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時候,希林和佩拉跑到了校園內一處少有人出沒的涼亭,低頭吃著自己的便當。
她們倆並不像普通女孩一樣,喜歡一邊吃飯一邊天南地北地大聊特聊,甚至是用照相機狂照彼此的食物—尤其是最後一種舉動,來自異國的這兩名女孩始終無法理解其意義所在。
不過就算不發一語,她們坐在一起時仍緊靠著彼此肩膀,默默地透露出那份無法分開的情感。
耳邊,只聽得見遠處學生們的歡笑聲,又或者是微風刮過樹枝發出的沙沙聲。
不用擔心從天而降的空襲,
不用擔心從哪射來的流彈,
不用擔心那群穿黑衣打黑旗的壞人,
和平的生活,大概是此刻兩位異國少女心中唯一的慰藉。
「小希……」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佩拉。
「妳和橙雁去動物園玩時,那個變態有沒有對妳怎麼樣?」
「沒有。」希林搖了搖頭。
「那妳為什麼回家的時候,會露出一副才剛哭過的模樣?」
「佩拉才是,回家後眼睛看起來紅紅腫腫的。妳和昌沛同學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就只是逛街嗎?」希林反問。
「嗚嗯,」佩拉不情不願地回答:「我跟熊說了……以前的事情……」
「我……也是。」
沉默,又持續好長一段時間。
「昌沛的反應……是怎麼樣?」
這一回,率先發問的變成希林。
「他看起來—」想了一下,佩拉才緩緩開口:「很震驚吧。畢竟喜歡的女孩子都已經生過孩子了。他大概想都沒想到吧。」
「喜……歡?」希林轉過頭,水汪大眼直直望向佩拉。
頓時間,佩拉她錯亂地抱著頭,滿臉通紅喊了起來:「哇、哇啊!不是啦!我可沒有擅自妄想,是熊自己說喜歡我的!等等,這樣不就跟告白沒兩樣嗎?哎哎哎!竟然這麼突然就—」
這時候,希林低下頭,任由過長的瀏海遮住自己雙眸,「橙雁……也有說……他……喜歡……我。」她的聲音越說越小聲。
佩拉聽聞後瞪大雙眼,雙手猛地抓住希林的肩膀。
「那傢伙也跟你告白了?!妳—妳該不會也—」
希林點點頭,說:「我和他坦承一切。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情……還有我沒辦法生小寶寶的事情……全部都……」
「那變態有說什麼嗎?」佩拉道:「假使他有笑妳或看不起妳,我立刻就把他痛扁一頓—」
希林第二度搖了搖頭,說:「沒有……他就很震驚……的樣子。」
「這樣啊……」
佩拉放開對方,深深嘆了口氣。
「佩拉喜歡昌沛嗎?」
「哎哎哎哎!!怎麼突然這樣問?!」
希林這突如一問,又讓佩拉慌了起來。
「因為妳聽起來很沮喪。」她說。
「這、我,呃—是不討厭啦!但他終究只是一隻熊嘛,只是一隻熊喲!沒事長這麼大隻幹嗎?雖然打架還滿猛的……」
「呵。」
見摯友輕聲偷笑,佩拉不滿地抿起嘴。
「那小希對變態又是怎麼看的呢?」
那是一記回馬槍。
「橙、橙橙橙橙雁他很—很溫柔,大家都很喜歡,人緣也很好……」希林刻意撇開目光,說:「我也是不討……不討厭橙雁的……」
「那就是喜歡囉?」
「唔,不是這樣的……」希林扭了扭身子,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過啊,聽見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一個不能懷孕,一個孩生過孩子,鐵定會幻滅的啦。他們大概從今天起就會對我們躲得遠遠的了。」說完後,佩拉還不禁苦笑一聲。
「果然,我們不可能……再當普通……女生了。」希林說道。
儘管她的語氣聽來淡然,但仍掩蓋不了其中一絲憂傷。
希林與佩拉都經歷過很多事情。
以一個高中生年紀,青春年華的女孩子來說,實在是太多了。
這兩人當初因戰火、衝突和迫害而被迫逃離自己的家鄉;不只如此,她們的親朋好友中沒有一個人活下來,自己還被掀起這場戰火元兇—一群作惡多端、殺人不眨眼的恐怖組織給抓住。兩人被迫「改信」以及「下嫁」,成為男人們的玩物。被挨餓受凍、被鞭打、被強暴輪姦……彷彿永無止盡的輪迴。
經歷過長達將近三年的虐待後,身心疲憊的她們才終於在一連串意外下脫離苦海,最終輾轉到了這座位於遠東的小島國,決定展開全新的人生。
然而,過去的記憶總會宛如惡夢般浮現,糾纏著希林和佩拉不放;那段身心充滿煎熬宛如地獄般的日子,總會不停地在眼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
無論逃去哪裡……
無論怎麼想辦法遺忘……
人們常說時間能治癒一切,但她們心裡頭的傷怎麼時不時地就會滴血呢?
