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十一月，白陵高中的新學期已經過去四分之一。校園裡依舊是一片鳥語花香的景象，無憂無慮地度日。這裡的亞熱帶氣候讓寒冬沒有徹底進駐的空間。
咖啡館播放著讓人舒暢的鋼琴曲，把整天課業的壓力一掃而空。然而......
「我絕對不能勝任的！」凝欣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徹底改變了這裡的氣氛。
「不會的，只要在我的指導下，很快就會學懂的。」秋月馬上就回道，她早就會料到這個情況。
「但是你這樣說我也......對了，你去找永翎就可以了，他總比我這個窩囊廢好。」
「不行，他已經要擔任防衛部隊的工作，更何況他會成為下一任的隊長。我要是再分配職務給他，一定會吃不消的。」
「這樣，美術部也不只我一人。你可以去問問夢霜、晶桐。」
「夢霜的為人......總是不太可靠的；晶桐那裡......還是相同的問題，她要從心怡的風紀特殊應對班那裡接棒。所以，我就只剩下你了。」
秋月沒想到，凝欣的回應竟然是......
「你的意思是想說，因為其他人都沒空，所以就找我這個籮底橙了？」凝欣惱了。
「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打從一開始，我就已經看中你了，你一定可以勝任的！」秋月緊張地抓緊凝欣的雙臂。
「唉......算了，到了美術部廢部的時候，你就會知道自己看錯人了。
「對不起，我還有事要做，失陪了。」
廢部？
這是秋月聽過最決絕的話。她的心，頓時一寒。
凝欣從來不會說這些話的，更何況面對的是我這個學姐。但是剛才的一句，她像是變成另一個人一樣。
過往的一年，我們親近得如閨密一樣。我的觀察絕對不會錯的！
到底為何會這樣？
會不會是我把她逼的太緊了？
但是，要讓社團部長的位置成功交接是我的責任。
我......應該怎麼辦？
秋月呷了一口咖啡，讓一股能量衝擊自己的腦袋。
她望著旁邊那杯剩下一半的奶茶，表面已經不再冒煙了。它已經變冷了。
秋月的內心，同樣的又灰又冷。
凝欣離開咖啡館後，直接返回宿舍，一頭倒在軟綿綿的床上。
部長到底是怎麼了？她怎會這麼不了解我？
她變了，不再像以前一樣。
凝欣回想剛才的事，想到有點兒惱，一拳輕輕的敲在枕頭上。
壞蛋！
凝欣很輕聲地抱怨道。
翌日，班長在早上的班主任時段裡公告將臨活動。
「轉眼間，下一屆的聯校文化祭快要舉行了。今年的主辦場地是明輝中學。鑑於場地有限，這年大會決定限制每間成員學校的參與攤位數量。所以，校方決定在三星期後的星期六、日舉行試行日，讓每位同學試玩攤位遊戲，然後以投票選出參展隊伍。」
「既然這是我們在白陵高中的最後一年，那就拼盡我們的力量入圍吧！6C班加油！」此時另一位班長說道，旋即得到全體同學和應歡呼。
這麼快就過了一年了。
秋月低頭注視自己那雙雪白如冠玉的手，思索著那些事。
一顆晶瑩的淚珠竟然不由自主就滑下臉頰，鼻子也有一陣很酸的感覺。
「秋月，你怎麼了？你哭了？」坐在她身旁的莉莉大聲地說。她是被公認了整個6C班裡最八卦的一個人。
秋月連忙把淚擦掉，但是一切都逃不過法眼。一瞬間，她就成了班上的焦點，善意的問候、無聲的旁觀、暗中的取笑也有。
「因為想到自己快要離開這裡，所以一時起了性情？」坐在她前方，同樣是美術部的梓悠問道，給她遞上紙巾。
秋月沒答話，哭得更凶了。
「就是因離開，所以才要更珍惜在這裡的時光。我們定要把活動辦得好好的。」老師加入安慰秋月的團隊，同時盡快結束這一個話題。
小息時，秋月如常的踏出教室，準備到餐廳買一份三明治作早餐。
幸而班上的人都十分善忘。
秋月悻悻地想著。
當她快要走到樓梯時，她猛然停下。
如果從這邊走，就會經過5D班的教室。
凝欣，還是不是在惱我？畢竟，我逼得她太緊了。
廢部的威脅，還在秋月的腦中迴旋不去。
