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剛買不到三個月的全罩式安全帽，墜落下的髮絲因為悶熱的汗水而黏在臉頰上。頓時，我眼前的視野因為頭髮阻隔而看不清楚。用力甩掉從安全帽內竄出的熱氣，將好不容易留長的頭髮牽到耳後，我小心翼翼放下帽子，回到租屋處。
快速步過走廊，因為已經入夜，因此腳步也隨之降低任何可能會發出的噪音。每踏上一級階梯，想回家的衝動就變得更濃烈。終於看見那熟悉的門扉，將鑰匙插入還不怎麼習慣的鑰匙孔，每次總要試上那幾次後我才能成功開啟門。而這次也不例外。
隨手將那串吊飾鐵片因風吹日曬而開始腐朽的鑰匙圈，喀的撞擊聲在我心中增添了幾分安心感。放眼望去，我才終於有「放鬆」的感覺出現。
一想起剛剛的遭遇，我心裡不禁升起害怕。
就差那麼一點點，今天的生日就即將成為我的忌日。
我很生氣，更覺得無力。如同浪潮無情地拍打向脆弱的岸邊。趁我毫無防備的時候一股作氣侵蝕掉我原本平淡無恙的心情。
真是天殺的該死。「早知道」這個詞一直譴責我應該要怎麼反應才是對的。腦中無限撥放著那一瞬間令人驚恐的畫面。我是該慶幸自己還能回到這裡，回想著當時的事情吧？可是害怕卻轉為憤怒，心情從谷底一瞬間衝上峰頂。這劇烈的起伏搞得我備受折磨。第一次遇到車禍總是會讓人措手不及的。誰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這就是為什麼現在的我會久久無法釋懷的原因。
是的，是這樣沒錯。
出意外的當下我除了害怕，更在意的，不外乎就是問後座的乘客這件事錯在於對方而非我，對吧？她點頭，這也成為了一劑強心針。讓我原本漂浮在大海中不安定的心有了個重錨牽制住，還不至於神遊到抓不回來的範圍。
那瞬間我除了確定兩人都沒事後，唯一露出的雙眼更是迅速上下掃過肇事者樣貌。從那對靈魂視窗中，我努力灌輸「你瞎了眼嗎？」等等的訊息。我要他知道，你自己的一時逞快可能會輕易奪走任何人的生命。這種無法想像的後果並非任何人可以任意嘗試的。不論身份，不論性別，更不論種族。
我以為我這些想法對方當下也會意會到。更重要的，他還會停下車來走向我，誠懇詢問我們兩人有無受傷？
但他轉頭後所留下的塵煙卻表示了這個人的失禮與無情。
所有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快到我無法掌握。當我回神時，我只慶幸自己的毫髮無傷，只慶幸我跟後座的人都還能繼續騎車邊罵著那個人的不是。一股腦的，多麼惡劣的字句只要是我想得到的，我都想加諸在那名冒失鬼身上。想讓他知道我是有多麼憤怒，無形中更讓我重複體驗那種了恐慌感。
現在，當只留下我一個人的空間裡我才重拾真正的可怕與絕望。原來我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關頭。倘若我沒撐好車子可能就會遭到後面追撞，甚至是前方沒注意到我的對向車輛。極有可能地，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會是我永生難忘的一次車禍紀念日。
生氣是固然的。在那麼小的小路中車輛是如此的多。而後方的肇事者卻只是為了呈一時之快而貿然超車。我的前輪就這麼被他的後輪撞到失去平衡。搖晃之際，我得注意別倒車，更要小心任何人因為反應不及而被捲入這場意外中造成雙方受傷。
仔細想想怎麼樣都覺得如果因為你的貪心而害得無辜的人有任何閃失，這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可是挑起一切紛爭的人卻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了。走得遠遠的，早就看不見他的車尾燈。
「這一定要好好追究的。」當下，這聲音在我心中傳開。
我是個臉皮薄的人，不喜歡把事情搞大弄複雜，不擅長成為話題焦點。而這次，為了這件可能牽連更多人的意外，我認為是該把握機會讓更多人知道這行為的不是，同時也警惕著所有人你我應該更小心駕駛的觀念才對。
