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吧。」
隻手抬起大刀的粗壯大漢，似乎嘲笑似的宣告了即將到來的死亡。
插在胸口的手臂，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夠存活的模樣。
如果要說這招已經在我的螢幕上出現了多少次，我想至少已經超過半百。
──心臟強奪。
我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但是「知道」，並不代表自己也能夠「做到」補救的動作。
黃龍大刀氣勢萬鈞的一擊直刺貫穿過身體，如果是普通人的話，筋脈盡斷粉身碎骨也只是很合理的結果吧。
隨著灰白畫面和逐漸消散的意識，其實那種無力感讓我一度放棄了操作，但我的手指，卻仍然沒有從鍵盤和滑鼠上放下。
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就連思考這樣的問題，可能都沒有必要。
如果腦中存有一絲猶豫的話，甚至連巨漢跳起時落下的震波都沒有辦法躲過，現在所需要的已經遠遠不是縝密的思慮，而是對於瞬間發生狀況的即刻反應。對於手殘而言，這恰好是再明顯不過的致命傷。
機體，沒問題。
可是手指，卻顯得非常僵硬。
連續加班加重負荷的右手，骨節傳來了刺麻的明顯不協調感受，甚至連嘗試握緊都顯得稍微有些困難。這回的手殘可不只是對自己的挖苦而已了，而是真正接近半手廢的狀況。
跟不上的反應，稍微慢一拍的手指動作。
這種事情，僅靠著比過關標準高些的面板數值和劍士改版後飛升的攻擊力就能夠克服嗎？在每次死亡的畫面中，我不斷估量著結果和可能性。
時間是凌晨過兩點。
若不是因為連假開始，現在這個時間點自己絕對不可能是醒著的。
多餘的時間，原本應該是為連日上班好好休息把握才對，可是我卻留在了武神塔第二十層。我很清楚對我而言，能夠最輕鬆的答案，其實就是放下自己的手指，還有自己求勝的心態。
認輸吧。
自己的狀況和時間已經不像以前了。
放棄的話，你看？是不是顯得很輕鬆呢？也不會再那麼折磨囉？
你看，打不贏二十層，其實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嘛？
尋求、權衡、比較、計算，對我而言，那是為了彌補實力不足做出的掙扎。可或許我自己不得不承認的一點，就是我的確是自己所認定的那個「實力不足」的傢伙。因為實力不足，所以害怕；因為害怕，所以才會做出那些舉動。
隨著秒數逐漸消失的藥水瓶，每半小時逐漸消耗的強化用牛肉湯，為了維持住戰力一個又一個敲打下去的修理錘。
雖然不是特別需要疼惜的東西，但是隨著時間的過去，那像是在讀秒般的精神力消耗，似乎像是在手上和意識逐漸加上鉛塊般的沉重。對目前極度不穩定的進步熟悉狀況，似乎還看不到盡頭。
這種情況，對心情很折磨。
可是……
「我拒絕。」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說出這種話，也不知道這種話對我而言到底有什麼意義，但我知道，在絕大多數事物都已經陷入沉睡的時間裡，它也將會很快被沉默的夜色完全掩蓋。
拒絕是什麼意思？不放棄是什麼意思？
不是很累嗎？不是開始想睡覺了嗎？
我……
綻開如紅炎焰華般的鳳翼，因為躲避震地而跳躍的動作，為了躲避下一擊而繞到背後的逆襲，接下來……是什麼呢？
機械式的反應，還沒有完全記起來，還是只能靠自己的手眼動作。
然後，再次面對熟悉的灰白畫面。
我就這樣停在二十樓，沉吟了好長一段時間。
在這個空間裡，沒有隊友、沒有援助，甚至幾乎沒有僥倖。只有自己的機體，累積而成的反應和技術。當耳朵細聽自己身邊的動靜、當眼睛專注看著自己畫面中的角色，當自己所有的專注力都集中在雙方的動作和距離時，彷彿四周又會變得更加安靜許多。
在這樣的環境下，能夠依靠的人，一個都沒有。
沒有人逼我、沒有人責備我，也沒有人會嘲笑我，對我來說，繼續和放棄，只有對過關那份執著的念頭。
我並不算是個會為好勝心放棄絕大多數事物的人。
可是當連那種堅持都沒辦法持續的我，又有什麼是能夠做到的呢？就算手殘也好，就算反應力不足也好，經驗應對不足也好，擁有這樣機體的我能夠做到什麼地步，如果輕易放棄的話，或許連我自己都沒有辦法對自己說得過去。
硬體應該做的事情，全都已經具備。
所以，如果要說有什麼差別的話……僅僅只是自己能夠支持多久的問題。又或者，其實從半年前我就始終詢問著自己的內心，不斷在心中同時調侃著，也同時鼓勵著。
放棄吧？
再努力一下吧？
放棄吧。
還可以再撐一些時間。
矛盾思緒不斷出現，成為了一種迴圈。
事實上，放棄或堅持，還不是自己決定的事物嗎？現實並沒有干預太多是非與否的概念，它只是不斷催促我們做出選擇，然後再像是個沒事人般，看著我們前進笨拙的身影，或是放棄時的眷戀和悔恨，靜靜嘲笑著。
不足10秒、還沒適應的80%、失手的60%、關鍵的40%、經過數小時以後才微微看得到的20%，拼命敲打自己右手充滿悔恨的6%。
如果從最開始就放棄的話，或許連悔恨的空間都沒有。
所謂的堅持，到底會帶領我們通往何處呢？
說起來，對劍士的執著，又何嘗不是一種漫長的堅持？
長劍上的依舊散發出如靜水的陰冷光芒，可是卻同時隨著火龍連斬甩動的軌跡燃燒起迴轉流炎火舞，和身體扭轉的動作一齊形成規律的節奏，甩動著那軌跡，任由自己的意識做出應對。
根本沒辦法分神注意剩餘的血量，只有不斷反應的下一個動作的意識。
我總會想起以前的事情。
想起過去，在武神塔七樓、八樓，以及十五樓，同樣花上時間不斷鑽研，不斷讓自己身體學習那些動作，同樣讓自己不斷超越，為了證明自己還能夠做到，那種自我鍛鍊的心情。
那時候的自己，是不是也會考慮這些瑣碎的事情呢？
還是，只會為自己更進一步感到純粹的高興呢？
赤紅火焰最後的斬擊，宣告了意識三天掙扎的最終結果。
放開滑鼠的右手僵硬而且隱隱作痛，卻又忍不住努力嘗試著努力握緊，傳來莫名的痠麻感。相比過去，某些心情或許依舊，但有些事情卻已經不比過去。
鐘鼓般金鐵撞擊的聲音成了迴繞的餘音，即使收起了長劍仍久久不散。屬於自己心中的那份利刃還能夠堅持多久的光芒，我無法下定論，或許我仍然會不斷嘗試，用自己的手、用自己已經不再敏銳的意識。
繼續舞動長劍到最後。
而那是一種倔強的堅持，抑或是不服輸的心情……
我卻是分不清了。
創作內容
【短篇】一切唯心造
劍靈 (短文) (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