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跑車再度停靠在程蕎鵑的公寓前，她打開車門下車。
雖然都沒明說，但，這或許是她們最後一次見面。以床伴的關係。
「如果妳回心轉意了，打通電話給我，我這個位置一直為妳保留著。」蕾貝卡輕拍著副駕駛座。
程蕎鵑勾唇，微點了點頭，「嗯，或許下次找妳的時候，還能做一些別的事，除了上床。」
程蕎鵑壓下鍘刀式車門，透過車窗清楚看見蕾貝卡那艷麗卻淒苦的笑；一如她所駕駛的火紅色跑車。油門一催，跑車很快向前奔馳，消失在前方的Ｔ字路口。
還會見面嗎？
以她平常處理床伴問題的立場，蕾貝卡早已觸犯了大忌；但就因為是蕾貝卡，所以程蕎鵑在態度上也不若以往強硬。
「啊啊，看樣子下面的嘴巴要肚子餓了。」她撇唇，隨手點了一根菸踩上階梯，才走了兩三階，不預期的看見一道昏暗的人影！
是……衛心瑀！「程、程姊！妳終於回來啦？」室友衝著她微笑，「我剛剛聽見一聲很尖銳的引擎聲，是……」衛心瑀好奇的向外探頭。跑車早已遠離。
「是跑車，我的女伴。」程蕎鵑簡短答道，低頭吸菸的她沒注意到衛心瑀眼底閃爍的異樣。「這麼晚了，要去哪？」
衛心瑀提著玻璃空瓶，她才知道原來是下樓處理回收。「昨天才買的，又幾乎喝到一瓶都不剩……程姊，妳心情不好啊？」
「說來話長。」程蕎鵑撇著嘴，「要聊先上去再說吧？」她於是推著衛心瑀回家，關上兩道門，重重的吸了一口菸。
「我一回來就看到桌上都是啤酒瓶，想說妳已經很久沒一口氣喝這麼多酒……」
「嗯，心情很糟。」她抓了茶几上的菸灰缸撢了撢，「而且今天回家被嚇得很慘，需要收驚。」
「所以我早就準備好了！」衛心瑀迎向她的眼，靜靜地露出笑容。「我剛剛做好奶油餐包，搭配蕃茄辣醬麵，也有玉米濃湯可以喝；妳一定餓了吧？趕快來吃晚餐……」
程蕎鵑眼眶一熱，她丟下還未抽完的香菸，敞開雙手緊抱住衛心瑀。
「程、程姊？」
抱住衛心瑀的當下，程蕎鵑終於確定了一件事——這才是她想要的溫暖。
＊＊＊
稍微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感覺胃裡不再空虛，程蕎鵑才有心情跟衛心瑀交代今天下午發生那一連串的荒謬事件。
「什、什麼！妳媽？」衛心瑀下巴眼看都快掉到地上，程蕎鵑瞥了一眼，不禁感到發噱；這小女生很少露出這麼失態的表情。「真的是程姊的親生母親？」
「我爸是這麼說的啦。」麵條煮得夠軟，蕃茄是現切、燉煮的，再搭配生辣椒、炒碎花生，醬汁香辣帶勁。程蕎鵑叉起大把麵條，和著雞肉丁送入口中，吃相很不優雅，但是非常過癮！「真好吃！為什麼妳做的菜每樣都這麼好吃？」
「那、那程姊應該感到欣慰才對吧？好不容易看到自己的……」
「欣慰個屁啊！我活了二十八年從沒見過親生母親，連照片都沒有，如今突然蹦出一隻老金絲貓要我認，就憑她那雙跟我一模一樣的藍眼睛？這證據會不會太薄弱了一點啊？」她指著自己的藍眼，憤憤不平的輕敲桌面。「更誇張的是，我是在我阿姨生前最喜歡的畫室看到她的！她就睡在沙發上，到底是誰允許的？光是這一點我在情感上就沒辦法接受！」
被她宛如連珠炮的話語堵得一楞一楞，衛心瑀張了張嘴，在看見程蕎鵑激動到眼底含淚的時候，低著頭說了聲「抱歉」。
「算了，不是妳的錯啦，我才要跟妳道歉。」程蕎鵑伸手去拉衛心瑀，讓她在身邊坐下，「總之，我罵了他們一頓，然後就自己開車回家了。」
「就是因為這樣才把昨天買回來的一打啤酒都喝掉嗎？」
「嗯……我大概睡了兩三個小時吧？然後，我就打電話找人了。」
衛心瑀臉頰一熱，知道程蕎鵑是打給女伴了。「哦，原來如此。」
程蕎鵑把麵清掉，覺得有點辣，剩下的玉米湯就把奶油餐包撕成小塊配著吃。
「程姊……不打算弄清楚嗎？」
她抬眼，「什麼弄清楚？」
「那位外國的女士啊。」衛心瑀皺著眉，彷彿責怪她的遲鈍。「妳爸都這麼說了，妳沒想過，她真的很有可能是妳的親生媽媽？」
「那又怎樣？我就說了我的童年跟青少年時期都是我阿姨帶大的，認真計較起來，我的這聲『媽』應該要獻給我的阿姨而不是對我不聞不問的生母吧？」
