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花看起來滿像是個鄰家女孩，天真爛漫的，但如果要問我對她的印象如何，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兩年多前她剛轉來的時候，感覺什麼都不會的樣子，功課普通、體能普通，連我這個在班上成績吊車尾的（原本），都可以教會她複雜的物理題目。
有的時候真的很擔心，她會不會被其他男生欺負，像是被拖到廁所去做什麼事情之類的──因為這種想法，我這個班上唯一（現在是唯二）的女孩子，開始擔任起特務，每天都陪在她身旁。
上課的時候，如果她沒有帶課本，我就會借給她；放學時，她一個人回家，我就會走在她的旁邊和她聊幾句話。
久了以後，她好像明白我的心意，開始會主動叫我去做事，像是抄數學課的筆記、買便利商店的麵包、跟班上的同學要作業、去她家打掃環境等等。
不知不覺，我們就變成好朋友了。
「那真的是好朋友嗎？」好像有臭男生這麼說過。「應該是別的東西吧。」
為什麼會這麼講？當下很像這樣回他，如今回想起來，還好我沒有。
因為當時，班上似乎有跟曉花有關的八卦在流傳。
──你們知道嗎？曉花她真的好體貼喔，上次遲到是因為在學校門口扶老伯伯過馬路，才不是因為在外面混到很晚睡過頭呢。
──曉花啊，這個人真是不錯。幫學生會處理文件，處理得又快又好，以後要叫她常來，啊，不是因為她的身材很不錯，很多人想看的關係喔。
──哎呀！你們就不懂啦。曉花雖然有iphone、名牌化妝品，但其實家裡很窮的，所以才……什麼？你說她去年底跟你借錢，過年了都還沒還啊，別急嘛！看在她聲音這麼好聽、這麼會講話的份上，大家有福了，我是說，大家要由福同享、有難同當，同學有困難就要幫助啊， 各位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
大概就是這些，其實還有很多，但聽起來都差不多一個樣。
相信只要是明耳人，應該都知道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沒錯，真的很糟糕。為什麼要這樣粉飾太平？表裡如一很難嗎？虧我們還是同班同學。
我的曉花明明不是城府如此深的人，怎麼可能有這些事？她看起來明明很乖、很聽話，為什麼要被你們說成是卑鄙無恥的心機女？還用這種說法，太不可原諒了。
於是，為了要跟這些八卦人士抗衡，我決定親自找曉花本人，調查事情真相。
我跟曉花約好，這個星期六下午到學校附近的公園，這個地點離她家比較近，不會浪費車錢。
現在已經六點，天都快黑了，曉花都還沒出現。
該不會遇上什麼麻煩了吧？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突然，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我轉頭過去看，發現一片落葉從我的鎖骨上滑落。
原來不是曉花──這個想法從腦中閃過的那一瞬間，有人叫了我的名字。那人是曉花，她從我的面前約十公尺處（大概是公園門口的位置）走過來。
此時的曉花，看起來像是個陌生人一樣。
天色漸漸黑了，路燈一盞一盞亮起來。現在是秋冬季節轉換之際，入夜溫差大，我和曉花都把雙手插進口袋裡。
「妳曾經在外面混得很晚？」
我等到曉花站到我面前約三公尺的位置時，問了這個問題。
「沒有啊。」她回答，目光看向右側。
「嗯。」我笑了，一手放在後腦杓。「沒有啦，只是學生會的要我問一下而已，畢竟妳好像常常在那裡幫忙。」
「他們有說什麼嗎？」 曉花的口中吐出了白霧，霧飄到我的額頭附近。
「沒有啊。」
一陣冷風吹過，感覺涼颼颼，我的手好像越來越離不開口袋了。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曉花說，說完便轉身準備離去。
「妳家真的很窮嗎？」我說。
不對，這已經不是正常的「說」，而是喊聲了。
這個時候，重型機車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公園門口，出現一位穿著黑色西裝、酷似特務的男子。他下車，脫掉安全帽，往曉花的方向走。
「是的。我家很窮。」曉花回答，並從口袋裡拿出iphone。「這跟衣服有多少件都不夠穿的概念，是一樣的。」
男子脫下西裝外套，披在曉花身上。然而，曉花卻打了他一巴掌，其聲音讓我的雙肩不禁抖了幾下。
「手段不好是我的錯。」她說：「同學們傳的八卦聽聽就好了。」
我深呼吸一口氣，往前走了幾步，說：「聽著，曉花。我不認為妳家很窮，至少，妳整個人看起來很正常。」
「妳想說什麼？」
「我是妳的好朋友，有什麼事，可以好好說啊。」
「我很缺好朋友。」她說：「這樣還算能好好說嗎？」
曉花轉頭看向我，從一張好像是陌生人的臉，轉變成天真爛漫的表情。
我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只能站在原地，看著曉花跟著那名男子坐上重型機車離去。
可能是因為機車所排放的廢氣，讓公園的空氣熱起來，我把手拿出口袋，但過沒多久，冷風吹來，我又把手放了回去。
走出公園，我嘆了一口氣，看著嘴裡吐出的白霧，往上飄，漸漸消失在這座城市的夜空裡。
《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