他高中時曾做出什麼會被強迫轉學的事情...

「我聽說他...他性侵害自己班上的女同學...當時有次他請病假沒去上課，有張通知單還是報告什麼的一定要交給他，所以有個跟他關係不錯的女同學就主動幫忙送到他家...然後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女同學差點被他壓在客廳裡性侵...還好他爸剛好回來，女同學才逃了出去...」我不可置信的聽著采珊說著，江柚則默默地開車，除了車身微微震動的聲音外，安靜的社區夜晚裡，沒有任何雜音。

「後來...我聽說對方家長原本是要告他性侵害...但是他爸爸一直不斷的上門去道歉、學校方也不斷壓制媒體的消息，對方才接受私下和解；條件是要他立刻轉學...對了...他叫"朱喬瑋"...我還記得幾個學長都戲稱他叫"豬搖尾"...在他轉學前...我曾經看過他幾次...總是很失落的一個人在學校裡戴著耳機聽音樂...發生那件事情後，就沒有人肯跟他說話了，連我們這些學弟妹也在他背後竊竊私語...」

「真可憐...」我還是難以相信Joe曾經對女同學做過這麼過這麼過分的事情，反倒對他被霸凌的遭遇同情了起來...

「你覺得...那起兇殺案的兇手會不會其實是他呢...」采珊直勾勾的盯著我看，但我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只因為他曾經性侵害過女生...就代表他會再次對身邊的女子狠下毒手嗎...?

「很有趣的推理喔，跟邱叔的推理有些相似呢！」江柚突然插進了我們的話題。

「哦？那個大叔居然跟我有一樣的推理？」采珊有些不可置信的說到。

「哈哈！你們別看邱叔那個樣子，他可是破過很多厲害的案子呢！他只是最近剛好在辦離婚手續...所以有些心浮氣躁的...真是不好意思....」江柚笑著說到，聽得出來；他對邱警探真的很欽佩。

「真的嗎？警方目前到底查到了什麼？」采珊興致勃勃地問到。

「這個嘛...照理說不可以跟妳們討論...但妳們可能跟這起事件有很大的關係...所以我想...總之...不可以跟邱叔說喔！」江柚的話只更吸引了我跟采珊的興趣，只見采珊毫不遲疑的回答沒問題，我也只好無奈的答應了。

「受害的那名女子身分已經確認了，她是國內某間科技公司的會計主管，據傳她在公司跟一個已婚的高階主管有婚外情，所以大部分的警力都在調查那名男子跟他的妻子。但是邱叔不是這麼看的，他跟我兩人正在調查其他方向...你們知道是為什麼嗎？」

「不知道...」雖然我從來沒聽過那個女生的八卦，但婚外情、三角戀的確是常見的兇殺動機啊...

「是殺人方式...？」采珊思考了下說道。

「沒錯，是殺人方式的關係。雖然婚外情確實可能導致這種結果，但邱叔更認為這是精神病患者所為，是長期壓抑在正常表面下的人，無法抵擋自己內心瘋狂的精神病患...所犯下的殺人事件...」

「那...果然Joe很可疑吧？」我不禁問到；平常很友善開朗、私底下卻曾經性侵過女同學...雖然我不願意懷疑他...

「不，雖然聽你們剛剛說的那個故事確實很接近這個推理，但不太可能是他...因為警方到達被害女子的住處時，門鎖是被重物敲壞的，房間內也有打鬥過的痕跡，如果是房東的兒子...可能有更簡單的方式闖入...例如備用鑰匙...」

「這樣啊...」聽到Joe的可疑度被降低，我有點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那你認為兇手是誰呢？」采珊對江柚問到。

「這個嘛...」江柚深呼吸了一口氣嘆道「也許就是那個跟蹤狂吧...邱叔是這麼說的...這可能是源自於一段無法獲得滿足的畸戀...無法壓抑的慾望...就像飛蛾撲火...兇手就是想看那名女子在熊熊烈火中燃燒的樣子...躲在暗處欣賞著...想像著自己跟女子共同燃燒著的激情...」

我難以想像那種感覺，采珊跟我都沉默著，也許是猜到了我們心中的想法，江柚又繼續說到「你們有過那種感覺嗎...在營火晚會或烤肉會時...看著篝火燃燒時的樣子...很美吧...會想一直看下去吧...」

聽著江柚講著的可怕推理，我感到毛骨悚然。我看向窗外，城市的燈火隨著車子的移動在眼前飄移過，蛾之屋已經不在視線範圍了，至少；暫時可以安心了吧...？

(待續...)

第四章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