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小樓,極具詩意的地方,楊柳小橋池塘,二樓高小樓大小合宜,正是南宮門風字組小聚重要場所。
葉寒夢叫廚房把十隻燒雞熱一熱,慰勞風字組的兄弟們,今日戰利品豐富,典當了公主們的禮物,恰巧足夠替念奴贖身,好酒美人,一醉方休啊!
念奴喜孜孜地彈奏鳳求凰,體態柔美,五官細緻,不愧風月街花魁,舉手投足之間風情萬種,可把一屋子的男人迷得團團轉。
「組長!出事啦!」柳飄飄急匆匆跑了進來。
「說。」葉寒夢酒酣耳熱,興頭正盛。
「小六子說,無塵回靜王府的路上遇到女煞星顧秋懷,顧秋懷攜眾擋住無塵的去路,硬是要無塵與她回鐵旗堂喝茶,後來有個姑娘從宮裡送點心過來,誆騙無塵是當官的,叫他們識相點滾開,顧秋懷一群人走了,卻在小姑娘回宮路上埋伏,無塵回去搭救時,那小姑娘身中兩劍,如今只剩一口氣,人在靜王府。」
「是哪個小姑娘這麼大膽,敢叫顧秋懷滾?」葉寒夢嘖嘖稱奇,得罪顧秋懷準沒好事。
「那人是蜜兒公主的近侍小陽,武功不弱,顧秋懷屢攻不下,以多欺少,被刺兩劍。」
「啥?」葉寒夢下巴差點掉下來,酒意全消,昨晚宴會,無塵還不時偷瞄小陽好幾回!怎會突然出這麼大的事?他兩步做一步快走,不管三七二十一,策馬長揚而去!
小陽很少正眼看他和無塵,從踏進璇璣殿,她總是愛理不理,想與他們劃清界線似,但無塵在乎她,即便她站在角落,無塵的目光總會跟著她走。
天色已暗,街上燈火通明,他快馬加鞭直奔靜王府,柳飄飄不知從哪兒蹦出來,鬼魅般坐上他後頭,「組長,還有兩件江湖大事還沒說,你聽不聽?」
「說。」
「有人目睹無塵傷了鐵旗堂女子,無塵的刀法傳神,足可堪稱武林第一,更勝當年的鬼手雙刀!不到一個時辰驚動江湖,大家瘋狂尋找這傳奇人物。」
「無塵洩露行蹤了嗎?」
「小六子說出事當時,無塵抱著小陽驟急離開,輕功又是一絕,沒人跟得上。」
「南宮門一定接不少生意,江湖人士各個打聽無塵下落,傳令下去,不接。」
「還有,組長可記得常歡樓的江寧婆婆?」
「記得,她不是死了?」他和無塵親手埋葬,那夜細雨綿綿,如今還記憶猶新。
「有人見到江寧婆婆復活,身上穿件紅花外衫,嚴正廉一家鬼影森森雞犬不寧,我懷疑江寧婆婆穿的外衫就是組長在常歡樓穿的那件桃花衫。」柳飄飄越說越毛,陰魂不散這種事在清冷晚上說起來格外驚悚,她親眼見過江寧婆婆死前怨氣沖天,不回來索命才怪。
葉寒夢心有戚戚焉,鬼穿著他的衣裳?他每片肌膚如覆上一層冰雪,冷啊!「我不信,江寧婆婆真死了,是我和無塵親手埋她,派人去錦玉城東郊一棵大樹,樹幹上刻有江寧之墓,朝東方向挖土四尺,看江寧婆婆的屍體還在不在?」
「好,屬下就去。」柳飄飄飛離馬背,如風般飄走。
葉寒夢心裡種下陰影,江寧婆婆會不會尋他而來?
人不是我殺的,怕什麼?
這條街眼熟,前面不正是常歡樓?葉寒夢抬眼往最頂樓望,紅色燈火燦亮,簷角站立個紅色身影,衣衫飄飄,枯瘦的身影,白髮蒼蒼,手持一根木杖,老人銳利的眼睛盯著他!
葉寒夢沒有眼花,是江寧婆婆!她身上穿的正是那天他常穿的桃紅長杉?他假裝鎮定平視前方,難道他和鬼也有心有靈犀?去!好的不靈,壞的靈!
