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旦評金庸之九。金庸小說中微妙的大男人主義。

　　首先，我要區分一下所謂的大男人主義，它包含著正面性的大男人主義，跟大男人沙文主義。首先沙文主義是指極端的、不合理的、過分的立場主義。主要指盲目熱愛自己所處的立場，並對其他不同立場懷有惡意、仇恨與實際暴行。正面性的大男人主義則是指完全建立於男性經驗為基礎上的理論、價值觀，並以它為不容置疑的準則，女性的經驗和女性關心的問題則往往被忽視。乍看之下很像，但是是完全不一樣。比方會家暴打老婆，認為老婆是他的附屬品，就是男性沙文主義；正面性的大男人主義是不會打老婆的，因為老婆是弱者，對於攻擊弱者，是放棄自尊的行為！正面性的大男人主義典型就是所謂的禮讓老弱婦孺，仔細看看老者、弱者、孺者都是性別中立的，但是婦女則一定是女性，不過很少婦女團體抗議這件事，因為這件事說來算是好處，所以也開始有不明就理的人嘲弄婦女團體，說她們追求的不是兩性平權，是女性沙文主義。所以別在以訛傳訛了，以為大男人主義都是沙文類型，分析起來，平平是大男人主義還是有很多不一樣的次類型。

　　而身為一個金庸迷我今天要討論的是一個令人尷尬的題目，那就是金庸小說中潛藏的大男人主義。我並不想討論金庸描寫的社會觀，因為他的社會觀充滿大男人主義，是因為他所敘述的時代，本來就是立基於農業的父權形態社會，所以社會結構上看起來充斥大男人主義是理所當然。但是這理所當然的事，女性沙文主義者未必能接受，舉個例子！教育部字典當初解釋陪錢貨有女兒的意思，結果被抗議到暴的事件，就是女性沙文主義爆漲的好例子。『賠錢貨』這個詞語在以前確實有『女兒』的含義，女權高漲了，不能連歷史事實都被否認了，那字典講殺千刀有男性伴侶，丈夫的意思，是不是男人也該出來抗議一下？難道敘述一個宋朝故事，要不合歷史的男女平等？要知道宋朝是男性沙文主義高漲的時期，要是社會上性別平等，小說就失去了可靠性，那不如跟古龍先生一樣，大部份都寫在架空的時代好了。

　　我要討論的大男人主義，是非小說中的社會架構，是取向劇情面，是重要人物之間的互動與連結，從這邊才能看出金庸大師有沒有大男人主義。我可以打包票，一定有，而且還陷得不輕。互相舉例一下，前段我不想討論的是社會結構上的大男人主義，比方有「女眾不得進入少林寺」，這種就是我沒有要討論的社會結構上的大男人主義，因為這是歷史事實，是時代的共業。我要討論的是像小龍女的經歷修改這部份，人為創作能自由調整的小說情節。

　　我將由基楚設定的部份。分別從愛情設定、武學設定、處事設定下手討論金庸大師的大男人主義。

　　神雕俠侶當中，小龍女認為楊過收了貨卻不付帳(收貨的人其實是混帳伊志平)，明顯是負心漢，一氣之下在江湖中亂跑亂撞，後來遇到公孫止，到此為止，三個版本、舊版、新版、新修版都差不多，差別大的在後面，舊版中小龍女確實有一時情迷，偷偷認可了公孫止這個淫魔一下。而後面的版本，強化了小龍女的專情，新修版甚至大部份的雙重不輪情節，小龍女大戰公孫止、楊過小戰公孫妹妹，都砍掉了。公孫妹妹為情放水的幾個片段，改成玉女心經大戰群雄！

　　我個人覺得舊版比較符合人性，都被情郎負心背盟了(雖然是小龍女單方面亂想)，捨棄了師徒姐弟戀，找個事業有成的中小企業主結婚，實在是很符合常理。可是金庸大師為了完整小龍女玉潔冰清、涉世未深的模樣，把情節改得不近人情，更讓小龍女，好像是情聖楊過的囊中物。這點其實就很大男人沙文主義了，覺得小龍女有種完美感超脫世俗，所以小龍女在情傷之際也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且改寫也沒讓小龍女隱約發現楊過沒簽收過貨，只是草草改了伊志平的名字，讓伊氏宗親會別一直抗議神雕俠侶汙辱先人。既然小龍女沒發現端倪，她一定肯定楊過負心，所以才離『過』出走。都已經離『過』出走，還一條心全放在楊過身上？這樣的描寫其實大有問題！如果縱使楊過負心，一顆心也在楊過身上，那又何必離開楊過？純粹耍性子？耍性子造成許多人，不必要的人命消耗，不是才真正醜化小龍女嗎？所以這根本是要把小龍女設定成楊過的配件一樣，就算掉了也能遠隔操作！

