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圖克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看著面無表情的艾蜜莉，然後再看向自己身旁的凱瓦爾，後者給了他一個意義深遠的微笑。
「妳真打算要放了那個叫裴蒂的達莫奈特人？」他問。
「對，」艾蜜莉回答，「那是我承諾的。」
「那妳事後必須去瓦安墳前道歉。」雅圖克退回自己的位置，瞪著達莫奈特人說：「然後卸下職務。」
「我會的。」她看著同樣退回自己位置上的凱瓦爾，「還有人有問題嗎？」
現場一陣靜默，這跟艾蜜莉先前預想的景象差不多。她揮揮手，兩名獄卒上前將弗莉狄給拉離這指揮室，在達莫奈特人離開以後，雅圖克也跟著立刻離開，別說軍禮，甚至連禮貌性的點頭都沒有，顯然氣在頭上。
凱瓦爾跟莉茵低聲說了些悄悄話，只見他無奈地聳肩，然後也走出門外，看起來似乎是要去找雅圖克。
艾蜜莉疲倦地坐回椅子，如今指揮室裡只剩下潔絲、莉茵和錫安，她手肘撐著桌面，用手指按摩著太陽穴，希望能讓自己緊繃的情緒稍微舒緩一些，可當周遭站著兩名全副武裝的精靈和穿著長袍的精靈老者，實在沒辦法放鬆。
正當她打算開口時，莉茵搶先說：「妳這樣也會讓其他洛索達人不滿，嚴重一點會直接衝上這裡罷免妳，這很嚴重妳知不知道？萬一獸人那邊沒攻下華吾爾，我們會先自滅的妳懂不懂。」
「所以我想妳請凱瓦爾去幫忙處理了？」艾蜜莉說道，聲音顯得十分疲倦。
「凱瓦爾是洛索達人口中的英雄，雖然被逐出部族但仍十分有威望，我想他應該能安撫那些人的情緒。」莉茵無奈地說：「妳知道聯軍的根本在於精靈和洛索達人，兩邊互補、缺一不可，我們便是這樣才一路攻陷狼隘口、防衛精靈之森和打下這座城，妳不應該讓兩族產生嫌隙。」
「我知道，我只是……」艾蜜莉嘆了口氣，「妳們知道她在說謊嗎？瓦安團長根本不是她殺的，肯定是底下的士兵幹得好事──噢，四神在上，我甚至覺得她跟洛索達人別無二致。」
「按照雅圖克的個性，他根本不會聽這些。」潔絲說。
「去他奎瓦娜恩的雅圖克，我跟他根本不合。」艾蜜莉無奈地說：「當初瓦安團長選我跟他一起擔任聯軍領導時就該想到這個，真是瘋了……」
莉茵嘆了口氣，「且不論那女人講得是真是假，也不要去思考到底是誰殺了瓦安閣下，」她想了想，跟潔絲對望一眼後說：「那女人的確不大一樣。」
「妳們察覺到了？」艾蜜莉問。
莉茵哼了哼，「在戰爭和貿易上倒是見了不少達莫奈特人，不過這個女人看起來很照顧自己的部下，在加上她剛剛說的那些……」
「如果在正經一點，大概就是瓦安閣下了。」潔絲補了一句，然後大笑：「奎瓦娜恩在上，那女人只是想保護她的部下，錫安大使也是這麼想？」
錫安點點頭，「幾乎是肯定的，她說用長矛刺死瓦安，可我在城寨外找到她時，弗莉狄拿沒有染血的劍來對付我……難道在戰場上殺人還會搞錯武器？還是說刻意把長矛扔了？我覺得那都不合邏輯。」
「嗯，但不難想像這背後還藏著什麼計謀，」莉茵低頭看著艾蜜莉，「妳覺得呢？」
「這是有可能的，所以地牢那裡我加派了些人手。」她眨了眨眼，問：「密道還在嗎？」
「還在，最近沒什麼時間去處理那塊，但那裡佈下了重兵，到目前為止還沒看到入侵者。」莉茵疑惑地問：「怎麼了？」
「今天就讓裴蒂離開吧，從地牢帶往密道都不需要經過校場和城門，直接離開就好了。」艾蜜莉望著窗外那灰濛濛的天空，「這樣我也省事得多。」
＊
