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真的……假的,是假的──這都是假的!」
支撐身體的雙手正被不斷落下的淚水打濕,咳血般的嗚咽泣不成聲。
美樹沙耶香死了──
是的,就像字面上的意義一樣,而且還是死不見屍的慘死。自己再也無法看到她的笑臉、和她一同上學嬉鬧、以及一起在戰場上並肩作戰。
「杏子……」
耳邊好像可以聽見某種雜音,然而她卻無法理解。
「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她!」
腦部的機能中斷,無法思考任何事情。不,應該說是心靈禁錮了大腦的思考──除了這個想法。
──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沙耶香!是我殺了沙耶香!
──是我把沙耶香帶到地底通道……帶到那個殺死她的地方的……
──如果我能讓她走在最前面,能夠活下來的就是她……
──對,就是我害的……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我!
「──!」
耳邊的聲音彷彿變得更大聲了。
不可思議地是,她無法理解這是什麼樣的聲音。拒絕現實的心願就這麼剝奪了她對語言的認知,就連眼前所見的一切都變得一片模糊。這種感覺就像死命拉緊的死結,突然被人從末端解開了一樣。儘管這種感覺並非舒適,身體卻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種感覺……
──爸爸、媽媽、小桃、還有沙耶香──重要的人都不在了……
──不過自己卻不難過,當然也不哀傷……為什麼?
──算了,無所謂。只要這樣,自己就能解脫了吧……
──這要能夠解脫……只要能夠解脫……
「紅毛!」
擁有百江渚外貌的銀髮小女孩緊抱住了杏子。
「杏子!」
一旁的麻美則瞪大了眼睛。
配戴在杏子胸口上的靈魂寶石已經變成一片漆黑──這是身心受到極度摧殘,最後受到絕望所支配的魔法少女的最後一幕。一旦變成了這個模樣,她的性命也將從這個世上消失。
「混帳!妳難道想在麻美小姐的心頭上再插一把刀嗎?」
小女孩的周圍發出了白光。
她在幫杏子淨化靈魂寶石──強光照亮她的銀髮,伴隨強大魔力的波動搖曳生姿。無暇的光芒照亮黑暗,逐漸地讓靈魂寶石變回了原本的顏色。
「什麼!」
一旁的麻美只能束手無策。
乍看之下,小女孩的力量似乎占了上風。純白的光芒壓制住黑暗,彷彿只要再加把勁就能把漆黑徹底消除。然而無論小女孩如何努力,最後一點的黑暗就是無法消除。
「可惡!」
銀髮小女孩恨恨地咬了咬牙。
即使沒有受到好友死訊的刺激,杏子所受到的傷害已是不容小覷。然而比起肉體上的治癒,心靈上的恢復才是最大的難關。所以……
「!」
白光在一瞬間炸裂開來。
「──!」
強光刺疼雙眼的同時,麻美從嘴裡發出了類似悲鳴的聲音。
小女孩在瞬間使出了全力--黑暗在爆炸般的強光下染上純白,然後完全變回屬於紅髮魔法少女的紅色。然而只要定睛細看,就能發現在靈魂寶石的底部依舊沉澱著類似殘渣的漆黑。
「果然……」
銀髮小女孩用有些失望的表情搖了搖頭。即使使出了所有的力量,小女孩依舊無法徹底淨化杏子的靈魂寶石。不過即使如此,杏子的性命依舊是保住了。之後小女孩讓她平躺在地上,接著將目光轉到了麻美的身上。
「我只能救她不死……剩下的就是她的問題了。」
「她的……問題?」
「這是當然的。」小女孩用理所當然般的表情補充:「靈魂寶石可沒辦法完全依靠魔力來淨化。要是持有者本身成了絕望的源頭,再好的辦法也是救不了她的。」
「那……佐倉妹妹接下來會……?」
「不礙事的,只要她能戰勝絕望,一切就毋須擔心。」
銀髮的小女孩意有所指地作出回答,彷彿不只在說杏子。
在這期間,環繞在她們周圍的背景正慢慢地恢復色彩。這是「王」的威脅確實遠離見瀧原町的證據。然而即使如此,麻美現在卻無法感到高興。
這次的戰鬥無疑是慘勝──而且還贏得莫名其妙。就算不把沙耶香的犧牲算進來,見瀧原町也在這場戰鬥中受到了極大的破壞。要是再進一步想像受害的人數,麻美甚至懷疑,自己戰鬥至今的努力究竟有何意義?
