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瓦爾從校場走進了司令部，望著盤旋向上的樓梯，他邁開步伐，心想不曉得她們是不是還在指揮室？剛剛莉茵要自己去勸勸脾氣暴躁的雅圖克，那傢伙雖然表面上對尊重自己，可那些「維護兩族同盟」、「應以大局為重」之類的話，要是他能聽進去，那也不會一直委身在隊長職務上了。
雅圖克的武力無庸置疑，就是那暴躁的性格所以才沒辦法擔當更大的責任。
在走過石階踏上長廊的紅毯時，他看見指揮室的門依舊大開，門外的士兵們在凱瓦爾走過時行了軍禮，望著仍在裡面聊著天的精靈們，他這才放下心來。要在這座矛尖城寨裡找一位精靈可不是件易事。
「嗯？凱瓦爾？」莉茵回過身，望向站在門口的洛索達英雄，「如何？有去好好勸勸雅圖克嗎？」
「如果那小子的臭脾氣能聽進去，那就算有『好好勸』吧。」凱瓦爾聳聳肩，「不過妳們在這也待太久了吧？」
「我們在聊一些私事。」莉茵沒好氣地說。
「啊，女人的閨蜜事。」凱瓦爾笑道，「雖然錫安大使不在，不過妳們都還留在這的話就好辦了，我想……呃？報告一件事？」
「你在搞什麼把戲？」莉茵無奈地說：「報告啥？」
「記得我跟妳們說過的『紅髮精靈』嗎？」凱瓦爾走到辦公桌旁，拿起放在那裡的酒壺，瞥了臉色十分難看的艾蜜莉一眼，把裡面的紅色液體倒進杯子，啜了一口，「嗯，好酒。」
莉茵眨了眨眼，「達莫奈特人的傳聞？我知道。」
凱瓦爾望著面無表情的潔絲一眼，「事實上我在勸完雅圖克時有借了匹馬，然後去外面繞了一下，紅髮精靈的傳聞是從十七集中營來的，但卻同樣有人在這裡看到了那詭異的景象，而妳們也知道我一直都在找她……所以這次總算被我逮到證據了。」
「證據？」艾蜜莉站起身，疑惑地問道。
「記得之前我曾跟『達莫奈特人』相處過？他們派出大量士兵去尋找，那時我還在這裡，所以我大概知道這些傳聞的地點在哪，」他喝了一口酒，「我就去那裡繞了繞，發現了這個。」
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塊破布，借著窗外那微弱的陽光隱約能分辨出這塊布料是墨綠色，在這戰場上唯一會穿著綠色皮甲或斗篷的只有精靈，但莉茵顯然沒有多大的反應，接過那塊布料，在手上看了看。
「沒錯，這的確是精靈的斗篷。」她無奈地說道：「但也很有可能是在戰爭期間落下或不小心扯破的？」
「是的，這也很有可能，但我想請問在場的妳們，聯軍進攻矛尖城寨時，是否都從中央大道正面突破？最多也只會把戰線延展到兩側的森林而已，對嗎？」凱瓦爾說：「這可是在森林的西邊發現的。」
「所以這又能……嗯？」莉茵看著那破布，伸手從上頭捏出一條細絲。
是紅色的髮絲。
「四神在上，紅色的頭髮？」艾蜜莉咒皺起眉頭，「我們的戰線僅僅是為了包圍矛尖城寨，的確沒有擴張到森林西邊去，但……難道要因為這個而讓我們相信傳聞是真的？」
「其實我找紅髮精靈的目的也沒什麼，我只是要知道她為什麼會被人形容成『消失』這點？」凱瓦爾把杯裡剩餘的酒喝光，「如你們所見，我是個因為觸碰迪爾古語，說出一些關於『龍』的事以後，受不了被大家當成瘋子才離開布爾德冰原的，可現在……」
他忽地停了下來，看了一旁的女精靈，莉茵一臉無奈的樣子，走到了指揮室門口，她遣走了守門的士兵，然後把大門給關了起來，接著使了個眼色，示意凱瓦爾可以繼續說下去。
「莉茵曾經到那片紅色荒原過，」凱瓦爾看著面色詫異的潔絲，「我見到龍的地方。」
「姊姊，」潔絲講話忽地變得有點結巴，「妳、妳也去過那裡？」
艾蜜莉走到了潔絲身旁，用雙手撫著雙肩，試圖安慰她冷靜下來。莉茵臉上浮現出疑惑的神情。
「也？」莉茵看著妹妹那瞪大的雙眼，半晌，她做了個深呼吸，無奈地一手摀著臉，搖頭說：「四神在上，為什麼要讓我們姊妹倆擁有這種扼殺大地的力量？」
