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周宗翰離開之後,高嘉慧、許志雄二人謹遵師父所交代,只要高嘉慧的少量亞種質能開始顯現,許志雄便在修練心法時使用吸煉術調和。經過多日,兩人呼息氣脈逐漸深沉渾厚,步伐越趨輕盈,且越來越不受風寒影響,在這寒意漸濃的日子卻不需太多被褥
。
師父說過二人之後體質一定會改變,但親身經歷這過程仍令他們備感不可思議,尤其許志雄體格與運動細胞本來就不錯,甚至比很多當地原住民小孩優秀,修練至今不過吸煉了三次,他的身高卻足足發育了一公分,讓高嘉慧好生妒意。
至於雙修心法境地與吸煉術的副作用也絲毫沒怠慢……兩人的青梅竹馬暗暗昇華,高嘉慧依舊喜歡欺負老實的許志雄,而一向願挨的他也習慣於這種笑鬧與牽絆。
可是……
二人卻有一件事情出了相左的想法。
高嘉慧一直想利用心法境地與許志雄的吸煉術讓自身變得強大,當然許志雄也是如此,但二人的動機卻大相逕庭。
「妳不是最聽周大哥的話嗎?他特地交代我要好好保護妳,而且他囑咐過妳不能被發現耶。」
高嘉慧是第一次感覺到許志雄的氣焰,從認識他以來從沒看過他如此忿忿地對自己說話……這使高嘉慧一時無法接受,畢竟兩人的相處一直都是自己佔上風。
「我只是說我想要趕快變強壯,變得跟你一樣啊!你幹嘛這麼兇?」
許志雄被點了這句「這麼兇」,就算黝黑的皮膚卻也明顯紅了臉,不是羞怯而是沒意識到方才莫名兇了高嘉慧……
「我……我……對不起。」許志雄雖是道歉,但搖搖頭,仍是堅持自己的想法,辯說:「心法境地使我有辦法讀出妳的心思,妳想變強壯……是為了把自己的亞種質能獻給村子裡那些斷氣的人對不對!」
高嘉慧被直接道破,無法反駁,因為許志雄說的一點也沒錯。她推開閣樓的窗戶。
「妳去哪裡?」
「不要跟來!」
許志雄就像失落的小狗狗,哀傷的情緒悄悄地傳入窗邊的高嘉慧。她能感受到許志雄被自己的拒絕搞得非常難過,於是心軟地推推紅框眼鏡說:「我不是討厭你啦!我出去一下就回來……不要難過好不好。」
「嗯。」
感覺他的心情波動穩定了一點點,高嘉慧才放心地往窗外蹬出,內息從兩腿一爆,散出一波「衝」律,瞬間飛出幾十公尺外的街道。
時間是午夜十二點,照理說儸族村民大多都睡了,高嘉慧卻在醫療中心與集會廳附近看見火光,是真的「火光」不是燈光。
這種搖曳的火光讓她感到不安,第一時間想要回去找許志雄一起來探個究竟,但是才跟他有點不愉快,高嘉慧便作罷這種想法,一個人偷偷地走近。
從房舍的牆壁探出頭,卻馬上被身後的儸夢薰逮到。
「還不睡覺!小朋友!」
儸夢薰的身高其實比高嘉慧矮,所以高嘉慧反而沒這麼怕她,不過還是對她有幾分敬畏之心,低下頭鞠躬:「神靈大人……我睡不著。」
儸夢薰白了高嘉慧一眼,也跟著她探出牆邊往那從火光偷看,一面看一面說:「我知道啊,你跟許志雄吵嘴。」
高嘉慧微微點頭,見神靈大人抖擻著頭頂上圓圓大耳一起探頭偷看,便不顧慮了,一起往火光處探。
儸夢薰對高嘉慧說明這的狀況。原來是醫療中心的赫雅伯伯在兩天前過世了,但是果真沒斷氣,而且在斷氣後忽然變得能到處走動,就像迴光返照,所幸並無其他太麻煩的狀況發生,只不過到了今天晚上就不斷說想要「霧達」。
「霧達」意即打獵,儸族雖然在近幾十年依然有打獵的習慣,不過已經沒有獵人遵從「霧達」的傳統。
所謂霧達,必須得在午夜時分升起營火,獵人們在小酌後提起各自自豪的武器奔往夜幕山林,獵取自豪的戰利品。
看著七名披儸族披風的獵人圍著中間的佝僂老者。那名老者走路一跛一跛,卻讓人感覺自信滿滿,果然就是赫雅伯伯的身形,高嘉慧認得這個長者。
「赫雅伯伯個性也很古怪,而且老愛跟我們提他年輕有多會獵山豬!」高嘉慧像是抱怨,卻是懷念起這個「已斷氣」的長者。
「嘻嘻!老屁股都愛這樣!」儸夢薰啐道。
正當高嘉慧跟儸夢薰笑著,轉身離開之際……
高嘉慧忽然覺得一股不祥氣息……正覺得奇怪時,直覺地往赫雅伯伯那處望去。
赫雅伯伯駝背的背影卻是扭過半邊臉,雙眼泛著微微綠光,望著高嘉慧這方向……
*
琉璃複眼。
一重華‧紅塵現。
二重華……
「方寸滅……」
原來方寸滅的意思就是能看穿人心……
顏霞說,二重華只會讓我看見不想看的東西。枝仔冰也說,那不是人類可以承受的境界。
世界上有多少人渴望猜到對方的想法,結果我現在卻一點也不想知道人心……
我幹嘛要看鄭自御的心……我是蠢蛋嗎?