他一邊咒罵,一邊冒冷汗,死人他不怕,就怕陰魂不散。
奔離錦玉城,四周只有幾戶人家,月明星稀,道路兩旁榕樹林立,月光下,前方又見江寧婆婆掛在樹梢上,紅色桃花衫隨風飄逸,這回他停住馬,抬頭盯著江寧婆婆,江寧婆婆對他微笑,膚色白裡透青,笑容很詭異。
「江寧婆婆找我有事嗎?」他瀟灑玩弄腰間玉珮,不以為意笑說。
「我找人,另外一個。」蒼老聲音回答。
「誰呀?」葉寒夢馬上找到破綻,這個江寧婆婆居然不知道無塵的名字!
「带走我的那個。」江寧婆婆斜著頭觀察葉寒夢的表情。
「是哪個呀?我在路邊瞧見您的屍體,大發慈悲將您埋了,現在您活過來向我要人,我要給您什麼人?」葉寒夢一臉無辜,瞧不出哪句話是真是假?
「我身上有樣東西不見了,你可有看見?」她又問。
「什麼東西?」萬一賴到他身上怎麼辦!
「價值不斐的東西,它像蠱,埋在人的身上,一但進入就取不出來。」江寧婆婆從樹梢上飄落,緩緩走近葉寒夢,葉寒夢也大無畏翻身下馬猛打量她。
「我可沒拿您的東西婆婆,天地良心,我發誓!」
江寧婆婆盯著葉寒夢左手神門穴,確定東西不在他身上,那是萬海神針,一旦進入神門穴,穴位會有一塊紅色斑點,這少年沒有。「你和他在常歡樓說過話,可知他去哪裡?」
「閒聊幾句,他沒說去哪裡。」
「南宮門無所不能,你會不知他的去向?」
「無名小子一個,我查他行蹤幹嘛?」葉寒夢笑得心虛,對方是邪是正?憑什麼給他無塵的消息?
「逮著你,不怕南宮煉不給消息。」江寧婆婆一個箭步身手欲捉葉寒夢肩頭,葉寒夢側身閃過,指尖迸出六枝銀針,江寧婆婆甩袖掃開,同時黃粉漫天飛灑,葉寒夢已彈出丈外,輕功驚人,迷魂粉根本碰不到他。
「江寧婆婆,您若是沒錢,我倒是可以幫您打聽,幹嘛動手動腳?好歹我也埋過您一次,不讓您的屍首被狗啃。」面對一個死人說荒謬的過去,覺得可笑。
江寧婆婆皺起眉頭,「你不老實,說話油腔滑調。」
「欸~江寧婆婆您才不老實,您是老了沒記性?還是被嚴老頭打到失憶?那天那小子送您去常歡樓,怎麼連他姓名都不記得?除非您不是江寧婆婆。」他說話已算客氣,哪有人破壞規矩捉人買消息?簡直土匪!
一句話堵的老人家無話可說,眼巴巴瞧著小子拆穿她的謊言。「我相信南宮煉不但能打聽到那小子得下落,並且把人帶到我面前。」
「江寧婆婆,我家門主最討厭人家走捷徑,您若是釋出善意向他說明原因,他多少會敬重您老人家給您行個方便。」葉寒夢說話間,他的愛馬已經倒在地上,睡得像條豬,不禁稀噓。
江寧婆婆木杖一抖,凌空出現十個女人將葉寒夢團團圍住,各個手持長劍齊攻而上,葉寒夢暗吃一驚,再次飛暴銀針,眾女不約而同掃過銀針,接著又是三柄飛刀周旋十女之間,暗器連續攻擊,逼得她們驚呼連連,定神,葉寒夢已不知去向!
* * *
清晨,葉寒夢確定無人追上才敢來到靜王府,事情果然如柳飄飄所形容,小陽只剩一口氣,若非無塵用真氣護住,小陽早就去見閻王了。
踏進寢室,無塵守在小陽床邊,神情憂鬱,何必再拿江寧婆婆的事煩他?