　　我知道，一定有姑過配的鐵粉，會認為我在醜化這段劇情，如果是就這一單段，我沒有例證，那我就認了。問題是其實金庸小說裡頭大部份的女孩子都是這樣的鐵了心愛人，人生似乎就是男方的附屬品！已經是一種固定的『愛情設定』！比方蕭峰一生之中的兩個女人，一個是他愛得打死的阿朱，另一個愛他愛得要死的阿紫。哪個不是全心全意把情郎放在心上，一生完全沒有變心？而且兩個女孩都還鐵了心為了峰哥去死，一個是活生生被峰哥打死，另一個是自挖雙眼再跳厓陪死。

　　虛竹跟他的夢姑更扯！夢姑乃西夏公主，三不五時被一個她從來沒發現的童姥綁架，還給一個平頭怪人誘姦，最後還心急如焚，廣佈徵婚令找他？(宋朝髮型是長髮留髻，平頭在當時算很怪！長髮被剃短不是犯人就是野和尚。)葉二娘更神了，為了愛一個和尚，可以拋棄家族，可以無視輪常，成為四大惡人之一，為四大惡人的第二人物！還跟他一起殉情？結果他們之間是聚極少離極多，如此的男女關係大大違理吧？

　　繼續點名反派，李莫愁、李秋水等也是至情女子！所以金庸大師在男女之情的表達上，總是以男生為主，女方為附，所以明顯是有大男人主義的吧！金庸大師自己也有發覺這點，所以在新修版，準備把特質較不明顯的王語嫣，寫成追求美貌為主，不重視愛情的人，同也加重家族根源，也把李秋水再寫臭。這點修改公布已久，我卻還沒在書局翻到？該不會是編輯也受不了金庸大師的刪改？

　　另外還有『武學設定』上面大有問題！『少林派僧俗弟子，數百年來並無一個女子，歷代創建全是走剛陽路子，因系佛門武功，出手的用意均是制敵而非殺人，與童姥、李秋水的招數截然相反。玄慈等少林高僧見虛竹所使招數漸趨陰險刻毒，不由得都皺起了眉頭。』以上是天龍八部裡頭旁白的一段，明顯表達陰毒是女性的特色，絕對是一種大男人沙文主義的偏見！男人就比女人光明正大？女人就一定是蛇蠍婦人？應該把『數百年來並無一個女字』去掉，並在李秋水後面也加上丁春秋，表述逍遙派不拘男女，本就有殘酷的殺人手法。

　　最後一個論證『處事設定』，在金庸長篇小說中單獨光明正大行動的女性角色很少。木婉清、李莫愁、李秋水、阿紫、溫清清，單獨，卻不正大；葉二娘、阿朱不單獨；雖然黃蓉一度符合，不過『他』是女扮男裝！木婉清、溫清清、殷素素都也一度靠女伴男裝在江湖上行動，這樣的設定，可見設定者金庸大師本人認為，女性就是沒比男性靠譜，因為他筆下單獨行動的男性角色多得是，甚至連段譽這樣的呆書包都能單獨行動！當然有規則必有例外，千里尋夫的鐘靈，就是一個少女孤身闖蕩江湖的實例，但是金庸大師恐怕內心拒寫，對於該行內容根本無甚描寫。

　　所以從三個設定來看，很清楚的可以證明，金庸大師是有大男人主義，甚至還有些沙文！不過他身為老一輩的中華子弟，有大男人主義可以說是時代的共業，並不是他的個人問題。畢竟人是隨風易俗，重要的是我們能取前車之鑑，避免自己陷入某種不甚正確的主義之中，傷害別人。



　　執筆於二零一三年四月二號

　　當時會想寫這篇文章，主要是跟馬拉拉事件連結。

　　我認為要勸一個人捨棄大男人主義，不然讓他專善容易多了。你可以大男人主義，相信男人天上天下第一等，那也請表現出天上天下第一等的善良與責任感。有肩膀才是真男人，不然就只是『難人』，製造災難的人而已。

　　ps：因為小屋寡陋，所以搬移在其他部落格所寫的文章，以充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