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易很不喜歡讓自己不開心。
他覺得人活著就已經是件麻煩事了,他吃不飽穿不暖不受人喜愛,就連一般社會觀感裡美好的家庭對他來說也不復存在,你說他活著開不開心愉不愉快?
當然不愉快。
所以牧易很會武裝自己,他知道武裝得好就沒人會來麻煩自己,也沒人會來找自己麻煩;他也很會安慰自己,他覺得心情這種東西不應該太常因為外在環境而有太大波動,那樣誰都他媽的過得很不如意。
這樣子,牧易就能讓自己過得很開心。
可是他開心了,就也會有人不開心。
而讓他跟著不開心的,就是明明有人傷心了,卻還要在自己面前哭喪著臉笑出聲音。
我去你媽的逼。
牧易很生氣。
「今天天氣真好啊,要是沒有一群母狗在我面前發情亂叫就更不錯了。」
少年撥著頭髮努力讓自己做出最帥的表情,就這麼走到拿著紙筒的女生面前說道。
牧易長得不算難看,這是他父母留給他最好的遺產。
畢竟其他都是負債之類的,人窮至少還有臉,還行,還不算一無是處。這個牧易可以接受,可以忍受。他知道人不能決定自己出生在哪個家庭,但他不理解為何有人要因為如此就自暴自棄。
自暴自棄可以,但沒有經過努力就自我放棄,那叫懦弱,就是沒骨頭。
就和眼前這群欺負洛洛的傢伙一樣--喔不對,她們不是沒骨頭,是賤骨頭。
賤人就是矯情,賤骨頭就是該打。
所以牧易出手了。
大家都說好男人不能對女孩動手,牧易自認是個窮酸未必帥氣的好男人,所以他動的是腳。
一個骯髒的鞋印頓時蓋在拿著紙筒的女孩臉上,牧易連讓人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他先開口,就直接動手。
我為什麼要給人反應的時間呢--女人就是愛驚喜,你看,我連她們的心態都顧及到了,多好的人啊。牧易心裡想著,其實也有點害怕會不會等等這些女孩會朝他一擁而上,誰讓自己實在是太優秀了呢--這年頭好男人難找,顧及女人心情的好男人就更難找了。
「你這渾蛋!!!」被踩了一臉的女孩握不住紙筒,摀著臉慘叫著。
就在眾人都愣住的當下,牧易將也一同陷入呆滯的洛洛拉到身旁,看著和他面對面的一群女孩,露齒而笑。
「雖然我知道我長得還挺不錯,但妳們這樣一直盯著看我也是會害羞的。」
「……」
「……」
「怎麼了?為什麼都不說話。」牧易突然覺得,這樣的沉默--好讓人尷尬啊。
「你是三年級的?」終於。就在牧易正想著是不是要再踹一腳的時候,人群中一個女孩向他問道。
「對,我是七班的牧易,聽過嗎?」
「瘋狗?」
「妳怎麼可以把一個好好的人說是一條狗--雖然我是聽說很多人都這樣稱呼我。」牧易有些懊惱的說。
「……你,你很好。」摀著臉的女孩抽出一隻手指著牧易。
「我當然很好,被踩一臉的又不是我,不過妳看起來倒是很不好,需要幫忙嗎?」
「……」
又是沉默,這一群女孩看來對牧易是不見其面只聞其名,現在終於見到面了,卻又無話可說。
這怎麼那麼像是女孩一直暗戀著少年,期待已久終於見面後卻害羞不語的青春戲碼呢?牧易覺得很納悶。
「……這次算我們倒楣,你給我記著。」摀著臉的女孩貌似憤恨的說著。
「不,我不會記得妳的,妳又沒她好看。」牧易摸著洛洛的頭微笑說道。
「護著一個聽障廢物很了不起嗎?瘋狗也有自以為聖人的時候?」另一個牧易也不想認識的女孩嘲諷著,「而且你說她長得好看,臉上那麼一大塊博取同情的疤你也覺得好看?還是狗的視力跟人就差那麼多?」
牧易又笑了。
「如果她不好看,你們欺負她做什麼?」少年擺了擺手,「真的不是我愛說,你看你們每個人都像是來自中生代的淘汰物種--啊妳們應該不知道中生代是不是,沒關係回去多念書,笨蛋就是要多讀書--她就是半張臉有疤,也比妳們整張臉還耐看。」
語畢,牧易伸手打了嘲諷他的女孩一個巴掌,女孩瞪大著眼,半張臉都腫了起來。
牧易甩甩手,彎起嘴角,「……妳看,我這麼努力讓妳的半張臉也有疤了,拿出鏡子照照看,看是妳好看還是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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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一直沒有開口。
她就默默的在眾人指指點點下跟著牧易離開學校,上了捷運,回到牧易的家。
牧易也沒有說話。
他就是很正常的在回家的路上經過超市,買了一些日常用品和儲備糧食,最後還掏出幾個銅板替自己買了根霜淇淋--當然,他不是那麼不紳士,洛洛的份他也買了,分量還比他的大。
小時候,牧易只要心情不好就會到超市或速食店門口,看著別人吃霜淇淋的樣子,好像他也有霜淇淋吃一樣。
沒辦法,他窮,他捨不得買霜淇淋,可是當他看著別人吃的時候,別人舔著冰奶油糖霜的笑臉總會讓他也跟著露出微笑。
霜淇淋很厲害。
牧易一直相信著這個真理,他不懂怎麼安慰,他只懂陪伴--甚至他連陪伴的意義都不是很了解,因為在遇見叔叔以前,他幾乎都是一個人--可他知道,若是他傷心的時候,他都希望能有人靜靜地陪在一旁。
那會讓他感到不那麼孤單。
霜淇淋也是一樣的。
洛洛伸出舌頭慢慢地舔著,牧易則是狼吞虎嚥一口就咬掉了四分之一個甜筒,然後瞇起眼微微的笑著。
霜淇淋真的很棒。
我希望妳也懂。
所以什麼都不要說。
就這麼吃著霜淇淋,什麼都不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