程蕎鵑咬唇，難掩傷心地低下頭，「我今天回家的時候才想到，我從沒開口叫我阿姨一聲『媽』過……我爸也真是的，阿姨就這樣沒名分的跟著他十幾年，還替他生了兩個兒子，結果到她過世的時候什麼都沒得到，真的很不值……」
「程姊的阿姨要是知道妳這麼為她著想，一定會很感動的。」
「是嗎？」程蕎鵑笑著搓了搓鼻子，「哎！回家只顧跟他們生氣，都忘了給阿姨上個香……」
「可是就算是這樣，我覺得，程姊還是先冷靜下來，試著跟妳的媽媽談一談會比較好。」
「有什麼好談的？」程蕎鵑嗤笑著望向衛心瑀；她的室友沒有笑，只是靜靜的深呼吸。「心瑀？」
「沒、沒有啦！我只是單純地想啊。」衛心瑀抹著臉，「沒有哪個媽媽會忍心放棄自己的小孩。尤其程姊的爸爸還跟她這麼相愛……或許真的是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苦衷吧？妳也說過了，妳從來沒看過媽媽，現在好不容易出現了，卻賭氣不認，真的很可惜。」
「心瑀？」程蕎鵑把她的話當耳邊風，因為衛心瑀說著說著紅了眼眶；她只關心室友的心情。「妳還好嗎？」
「我很好啦！只是想到有媽媽可以認、可以見面，其實是很幸福的事。」衛心瑀終於笑開，揉了揉眼角。「程姊不認為嗎？從沒見過親生母親的妳，應該也想像過媽媽長什麼樣吧？」
有媽媽可以認……很幸福。
經她這麼一提醒，程蕎鵑才想起，對，她的母親已經過世了……所以她才會堅定地勸自己要跟媽媽相認，因為她已經失去這個機會了。
「其實我沒想這麼多……我不知道。」程蕎鵑擱下湯匙，表情是少見的茫然無助。「我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她？我對她，這麼兇……這麼多年從沒見過面，我們能聊什麼？能夠像平常的母女那樣相處嗎？」
「話題等見面了再找就好啦！如果真的是程姊的媽媽，一定不會介意的啦；我想她一定可以理解妳的心情，畢竟打從妳出生以來就沒見過她，但，說不定她還曾經偷偷利用過各種方式關心妳哦！」
「各種方式？」
「嗯！」衛心瑀用力點頭，「那個……電視劇不都很常這樣演嗎？母女因為某種原因分開，沒辦法相認，可是母親還是用盡各種方法去關心自己的女兒……我只是在猜啦！搞不好她也做過類似的事情。」
碗裡的湯已經見底，剩下最後一小口餐包，程蕎鵑打了個嗝，把餐包送進嘴裡。
「如果……如果程姊真的打算跟媽媽見面的話，我願意幫忙！」
程蕎鵑古怪的盯著她，總覺得她在這件事情上熱衷過了頭。「妳說的幫忙是什麼意思？」
衛心瑀指了指空盤，「程姊，邀妳的媽媽過來這裡吃頓飯吧！沒有什麼比一起吃飯更好的相聚時刻了，妳說，對吧？」
＊
說做就做！
隔天早上，程蕎鵑親自打了通電話回家，總之先道歉，然後依照衛心瑀的提議請那個女人過來這裡用餐。
程大海很快就同意了，『什麼時候？今天晚上嗎？』巴不得立刻把那個女人直接送到這裡來似的。
「太趕了啦！我的廚師上晚班……明天中午吧，嗯，好，掰掰。」結束通話時，衛心瑀也正好從房間裡出來；剛剛她似乎出門一趟，不曉得收了什麼東西，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嗯！收到了……今、今晚嗎？這麼趕？哦……好，我跟她說說看，嗯，掰掰。」衛心瑀盯著手機，白淨的小臉漾滿緋紅，似乎隨時隨地都會腦充血。奇怪了？她剛剛好像出門一趟，不曉得幹什麼去了？
衛心瑀抬起眼就發現程蕎鵑在看她，她嚇了一跳，把手機藏在身後。「唔！程姊跟媽媽聯絡了嗎？」
「啊啊，聯絡了。我爸原本打算約今晚，可是我跟他說太趕了，改約明天中午，妳可以吧？」
「中午絕對沒問題！」衛心瑀雙手握拳，恢復了平常充滿幹勁的她。「只是，那個……程姊，我今天晚上，可能不會回來哦？」她眨著眼，說話的神情小心翼翼。
創作內容
奇幻科幻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