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呀,夢実。」「嘻嘻,晚上好,柳澤先生,今天也辛苦了~」
忍不住輕笑出聲的我看著眼前呼出的白霧──不,其實是白霧消散後顯現而出的男人面容。
雖說年紀尚輕,臉上一貫的淺笑卻已然經過職場的雕刻,難以形容地成熟而富有魅力。
等自己注意到時,似乎已經盯著那映上反射電腦螢幕光景的無框鏡片有五、六秒了,只好假裝不解對方疑惑於自己方才的停頓的樣子,自然地在他旁邊的位子坐下。
「最近入夜後氣溫降了不少,夢実要多注意身體呢。」「柳澤先生才是,上班族比較累吧?衣服要多穿幾件哦?」
極其日常的對話。
如果是在學校的話,自然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對象存在,不如說感覺跟同學講話只是花費時間換取印象分數的社交活動而已。
這樣的我,也能因為毫無半點實益的對話內容而感到開心……即使是現在,冷靜思考後還是覺得實在難以想像。
「說到這個,夢実沒有穿外套呢……不會冷嗎?」「咦?」
呼應其言,正巧一陣冷風過,不禁讓我打起了哆嗦。「對、對吼……好像掛在教室的椅子上……」「哈哈,不愧是天然呆夢実。」「唔咕,難以反駁……」
今天是星期五。
說到星期五,自然就是明天不用早起,今天可以晚睡的日子,一星期當中最美妙的一天。
大概是因為這樣,在最後一節課時總是無法專心,早早雀躍於放學後的想像。
說到放學後──
在兩人座木桌就座後,我隨即從書包掏出參考書準備閱讀。
最近,在這裡一邊和柳澤先生聊天一邊各自作自己的事已經是不可缺乏的日課。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雖說之前也曾隨意問過柳澤先生,不過果然記性不好的我們老早就忘記了,所謂契機。
「那這件就先借給妳吧?看妳一直抖,但妳大概也懶得回去披外套再出來吧?」「咦……那個,可以嗎?柳澤先生不會冷嗎?」視線一轉,落在正著手脫掉外套的柳澤先生身上。外套之下,T恤之外就只剩下一件毛背心,沒問題嗎……?
「如果夢実感冒的話就不好了呢,我的話倒是沒關係,不用在意沒關係的。」
依然,是那樣體貼的淺笑。
在無法抑止的暖流湧上心泉的同時,相同程度的針刺感也隱隱作痛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謝,柳澤先生。」最後,仍然只能一如既往,帶著些許疑惑地笑著接受他的照顧。
……簡短的寒暄結束,唯有冬日朔風作響的沉默再度來到──不過,卻不尷尬。
「……」不知為何,忽地回想起方才在放學後接到的電話,心中的某處又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打電話問妳妹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家,一有時間就跑出去跟朋友鬼混,到底什麼時候變那麼野……妳是作姐姐的──』
無力的煩悶。
同樣是日常,卻和柳澤先生的小說不同,沒有任何美好幻想的混濁灰色。
那卻在方才打招呼的一瞬,被更加鮮明的黑鬱金香色給完全取代了。
「……」大概,也許,我可能──
呼之欲出的答案,被強硬地壓下。
醜陋。
什麼事也做不了的我,卻想毫無責任感地沉溺於幸福當中。
比起家人的事,更想思考的是如何讓身旁的人露出笑容,這樣的無責任。
「嗯?想睡覺嗎?好像在發呆的樣子,怎麼了,夢実?」「咦、啊,沒有,只是在想,上次那篇的後續走向……之類的,啊哈哈。」
……如果看透了我那惡劣的本質,還會如常擺出這樣的淺笑嗎?
些微的恐懼點燃引線向上延燒。
即使如此──
縱使僅為這般話語,心頭盪漾、亂紋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