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
南瓜頭。性別未知的連續殺人狂。在被警方列檔觀察之前已犯下多起兇殺案，且被害人皆是男性。
至今仍未落網，行蹤飄渺不明。但可以確定的是，南瓜頭常在洛杉磯的街頭出沒，用不明的凶器襲殺落單的男生，或是闖入單身男子的家中用電鋸將其虐殺致死，手段千奇百怪。
雖然說以上的資料讓警方的搜查範圍大大縮小，但是無論警方再怎麼努力調閱監視器，再怎麼努力埋伏，再怎麼利益勸誘，到現在還是沒有親眼看見南瓜頭出現。
或者，是不敢親眼目睹南瓜頭的真面目。
也因此，南瓜頭還是能在警方不知道的地方，奪去另一個無辜男人的性命。
「喜歡殺單身狗啊……真是怪人一個。」
沒有什麼資格罵別人怪人的寂靜雪，正躺在某戶人家的陽台上，曬著中午的太陽。
就連警方也無法順利緝捕到案的兇惡犯人，只能期望正義之士將他驅逐……嗎？
而現今社會，道德淪喪，人性崩壞，早已沒有所謂正義之士。
有的，是更多的偽君子，更多的小人汲汲營營。
所以，才不得不，自貶身段，拉下臉皮，跑去尋求殺手的幫助。
這對於某些權貴來說彷彿是一件可恥的事，對寂靜雪來說卻再平常不過。
畢竟髒的是自己的手呢。
史提夫提供的資料也只是片面之詞，都是警方跟網路上對南瓜頭的臆測，可信度不足。
「唉，雖然我也是單身狗，難道我必須等到南瓜頭自己找上門來嗎？」
寂靜雪枕著手，跟太陽面面相覷。
既然明的不行，那就來暗的吧？
「該去拜訪一下老朋友了。」
寂靜雪想著，並從陽台上朝著車水馬龍的街道一躍而下。
＊
在洛杉磯的城市一隅，有一家酒吧，叫做『黃昏之泉』。
營業時間從下午六點到晚間十二點，絕對不踩宵禁底線，時間一到就乖乖把場子交還其他地方的夜店。
黃昏之泉的老闆兼酒保叫做詹姆，除了會調出各種你叫不出名字的酒之外，擅長買賣情報也是他的特色之一。
詹姆相當守法，他對店內的規矩也非常分明。
規則一，來了就是要喝酒。不然你來酒吧的目的是什麼？
規則二，喝酒可以不付錢，但是你得考慮你下輩子要不要當人。
規則三，不准在店內或店外鬧事，舉凡打架、吸毒、撿屍，通通不行。
規則四，過了營業時間，關門了就謝絕打擾，否則後果自負。
靠著這四條規則，黃昏之泉在這個地方小有名氣，很多位高權重的警察或是黑道老大都會錯開時間來光顧，除了放鬆自己，其次當然就是來跟老闆交易情報。
一杯酒，換一個同等價值的情報。
價值等第由老闆詹姆判斷，反正買家賣家都覺得合理。
久而久之，過了十年、二十年，黃昏之泉就成了全洛杉磯無人不曉的情報交換所，同時也是全洛杉磯最安全，最可以肆無忌憚的談心好去處。
加上酒保兼老闆詹姆的真實身分，絕對沒有人敢去動這家酒吧。
＊
寂靜雪在黃昏之泉的鐵門前停下腳步，看著上頭的營業時間表發呆。
黃色的帆布包斜掛在他的右肩，反射的夕陽餘暉有些刺眼。
現在的時間是下午五點三十分，離表定的營業時間還有三十分鐘。
看來，是來的太早了呢。
「不如就在門口等他開門，反正他應該也習慣了。」
寂靜雪自言自語，接著便一屁股坐在黃昏之泉門口的階梯上，從背包裡拿出被揉皺的資料就讀。
雖然，這些資料他也讀不下去。
比起實際殺人時的感覺，事前的準備簡直微不足道。
「你來了啊。」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
寂靜雪抬頭看向擋住光線的高大男人，然後露出微笑。
「好久不見啦，詹姆。」
「如果你可以遵守我的營業規則，那麼你應該會是一名好顧客。」
「說這什麼話呢？我們不是朋友嗎？」
「是、是，你高興就好。」詹姆笑道，並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借過。」
然而詹姆打開的並不是鐵門，而是一旁不起眼的小門。
「嗯？」
「進去吧，我今天不營業。」詹姆用大拇指戳了戳門。
＊
吧檯上，相視而坐的兩名男人，空了又斟滿的兩杯酒。
詹姆搖了搖杯中的啤酒，略感無趣的笑了笑。