還是說,她們一輩子都無法走出這個傷痛?
啪唦—
毫無預警地,步伐聲突然傳入兩名少女的耳裡。
「咦?」
「是誰!」
當希林害怕得肩膀一縮的時候,佩拉已經用自己的身子擋住她。時直今日,希林仍然對人抱有一股恐懼感,而佩拉則成為了保護者,儘管就連她自己也是傷痕累累……
「那個,是我啦。啊哈哈……」
「還有我。」
或許是見到希林極端害怕的神情,方橙雁的笑聲帶有一絲苦澀。他是一名五官端正,甚至稱得上俊俏的爽朗青年。不過在那帥氣的表面下,卻總是隨口不離齊瀏海這三個字,根本是個齊瀏海變態,也因此讓同齡的女性對他抱著某種遺憾(?
站在橙雁旁邊的,是林昌沛。綽號是熊的昌沛,同樣也身兼籃球隊的隊長,身材壯碩高大,卻散發出一種異常好親近的氣息,感覺起來有點像泰迪熊;不過只要一惹毛這隻泰迪熊,他就會瞬間變成恐怖的野外黑熊。
當然,這兩人對希林與佩拉都不算陌生,甚至還在不久前彆扭地告白過。
只是—
「你們想幹嘛啊?」
佩拉卻對他們投出冷冷的目光。
「橙雁……來這做什麼……」
就連希林都小聲說道,使得橙雁露出受傷的神情。
「呃—」
「這個嘛……」
兩名青年分別感到不知所措。
「難道是來嘲笑我們嗎?還是說,覺得自己被騙了很不甘心?」
「怎麼可能!!!……抱、抱歉。」
昌沛發現自己喊得有些大聲,他趕緊清了清喉嚨。
「嘲笑或被騙什麼的,我們不會這樣想的。」橙雁嚴肅地說道,但在看見希林後臉上的表情馬上就緩和下來。
「對不起,希林。」他說。
「為什麼……橙雁要道歉……」
「總之就是,很抱歉。終究是因為我亂講話,才迫使妳向我坦白。」
「亂講話……」
「啊,說喜歡那件事可不是亂說的—唉,這樣講真有點羞人。啊哈哈哈……」橙雁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頰。
「我也想向佩拉說聲對不起。」昌沛看向金髮少女,說:「終究是因為我不甚了解妳,讓妳受到刺激和傷害。」
「你、你幹嘛跟我道歉啊!明明—明明—」
佩拉喊出口,但說到一半就講不下去了,聲音還有些哽噎。
「明明橙雁和昌沛……又不是那些……那些……傷害我們的人……」
希林費了好大的勁才接著說完。
「總而言之,你們走吧。」佩拉刻意轉過頭說:「我們並非你們想像中那樣的女生,快去找些普通平凡的女孩子交往,還比較容易些。」
「嗯……是啊,反正我們也只是……壞掉的……」希林也垂下目光,露出自謔的笑容。
「妳們又知道我們什麼了!」
當橙雁說出這句話之際,令在場兩位少女都抬起頭來,面露驚愕的神情。
「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完美,但又從來沒問過我們的想法。口口聲聲說不了解妳們,那妳們又什麼時候問過我和熊是怎麼想的!」
似乎是被這句話給激怒了,佩拉也跟著喊了起來:「隨口就說喜歡啥的—喜歡我這樣的女孩子,這怎麼可能嘛!不是處女了喔,生過孩子了喲!小希也是,身體受到很大的傷害,連男人都不想碰!我就算了,你這傢伙要是敢玩弄她的話—」
「少瞧不起人了!」
「那你們倆個男的到底想怎樣?!」
「我要這樣子做!」
突然間,方橙雁衝了上前。
「你、你要幹什麼!」
他
在兩位少女面前,
彎下了腰,
彎下了腿,
彎下了手臂,
「請拜託和我們出去玩吧!!!!!!!」
他
一邊大聲喊道,
一邊在兩位少女面前,
土下座了。
「……」
「……」
「……」
冷風,徐徐吹來。
「唉,沒回答就是答應的意思囉?等等!!熊你為什麼沒有做,一開始不是講好一起求情的嗎?」
「我只想看你跪地求饒的蠢樣,呵。」昌沛的嘴角微微揚起。
「熊你算計我!」
「因為你只是個變態。」
「那個—」希林大概是有點看傻了,她困惑地問道:「這到底是……」
這時候熊昌沛笑咪咪地走上前,向佩拉和希林遞上兩張知本溫泉旅店的折價卷。
「如果兩位小姐願意賞臉的話,我們希望能邀請妳們出去旅遊。」
希林與佩拉愣愣地接過折價卷,又愣愣地望了彼此一眼。
至於在一旁土下座的橙雁—
……
…………
………………
這孩子真可憐,還是別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