我還是沒有想出辦法。看見她的時候，我們會說什麼？還是，她會無視我？
秋月想到這裡，馬上就掉頭走，前往另一邊的樓梯。
我怕我會失去一個最重要的朋友。
我不敢面對那一刻的來臨。
秋月走過天橋，來到餐廳裡。她隨手拾起一個三明治，付了錢，就走到一角坐下。
平日這個時候，凝欣也會跟我一起的。
如今只我一人，手上的早餐也好像沒有昨日的真味。
「原來你來了這裡。」後方一把聲音讓秋月猛然跳起。
「嚇死人了。原來是梓悠，你來這裡幹什麼的？」
「不就是吃早餐吧！」梓悠手上同樣拿著一份三明治。然後，她坐在秋月面前。
「為了甚麼事煩惱的？」梓悠滿嘴食物的說。
「這件事，我也不知道怎樣解決......」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
秋月在夜裡數盯著掛在牆上的月曆發愣。
打在格子上的交叉越來越多；撕剩的頁紙也越來越少；抓上手的也越來越薄。
我和她的時間，也越來也少。
秋月走出房間的後趟門，前來露台。
她倚在圍欄上，往左邊一瞥。那邊的露台是空的。兩者間的距離只有數尺，但心靈的隔閥卻漸漸拉開，而且還越來越遠。
凝欣啊！你到底在想什麼？我已經，完全看不透。
新學年，學生的房間重新編配，秋月和凝欣剛好被編到相鄰的房間。晚上到露台閒聊已經是常態。間中還會到對方的房間共睡一床。
沒想到，進一步拉近的友誼會在這一刻斷開。
一切都是短暫的。
這時，一陣乾冷的秋風吹過，沁進毛外套的縫隙中。
心，寒了。
直至回去的一刻，她還不時回頭望，期待彼端的那個人出現。
我到底，是不是說的太過火了？
彼端的人這樣想。
我為什麼會說出廢部這些話？這是秋月姐姐的心血來的！
不過，我真的有能力勝任？
凝欣獨個兒坐在房間裡。她趁著同房去了家政部室煮晚飯而關掉電燈。
漆黑往往帶來寧靜。儘管兩者之間沒有關係，但是她此刻卻想換個場景，讓自己仔細一想。
她拉開趟門，來到露台。然而，這次沒有秋月的蹤影。
她的心咚一聲掉到深處。
秋月果真的氣了我。畢竟，我對她說這些話。
北風在夜裡越發越急，一下一下抽鞭在凝欣身上。她只好退回裡面。
回去後，床頭忽然發出強光。瑩光綠在黑暗裡如寶石的光采一般美，也像是一個通往未知空間的通道入口，把人吸進去。
凝欣開了燈，再檢查手觸式內聯網終端機的訊息。
『標題：美術部全體會議暨例行活動公告
大家好。第三屆聯校文化祭將會在下月舉行。惟大會更改了部分細則，我將在會議內公布重要事項，希望各位會員能出席會議。舉行時間和地點是明天下午五時在學生會社團大樓二樓美術部室。謝謝。』
既然是全體公告，那即是不得不出席了。
這天，美術部總算「熱鬧」一點。兩張大桌合在一起，八個人圍著桌邊坐。
「來齊了吧！這樣，我們就開始了。
「把大家叫來，無不是為了將臨的聯校文化祭的。相信大家還沒忘記去年的惡夢，這一切也是我錯判形勢、選錯主題引致。所以，我在此引咎辭職了。接下來的活動建議就交由你們一起負責，我就會變回一個普通會員，替你們完成物資請求。
「這年預算、會員數也多了，一定可以辦得更好的。各位加油喔！我也會跟你們一起努力的！」秋月說著，席上立刻有一陣輕聲談論。
然後，她往凝欣那裡瞥了一眼。兩人四目相投，卻沒有什麼話說。
凝欣看到的，是一個似笑非笑的樣子。
「你們就一起討論一會兒，我先去洗手間。」秋月說完就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凝欣遲疑了幾秒，才決定追出去，在秋月走往另一邊盡頭前摟著她的腰際。
「對不起......我知道那天說的太過份了。別要離開我......」此刻的她，雙眼已經泛滿淚光。
秋月也何嘗不是這個感覺？只是還沒有在臉上顯露。
「我知道美術部是你的心血。我不希望它毀在我手上，所以不敢接任部長。」
秋月稍稍屈身，看著凝欣的臉，又去輕輕的撫摸她的頭。