「小陽好面相,她會長命百歲的。」葉寒夢安慰他道,小陽面色慘白,狀況真的不妙,他自倒杯茶來喝,丫環送早飯過來,昨晚的晚飯原封不動的又拿出去,「無塵吃點,別餓著。」
「我沒胃口。」說話的人連頭也沒回。
「都怪我,若不是提早離開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他搔搔頭,無塵背上兩把刀還揹著,昨天那套衣裳沒換,襟前盡是小陽的血跡,怵目驚心,他解下他的刀,擰塊濕巾拭去他雙手乾掉的血跡,「對不起,都怪我太早離開。」
上回江寧婆婆歸天,無塵難過得要命,這回也一樣。
「不怪你,怪我疏忽。」終於他把眼睛移到葉寒夢身上,出乎意料的說:「我是個不祥之人,凡是靠近我的人都有不好的事發生。」
「放屁,沒這回事,純屬巧合,你不要把事全往身上攬,什麼不祥之人?我不信!」瞧他這雙美麗眼睛佈滿血絲,自責到無法自拔,不吃不睡,短短一天時間已經將他折磨得不成人形,「諾,靳言也是,去你的不祥之說。」
他哄他,就像娘哄兒子,葉寒夢向身邊的靳言道:「帶無塵去梳洗一下,這裡有我和丫環守著。」
「我要看著她醒。」無塵固執,坐著不動。
「不會花你太多時間,照照鏡子,小陽若是清醒,見著你渾身是血肯定嚇暈,信不信?」葉寒夢還是勸不動他,乾脆盛碗粥過來,親手餵他喝粥,「吃點東西,小陽醒了,你也有力氣多守著她。」
無塵接過碗,乖乖把粥吃光,葉寒夢平時遊戲人間,但他總是即時給他溫暖,「謝謝。」
「王爺呢?一大早就不見人影?」這府裡的主人竟然不在?
「昨天我帶小陽回來,說明原因,王爺交代事務後帶一包新茶上鐵旗堂,說顧秋懷喜歡喝茶,他要請她喝個夠。」無塵淡淡說著,卻是出奇得讓人眼睛一亮。
身邊靳言和丫環輕笑一聲,靜王爺是帶茶去興師問罪,為無塵公子出頭。
葉寒夢可新鮮了,他越來越欣賞靜王爺處事風格,快意恩仇,「這種事應該找我一塊兒去,我想看看顧秋懷的嘴臉,王爺在朝堂上呼風喚雨,江湖上亦是個狠角色,顧秋懷這回踢到鐵板嘍!」
無塵沒心情談笑風聲,「蜜兒公主那兒來報,小陽的父親是秦家軍陣前先鋒,去年戰死沙場,舉目無親了。」
門外長生匆忙進來,「無塵公子,大公主帶宮中黎御醫過來了!」
無塵聞言趕緊站起身,葉寒夢嘖嘖兩聲,眼尾一抹興味,「醉翁之意不在酒。」
還沒走出門口迎接,大公主及一群人快急走進房門,一名老邁醫者立刻為小陽診脈,隨即拿顆丹藥放入她口中含著。
「黎御醫,小陽的情況如何?」識大體的公主比無塵大四歲,算大齡姑娘,非常有自己的主張,任誰也不能左右她的婚姻,偏喜歡無塵俊逸絕塵且沉默寡言外形,一日不見,整天腦海想的都是他的影子!
「容奴才幫小陽姑娘針灸,一個時辰後該會醒。」黎御醫十足有把握,眾人欣喜,尤其是無塵,終於放下心中大石。
兩名丫環和黎御醫留在房內,其他人暫時離開客房,無塵向大公主拱手禮道:「謝公主。」
大公主見無塵一身血跡,神情疲累,對他的真性情了然於心。「本宮受蜜兒公主所託,小陽和我們也是熟識,救她理所當然,你的事本宮也聽說了,天底下居然有這般厚顏無恥的女人!你放心,本宮叫人去教訓她了。」
葉寒夢欲笑不笑,「也不想想咱們無塵的後台如鐵山,簡直太歲頭上動土!」他轉頭告訴無塵:「既然黎御醫敢打包票,那麼你去梳洗一下,總不能這副模樣陪公主。」
無塵靦腆向大公主點頭:「小的先告退一下,公主您自便。」
大公主笑了笑,旁邊一名太監上前,手捧一套華麗男裝,「前日本宮已命人趕工做你的衣裳,順便帶過來,你試穿看看,若是不合身再改。」
小陽傷這麼重,哪來心思試穿新衣?眼下不好得罪大公主,順她的意便是。「謝大公主。」
「昨晚沒睡是吧?有沒有傷著?」明明人要回房梳洗,大公主還是想和他多說幾句。
「小的沒事,全是小陽的血。」太過關心反而是種負擔,大公主專注的眼神讓他手足無措,冷不防的,大公主竟拿起漂亮的絲帕幫他擦臉!
