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白齊仁牽著端木優，隨著爸媽來到位居山林間的靈骨塔，這的幽靜與平和讓人彷彿覺得時間都靜止了，城市中的繁忙與混亂完全是另一個空間的氣氛。
當白國福指著說沈書文的塔位就在前面時，白齊仁便看見熟悉的身影，突然心中有份悸動，當他跑向前確認時，卻看見了柳靜依與高達奇似乎……
但是在他還來不及思索該怎麼辦時，卻已經脫口喊出：「依依？」
柳靜依看見白齊仁時，眼底閃過一絲異樣只有端木優發現，然而更讓人意外的是，柳靜依竟然一眼就喊出白齊仁的名字，而高達奇卻喊出了「書文」。
「你怎會在這邊？」柳靜依看著與自己想念的人有極度相似白齊仁，對於他的出現，讓柳靜依心中有個感覺想抓住，但是那感覺卻稍縱即逝。
「我……」看著好久不見的人，白齊仁這才想起來自己將近三個月沒有見過柳靜依了。
她看起來似乎沒事，氣色也比以前好多了；雖然眼睛泛紅、臉頰上似乎還掛著淚珠，但她認得我是「齊仁」而不是「書文」了。
白齊仁突然意識到這樣的結果，心彷彿漏了一拍，讓他覺得莫名的不舒服。
柳靜依茫然看著高達奇，「是你找他們來的？」
高達奇搖著頭，「不是。」而他還在錯愕自己剛剛誤以為書文出現了。
原來，我還是沒辦法……
他將視線從柳靜依茫然的眼眸轉移到白齊仁身後，發現他身後還有五個人一直盯著他們看。
這五人其中有一人還是『貪杯之音』見過的女生，她好像叫做──「白雅婷。」
白雅婷剛開始看見高達奇也嚇了一跳，聽見他似乎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心卻有種莫名高興。
怪異的氣氛，讓人不知道如何開口，每個人都若有所思的樣子，直到站在一旁的端木優偷偷拉了拉白齊仁的袖子，暗示他可能要說些什麼。
看著端木優那鼓勵的笑容，白齊仁才走到爸媽身邊介紹：「爸媽，她是柳靜依，是──大哥當初要娶的人。」
白國福與方美聽見白齊仁的介紹，都睜大眼睛錯愕地看著柳靜依──她是我們的媳婦。
方美伸出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向一臉茫然的柳靜依。
心中的激動與不捨讓方美紅了眼筐，淚水一直在眼底打轉，直到她觸碰到柳靜的臉龐時才慢慢落下。
「妳……妳就是……書文的老婆……」是我的媳婦。
方美雖然小聲呢喃著，可顫抖的話語間有著疼愛與關懷。柳靜依在被摸到臉的那一刻，突然心中彷彿有種思念、有種懷念的感傷，好似熟悉的溫暖，讓她想起了──「妳是……書文的親生母親？」
方美點了點頭，只見柳靜依緊抱著她，不斷的說：「終於跟您見面了……我終於見到您了……」
摸著柳靜依的頭，方美輕聲安撫著：「乖，孩子辛苦妳了……這些年……真的是苦了妳了。」
高達奇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們、聽著他們說的話，最後才將視線放在一旁也默默擦拭眼角淚水的白國福。
「你們是書文的親生父母？」那白齊仁不就是書文的雙胞胎弟弟？難怪，會長得那麼相似了。
「是的。我姓白，叫做白國福，是書文的生父，我們都是他的親人，請問你是……」白國福伸出右手禮貌性的自我介紹。
握著白國福的手，高達奇才揚起令人感覺非常值得信任的笑容。「高達奇，是書文的死黨。」
白國福第一眼就喜歡上眼前有著爽朗聲音、笑容令人非常舒服的男人──原來他是兒子的好朋友呀。
「是你替書文完成身後事的吧，謝謝你。本應該是我們處理，但是等我們想去領遺體時，醫院說已經有相關人領走了。」
高達奇知道他們的身分後才又更仔細的看了看他們。
「因為書文很久之前擔心有意外發生，所以事先準備過書面文件，交代我幫他安排後續事情，其實他曾經有跟我說過自己是養子的事情。」高達奇轉頭看著沈書文的照片，欣慰的笑著。
「書文一直很想見你們，可是他卻有所顧慮，所以決定結婚那天邀你們一起，只是沒想到……」
突然，高達奇才意識到自己提到不該說的；轉頭一看，果然他們的臉上都充滿著哀傷。
再看沈書文溫柔的笑容，高達奇嘆了嘆，心中對世間的無奈盡是無力。
「難怪你會跟書文那麼相似，所以，當初書文器官捐贈是為了救你囉。」高達奇看著白齊仁，發現他因為自己的話而白了臉，這也才注意到站在他身旁的女人一直緊握著他的手。
白齊仁偷偷看了柳靜依一眼，見到她沒有太大反應的樣子，才一臉虧欠的點了點頭。
端木優緊緊握住他那略冰冷的手，想讓他好過些。