「雖然早就知道了，但是你的要求，非常奇怪。」
「你沒有辦法提供我南瓜頭的情報嗎？」
「不，這倒不至於。」詹姆輕啜啤酒，動作緩慢優雅。
「那還有什麼問題？」寂靜雪一頭霧水。
詹姆放下酒杯，兀自嘆了一口氣。
「你想要殺掉南瓜頭，等於是自殺吧？」
「還沒做的事情，怎能如此肯定的下結語？」
「就我聽到的風聲，南瓜頭的手法兇殘，而且犯案的時間點又神不知鬼不覺，根本沒有在現場留下任何線索，就算有，也只是監視器拍到的南瓜面具跟黑色大衣，你完全沒有辦法精確的抓到南瓜頭，更遑論殺了他。」
詹姆看著寂靜雪，眼神無比認真。
「放棄吧，看在你是我店裡常客的份上，放棄這張單子的代價實在沒有多差，五十萬再賺就有，可你命只有一條。」
聽完詹姆的良心建議，寂靜雪絲毫不受打擊似的露齒一笑。
「我不會失手，我只是想聽聽你認為我會失敗的理由。」
「很簡單，南瓜頭的身上有跟你相似的力量。」
像是急於把臆測通通說出口一樣，詹姆的聲音有些顫抖。
「跟我，一樣？」
「又或者說，就我的看法，南瓜頭應該也跟我們一樣，有過同樣的『際遇』。」
「你的意思是，南瓜頭也是『殺手』？」
殺手，跟死神簽約的將死之人、絕望之人、走火入魔之人，擁有不必下地獄就能再次輪迴的特權，擁有比一般人更適合奪去生命的力量。
換句話說，殺手可說是死神親挑細選的最佳代言人。
前提是，如同悲劇英雄一般的身世或遭遇，以及伴隨力量而來的悽慘下場。
「……至少我是這麼想的。」詹姆點點頭。
「原來如此啊，的確有道理。」寂靜雪認同似的嘖嘖：「這樣也能解釋，為什麼南瓜頭會神出鬼沒，而且能獨自完成如此兇殘的犯案手法。」
雖然說，就算不是殺手，虐殺單身男子這種事，普通人也做得到啦。
寂靜雪將啤酒一飲而盡，相比詹姆的輕柔優雅，寂靜雪則顯得豪放不羈。
兩個個性相悖的人，竟然能成為好朋友，不，那還得看兩人對於朋友的定義是什麼。
就詹姆而言，他認為寂靜雪相當具有實力，如果再讓他走跳江湖多年，定能有一番大作為。
寂靜雪，極有可能成為令美國眾黑幫聞風喪膽的超級殺手。
詹姆，又或者是殺手「洛奇」，以曾經擔任過殺手的身分，對眼前的寂靜雪做出評斷。
如果要讓現今已過五十歲的詹姆挑選接班人，那麼他不諱言，寂靜雪會是他的首選。
只可惜，寂靜雪缺乏進步的動力，更缺乏接單的積極度，亦即是，他的個性實在不適合當殺手。
慵懶，不拘小節，豪放不羈，這些個性都讓寂靜雪失掉很多大單子，都讓許多委託人在聽到寂靜雪的名號後望之卻步。
假如你個性慵懶，那麼誰會知道，你到底能不能順利解決掉目標？
假如你不拘小節，那麼你是不是會只砍掉目標的一隻手掌就交差了事？
假如你豪放不羈，那麼你就不會接到什麼大單子了，反正你一副事不關己。
想到這裡，詹姆就不禁一陣嘆息。
如果再早個十年遇到寂靜雪，那麼現今的他會更加的不一樣吧？
不過，那也代表自己必須早十年退休才行。
「所以說，你還是回去跟委託人道歉吧，就說你做不到，請他另尋高明。」
「那可不行哦，畢竟我都把話給說死了，我答應過史提夫，一定會成功的。」
寂靜雪一臉抱歉，嘿嘿笑著亂抓頭髮。
「唉，雖然早就知道你的個性，但是我真想勸勸你把個性改一改。」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無論是誰都很清楚這個道理。
既然個性是如此令人殘念，那就用實力跟技巧來彌補這些不足吧。
「好吧，看來我是沒有辦法勸退你了。」詹姆又斟滿了兩人的酒杯。
「哦哦！真的嗎？你終於願意提供情報給我啦？」
「也不算是情報，只是我從有關南瓜頭的風聲中整理出來的重點，以及一點自己的推論跟辦事的建議而已，要聽嗎？」
問了等於沒問，寂靜雪臉上滿是興奮之情。
「首先，這一點是你跟我都很清楚的，南瓜頭是殺手。」
「嗯。」
「既然南瓜頭是殺手，那就代表他一定也擁有某種神祕的力量。依據外頭的流言蜚語跟警方留存的檔案資料，我猜想，那個能力應該是『潛行』。」
『潛行』，是殺手最基本的特殊能力，可以說是基本功也不為過。