他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俊臉發熱!
「待會請黎御醫替你把脈,你的臉色不太好。」純真的少年真美,可比父皇的三千佳麗更勝,令人神魂忘返。
無塵頭低的不能再低,「小的回房。」
回客房梳洗,不禁回想起小陽摸過他的臉,她的手是冰涼的,劍刺在她身上,徹骨的痛卻蔓延至他心肉,至今還一陣一陣抽疼著。
靳言隨他之後進門,神情緊張,又有幾分欣喜,「方才公主打賞靳言十兩金,希望靳言全心照顧公子您。」
她連他身邊的人都打點,無塵壓力更重,這世上人情最難還。
「公子,靳言父親重病,這十兩金子剛好用得上,謝謝公子,全託公子的福。」靳言眶裡含著淚,在這嚴肅靜王府膽戰心驚,能平安過日子已是大幸,現在又能得到意外之財,他做夢也沒想到。
「別謝我,你該謝公主,與我無關。」
長生興沖沖捧一盆溫水進來,想必也受惠,眉開眼笑,「公主也賞長生十兩金,託公子的福,我家小兒可以上私塾唸書了。」
無塵雖然話不多,但專心凝聽,偶爾表示意見,與他們的距離非常接近。
靳言和長生都是窮苦人家,經大公主略施小惠,生活即獲得大大改善,被大公主碰到臉的事就當蚊子叮吧,無塵心想。
「不必感謝我,你們陪我一夜,也累了,去歇會兒。」無塵溫潤如玉,梳洗這種事不習慣麻煩別人。
靳言和長生趕緊過來幫忙,公主還在外頭,他們哪敢怠慢?一大一小忙得團團轉,靳言歡喜的淚止不住滑落,無塵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
「下輩子靳言給您當牛做馬在所不辭。」靳言感動說,無塵不把他們當下人看,一直像朋友般尊重,若不是無塵,他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你言重了,我們都是平凡老百姓。」不管誰替他出頭,他欠太多人情,是該退到稀有人煙的地方,紛爭太多,壓力太多,突然懷念山間流水與世無爭的生活。
靳言聰明,馬上聽出無塵的弦外之音,急說:「公子千萬別走,自從您住進靜王府,王爺心情變好,咱們日子都好過。」
「是呀!您千萬住下來,府裡侍衛僕人都喜歡您,您是我們的保命符啊!」長生急得冒汗,王府已經很多年沒這麼祥和,靜王爺性情陰沉,捉摸不定,無塵一走,他們各個都得提心吊膽過日子。
「沒有的事,你們想太多了。」
頭髮梳理整齊,穿上公主送的暗紅色衣裳,寒梅刺繡精緻,非常合身,就是有點花俏,無意間發現左手腕神門穴一塊紅色印記,適才想起昨日出刀時功力大增,莫非江寧婆婆在他的穴位動手腳?
他為救小陽耗損不少功力,但自己體內的內力仍快速修復,源源不絕!
為何婆婆不留給自己導致敗北?
「無塵。」靜王爺剛剛進門,欣賞著無塵一身完美無瑕,他這塊璞玉晶瑩剔透,讓人愛不釋手。
無塵回頭,瞇笑的臉龐沉靜淡雅,「王爺。」
「本王請鐵旗堂所有人喝茶,瀉藥很猛,三天後才會退。」靜王爺挺得意自己的傑作,笑得很邪,這路上已經聽到風聲,無塵驚人的刀法響徹武林,他的容貌沉魚落雁,靜王府外想一睹無塵真面目的人多如蜂蝶,熱鬧滾滾。
他與南宮煉較勁多年,這次無塵獨領風騷,南宮煉肯定不是滋味,他爽快無比!