見到白齊仁的態度，高達奇走向他，用力的拍了他肩膀，稍為看端木優一眼後才說：「書文一直想讓你活下去，他送上救護車前一直唸著：『要救我弟……』所以，當時才會趕緊做器官捐贈的通知。」
什……什麼？
白齊仁一臉不敢置信，以為自己耳朵有問題，聽錯高達奇說的話；高達奇緊抓了他肩膀幾下，給了他安慰的笑容。
「從前，書文有說過自己有個心臟不好的弟弟，而且必須進行換心手術才可以醫治。他說自己健康的身子讓他人生嘗盡了酸甜，有幸福、開心地過著許多美好的日子已經足夠，他希望他弟弟也有那個權利跟機會，能跟著自己愛著的人一起幸福無慮的生活，就像──」高達奇看了看柳靜依低著頭默默落著淚。
「就像他愛著依依，跟依依幸福生活一樣，可以一起做夢、一起去完成許多屬於兩人回憶的事情。」
可惜最後，我們只有一起做夢，並沒有機會一一實現。
柳靜依雙手摀住了臉，難過心疼的她淚水由指縫中溢出；方美也難過地落著淚，輕輕安撫著柳靜依一直啜泣的身子。
看著沈書文的相片，方美很感動老天爺給了她如此善良體貼的兒子，雖然他與他們的緣分是如此淺薄，但是卻將自己深深刻進了所有愛他以及他愛的人心中。
「請你不要一臉虧欠或是覺得自己對不起書文，他並不想要你用這種心情生活下去。他相信你的人生有你想要擁有的、有想要把握的人事物，希望你可以好好過新生活，用期待地心情面對自己的未來。」高達奇微微一笑，對著白齊仁與端木優說。
因為高達奇看的出來，一直站在白齊仁身旁的端木優，應該是他愛的人，從一開始就一直牽著手，看得出來他們都愛著對方，似乎能互相扶持面對彼此的未來。
柳靜依緩緩走向白齊仁與端木優，高達奇攙扶著她那幾乎是搖搖晃晃的身子，讓她能有力氣的站在他們面前。
她看著他們兩之間的氣氛，柳靜依也感覺的出來他們彼此相愛著，可是當對上了白齊仁的雙眼時，他那閃爍不安的訊息，彷彿像是被人抓到做了錯事一般，慚愧、焦慮。
柳靜依知道他們若要能幸福的活下去，並須排除眼前障礙，而那阻礙他們的卻是自己與書文──
「請別覺得你虧欠了書文或是傷害了我。其實，從在醫院見到你的時候，我大約就猜到你應該就是書文說的雙胞胎弟弟。
雖然我曾經有想過，書文的心在你身上，你有著跟書文相似的面貌，也許你可以成為書文、也許你就是書文也不一定──但是我後來發現這是錯的；你是你、書文是書文，你們是不一樣的兩個人，誰都不可能成為誰。
就像阿奇說的，書文一心想要醫治你，就是希望你也能有幸福快樂的生活，不用因為自己的病隨時會走就不敢對所愛的人許下承諾。
所以，我並不是你的責任，你不需要補償我或是覺得虧欠我們些什麼。若真的想要為我們做些什麼──只要你能夠好好珍惜每一天、珍惜愛的人，那麼就算是對我跟書文最好的回報了。」
柳靜依淡淡笑著，她已經完全是靠著高達奇的支撐，才能站著將她一直埋藏在心中的話全部說出。
聽見她說的話，白齊仁心中的陰霾被一掃而空。突然，他覺得一直在夢裡要他去尋找的人、心中一直掛念放不下的人，就是為了讓他了解他活下去的意義。
看著一直在身邊支持他、愛著他的端木優，白齊仁緊緊抱著她。
「以前沒有健康，一直以為自己沒有未來可言，所以對妳我一直都不敢給妳任何承諾，就算愛妳也不願意告訴妳，讓妳默默承受隨時會失去我的痛苦。我竟然那麼自私的愛著妳，只享受妳的愛、妳全部的奉獻，在我面前笑著、細心照顧著我，都沒有考慮到妳……」
依偎在白齊仁懷裡，聽著他那堅定的心跳聲，端木優幸福地、迷人的對白齊仁笑著：「就算你沒有說，我也知道你是愛我的；想跟你永遠在一起，一起白髮蒼蒼、一起回憶著年輕荒唐……我相信我們可以在一起一輩子，所以再辛苦都沒關係，只要我們的手還是緊緊握著就好了。」
看著他們那麼相愛，站在後面從未發一語的白雅婷與白雅夫互看了一眼後，發現彼此眼中那漸漸接受端木優的訊息，兩人心中也都默默替哥哥能找到幸福而高興。
白國福擁著從剛才就一直哭不停的方美，他們也都替兒子能有一段好姻緣感到高興，但是看著柳靜依那似乎風一吹就會散去的背影，對她的心疼與不捨也越來越重。
明明即將步入幸福的人生，卻在一瞬間消逝。他們看得出來，柳靜依笑容下有著難以散去的寂寞，雖然心疼她、不捨她，可是他們卻無法為她做些什麼。
她也擁有著跟沈書文一樣的溫柔體貼，她將自己的痛苦埋在心底，用溫柔真摯的話，替白齊仁迷惘愧疚地心找到一扇明亮的出口，讓他能面對自己一直想掌握的幸福。
白家所有人見到柳靜依後都有同樣的感覺。
──她果然，是最適合書文的女孩，也是書文最愛的人了。
《未完待續。每周三、周日更新》
創作內容
《再見。愛》No.44
小說(2004-2011年間作品)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