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小說】彼岸黎明‧血跡斑斑的旅程 第二十一章之一

　　　　　　　　　　　　　　　　　第二十一章




　　坐在隨起飛而微微顫動的機艙裡，紫音心中的不安正在漸漸擴散。

　　這架直升機的機艙經過特殊改裝，這個狀似手術室的空間不只和駕駛座分開，就連空氣的流通也徹底隔絕，組員們穿著層層防護的隔離裝，有條不紊地將小P抬上機的樣子，讓她想到以前看過的災難片。

　　機上擺了三副擔架，躺在小P隔壁的是屋頂上的狙擊手、再過去是防守大門的其中一個漢子，可以想見這樣的病患絕對進不了普通醫院。

　　「請問……我們會被送到哪裡去呢？」她朝一個手邊看似沒有工作的組員發問。她知道可能存在自己身上的東西，只會比漫畫或電影裡那些讓人全身腐爛而死的病源還要兇猛。

　　「這次的情況很特殊，你們應該會被送到預醫所吧，那裡有對應未知病菌的研究設施。」像在告知感冒處方般，面罩下的聲音平靜得出奇。

　　「P4實驗室……嗎？」說出這個詞讓紫音自己也感到頭皮發麻。

　　「沒錯，最高層級的病毒實驗室。」

　　她注意到這個看似醫生的人，卻在防護衣的腰間套著一把手槍，其他組員也都帶著武器。意味著他們被授權在她或任何傷者產生任何『變化』時，做出必要的『處置』。

　　主宰自己命運的居然是這些看不見的敵人，想到這裡她就覺得被深沉的絕望感緊緊束縛。

　　算了，再去想那些事也沒用，只要現在能待在他身邊就夠了。紫音像個小孩般抓著窗框，看著底下逐漸被日出照亮的街道。

　　離賣場稍遠的街區冒出幾道黑煙，樣子卻不像單純的火災，似乎還夾雜著槍聲和爆炸。

　　「下面的街道好像有戰鬥，是我們的人嗎？」她呼喚最近的組員，然而對方卻對此毫無興趣。

　　「不可能，當下的目標是奪回賣場加強防禦，在外的部隊都回防了。」

　　「直升機會料理那些傭兵的。」

　　在機槍火網無法企及的巷道暗處，外來者之間的死鬥才正要開始。


※※※
(接續十九章的內容)

前情提要：和返魂者一同突入賣場進行破壞的伊文等三人，在裡面發現避難的平民。回想起過去的伊文決心保護其中剩下的兩個孩子，卻被海卓操控的返魂者瞬間擊敗。
※※※

　　數小時前。

　　「妳不覺得這個任務很奇怪嗎？」眾人散去的簡報室裡，艾薩克叫住正要離去的伊文。

　　「叫我們去攻擊正規軍，而且還是特戰？這裡可不是那種連總統府都要跟叛軍搶的國家啊！」僅管兩人已經是合作多次的伙伴，但他對這個經驗豐富的士兵還是有許多不了解的地方。

　　好比為何會對這嚴苛的條件一聲不吭。

　　「海卓的命令，我也無話可說。」搬出直屬長官的名號，就是她對此最大的解釋了。

　　「我們只是傭兵，沒義務為雇主而死。」

　　「對你們而言或許是這樣吧，但對我而言這不是工作，而是生活。」對於艾薩克陳述的事實，伊文卻有不一樣的答案。

　　「我不像你們是因為服役的專業經驗被雇用，只是被撿到才能站在這裡。」

　　「比起過去沒床沒飯，毫無意義地殺人、就連親近的人也得下手的日子，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他多少打聽過伊文的經歷，卻仍然為那些事如何地改變了她驚愕不已。

　　「不對。」

　　「生命不是這樣的。」

　　「不然呢？」

　　人生才不是只有硝煙、戰鬥和殺戮，那只不過是世界的陰暗面。

　　但意識到自己做為沒有榮譽和原則的傭兵站在這裡，讓他怎樣也沒法把這些話說出口。
　　

※※※

　　『把她的義肢卸下。』海卓再次藉返魂者之口下達指示，艾薩克默默走到失去意識的伊文身邊。

　　「這個世界的力量太大，只能接受並且茍活，或者反抗而被粉碎。」

　　曾經說出這般絕望話語的人，現在卻為了兩個小孩豁出性命。明明是他們之中最冷酷、下手最不該猶豫的一個；但不該讓小孩拿槍、不將槍口對準小孩，這難道不是何其簡單的道理？

　　儘管已經記不起當初拿起槍的理由，但艾薩克可以確定絕不是想當個對屠殺冷眼旁觀的劊子手。他頓時覺得被現實所腐化的自己，遠比眼前包著裝甲的巨人更像是機械。

　　當命令完全凌駕道德時，人的判斷還有什麼意義？

　　符合道德標準的士兵……

　　腦中浮現出海卓曾說過的話，再看看站在前方的返魂者，這些傢伙就是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的嗎？