「扼殺大地？」艾蜜莉問。
「對，我也曾去過凱瓦爾大人說的那片荒原，在那裡我遇見了一位男孩，他看起來像達莫奈特人，但給我的感覺又更像某種……未知的物種。」潔絲的語氣略帶顫抖，艾蜜莉從未見過自己的老師是這副模樣，「他給我的力量讓我足以改變自己的外貌、衣裝或聲音，卻會在使用的當下讓周遭的元素力量消失。」
「等等，」凱瓦爾上前一步，「這是什麼意思？」
「凱瓦爾，在我示範那力量給你看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到那一段時間裡，原本迎面吹來的風忽然都感覺不到了？」莉茵問道。
洛索達英雄一愣，點點頭，但仍不解地問：「所以那是怎麼回事？它把周遭的魔法都消滅了？」
「我想『吸收』才更為恰當，」莉茵經過了凱瓦爾，來到辦公桌旁，將酒壺裡的液體倒入水杯中，現在她需要一點酒精，「記得我們在那個白樹洞裡發生的事嗎？迪爾古語吸收了青尖石的力量，所以我認為它們兩個是同樣的東西。」
艾蜜莉嚥了嚥口水，「所以妳覺得它們是……」
莉茵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又倒了第二杯，「我在白樹上看到的文字周遭有著紫色魔法在包覆，如果沒有意外，附著在上面的魔法應該跟我和潔絲的一樣，而它又能吸收青尖石且變得更加強大，在加上紅色荒原的少年與凱瓦爾看見的龍……」
「紫色魔法是龍、龍的力量？」艾蜜莉驚愕地說道。
「艾維亞特相傳著『大法師』的故事，但那段迪爾古語無論用精靈、洛索達，甚至是達莫奈特語去翻譯，都唸作『龍原神子』。」潔絲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內心的驚恐，「艾維亞特的故事是：『大法師擁有五個魔法的力量，並用那股強大的魔力去對抗破滅神，拯救世界』。但遺祖神殿上該面牆壁已經多處破損，所以可信度我認為不高。」
「破滅神？」莉茵把水杯遞給了潔絲，「原來還有四神以外的神？」
凱瓦爾抓了抓頭，望著正在喝酒的紅髮精靈，「謝謝妳告訴我這些，這無論是對我幻境的可信度，又或者是應對『龍降臨』的事都有莫大幫助。」
艾蜜莉放開了放在潔絲肩上的雙手，邁步走到辦公桌前，「凱瓦爾大人，我要為先前在白樹洞的舉動對你賠個不是。我不應該質疑你，對不起。」
洛索達英雄一愣，然後大笑出聲，儘管長相跟瓦安十分相似，但這股豪爽之情卻是艾蜜莉在瓦安身上從未見過的。幾乎有那麼一瞬間，她也懷念起那總是繃著一張臉，卻十分關心聯軍所有人的先團長──她感到一陣痛心。
「不用在意，在那種情況下是我也會這麼做。」凱瓦爾笑道：「好吧，這件事終於有了進展，等戰爭結束以後，我會回布爾德冰原一趟，然後將這件事告訴所有人。有妳們的見證，我想更能讓大家信服。」
＊
艾洛站在城垛上望著天空，弗洛斯的鏡畫在天空閃爍著。他不只一次懷疑，裂河之地在白天時總是灰濛濛的，甚至看不見太陽，但為什麼每到晚上就能看見星星？還有眼前這美麗的自然景象，這實在太奇怪了。
瑞爾斯和一干隨從則在城牆階梯下守著，在這次艾蜜莉找自己出來時，艾洛發現那總是在看門的精靈臉上難得露出輕鬆的神情，雖然還是一臉疲態，但聽見他那些奇怪的笑話，讓艾洛覺得有些窩心。
至少內心空洞的那一塊還是有人能填補，那他就覺得夠了。
腳步聲吸引了艾洛的注意，回過身看著女精靈緩緩走上城牆，她身上沒有平常會披著的斗篷，防身的劍也沒帶，如今只穿著一襲簡單的黑色硬皮衣，靴子在石磚上發出喀喀的聲響，她站在城垛前望著那片平原，沉默不語。
艾洛看著她的側臉，「妳累了。」
「能不累嗎？」艾蜜莉望著艾洛，「我把裴蒂放走了，為此可能會失去聯軍軍團長的職務，畢竟這些都讓洛索達人無法接受。」看著他瞪大的雙眼，「你也覺得我做錯了嗎？」