「王爺大可不必為小的出頭,小的已經給她們一點教訓了。」
「寒夢回來了,今晚一起吃飯,本王叫廚子做你愛吃的。」他高興,春風滿面,轉頭吩咐靳言:「靳言,去叫廚子做幾道好菜。」
「是。」靳言趕緊去辦。
葉寒夢也進來插一腳,「聽說王爺請喝瀉藥茶,鐵旗堂人仰馬翻。」其實靜王爺也不是那麼惹人厭,做事風格快狠準,跟他久了,還挺有趣。「下回記得帶上我,好戲豈能錯過?」
「當然,別為南宮門賣命,靜王府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打消念頭吧王爺,我這輩子只效忠我們門主,絕無二心,不過王府的菜好吃,我會隨時來打打牙祭,嘿嘿嘿。」
「那麼多住幾天,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無限量供應。」靜王爺豪爽,開朗的笑容與之前天差地遠,在場的人都刮目相看。
今天吃錯藥嗎?
「欸~王爺今個兒大大不同,晚上咱們多喝幾杯,就衝著您這豪爽樣!」葉寒夢越說越起勁,主動搭上靜王爺的肩膀,開天闢地,他是史上第一個!
靜王爺笑開懷,「幹嘛等晚上?現在就喝幾杯,走!」
哥倆好似,真要去喝幾杯!「兩位,現在才辰時,喝酒不合時宜,大公主還在外頭。」無塵喊道。
「公主你去招呼,我們沒空!」葉寒夢擺擺手,和靜王爺悠哉悠哉出房門了!
* * *
小陽真醒了,睜開眼睛最先看見大公主,無塵站在床邊,顯得生澀陌生。
她記得自己大膽說詞,躺在無塵懷裡,摸著他的臉,絕俊少年為她留下淒美淚水,不是夢,一切都是真的,人沒死成,如今再面對人家,她羞啊!
「謝謝公主,讓您跑一趟。」明知他在前方,她沒勇氣接觸他的眼神!
「受人所託,忠人之事,蜜兒千叮屬,一定要治好妳的傷,她等妳回來。」大公主嘴裡這麼說,可心思全掛在無塵身上,無塵換上她送來的衣裳更加俊美,和他在一塊兒,腦神混亂,忘記呼吸,就快迷昏她了!
小陽點點頭,說話對她來說挺累的,但身處靜王府,秦將軍的事讓她掛心,哪有心情接受靜王爺恩惠?「過幾天接小的回宮吧!小的習慣璇璣殿的床。」
「黎御醫說妳傷勢嚴重,至少要調裡一個月才能走動。」
一個月?她一刻也待不下,「小陽的傷沒什麼好擔心,請公主轉告一聲。」
「因為秦將軍所以不想住在靜王府?」大公主已從蜜兒那兒聽說,静王爺不在,她直言不諱。
小陽沉下眉,千言萬語盡鎖在深深的無奈中。
「何不請無塵公子說情?」
小陽不經意瞄過無塵,他的眼神專注於她,俊美無瑕,她立刻轉移目光,「這麼大的事,小的不想無塵公子為難。」心跳加快,傷口更疼,她痛得眉頭深鎖。
「什麼事?」。
「與你無關。」小陽斷然拒絕他的詢問,壁壘分明。
小陽嫌惡的反應讓他接不上話。「妳們聊,不打擾。」
無塵自討沒趣步出房門,人都出門了,心還想著房裡的小陽,女人善變,他們曾經那麼接近,死生契闊般,如今回想當時,心房還會顫動。
莫非因為公主在場,所以故意冷淡他?
才出房門半响,大公主也出來了,無塵往內望,床上的小陽像睡著,丫環幫她蓋被完全沒反應。
「話說一半就暈了,傷勢很重,難為她了。」無塵每看小陽一次,她的妒忌心便油然升起,怪他看小陽的眼神太認真,宮裡聚會,從未見他看別的女人如此專注。
「日過中午,本宮該回宮了。」
「小的送您。」王府重要的人去喝酒,他當然負起地主之誼。
一群人浩浩蕩蕩轉往大門,無塵踏出門檻那刻,馬上察覺靜王府外潛伏許多人,他不動聲色,送走公主後再往回走,暗想那些人沒有殺氣,有何目的?
他又回到小陽的客房,丫環正餵她喝藥,發現有人進房,古靈精怪的眼睛立刻朝他瞄過去,然後鬆口氣,「公主走了?」
「走了,方才妳裝暈?」不懂她想什麼?