　　從單純的狩獵變成這麼高風險的作戰、未曾聽聞卻刻意隨行的實驗機械人……漂蕩在他腦中的資訊串起了一個恐怖的可能。

　　原來他們這些傭兵，從一開始就是要被捨棄的一方。花錢雇來的槍手，用來當作生化士兵的對照組正合適。

　　想想也很合理，只是雇來對人扣扳機的士兵，為何不換成更聽話且更有效的機械呢？


　　艾薩克暗自下了決定。


　　返魂者背對著他們，監視樓梯間外面可能的敵蹤。牆壁般巨大的身驅在門口站定、很有規律地來回掃視，手上的槍也沒離開過射擊位置。

　　完全沒有剛才活靈活現的樣子。

　　查覺其中的異常，正在擺弄義肢的他從身上取出彈藥，悄悄地裝入槍內。

　　「嘿。」

　　艾薩克出聲叫住放哨的巨人，趁它轉身應答的瞬間，手裡的M4吐出密集的火舌。

　　狹小的空間再次被槍響籠罩，但挨槍的巨人這次卻遲鈍地呆立在那。像是搞不懂為何會被友軍背叛似地，中了好幾槍才連忙伸手護住要害。

　　猜對了。

　　M4繼續射擊著，巨人維持格擋的動作，伸出裝有機槍的左手。

　　回應它的是步槍下掛的榴彈發射器，火光自砲管深處一閃而過。

　　在來得及擴散前，數十發霰彈便已全部命中，連巨人也被那重鎚般的衝擊力打得踉蹌後退，想開火卻發現彈痕累累的機槍毫無反應。

　　像要給這場鬧劇收尾一般，艾薩克雙手提著一桶東西，往反應不及的巨人頭頂重重扣下，濃稠的藍色油漆從倒扣的桶內流出。

　　『發生什麼事了！』查覺返魂者異狀的海卓立刻呼叫他們，艾薩克隨即制止了正要回話的高登。

　　『總部，代理士兵突然發狂，我不得已做了將其無力化的處置，敵人已經重整態勢，我會帶隊從賣場撤退，完畢！』

　　在海卓來得及回應前，他已中斷了通訊。

　　「你做前面，走了！」艾薩克扶起伊文，對高登使個眼色。

　　「你最好說明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儘管不清楚狀況，老練的機槍兵仍迅速地動起來，照伙伴的指示舉起槍打前鋒。

　　「晚點再說！先到第二集合點去！」

　　終於脫下油漆桶的返魂者還在和淋滿全身的油漆搏鬥，艾薩克回頭看了它一眼，但還是放棄致命一擊的念頭、扶起伊文快步離去。


　　能拖多久就多久吧。


　　※※※

　　一陣狼狽的強行軍後，三人勉強抵達了暫作藏身處的集合點。幸好國軍的直升機忙著清理殭屍，否則他們根本不可能從如此混亂的戰場脫離。

　　艾薩克將還沒恢復意識的伊文放在沙發上，然後轉向倚著牆的高登。

　　「一開始就沒有什麼撤退，這只是一場測試那些鐵罐頭戰力的實驗罷了。」他斬釘截鐵地說，打從決定幫助伊文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經沒了退路，只能順著把話說下去，甚至把戰友們也拖下水。

　　高登的表情看來半信半疑，但最後還是只能點點頭。在經歷了極不平衡的戰力差和無處可逃的包圍後，他也只能這麼相信了。

　　「你從什麼時候知道的？」這個問題讓艾薩克想起來到此地後的一切，或許這場混亂的作戰從一開始就沒有讓他們全身而退的安排。

　　「就在剛才。」他據實以告。只得到一聲回應似的暗罵。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無以為繼的對話。

　　在他們舉槍警戒之前，無線電就先一步響起。

　　『是我，傑洛德受了重傷，開個門。』是里娜的聲音，艾薩克上前從貓眼一看，滿身塵土的她正扶著同是狙擊手的費茲傑羅。

　　他開了門讓兩人進來，這時才發現費茲傑羅身上滿是胡急就章的包紮和鮮血。

　　他沒想過被標槍飛彈攻擊的兩人居然能即時逃出來，見了這些傷口才讓他想起，狙擊組的活命還是有代價的。

　　「留在這看著傑洛德跟伊文，然後槍跟子彈都給我。」他對正在安置傷患的里娜說，她默默遞出自己的狙擊槍和彈匣。

　　「傑洛德的.338呢？」比起能夠連射的半自動狙擊槍，艾薩克更希望手上能有確實擊穿厚重裝甲的火力。

　　「被炸壞了。」里娜回答，這種狀況下他也無法要求什麼。

　　「有穿甲彈吧？」

　　她拿出兩排彈頭塗黑的子彈，艾薩克接過並收進胸前的口袋裡。
　　
　　「找輛夠大的車，趁他們還沒認真搜索前逃出去。你一個人行吧？」他看向高登，這種時候也只能指望他以前的工作能派上用場了。

　　但是要找出逃生方法，也得先生存下來才行。整理好槍械彈藥後，他扛起裝滿爆裂物的背包走向門外。

　　「你要做什麼？」

　　「去擋住那個鐵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