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七回：安德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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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沒有長得很奇怪！」

         女孩難過地摀住了臉，她不想讓人看到她現在的臉，肯定是沾滿了眼淚和鼻涕，她想要狠狠揍爛在他眼前的同齡的孩子們，但是難過的情緒壓過了她的憤怒，她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場。

         她不知道為什麼到了杜巴頓以後，這裡的孩子都把她當作是魔族，以前在安格拉平原的孩子們都不曾這麼對待過她。

         「騙人！安德拉絲一定是弗魔族！我媽媽說人類才不會有那種長耳朵！」

         「魔族才有那種長耳朵！長得跟故事書裡面的魔族一樣！安德拉絲一定是魔族！她一定想吃了魔族！」

         「大家把噁心的安德拉絲趕走吧！」

         「好啊！好啊！來把奇怪又噁心的魔族趕走吧！」

         「贊成！魔族都去死吧！」

         在空地上玩的孩子們紛紛撿起地上的石頭和樹枝，朝著安德拉絲丟過去，有個高壯的孩子想拿起木棍朝著安德拉絲的頭砸下去，但是被其他的孩子們笑說會被傳染到安德拉絲的『長耳病』之後，就改拿起稍大的石塊丟向安德拉絲。

         安德拉絲被丟過來的石頭砸出了好幾個傷口，白皙的皮膚上有幾塊傷害是被尖銳的石頭砸到見血，痛得讓他紅腫的雙眼再次流出眼淚來。

         年幼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受到這樣的待遇，為什麼街上的人們，甚至是一起玩的小朋友，所有人看到她就像是看到可怕的怪物一樣避開她，甚至過分一點的人們還說嘶吼著要衛兵來抓走她。

         她只能不斷得逃，逃離到一個沒有任何人會看到她這對長耳朵的地方。

         「對了‧‧‧爸爸他‧‧‧爸爸他一定不會討厭我‧‧‧爸爸一定不會討厭我！」

         只有她的父親不會背叛她的期待，只有她的父親會溫柔的接納她與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

         現在回到寄宿的旅店的安德拉絲只想趕緊看到她的父親，想要把今天受到的一切苦難都說出來，像其他同齡的孩子一樣向父母好好哭訴一番。

         「我說過了，那些魔族就只要去死就好了，我不管那些殘黨能有多少消息！我要看到他們明天中午被吊死在杜巴頓的廣場上！」

         「可是傑哈大人‧‧‧艾明馬夏的領主洛克斯要求要把那些魔族扣押在他的領地上。」

         「那就去搶過來！不管花多少代價都一樣，如果他不願意乖乖交出來，就跟那該死的小人開戰吧！」

         「請不要這麼衝動，傑哈大人！如果我們貿然開戰的話會讓復興中的王國‧‧‧。」

         「滾出去！！我才不管什麼王國怎麼樣！過了這麼多年，我好不容易找到殺死我妻子的兇手，我怎麼可能乖乖交給洛克斯！」

         「大人！請您三思！」

         「滾出去！！如果你不願意做的話就讓別人來做！！」

         穿著鎧甲的騎士承受了傑哈無理的謾罵，隨後馬上被憤怒的傑哈趕出了書房，當開啟門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呆站在房門外的安德拉絲，像是看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露出了鄙視的眼神，但身子還是恭敬的向安德拉絲行禮。