我又為什麼要看出詹文榮的煩惱呢……
到頭來都是惹得自己一身腥,我何苦。
都已經殺了這麼多人命,卻還是用黑暗力量把詹媽媽救回,到底有沒有意義呢?
不知不覺,劉雨馨走回了亞能研究院的醫院。方才與詹文榮通過電話,聽說詹媽媽雖然完全康復卻還是不願出院。
慢慢往院內步去,只聽見有好幾十間的病房並不安寧,貌似「未斷氣」者已經開始出現或大或小的騷動。
帶著疲憊的心情,走到病房門口,腳步卻凝滯了。
輕輕用敲了門扉,倚靠在門外說:「詹媽媽,我是來看妳的恢復狀況。」
稍稍聽見病房內有一點聲響,劉雨馨等了頃刻,往雙目一抹,張開了琉璃複眼往內看去……猛然一驚,遂抽出一張黃符,凝出焰魔氣,掃出一道紅光把門強行推開。
看見詹媽媽還「平安」應該要鬆一口氣……但她的雙手腕已經自己割了數十道黑色血痕,遍地黑色與紅色鮮血。
她蒼白的四肢已經毫無血色、面無生氣,雙目卻直勾勾地凝視破門而入的劉雨馨。
「雨馨……妳來了啊。」詹媽媽乾癟的雙頰微笑著。
「阿姨,妳為什麼要這樣。」劉雨馨雙手發抖。
「妳不是最明白的嗎?我不想在經歷過魔化後還繼續活著。」詹媽媽有氣無力地繼續說:「可是妳到底對我做了什麼?為什麼我都這樣了還死不了?」
劉雨馨幾近崩潰地跪在血池上……
就連詹媽媽無法如願自刎,也是因為自己在臨陽山的與飛觀音作對才致此。
「對不起……對不起……」
「妳知道想死卻死不了有多可怕嗎?雨馨。」
「我知道……我都知道。」劉雨馨摀著臉像個孩童般地啜泣:「我不知道會把世界搞成這樣,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好難過。」
「來。」
詹媽媽有氣無力地展開雙臂,劉雨馨上前抱住她。
「乖女孩,別難過。只要妳做一件事,阿姨不管在哪裡都會原諒妳的。」
「阿姨……可是文榮會很捨不得妳的。」劉雨馨一面哭著,一面被詹媽媽撫摸著頭髮。
「在一個月以前我就該走的,文榮也長大了啊,我是該放心了。」
提及自己的兒子,詹媽媽終究還是從眼角落出鮮紅色的眼淚。突然又搖搖頭:「我其實還是不放心啊……父母永遠不會放心自己的小孩,只要是父母永遠都會擔心自己的小孩啊……」
「阿姨……那就不要走了嘛,好不好?」
「不行,阿姨很痛苦,真的該走了。」詹媽媽撫著劉雨馨的臉龐:「放心,阿姨同意妳瞞著文榮,妳不要告訴他是妳把我帶走的。」
劉雨馨癟著嘴,發抖的聲音說:「阿姨,我出手的話,妳不是死亡,而是留在東方琉璃世界,妳的神識會消散,但靈魂會被留著,這樣妳也要嗎?」
「那裡美嗎?」
「其實還不錯……如果妳沒有神識的話,那裡蠻美的。」
「好呀!那就太好了。」
靈魂永遠會變成魔族的魁儡……這是劉雨馨沒說出來的部分。
「嗯。」
劉雨馨抽出一張黃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