但艾洛卻搖搖頭，「我很訝異，但不是因為妳決定放走裴蒂，而是『妳居然會選擇放走達莫奈特人』讓我感到驚訝，因為在我印象中妳一直都很恨達莫奈特人。」
「是。」艾蜜莉點點頭，「但那女……弗莉狄救了妳，裴蒂也曾拯救過先團長，我不知道這蘊含著怎樣的計謀，但她們的確救了我愛的、我敬重的人。」
艾洛走上前，拉住女精靈的肩膀，將其擁入懷中。他還是能聽見艾蜜莉在說話，把臉埋入那橘紅短髮中，聞著屬於她的芳香──艾洛希望這小小的任性能幫她重新振作起來。
他不知道艾蜜莉到底說了多久、說了什麼，只記得自己就這樣一直抱著她，感受著彼此間的體溫，不知從何時開始，艾洛發現她也緊緊地抱住自己，從說話的語氣能感受到一股深層、沉重的疲勞。
「我不是因為個人感情而選擇放走她，我知道弗莉狄救過你這點確實影響了我的看法，但我更了解瓦安團長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做。」她在艾洛懷裡說：「他是個講求榮譽的人，他絕對不會忘恩負義，至少他也曾派過人去協防精靈之森來回報我們的兵援不是嗎？就算憎恨著他們、就算這太過幼稚，但我想讓他們知道，精靈不會忘記報恩，跟達莫奈特人不一樣。」
「我知道。」艾洛拍著她的背，用自己從未想過的溫柔語氣說。
「我做了、我用盡自己全力去做到最好了，我什麼都做了。」艾蜜莉漸漸哽咽起來，「戰爭也好、領導也好，甚至是用自己不習慣的語氣去跟大家說話，莉茵團長跟潔絲老師都是我這輩子最尊敬的人之一，但我知道在會議上我必須用堅決的語氣去跟她們說話，強迫自己『當上領導』，我好怕會被她們討厭，我好怕所有人都會討厭我，我怕……」
「不用怕，我在這裡。」艾洛說。
艾蜜莉忽然噤聲，幾乎有那麼一段時間，艾洛只聽得見她的抽泣聲，他輕拍她的背，但內心卻十分懊惱。原來在自己不知道的時間裡，艾蜜莉一直都背負著這些可能原本不屬於她的責任。
不，他早就知道隊長職務不好做，何況還是引領團隊前進的軍團長，艾蜜莉身上的責任肯定很大，而自己卻沒有好好地幫助過她。
沒有，從來沒有。艾洛深吸一口氣，「對不起。」
艾蜜莉疑惑地抬頭。
看著她哭花了的雙眼，艾洛苦笑道：「從來到這裡以後，我總是做一些無腦的事讓妳擔心、煩惱，妳心煩的事已經夠多了，我卻都沒發現。」
只見女精靈臉上卻浮現笑容，「有沒有覺得角色互換了？」
「咦？」艾洛錯愕地眨了眨眼，「有嗎？」
「有，一開始我們剛從冰原出發的時候，我對利凱爾隊長的嘲諷總是不夠諒解，有一次甚至想找他理論，是你把我擋下來的。」艾蜜莉想了想，「還有在裂河之地對應弗莉狄，我看到人類氣得不行，認為是他們把我們害到那般田地，但也是你要我冷靜的。」
「噢……對。」艾洛點點頭，然後笑道：「現在變成妳在替我煩惱了。」
艾蜜莉再次把臉埋入他胸口，「不要再做傻事了，你是除了父親以外，在這戰爭中我唯一的避風港。面對其他人我需要面具，至少你……能讓我這樣子放心地說話、放心地哭、放心地展現自己。」
艾洛抿起下唇，伸手將艾蜜莉的頭仰起。
「好。」
然後他低頭吻了女精靈。
－－
後記：
其實當我設定這集的標題以後，我第一個連想到妖精尾巴的滅龍魔法…（抹臉
在剛設定「龍原神子」的雛型時，就已經先聯想到這部分的連結，但卻到了現在我才把它跟滅龍魔法連想在一起，其實還蠻好玩的XDDD
當然，這兩者之間沒有任何關連性。
第一部比較大的爆點（可能大家都猜到了？）就是這樣了。
至於下一集……我想我在更新的當天會很悶吧。
－LKK 2016 . 10 .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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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