「沒事的,麻美小姐。」
小女孩突然開口──她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可是卻又彷彿看透了麻美的心思。
「『王』的『領域』並不等同真正的世界……雖然它的確是利用這個城市作為模板,創造出屬於它的『領域』。」
「並不等同真正的世界?妳的意思是──?」
「總之,請先好好休息吧……雖然事情還沒完全落幕。」
銀髮的小女孩突然取下了髮間的十字型墜飾。儘管她並沒有說明將在接下來發生的事,麻美卻馬上明白她的意思。
「你要走了嗎?」
「嗯。」
表情始終沉穩的小女孩點了點頭──同時在她手中的墜飾發出輕微的破裂聲響,然後開始一點點化為無形。
「我的力量已經用完了……別擔心,我們會再見面的──只要麻美小姐願意。」
她的口吻彷彿輕描淡寫,可是卻又透出了某種強烈的情感。
「那麼……我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
「如果麻美小姐是在擔心妳的家人的話……請放心,我一直都有在留意,避免讓這個身體承受過多的負擔。」
「不是的,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
破裂的十字型墜飾已經消失了大半,不過距離完全消失還有一點點的距離。
「可以回答我嗎?」
她用誠懇的眼神看著小女孩,蜂蜜色的眸子倒映出了對方的眼睛。
「妳到底是……什麼人?」
「……」
「拜託,請至少告訴我妳是誰,好嗎?」
「……」
「還是不行嗎?」
「不是的……麻美小姐。」
外表和百江渚一模一樣的小女孩突然開口──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彷彿就像喝下了毒藥一樣。
「不是……不是這樣的。如果可以,我願意實現麻美小姐的任何願望──任何願望都在所不辭。」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又不肯告訴我你是誰?」
「因為『那一位』認為,太早讓麻美小姐知道真相,只會對麻美小姐有害無益。」
銀髮的小女孩用沉穩的口吻發出聲音,淡然的表情卻又藏著一絲苦澀。
在這瞬間,麻美突然感覺到了什麼──這種感受就像潛藏在心底深處,某個被人細心封存的盒子突然被「啪」地一聲打開了。儘管直覺正高喊著那絕非幸福快樂的警訊,她卻又覺得自己從裡頭感受到了某種不願失去的東西。
「『那一位』?」
她悄聲反問,然後發現自己似乎心懷期待。
小女孩並沒有逃避麻美的問題。
「『那一位』深深希望麻美小姐能夠永遠幸福快樂,也願意實現麻美小姐所有的願望。所以他才將我──屬於他的一小部份,安排到麻美小姐的身邊……換句話說,我就是『那一位』的分身。」
「『那一位』的……分身?」
彷彿無法馬上理解對方說了什麼的麻美只能喃喃重複自己所聽到的一部份內容。
「是的。即使我擁有獨立的意識,那也不過是『那一位』在自我上的延伸罷了。只不過……」
「只不過?」
銀髮小女孩的聲音突然含在了口中。
第一次,附身在百江渚體內的意志表現出了一絲猶豫。不過很快地,一度停止動作的嘴唇便再度發出了淡然的聲音。
「『那一位』現在非常哀傷…….因為他即將失去他最珍惜的東西──為了實現麻美小姐的願望。」
「實現我的願望……等等!你到底在說什麼?而且你說的『那一位』,他又為什麼對我──?」
「請麻美小姐原諒我現在無可奉告。不過,一定會告訴妳的……就在不久後的未來。」
小女孩在最後保留了問題的答案,然後閉上了眼睛。同一時間,在她手中的十字型墜飾也徹底地消失無蹤──當著早已知道這一刻的麻美,依附在百江渚身上的存在解除了附身。