今天我來到了華吾爾的皇宮中。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裡，看著地上的大紅毯、粗壯的大理石柱，還有掛在長廊上方的燭台等等，這些都讓我感到興奮，我終於完成了自己的夢想。
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能被編排到第一軍團，這樣就有機會留在這裡保護皇帝。
雖然宮中的華麗讓我感到詫異，但裡面的人似乎不太喜歡我，這讓我有點沮喪，那些貴族都用鄙視的眼神看著我。
我知道原因是什麼，因為我不是來自於貴族的家庭。
我只是個軍人，破格被提拔為騎士，可對他們來說我充其量只是個平民而已，應該一生都沒有踏入這座皇宮的機會才對。
但不重要，我就要成為騎士了。
我很快就能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了。
艾洛闔上了書本，將它放在床邊的櫃上，燭火不安分地晃動著，這幾天他受艾蜜莉的命令留在兵舍靜養，這也讓自己有充分的時間可以拿弗莉狄的日記來閱讀，可這樣看下來，真的很難想像那是同一個人寫的。
「成為騎士啊？」艾洛望著窗外的天空，輕輕一笑：「感覺就像是我剛要去成人禮時一樣，開心又害怕。」
門被打了開來，艾洛往門外望去
，站在一旁的瑞爾斯披著暗綠色披風，用獸皮簡易包覆的鐵劍柄裸露在外，他挺直腰桿，金色的長髮躺在胸前，神色別於平常那愛開玩笑的模樣，如今顯得十分認真。
凱瓦爾跟他點頭致意後走了進來，艾洛看著父親身上的硬皮衣，黑色斗篷上黏著幾張葉片，皮帶上掛著三柄簡陋的短刀鞘。在門關上時，他拿起了放在牆角桌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後，拉了張椅子坐在兒子身邊，嘴角揚起微笑。
「抱歉，現在才來看你。」凱瓦爾喝了一口水後，把杯子放在櫃子上，然後注意到放在那裡的書，望著上頭的文字，「你看得懂達莫奈特語？」
艾洛一驚，「畢竟在跟他們作戰，總還是要知道那些人在說什麼。」
「哦，多認識一點他鄉的語言倒也不壞。」凱瓦爾看著艾洛，「如何？身體好點了嗎？」
「其實已經好了，只是艾蜜莉一直要我待在這裡靜養。」艾洛指著外頭的門，「剛剛那個精靈可是被『親自下達命令』，所以到現在我還沒辦法走出這房間半步。」
凱瓦爾笑了，「你知道那個……呃，叫什麼來著？算了，就是前陣子在那洞窟裡懷疑我是間諜的短髮精靈，她公然在會議上挑明你們的關係了呢。」
「什麼？」艾洛眨了眨眼。
「她說你是她的愛人。」凱瓦爾用手捻了捻鬍子，「雖然年輕了點，但那氣勢還有那頭腦，是個可以在軍中擔任要職的人才呢，不過好像很討厭我就是了。」
艾洛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想起了當晚在破碎城寨時跟艾蜜莉說過的話，不自覺揚起嘴角。沒錯，他們早晚會一起回到布爾德冰原，然後在眾人的見證下結婚，所以這是早晚都要公開的事。
「爸，」他抬起頭望著自己的父親，「不同種族的人可以結婚嗎？」
「倒也不是沒有先例，」凱瓦爾傾身，摸著兒子的那頭金髮，「不過我比較懷疑你能夠駕馭那麼兇悍的女人嗎？別被榨乾了才好。」
艾洛一愣，「榨、榨乾？」
凱瓦爾笑了幾聲，然後拉著艾洛的左手，將布衣長袖往上捲，手臂上的老鷹刺青映入眼簾──包括上頭密密麻麻的白色傷痕，他輕撫瀰漫在上頭的疤痕，臉色逐漸凝重。
「如果我在你身邊，也許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凱瓦爾喃喃。