潛行的特點是腳步比一般人輕盈，且呼吸頻率降低，技巧高超者甚至可以隱藏濃烈殺氣，無論多快速的移動都寂靜無聲。是暗殺目標的必備能力。
「『潛行』？那不是最基本的嗎？」
「正因為基本，所以才不容易練到爐火純青。」詹姆搖搖手指。
「像我，在當殺手的十二年內，也頂多把腳步練輕，沒有辦法完全神出鬼沒，所以大多數時候我都不搞暗殺，通常是直接來。」
「那麼南瓜頭為什麼只有『潛行』，還能這麼囂張啊？」
「嗯，從他神出鬼沒，而且命案現場沒有留下任何腳印這點來看，想必他的潛行功夫了得，大概已經是最高境界了吧？」
「哦哦，好啦我不懂，快換下一個。」
詹姆豎起第二根手指，繼續說：「再來，南瓜頭專挑單身男子來下手，這一點我想你也知道。」
「是的。」
「這其中的原因，我想大概是南瓜頭曾經受過情傷，又或者是被自己最信任的男人欺騙，因愛生恨，所以才促使他成為專殺單身男性的變態殺人魔。」
同時也是死神找上他來簽約的理由。詹姆補上最後一句。
寂靜雪瞪大眼睛。「你是說，南瓜頭是『她』？」
「極有可能，雖然她戴著可笑的南瓜頭套跟寬版大風衣，不過就她只鎖定單身男性下手這一點來判斷，她是女性也是很合乎邏輯的。」
「好……好獨斷呢，哈哈。」
似乎是一聽到目標是女性，寂靜雪的戰意便瞬間削弱一半。
「怎麼啦，你不敢殺女人嗎？」詹姆挑釁道。
「也不是啦，只是比起男人，女人更難殺。」
寂靜雪想起了上一次從史提夫納接下的單子，想起了那種下手前還得忍受一陣冷嘲熱諷跟哀怨訴苦的過程，心裡就很不是滋味。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在寂靜雪成為殺手的這五年內，為什麼他遇到女性，數量會低於十呢？
難道是靈魂契約的副作用嗎？到死為止都沒有女人緣？
「是嗎？原來你還沒有拋棄成見啊。」詹姆用閒著的那隻手抓抓鼻子。
「這不重要，好啦下一個。」寂靜雪尷尬的催促。
詹姆立起第三根指頭，不過才兩秒便收回拳頭，而且表情變得無比認真。
「最後一點，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雖然這有違我們殺手暗殺的本質，不過這卻是你唯一能順利找上南瓜頭的途徑。」
「請說。」
「請你待在住處，並褪去一切武裝，最好是讓殺氣降到最低。」
寂靜雪一愣。
「什麼？」
「從被害人的特徵來看，被害人通常都是較為瘦小的男性，不然就是沒有什麼戒心，晚上還讓窗戶大大敞開的那種類型，又或者是半夜獨自走在暗巷，卻醉得一蹋糊塗的不自量力型。」
「所以這跟你叫我不拿槍，待在家裡等死的原因有什麼關聯嗎？」
「大有關連。你先別生氣，乖乖聽我說。我要你做的，就是被動的等待，只要你什麼也不做，毫無防備──最好是保持最低限度的警戒──如此一來，南瓜頭便會自然找上你。」
「……」寂靜雪面有難色，現今世上實在很難找到表情這麼豐富的殺手了。
「你可以嗎？」
「……不是說不行，只是……」
「只是什麼？有困難就要說。」
「什麼都不做，好難。」
「你自己也說過，都還沒有做過，怎麼知道不可能？」詹姆引用一開始寂靜雪的發言，雖然有九成都不一樣，至少意思對了。
「嗚……」這次是寂靜雪被辯到啞口無言。「……只是等待，就可以了嗎？」
「只要等待，南瓜頭自然不會放過這種大好機會。」詹姆點頭：「何況，你既是殺手，只怕南瓜頭不會讓你太好過。」
言下之意仍有勸退寂靜雪的意思，不過寂靜雪心意已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我會注意不要讓南瓜頭有機會拿電鋸鋸開我的身體的。」
寂靜雪苦笑，並拿起酒杯。
「那就祝你好運，事成後如果還活著，記得來找我喝酒啊，我頗缺酒友。」
詹姆也拿起酒杯，嘴角微微上揚。
兩人輕敲杯緣，成交。
『我只能幫你到這了，老朋友……自求多福吧。』
作者碎碎念：
跟第一話隔了好遠才出啊（汗
不過字數勉強PASS就是了...
再次感謝你的點閱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