「公主跟我談婚事,是某大官的兒子,遇到難拒絕的事只好裝暈裝死。」小陽經驗老道的說:「你也是,態度不夠堅定,容易被騎到頭上去。」
「我沒你那麼能言善道,連公主也敢欺騙。」不只公主,顧秋懷一行人也被她唬得一愣一愣,依他看,小陽該改名叫小鬼,想法突兀,特立獨行。
「你不會向公主告密吧?我好歹為你挨兩劍。」
「我像是多話的人嗎?」這張小嘴兒顏色很淡,讓人心疼。
「大公主很快就會請示皇上,你這駙馬做定了。」小陽了解大公主的性情,果斷絕決,種種跡象已經非常明顯。
「我並不想當駙馬。」
「前程似錦,你會被捧在手掌心,大公主很會照顧人的,估計明後天,皇上一定會頒下聖旨,信不信?」她是聰明人,早料想大公主會走得急,肯定要回去想辦法得到無塵。
「我對公主沒有感覺,就算皇上下旨我也不同意。」他隨時都能走,誰也攔不住他。
「提醒你,大公主背後有一票神秘軍,她不是普通女子。」
「女人強勢並不是件好事,男人生畏。」大公主和顧秋懷有什麼區別?差在面子做足罷。
「你可以請静王爺幫你說情,打消大公主的念頭。」小陽暗謀似的眸光閃爍,大公主勢在必得,靜王爺出面阻止,那麼叔姪兩一定搞得不愉快,說不定刀鋒相向。
「你是替我著想?或是掀風揚浪借刀殺人?」她極厭惡靜王爺,出這種主意無非挑起叔姪戰爭,好坐山觀虎鬥。
居然這麼聰明,還以為他笨哩!「當然是替你著想,好心當驢肝肺。」
「秦將軍的事需要我幫你說情嗎?一家四十四口人還關在天牢,最小的孩子才五歲。」方才送公主上馬車,他問及這件事,公主已經把事情始末說清楚,小陽自小在秦將軍府長大,秦將軍將她視如己出,也難怪她恨靜王爺。
無塵的話正中她心懷,大少爺的小兒子才五歲,離開將軍府時還抱過他,胖嘟嘟的很可愛,小娃嘴邊常喊他小陽姑姑!娃娃聲如蜜,現在還黏在心頭上!
千頭萬緒湧上心頭,孩子過得好嗎?會不會哭到聲嘶力竭?小姐們最愛乾淨,牢中的世界又臭又髒,她們受得了?她胸間起伏,眼睛淌淚,一下子情緒激動,十指痛苦緊抓棉被,鼻涕眼淚全潰堤!
「別哭別哭!當我沒說。」無塵急,趕緊用袖口替她擦拭鼻涕眼淚,好像他欺負人家姑娘似,小陽一向堅強,中劍時還沒哭這麼傷心,提到別人,她倒激動得無法自拔。
「別弄髒公主給你的衣裳…很貴的。」她抽泣著,恨自己力量微薄,幫不了秦將軍一家,孩子無辜,捲入黑暗政權鬥爭,小命就快沒了。
「再說,我就把它割成碎片!」沒有人了解他,承蒙公主和靜王爺恩惠扶搖直上,任人擺布,靠一張臉皮占盡優勢,這不是他的作風。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發怒的樣子挺嚇人。
無塵沉住氣,別人誤解他無所謂,小陽也抱持同樣態度看他,他心裡就是悶。「我若是勸不動王爺,至少去牢房看看秦將軍他們,有什麼狀況再來告訴妳。」
「真的?」水眸流轉著感動,他靠她很近,少年美麗的眼睛裝著她的影子,每見一回,心跳便不自主加快,她直覺,無塵待她比大公主溫柔,在宮裡,他從不主動碰別的女人,除了葉寒夢,他總是和別人保持距離。
「說話算話。」小陽的情緒轉變快,眼淚還在,笑容已露,心思全放在別人身上。
「那麼你快去,我等你消息。」她迫不及待,急著趕人。
「遵命,小陽大小姐。」
* * *
秦世嵐將軍,六十二歲,三代同堂,該是含貽弄孫的年歲,他是前朝皇帝的親信,亦是護國有功的老將,三番兩次與靜王爺在軍務上起衝突,堂而皇之在朝廷上批評靜王爺獨斷獨行,擾亂軍响,武器供給不足,影響軍心。
靜王爺批給其他軍營供給正常,卻故意給秦家軍不足,他向無塵坦承錯誤,秦世嵐倚老賣老,目中無人,大小事都要秉報皇上,這次秦將軍和同僚聚會,口出狂言,自負說前皇若無他秦世嵐打江山,現在還輪得到姓林的當皇帝?