         「爸‧‧‧爸爸‧‧‧？」

         安德拉絲難以相信房間內暴躁的男人是自己的父親，與平時溫柔的父親完全不一樣，全身都被憤怒與絕望給吞噬了，甚至是沒有注意到站在門口的安德拉絲。

         「殺死魔族‧‧‧那爸爸也想要殺死我嗎‧‧‧？」

         聽到了安德拉絲怯懦的提問，傑哈才從憤怒中回過神來，他看著全身上下都是瘀青和傷口的安德拉絲，剛剛如同猛火般的憤怒也在一瞬間難過的垮了下來。

         「不‧‧‧安德拉絲，我不會殺了妳。」

         「可是街上的其他人都說我是魔族，說我是魔族的小孩‧‧‧爸爸這是真的嗎‧‧‧。」

         傑哈走上前來，他蹲下身子，試著摸摸安德拉絲米色的短髮，但是他的手卻被安德拉絲躲過了。

         「那不是真的‧‧‧妳才不是魔族的女兒，可愛的妳是我傑哈的女兒啊。」

         「真的嗎‧‧‧？」

         傑哈的眼神在一瞬間遲疑了一會，他不禁意看著安德拉絲的耳朵，那白皙且細長的耳朵，或是在他心中也不是這麼相信安德拉絲的身分吧。

         「嗯‧‧‧那是真的‧‧‧。」

         很想相信這份溫柔，但是一回想起人們對她的歧視與嫌惡，以及剛才傑哈充滿憎恨的咆哮，她怎麼樣都沒辦法接受那隻溫暖的大手。

         「不對‧‧‧連爸爸也騙我‧‧‧。為什麼連爸爸也要騙我‧‧‧！！」

         有著短耳朵的人所伸出來她怎麼樣都沒辦法接受，那隻手說不定是想要掐死安德拉絲。

         「走開‧‧‧騙子‧‧‧！！不要再靠近我了！！」

         「不‧‧‧！安德拉絲你聽我解釋！！」

         陷入恐慌的安德拉絲完全不聽傑哈的解釋，頭也不回的朝著旅店的大門衝了出去。

         她氣憤地扯著自己的長耳朵，心裡想著如果沒有這對長耳朵的話，自己就不會被欺負的這麼慘了。

         她想要遠離所有的人，想要逃離每個人的視線，想要逃到一個沒有人會嘲笑她的地方去。

         「地下城‧‧‧只要到地下城的話一定就不會有人發現我了‧‧‧我就不用再出現在大家面前，也不會被嘲笑了‧‧‧。」

         她很久以前聽過地下城的傳聞，只要丟下東西就可以到地下城去，而且那裏不會有任何的人找到她。

         但是她進到地下城以後她馬上就後悔了這個決定，雖然她知道進入地下城的方法，但是從來都不知道怎麼從地下城出來的方法。

         每一個地下城的冒險故事都沒有聽過中途逃出來的冒險者，都只有聽到冒險者英雄的對抗地下城中的魔族，並且光榮歸鄉的過程‧‧‧。

         直到在地下城閒走了好幾個小時，他害怕的路上的怪物，一邊尋找著出去的方法，她絲毫沒有其他選擇，也不敢有多餘的舉動，害怕地下城中可怕的怪物會殺了她。

         最後束手無策的她一路躲躲逃逃到了一個巨大的房間，她在那裏聞到一股很重的臭味，那是跟野狗一樣的臭味。

         「為什麼？為什麼人類的小女孩會在這裡？」

         「不‧‧‧不要！！」

         一個有著人類的身軀，但是全身都被毛皮覆蓋，臉也長得像是狼一樣的男人，那是繪本裡面常出現的怪物，狼人。

         不過眼前的狼人足足是她的三倍高，也比一般的狼人高上不少，頭上還有著橘色的豎毛，那是狼人中高階種族的象徵，萊肯。

         來肯粉紅色的舌頭不斷舔拭著銳利的牙齒，對於突然來訪的嫩肉感到喜悅，牠很久沒有嘗到小孩子的肉了。

         當萊肯發現在門口被嚇呆的安德拉絲，飢腸轆轆的萊肯馬上朝著安德拉絲衝了過去。

         「我‧‧‧我不是人類‧‧‧！！」

         「管你這畸形的人類怎麼樣，反正都得到我肚子裡去！」

         安德拉絲剎那間看見了銳利的巨爪朝著她的頭劈了過來。

         (要死了嗎‧‧‧。)

         對於自己即將而來的死亡，安德拉絲反而覺得舒坦了些，至少不用再看到那些討厭自己的人，也不用再被人拿著石子丟。

         安德拉絲覺得也許這樣會更好‧‧‧爸爸也不用看著畸形的她感到難過。

         「停下來。」

         但是被巨爪碎屍萬段的命運並沒有降臨在安德拉絲的身上，她睜開眼睛發現一把銀白色的長劍正架住即將襲來的巨爪。

         一個如同惡魔樣貌的青年即時擋住了狼人的爪擊，手上的長劍一推，就輕輕鬆鬆推開了那看起來野蠻的巨爪。

         「我‧‧‧為什麼你要幫我！我不需要你的幫忙！不要管我‧‧‧比較好‧‧‧。」

         萊肯不滿的瞪著阻止牠飽餐一頓的青年，怒氣沖沖的牠雖然想連青年一起收拾，但是在萊比地下城的階級來說，紅髮青年的位階遠比牠來得高，若是執意要動手可能會連同整個家族都被魅魔女王制裁。