「小心!」
慌忙扶住失去意識而倒下的妹妹,麻美發出了短短的驚呼。
在她身後的櫻花樹被純白的日光照得一片翠綠,搖曳的枝葉在清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連帶將她之後的低語一併抹去──
「就在不久後的……未來嗎?」
難以言喻的情感讓麻美感到心跳加速,同時也觸動了在她內心深處的某種感受。
不僅僅屬於自己,同時也是「那一位」的命運,彼此將再重新相遇──
就在不久後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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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再一次地降臨了。
「……」
即使曾經成為「王」的戰場,見瀧原町卻幾乎沒有留下激戰的痕跡──至少表面如此。
一如往常地,燈火通明的街道勾勒出城市的輪廓,宛如漫天雪花般地閃閃發亮。銀月高掛在天空中,明亮卻孤寂地灑下柔和的銀光。儘管偶爾可以看見幾顆星星,飄飛的雲層卻又不時抹去它們的光芒。
「……」
少年站在窗邊,見瀧原町的夜景一覽無遺。
這裡是肯尼思飯店,見瀧原町首屈一指的高級飯店。令人眼花撩亂的豪華套房之中,舉目所見的擺設都最氣派的古董傢俱。華美的牆上掛著精美的壁畫,地上則鋪著華美的地毯。然而訂下這間套房的客人──貌似普通國中生的獨眼少年卻對房內的裝潢瞧也不瞧,自顧自地將目光眺向窗外的街景。
「……」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地轉身走向寢室。
寢室內的裝潢同樣豪華氣派。天花板上掛著精緻的水晶吊燈,地板則鋪著最頂級的檜木。特別訂製的高級窗簾旁邊擺著精緻的桌椅,上頭還有一盆盛開的鮮花。不過……
「……」
有人正在豪華的床上熟睡著。
那是一位和獨眼少年年紀相仿的藍髮少女。或許是經歷了體力透支的劇烈消耗,少女至今仍像死人般地陷入熟睡。然而如果有任何認得她的朋友看到她現在的模樣,想必都會大吃一驚的。因為──
「你來啦。」
床頭櫃上有隻奇異的白色小動物。
就在幾個小時以前,它親眼目睹了藍髮少女的慘狀--全身上下體無完膚,身體也被扯成了兩截;包括骨頭與內臟,許許多多的器官都被炸得支離破碎。然而即使死狀甚慘,少女現在卻得到了重生。
這是透過他或它──獨眼少年或白色小動物的力量才能發生的奇蹟。
「這回真是失敗。」白色的小動物突然說道:「不管是你還是我,這次的行動都沒有成功……看來我們得再加把勁才行。」
「……」
「我會再準備更強的亞必戈,也會再加強『王』的力量……至於你,巴麻美那邊,應該沒問題吧?」
「……」
「我不懂。」一面瞪起玻璃彈珠般的紅眼睛,貌似小動物的白色生物用質疑般的口吻發出聲音:「你的目標不是巴麻美嗎?怎麼現在又撿了另一個人回來?而且還特別耗損你的力量把她從生死邊緣救回來?莫非你──」
「美樹沙耶香還有利用價值。」
獨眼少年突然開口──不過他的眼神並沒有對上白色小動物的紅色眼睛。
「是嗎?」
名為孵化者的白色小動物並沒有進一步追問。
待續
好吧,雖說馬上讓沙耶香吐了便當,然後接下來,在下也該為她想個新造型了(茶).......那麼,我們下次見吧~(謎之聲:下次見是一個月還是兩個月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