這非第一次,之前就有類似情形,靜王爺得知聚會場所,故意請皇上到場偷聽,果然親眼見到秦世嵐發下豪語,觸怒天子,百口莫辯,於是秦家全部收押,無一倖免,怪不得人。
此罪非同小可,罪證確鑿,無可抵賴,秦世嵐不只得罪皇上,更是得罪整個皇族,上至皇太后,下至皇子公主,其他高官也不敢替他說話,就怕沾上邊,晦氣!
縱然秦世嵐有錯,也不至於四十幾口人跟著陪葬,孩子無辜!
怪就怪他們生錯門戶,不該姓秦,殺雞儆猴,這次皇上是鐵了心,無可挽回。
天牢分男牢房和女牢房,秦家男丁十四人,女眷三十人,又臭又髒的牢房,一個個黑臉裝滿恐懼,雙眼深幽幽盯著他這外來客,毎個人都喊冤枉,激烈憤恨,牢獄,將人關出病來,將人逼瘋。
長生和靳言及幾個靜王府侍衛陪無塵走這一趟,帶著乾淨的水和食物探視,一個年輕人手裡抱著五歲娃,孩子病態虛弱,無助張望,隔著鐵欄杆,無塵陌生地掃視秦家男丁們,想著他們就快被處決,他胸臆間悶脹難受!
「孩子病了?還是營養失調?」無塵問。
「你是誰?」秦家大少爺秦慕風反問,失望沮喪說:「如果註定要死,我情願孩子死在牢房,也不要他看見最殘酷一幕。」
無塵想像死刑台上腥風血雨,四十幾具屍首異處,人間悲劇。
「我是受小陽委託過來探視各位,絕無惡意。」他誠懇的說。
躺在某處,睡著的男子聞聲後動了動,最後緩慢坐起來,他正視無塵,眼神從渾沌到清澈,屏息打量無塵之後,終於開口,「你和小陽是什麼關係?」
「朋友。」無塵發現說話的男子年紀很輕,最多十八九歲,雖然髮亂身髒,卻掩飾不了一對清朗眉目,想必是相當好看的年輕人。
「你們交情非淺,從進牢房至今,沒有人能探監,你屬第一個,敢問公子來自何處?」人至絕處,說話還能這麼豁達,在他身上,無塵看見小陽的影子,他們曾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十年,青梅竹馬,令人欣羨。
「無名小輩,何足掛齒?」
男子沉吟半响,喉結上下滾動,眶裡浮上一層薄淚,聲音哽咽:「小陽重情義,請她不要掛懷我們,下輩子有緣,再做一家人。」
無塵血液翻騰,角落老者靜靜凝視著他,似有千言萬語,黑瞳閃動悔恨,緊閉的雙唇乾裂,皺紋如枯樹老皮,毫無生氣,半生戎馬,竟換來晚景淒涼!
「這位公子如何稱呼?我好代你傳話。」
「秦慕容,常笑她呆小陽的那一個。」男子悲淚滑過頰邊,唇瓣一抹苦笑。
「把門打開。」無塵對獄卒說。
獄卒為難說:「小的不能,這是規定。」
「你也知道我來自何處?我若往上報,看你這口飯還能不能吃?」無塵學小陽說話方式,狐假虎威,「數百名獄卒,還怕他們逃走?」
獄卒就怕無塵身邊的靜王爺,這貴公子可是手持靜王爺的金牌令!他硬著頭皮將門打開。
「把孩子給我。」無塵不由分說地把娃兒抱過來笑說:「昱兒,我是小陽姑姑的朋友,她說想你,希望昱兒振作起來,小陽姑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
無塵開始由掌心輸入真氣給孩子,學過武的秦家人一瞧便知,暗暗吃驚,看似富家公子竟然會武功?