         「男魅魔‧‧‧你為什麼要阻止我的晚餐。」

         「我只是追蹤我的獵物，滾開，骯髒的野狗。」

         即便不滿，萊肯聽到了男魅魔的命令後便離開了巨大的房間，不滿的摔上了王房的大門，巨大的聲響讓安德拉絲嚇了一跳。

         「不過跑到地下城來打轉，妳不覺得你的年紀太小了嗎？」

         青年有著血紅色的頭髮與眼眸，此時的青年正細細地打量安德拉絲。

         安德拉絲也同樣打量著眼前的青年，冷靜下來才發現他除了有一堆如同惡魔的翅膀外，頭上還有著一對如同牛一樣粗糙的角，然後他的左眼眼角有著一道細長的刀疤。

         「無所謂‧‧‧沒有人會理我‧‧‧也沒有人喜歡我‧‧‧沒有任何一人，連爸爸都騙我‧‧‧。」

         安德拉絲回想起今天的事情，眼眶又忍不住泛紅了起來，聲音也開始支支吾吾著說的今天的事情。

         「有這麼長的耳朵，也許被叫做怪物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大家都討厭我，那像我這樣的怪物逃到怪物的家裏面‧‧‧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安德拉絲的眼角流下了細長的淚水，在骯髒的地下城中閃閃發亮。

         「可是連魔族都不認為我是他們的同類‧‧‧，也許就這樣被吃掉，說不定對大家都好‧‧‧，爸爸也一定輕鬆不少‧‧‧不用跟一個怪物女兒住在一起‧‧‧。」

         紅髮的青年收起了長劍，手上聚集了淡藍色的光芒，慢慢灑落在少女的頭上。

         「為什麼‧‧‧為什麼要治療我這樣的人。」

         「因為我跟妳是一樣的怪胎。」

         他確定安德拉絲身上的瘀青和傷口都消失後，拿了一塊麵包給看起來餓壞的安德拉絲。

         「有著充滿磨耐的命運確實痛苦，但是若是這麼容易就放棄的話，那麼現在的一切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你又懂得了什麼‧‧‧？」

         「我不懂妳，但是我懂如果堅持下去，直到某一天我一定能找到命運所給予我的答案為何，就算是我這樣的異類，也可以找到其中的意義。」
       
         「即便是我這樣的人‧‧‧也能找到這段命運的意義嗎？」

         「如果妳選擇堅持下去的話，我想答案有一天會出現在妳的眼前。」

         青年毫無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安德拉絲在青年看似冷酷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份熟悉的親切感，那是她常常從她父親眼中看到的溫暖。
         
         「妳叫什麼名字？」

         青年或許是看到了過去的自己，他低頭問著少女的名字。

         「我叫做安德拉絲。」

         「你好安德拉絲，我叫做艾爾拉哈。」

         彼此介紹了雙方的名字後，不被同類所喜愛的兩人不禁意在地下城中聊了開來，好長一段時間他們倆都忘記了地下城中令人難受的氣味。

         「矮爾拉哈也不粗道自己的父母麻？」
         安德拉絲好奇的詢問艾爾拉哈的身世，並且咀嚼著艾爾拉哈給他的麵包，狼吞虎嚥的樣子讓艾爾拉哈有些無奈。

         「嗯，我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父親的話，我想他也不認為我是他的兒子吧，我想我也沒有必要當作他存在過。」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但是我還是有個爸爸‧‧‧。」

         「妳是被領養的嗎？」

         安德拉絲停下了嘴邊的動作，臉色沉了下來。

         「是‧‧‧傑哈說他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但是他說他願意當我的爸爸。」

         「那不是很好嗎？」

         「才不好！他明明也是個騙子‧‧‧他也不喜歡我的耳朵。」

         「是這樣嗎？但是我聽到有人正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而且是人類的氣息。」

         「人類‧‧‧？」

         「我該走了，我不想被人類看到，不然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艾爾拉哈從安德拉絲身旁站起身來，身上逐漸瀰漫上了一陣漆黑的霧氣，他英俊的身形也逐漸變得透明。

         「等等‧‧‧等一下！艾爾拉哈！之後‧‧‧還能再見到你嗎？」

         「會有機會見面的‧‧‧但是下一次見面不要在這麼危險的地方了。」

         艾爾拉哈一瞬間被黑霧吞噬了身形，消失的無影無蹤，安德拉絲失落的看著艾爾拉哈原本的位置，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想到如果待會那個萊肯回來的話，她就不知道該怎麼樣是好。

