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學習一項專業技能,是在高中一年級的時候。
當時剛好四點放學,一名二年級的學姊在走廊上搭訕我,說我有沒有興趣參加社團,我說有,她就帶我去辯論社的社團辦公室(簡稱社辦)。
該說是因為新手蜜月期的關係,還是我本來就很不會講話,所以一學到關於辯論的技巧,就進步神速,連原本帶我進來的那位學姊,都曾經在一場友誼賽之後,對我的論述表示佩服。
然而,人生最可怕的就是這個然而。
那名學姊不知道為什麼,就被社長開除了,在那之後,只要我在社團開例行會議時,提出想要去比賽的想法,社團內的學長姊們就會告訴我:「先別這麼衝動,跟我們比試一下,贏了再說。」
想當然,我不可能贏。
因為辯論的重點不在於辯倒對手,而在於說服觀眾。這是那名離開的學姊教過我的。
比試的內容由學長姊決定,場內也幾乎都是辯論社的,簡單來說就是主辦、協辦、裁判,都是社團的人,怎麼可能鬥得過他們。
肥羊這個綽號,也是在那個時候他們取的。那時我剛好準備升高二,於是,我就在暑假之前向社長提出了退社申請。
「你確定嗎?」他說。
「是的。」我回答。
「為什麼?」
「因為實在太不公平了,為什麼能夠參賽的只有學長姊,我的表現不是也很好嗎?為什麼只給他們機會,社長,我真的不懂。」
「注意一下你的言詞,什麼『他們』、『他們』,放尊重點。」
社長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與我雙目對視。
「你要搞清楚,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學長姊們都快要畢業了,包括我也是,也想要在辯論台上多講一會兒,為校爭光,也順便為自己爭光。」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社長打斷我的話語。「身為晚輩就認命,多體諒一點,前輩們是很辛苦的,不過,你好像也不需要擔心就是了。」
「什麼?」我說。
「因為你就要退社了嘛!」
說完,社長大笑了好久,非常久,聲音不斷在我的腦中迴盪。我捂住嘴,跑離社辦,衝進廁所,因為有股想吐的感覺。
──你是在笑什麼?
──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我心裡一直思考這兩句話。
「是因為被我說中了痛處,才笑的是嗎?」
這句話直衝我的耳膜而來,讓我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清醒過來。我看向後方,也就是聲音的來源,發現是懷裡抱了好幾包洋芋片的女孩子。
什麼時候多了這幾包洋芋片的?
剛剛偷偷跑去買嗎?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個笑聲一出來之後,我就發現自己的揣測非常愚蠢。
現在這種情況,根本不是想走就可以走的。
不,別說走了,連逃都沒辦法逃。
「妳在說什麼啊?小妹妹,我怎麼聽不懂。」說話的是看起來很兇的女子,也就是剛才大笑的人,她位於我的正前方,不近不遠,大約五公尺左右吧。
她推了戴在臉上的黑框眼鏡,潑弄那頭深色短髮。
「愛德華,不要鬧脾氣了,我們回家吧。」洋芋片女孩扶著地板站了起來。
「那個,我有個問題想問。」我轉過頭來,小聲地對洋芋片女孩說。
「現在先別吵,死處男,我們正在討論家事。」
「誰是處男啊?」
不對,這不是重點。家事?
我深呼吸一口氣,說:
「愛德華不是類似妳男友的存在嗎?」
「我有這樣說過嗎?」她說。
「part1啊?在快要結束的時候。」
「蛤?」
……不對不對不對,我到底在說啥?