這場車禍的主角也許只有我跟他還有我身後的乘客。但是萬一、萬一，萬一造成更多連環追撞，將悲劇愈演愈烈，難道最後又要聽一群人的感嘆肇事者的不對，然後再來宣導小心駕駛的觀念嗎？這非但不值得，也不是個好方式。
今天明明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但我卻遇到這種事。想著想著，內心就感到酸澀。我感到不滿，憤恨不平告訴我事情不該就此結束。配合著那心情的驅使，我大肆公佈了這件事。要說我公開批鬥也好，要說我小題大作也罷。但在我心中，這種不遵守交通安全的事情就是大忌。我不想要發生了再來後悔，更不想要聽到肇事者因為與論壓力下而吐露出了不知道是害怕或是不情願的道歉語句。這些全都不值，也非是好的結局。
四個小時。網路的散播威力讓許多人知道這件事。到底這場意外在看的人眼裡停留了幾秒鐘，他們為了這件事而自省自己了幾秒？我不得而知。但是倘若能夠在網友的世界裡有駐足的片刻，那便已達成我的目的。我在說的是自己的經歷，但提醒的卻是你將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別說這是詛咒，因為未來是未知的。你無法預測到下一秒的事情因而必須時時保持謹慎的態度。相信這道理是所有人都懂得。真正將它謹守在心的又有幾個？我不想探究這問題，關掉螢幕，我再度回歸到一個人的世界裡。
拿著換洗衣物，我想暫時忘卻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洗過澡，肯定能將那些骯髒的運氣也跟著沖掉。為此，我將音樂轉到最大聲，想著即使進到浴室中，我也能感覺到外面的世界是充滿著歡樂的。
再度出來時，手機上的閃爍燈以及未接來電讓我眼神停留在上頭幾秒。當下我大概了解就是朋友間的關心，他們肯定是看過那篇文章了吧？就算是短短一句「妳還好嗎」，都足以撫慰我驚嚇的心靈。語言對一個人的影響力是如此的大，它能夠掀起平靜內心中的滔天巨浪，更能止住潰堤的災難。
「妳在家嗎？」忽然這通電話捎來了這句問題。
等等，打來的人不應該還在台中嗎？但在注意到隔天是開學日後我又能理解幾分了。也是，如果今天不先回來，這不就等於隔天早上的課會來不及出現嗎？
「下來，現在，快點。」接連的命令語句讓我隱約猜出接下來的事情。
他們大概也知道我知道他們的想法，負責代表說話的人跟我都很有默契的約好時間後，我趕緊換了衣服就快點下樓。
遇到好久不見的朋友們，他們全都還是一個樣。並沒有隨著時間流逝而變了什麼。外表嗎？頂多變了成熟幾分吧？但是言語吐露的內容還是那樣的搞笑假正經。
「生日快樂，快點把這二十一根蠟燭吹掉。」堵在我眼前的是被塞了二十一根充當作「蠟燭」的吸管，它們被塞進我喜歡的香蕉牛奶中。其實想想，看認識的人是誰也就能夠合理化解釋這種另類的慶生方式了。香甜的味道撲鼻而來，這果汁店是讀這邊大學的學生必嘗試過的好味道。
吹熄了二十一根「吸管蠟燭」，這慶生頓時讓我忘了稍早的意外。
對我而言，忽冷忽熱的境遇對我平淡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波瀾。意外的發生肯定沒人是願意體驗的，但正如前面所言，我也無法預知接下來居然還會有人特地跑到家裡門口外，癡癡等了二十分鐘就只為了替我慶生。他們的驚喜讓我既感動又開心。
在人生的旅途中有太多未知等著你我。雖然死亡看似遙遠，但你不會知道下一秒的「驚喜」是否會影響你的一生。除了生命的威脅外，幸福快樂也會不請自來闖入你我的生活中。我們無法篩選，但是卻能夠以勇敢無畏的心態去面對。我想，這便足矣。
回到房間，再度吹熄這二十一根蠟燭，我對自己說：「生日不快樂。多虧這該死的人生，我將會更有勇氣繼續奮鬥下去的。所以，慶祝我的二十一歲，慶祝這莫名其妙的生日。快樂吧，我自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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