「我逼得你這麼緊，我才要說對不起啊！其實這幾天，我也在逃避當中。我知道自己做錯了，應該向你道歉的。但是我怕你會不原諒我，不跟我說話。我就是不敢看見失去的一刻。還有，我過去也試過三番四次讓你擔憂、傷心。我真的是一個不稱職的部長喔！」觸及凝欣的手，由撫摸變成摟緊。
「不會的。你還記得我倆是怎樣認識的？」凝欣問，聲量穿過衣服的隔閥後如蚊子一般，秋月就是感覺到。
「好像是某天學會宣傳的時候，我抽中了你的學號，著你上台畫畫。那件事後，你就加入了美術部了。我還記得，你耽誤了好陣子才上來。也許你一進學就是訓練膽量的料子。哈......你改變了很多了，現在還敢罵我了。」
「對不起。」
「說笑而已，我才不會氣了你。你有沒有氣我？」
「才不會！我也在逃避接任的責任。總是想其他社員替我扛了這個責任。不過......我真的可以嗎？」
「我們還是不是好姐妹？」秋月問道。
「那當然的！」
「跟你一起這麼久，你會懷疑我的眼光嗎？」
凝欣搖搖頭。
「身為部長，我的責任就是要成功交接。只要在我帶領下，很快就會學懂了。」
「嗯！」
日子又過了。
這天下午上的是英語課。蔡老師胖大的身軀在講台上左右遊走。他手執課本，字正腔圓讀出近音詞彙。
永翎的雙手藏在桌下，裡面的是一本輕小說。
去年年中時，老師還口口聲聲說這是最後一年任教D班。最後，永翎發現了自己被欺騙了。也許，老師也是。
永翎看的太入神了，完全沒有注意到黃雀在後。
「哈哈哈！」老師生硬地笑幾聲。
「對不起。」永翎把書收好，但老師用搶的拿到自己面前。
「這是什麼......喔！你到底幾歲了？還看這些書？」班上的人都在偷笑了。
還好，只是笑我幾句，至少不用被沒收了。
相隔幾個座位的凝欣，卻想到一些事情。
這晚，天氣稍微回暖一點。兩人都穿著輕柔的私服來到露台。
繫在秋月肩上的絲巾隨風起舞，讓她多了幾分仙女的氣息。這份魅力，身為同性的也會有所動搖的。
「卻說，我想到文化祭的主題了。」凝欣喝了一口自己沖泡的熱檸檬水，暖透心房了。
心暖，不單是飲品的功效。而是她看見一段感情重新修復，變得更緊密而欣慰。
唯有經過千錘百煉的感情才會不懼任何挑戰。
「請說。」秋月聽見後，饒有興味地著她說。
凝欣裝作神秘輕輕的說了。
「今天看見永翎的時候想到的。」
「行了。我的責任已經完成了。你已經學到我希望教給你的東西。」秋月說道，臉上卻沒有什麼喜悅之意。大概......都是想起分離的事。
「這樣啊......」凝欣淡淡地說。
「我們，以後一定要繼續作姐妹。」凝欣說。
「嗯。但是在這之前，我們盡情玩最後的四個月。對了，今晚賞面來我房睡嗎？」
「你待我五分鐘。」說罷，凝欣就離開露台。
秋月笑了，遂結束這場露台聚會。
這是一個真正的聚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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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後記：
離開了高中約半年，感覺就像過了好幾年的。那時，我以為通訊科技的進步會更容易維繫一段關係。然而，我發現畢業後與舊時朋友再聚的機會終究少了。所以，還是想寫一下關於離別的短篇。就是本來的主線劇情也沒有發展到這裡，但是早在三個月前寫好的腹案卻讓我按耐不住了。希望各位喜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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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三題故事之「責任、校園、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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