重點不是這個。
「她是女的,怎麼可能是愛德華?」我說:「而且,她也不是狗。」
「你錯了。」洋芋片女孩說:「她就是愛德華,我的直覺不會錯的。」
「你們聊得很開心嘛。」
這個時候,有人在我左耳邊說話。這個聲音跟那名女子是一模一樣的。我斜眼看向那名女子站的位置,發現,沒有人在那兒。
怎麼會這樣?我下意識向前走了幾步。
碰!轉瞬間,一聲巨響出現在我後方。
頓時煙霧瀰漫,什麼也看不見,我咳了幾下嗽,大聲喊「洋芋片女孩」這五個字,然而,沒有人回應我。
不,有人回應。
但是不是我想要的回應。
正確來講,是出自於我不想聽到的人的口中。
「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女子這麼說。
直到煙霧散去,我轉頭看向後方,發現,原本應該在那裡的人,沒有在那兒,原本不該在那裡的人,卻出現了。
不過,讓我瞠目結舌的,並不是洋芋片女孩憑空消失,被稱呼愛德華的女子突然出現的事。
「這家電影院真是不錯,底下就是百貨公司。」女子說:「看她那付窮酸樣,這好,底下剛好有賣女性服飾的專櫃。相對位置,距離這裡五層樓。」
我的雙膝重擊地面,雙手手掌也貼地,實在是不敢相信,這麼像電影的故事情節會發生在我身上發生。
「這個洞打的真是漂亮,你不覺得嗎?那個女孩不會回來了。」女子說:「對了,我好像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沒有說話。
「不過,一個即將要死的人,名字什麼的也沒有知道的必要吧。」
「等一下,不是把我關起來而已嗎?」我說。
「我改變主意了。」女子露出有如野獸般銳利的眼神。
這個時候,我的臉頰已經貼住冰冷的地面。
這是在一瞬間所發生的事。
因為,在她說完改變主意這句話之後,就用膝蓋狠狠地往我的腹部一撞,直到我往側邊一倒之後,便把腳掌踩在我的臉上。
「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我說。
在學姊被社長開除之後,我在隔日社課時間,在往社辦的路上遇見了學姊,當時,我也對學姊說過那樣的話。
可是,學姊只是說:「我只是做我該做的。」
做她該做的,什麼意思?
難道學姊只是把我當成是辯論社的一名普通新社員,當初會拉我入社,也只是要達成營運社團的目的,就只是這樣而已嗎?
……或許吧。
也許,我把學姊想的太高尚了,畢竟,她雖然算是我認識的前輩中,對我比較好的,但這沒有改變她的身分。
她還是前輩。
現在想想,我也對洋芋片女孩沒有什麼義務,幫她找回離家出走的狗也只是隨手之勞,不,只是單純被強迫幫忙而已。
如今,這個「委託人」已經不復存在,我還擔心什麼呢?為什麼?為什麼我還像一個蠢蛋似的,想像著她有可能從洞裡爬上來的畫面。
我在期待什麼?
如果沒有期待,就不會受傷害了,不是嗎?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
──你的論述好強,原來你這麼厲害。
──學弟,有沒有興趣參加辯論社?
──從今天之後,社團就交給你了。
──我只是單純,想要幫助你而已。
「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
熟悉的嗓音從洞口而來。
同時,有好多洋芋片從四面八方飛出,如手裡劍一般,不斷砸向原本踩住我的女子。
這讓女子的腳離開我的臉頰,接著,我看見洋芋片女孩站在我的身旁。
「為什麼?」我問。
「蛤?這個也要問?你還算是男人嗎?」她說。
「這個時候就別鬧了好嗎?」
可不可以看一下氣氛呀?
……我好像沒有這麼說的資格就是了。
「都會有變成女人的狗了,我會召喚洋芋片當武器有什麼好稀奇的?」她說。
嚴格來說,這不算是回答。
然而,現在也沒空思考這麼嚴肅的東西。
「不去買件衣服嗎?」 女子拍掉身上殘留的洋芋片。
「如果妳願意請客的話,我會慎重考慮。」洋芋片女孩翻了自己的領口,順便拍掉身上的灰塵。」
「愛德華,如果妳堅持不回家,小心沒有晚餐可以吃喔。」她說。
「我警告妳。」女子喊聲:「別擺出那種長輩的模樣!噁心死了。」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讓媽媽閉嘴囉!」
洋芋片女孩手拿著洋芋片,衝向女子,女子也緊握拳頭,衝向洋芋片女孩。
身為一個高中生的我,一個平凡的我,將見證這一點都不平凡的,宛如一場動作電影的,電影院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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