         王房的大門突然間被推了開來，安德拉絲害怕地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安德拉絲！安德拉絲！」

         熟悉又宏亮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房間，安德拉絲馬上就認出來那是傑哈的聲音，傑哈右手上拿著一把集魔杖，上面還閃爍著魔力的光輝。

         「爸‧‧‧爸爸‧‧‧。」

         「安德拉絲！！」

         看到安德拉絲平安無事，傑哈丟下了手上的集魔杖，急急忙忙地衝了過來，一口氣抱緊了安德拉絲小小的身體。

         「太好了‧‧‧妳平安無事！！」

         傑哈抱著安德拉絲忍不住哭了出來，淚水滑落在傑哈沉穩的臉龐上，他不敢去思考如果說他失去了安德拉絲會是什麼樣子，他後悔自己被憤怒沖昏頭反而忽略了安德拉絲的感受。

         那是安德拉絲第一次看到傑哈哭出來的表情，再她心中傑哈因為憎恨顯得可怕的模樣也在一瞬間消散而去。

         「我‧‧‧我長得這麼奇怪‧‧‧為什麼還要過來找我。」

         「那無所謂‧‧‧不管妳長得什麼樣子都是我女兒‧‧‧。」

         「真的不會討厭我‧‧‧？」

         「我怎麼會討厭自己的女兒‧‧‧傻瓜！」

         「可是爸爸不是要殺光魔族嗎‧‧‧？」

         安德拉絲難掩住自己的情緒，忍不住放聲大哭，眼淚不斷落在傑哈的肩膀上。

         「如果我是魔族的話‧‧‧爸爸一定會討厭我，會把長得跟怪物一樣的我殺掉。」

         「我不可能殺掉妳的，安德拉絲‧‧‧無論妳長什麼樣子我都不可能殺掉妳的‧‧‧。」

         「為什麼‧‧？」

         「因為安德拉絲是我唯一的親人。」

         傑哈將安德拉絲抱得更緊，像是害怕安德拉絲會突然從自己身邊消失一樣，這讓安德拉絲感到難以呼吸的擁抱與傑哈溫暖的淚水，卻也讓安德拉絲知道自己在傑哈的心中有多重要。

         「爸爸‧‧‧對不起‧‧‧。」

         「沒關係了‧‧‧。」

         安德拉絲心想，或許不是全世界都討厭著她，至少她的父親依然愛著她，儘管沒有血緣關係。



         現在的安德拉絲已經成年了，在艾明馬夏受訓的她儘管臉蛋看起來還有些稚氣，但是看起來成熟不少，臉上也少了孩提時代的鬱鬱寡歡，反而繼承了傑哈沉穩的神情。

         儘管現在的她是個站在兵營前看門的衛兵，並且綁著一條黑色的頭巾遮住了顯眼的長耳朵，還配上了一頂鐵灰色的全罩式頭盔。

         站衛兵並不是一份輕鬆的差事，不但得一直站著，而且為了因應到來的訪客還得隨時都維持著標準的姿勢，安德拉絲也不喜歡這份工作。

         不過她也不想回去兵營裡面面對自己的同僚，雖然已經沒有再因為長耳朵的原因而被人排擠，但是卻因為傑哈養女的身分以及總是戴著頭巾特立獨行的緣故，她的同僚並不怎麼喜歡她，也常在底下竊竊私語安德拉絲的不是。

         與其去面對營內同僚們無聊的看法，安德拉絲寧願在門口站哨，面對無聊的花果樹木也比兵營內令人不快的氣氛來得好。

         然後她注意到了，在不遠處的小徑上有一個孩子般的身影，黑色的頭髮和紅色的眼睛，這樣難得的特徵幾乎可以讓安德拉絲確認那孩子的身分是米列希安，他的腰間上配戴的腰包和奇怪的武器，手上還提著一個小小的麻布包。

         在黃昏的時候很少有訪客會到兵營來，別說是長官和官員會在這時間點來兵營，更不用說是幾乎與愛爾琳士兵扯不上任何關係的米列希安了。

         「請報上你的姓名與目的！」

         安德拉絲照著以往的程序要求著眼前的米列希安。

         「我是米列希安的法布尼爾，我是依照傑哈大人的請託，來送食物給兵營中的安德拉絲。」

         「拒絕！！」

         「蛤！？」

         安德拉絲早就聞到了布包透出來的葡萄香，但是一知道又是那愛操心的養父送過來的食物，想也沒想就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