「爸，這不是你的錯。」艾洛頓了頓，「即使你在，我還是執意要當戰士，成為熊掌戰兵團的一員，即使瓦安叔叔因為戰爭而死去……但我還是想當戰士去保護家園。」
凱瓦爾直視他的蔚藍雙眸，「你為什麼會參加這場戰爭？」
「因為……」艾洛眼簾低垂，看著那抓住自己手臂的手，「大家都跟我說你死了，但我不相信，一個洛索達的英雄怎麼可能因為狩獵而死？所以我參加這場戰爭是為了找你，即使瓦安叔叔一直都很反對，但我還是來了。」
凱瓦爾揚起一抹嘴角，將拉著艾洛前臂的手抽回，把櫃子上的水一飲而盡。然後他站起身子，「看你沒事就好，抱歉，我還有一些事需要處理，晚點我再過來。」
就在艾落點頭時，卻看到一片葉子掉在床邊，他疑惑地拿起那葉子，看著轉身準備離開的父親，那黑色斗篷上也黏了幾片。
「爸，」艾洛叫住了他，舉起葉子，「你剛剛去哪了？」
凱瓦爾敲了敲門，在門被打開以後，他回過頭笑道：「去周圍晃了一下。」
＊
莉茵和幾名配帶盔甲的隨從走出了密道，抬頭看著那佈滿雲層的天空，她來到這裡至少也有幾個月了，內心不禁開始懷念起被陽光直接照射的溫暖感覺。
她轉過身，看著那些隨從把一名達莫奈特人拉出來。這女人有著漂亮的暗紫色長髮──雖然因為坐牢而顯得髒亂──但那雙棕色眼眸卻一直散發殺氣，莉茵儘管討厭、甚至恨達莫奈特人，但隨著會議上弗莉狄的態度，她對眼前這人類不禁好奇起來。
「可以問一句嗎？」她虛弱地問。
我記得這女人叫裴蒂吧？莉茵瞥了周遭的隨從，每個人都將手按在劍柄上，「好啊，妳想問什麼？」
「妳說弗莉狄隊長要放我出來？」裴蒂抬起頭看著她，「只有我？」
「只有妳。」莉茵揚起微笑，「不過很可惜的是，這密道只通往這裡，沒辦法讓妳經過南城門回到達莫奈特帝國去，不然妳可能會被城裡的洛索達人大卸八塊。」
「既然我會被大卸八塊，那代表妳們也會遇到麻煩吧？」裴蒂不懷好意地問。
「我記得只讓妳問一句而已。」莉茵戲謔性地說：「鐐銬解開，然後把那個拿來。」
一個大皮袋被扔在地上，裡頭發出清脆的聲音。一名隨從上前，拿著鑰匙把裴蒂手腳上的金屬鐐銬給解了開來，她活動著四肢，然後拿起地上的皮袋，裡面裝著幾枚金幣還有食物。
「這些夠妳活兩、三天吧？」莉茵淡淡地說：「裂河之地還是有幾座小村莊，雖然大多都被你們給摧毀了，不過在我們來了以後，也看到幾個小鎮復興了起來。」她語氣頓時冰冷，「除非妳有辦法在三天內翻過矛尖城寨旁邊的山，否則就在這個曾被達莫奈特人蹂躪的北境想辦法活下去。」
裴蒂默默地扛起皮袋，赤腳踩在不算舒服的草皮上，往中央大道走去。莉茵看著達莫奈特人憔悴的背影，輕輕地嘆了口氣。
「不只弗莉狄，難道她麾下的人都是這樣？」莉茵喃喃：「脾氣硬的跟洛索達人一樣。」
－－
後記：
把一些該解決都解決掉了（？
只要再把凱瓦爾這邊清一清，我想第一部也就差不多了。
最近睡前or上班時常常都在想著第二部的事，包含一些組織、地名和新角色等，後來才發現那真是個大工程……
至於爆字部分，我希望第二部可以壓短一點，用簡短的字數去把核心劇情交代出來，那一直都是我的目標。
希望第二部能順利達成（哭
－LKK 2016 . 10 .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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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