「振作是什麼意思?」昱兒懵懵懂懂,只覺得大哥哥很親切。
「振作就是打起精神,以後還有很多事要做,知道嗎?」他得著手改變他們的命運,不信這些人會死,最後一刻都還有希望!「靳言,去拿乾淨溫水。」
「是。」靳言立刻去辦。
「昱兒覺得有精神了,我振作起來了!」小娃兒喜道。
秦家人不約而同輕笑而出。
無塵從食盒拿一塊糕點放進昱兒嘴裡,昱兒開心而感動,許久沒吃到他最愛吃的杏仁紅豆糕,催逼得眼淚快奪眶而出!「小陽姑姑說你愛吃月揚茶樓的杏仁紅豆糕,非要我帶來給你嘗嘗,我還帶茶樓的其他好吃點心和清茶,洗完手就能吃了。」
長生把食盒放好,正巧靳言提一桶溫水進來,無塵幫小孩擦拭手臉,小孩精神奕奕喝茶吃點心,模樣可愛,十幾個男人被小娃兒逗得生氣蓬勃起來,無塵笑了笑:「我奉小陽之命,今天要將牢房打掃乾淨,待會兒有絲枕棉被拿進來,各位洗手臉吃東西,過幾天我會再過來。」
大夥兒動身走過來清洗,吃起各式各樣爽口點心。
「女牢那邊,公子可有去過?」秦慕風擔心她們,不知是否得到相同禮遇?
「去過了,請各位放心,吃睡方面都有照顧到。」無塵說。
「謝公子,大恩大德銘記心頭,至少留下姓名,好讓我們知道受過誰的恩惠。」秦慕風激動的說,至少臨死之前活得有尊嚴。
「我負責跑腿,四十幾張床被和食物全由我的朋友葉寒夢提供,你們要謝就謝他吧。」自己不過是寄人籬下的鄉下人,並非他們所臆測的貴公子,乾脆把功勞推給葉寒夢。
「南宮門的葉寒夢?公子也是江湖中人?」秦慕風說。
「我不是,只是剛好結識他,不打擾各位,請慢用。」無塵溫和謙遜點點頭,先行告退。
走出牢房,葉寒夢早在馬車上等候多時,他愛乾淨,情願花錢資助也不願進出牢房,瞧見無塵,立刻脫掉他的外衫丟了,噴灑些花露水去去味道後適才敢靠近。
「人也見了,吃用都給了,可以向小陽交代。」
無塵心事重重,仍不時回頭張望,「大公主有沒有辦法救秦將軍一家人?」
「勝算不大,老實說,當年靜王妃和秦將軍的大公子秦慕風是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靜王爺橫刀奪愛,成親後一直相安無事,半年前靜王妃去寺廟禮佛,碰巧遇上秦家人,靜王妃和秦家人閒聊幾句,聽說秦慕風和靜王妃眉目傳情,消息傳到靜王爺耳裡,當天吵得不可開交,靜王妃一氣之下躍樓而下,香消玉殞,所以這筆帳算到秦家人頭上,以至今天的局面。」
原來還有這麼ㄧ段淵源,梁子結大了。
葉寒夢眼神曖昧,「你若是以身相許或許有可能,聽說大公主的母親是皇上最寵信的惠妃,倘若利用裙帶關係向皇上求情,說動的話,罪刑降低,一家人不必在牢房等死。」
「還有其他方法嗎?你幫我想想。」狗嘴吐不出象牙,葉寒夢鬼點子多,也愛挖苦人,不為小陽,單單只想減少殺戮,毎條生命都珍貴。
「你是認真的嗎?靜王爺絕計不許有人違背他。」靜王爺早恨透秦將軍一家子,插手管這件事,無非引火自焚?「如果捉走靜王爺的獨生子做要脅,或許能改變秦家人的命運。」
「虧你能想出這麼卑鄙的辦法,做人要有原則。」
「要不劫獄?只帶男的,以後還能傳宗接代。」根據老一輩說法,滿門抄斬,能留下香火才能對得起列祖列宗。
葉寒夢漫無邊際想法讓人噴飯,美男計、要脅、劫獄都不是完全之策。
無塵此刻腦袋打結,「讓我再想想。」
這次文很長,誰看完,小刀給你拍拍手,為你鞠個恭,感謝真心好友支持,純屬玩票性質,小刀自認小說出不了書,所以看看就過,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