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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每月之星--妖怪二手書店

作者：異次元裡的黑白小丑│2016-08-28 23:17:42│巴幣：22│人氣：308

#腦洞少年的奇幻之旅

#少年啊去成為傳說吧！

#大量作品亂入有

#應該沒有侵犯版權吧......

我正在被一隻吸血鬼跟蹤。

我使盡力氣踩著腳下的Ｕ-Bike，快速穿越夜晚的大安森林公園，沿途還必須驚險閃躲許多低著頭玩Pokemon Go的人。

衝到和平東路上面，我一個左轉再次加速，完全不管任何紅燈綠燈，也完全不敢回頭，直直騎到靠近科技大樓的U-Bike停靠站。那裡一個位置也沒有，但是我管不了那麼多，直接將腳踏車丟在某個角落，然後這輩子第一次過馬路不走斑馬線，衝過台北市夜晚依然洶湧的車潮，跑進捷運站裡。掏出悠遊卡進入捷運站的閘門，我不確定自己是否可以就此鬆懈，還好下一班開往內湖的捷運已經進站，我立刻奔進最近的一節車廂。

現在已經接近末班車時間，捷運上還有很多座位，我氣喘吁吁地樣子已經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所幸走到車廂最旁邊的座位坐下。

看起來是安全了，我掃視了車廂以面的人一圈。暫時。

『葫洲站。Hu-Zoug Station.』

經過二十多分鐘平安無事地行駛，捷運的播報器響起進站的聲音，我站起身來走出車廂。接近午夜的又靠近市郊的捷運站裡面雖然燈火通明，但是當然一個人也沒有。我戴著耳機，想讓音樂聲淹沒這個寂靜的車站，並且試圖在腦中繼續理清今天晚上發生的事。

　　接著我看見他了，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細長人影站在捷運出站的柵欄外面，他是名臉色蒼白黑髮藍眼的外國男子。

「你在這裡。」一個眨眼，吸血鬼已經站在我的面前，他異常英俊的臉龐漾著一種供人玩味的笑容：「那麼，你可以幫我讀書了嗎？」

這一切，都要從今天下午說起。

*********************************

我站在國文系辦走廊上，高教授的研究室外，猶豫著要不要敲門。

我剛剛收到了教授寄給我的電子郵件，要我去她的研究室，因為我的期末作業被退件了，如果我沒有在期限內補交一份教授滿意的作業，我就會少掉這兩學分。

兩學分，看起來並不是多嚴重的事情，但是對我這個大四下，少這兩學分就會無法畢業的學生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的消息。

更嚴重的是，如果我沒有辦法從國文系畢業，那今年考上的台大資工系研究所就等於白考了！

「老師！」遠遠地看到高教授朝我走過來，雖然知道老師遲早會看見我，但是為了禮貌我還是立刻打了招呼。

高教授號稱系上最年輕的教授，即便真實年齡不是最年輕，她看起來也是最年輕的；長黑髮、白皮膚、圓框眼鏡，再加上今天英倫風的襯衫、百褶裙與牛津鞋，說她是大學教授大概沒有人會相信。不只看起來比我們班上的女同學還要年輕幾歲，而且優雅的氣質還有手裡抱著的幾冊厚重書本，還完美地符合其他系所的人對於國文系女孩的幻想。

「嘖！」

我沒看錯吧？教授面對我的招呼，反應居然是咂嘴！

「柳同學？進來。」高教授冷冷地看著我，然後掏出鑰匙打開研究室的門，而我在她的注視下也無暇顧及那串鑰匙上面無數的動漫吊飾，只感覺對於未來無限地絕望。

坦白說，我不是真的想唸國文系，才進國文系就讀的；純粹是因為指考的落點，剛剛好最落在這間和平東路上大學的國文系，剛剛好覺得畢業當老師也不壞，剛剛好曾經有點喜歡看小說。但是坦白說，我很快就發現自己對四書五經、文學史、哲學史、佛學、詩經、文心雕龍、文字學、聲韻學、訓詁學等等族繁不及備載的國文系專業科目完全不感興趣；既不喜歡背詩詞章句，也對於記憶某文人開創何種藝術手法云云感到厭煩。所以在大一之後，我就開始如火如荼地玩社團、毫無懈怠的打遊戲，還有打工存錢買機車……接著就落到了如今的處境，雖然勉強修完了必修學分，但是離128的畢業門檻就是少那兩學分

「我看了你的作業，我很不滿意。」高教授把滿手的書重重放到研究室的桌上，然後從書桌左側的一大疊筆記本裡面抽出一本，開宗明義直接說道。

高教授這堂課--讀書指導，既不看出席率，也不用考試，唯一的通過要求就是在期末交出二十篇手寫的讀書心得。乍看之下輕鬆，也沒有什麼嚴格的格式規定，在國文系裡堪稱逸品般的課程要求，但是其實也相當於學生一周就必須讀完一本作品，而我到了最後也只成功生出十五篇而已。原本我以為自己交十五篇在所有學生裡面算是及格，但是班上同學動輒三十篇，一篇就可以噴墨三四頁A5筆記本的心得，直接將我秒殺。

「老師，真的很對不起。但是因為我之前在準備研究所考試，我會補交的。」我很急切的解釋，然後我又按照原定計畫，搬出所有大四學生的必殺技能：「而且，我真的很需要這兩學分，不然我就不能畢業了。」

「我知道。」高教授淡淡地說，手按著我的筆記本，站著對我說。這學期我讀書指導只去了不到五次，有去也是坐在教室最後面讀我的研究所考試科目，現在在這麼近的距離看著教授更感覺到她的年輕，甚至如系上同學所盛傳相當漂亮，但是氣質卻很冷冽散發出一種不可違抗的霸氣；這大概就是所謂文學少女經過修練的氣質吧。雖然我心裡還是很抗拒把教授稱為少女。

「我知道你沒有這兩學分不可以畢業，也知道你會提議要補交。但是這樣你要讓那些認真寫作業的同學怎麼辦呢？況且你的作業水平和他們相差太多了。」她翻開我的筆記本，第一頁我大概只有寫半頁，而且被教授畫了滿滿的紅圈，「錯字什麼的就不提了，選書非常幼兒向，不符合我認為國文系學生應該要有的水平，至少應該要我開學第一天所開的書單那種厚度與深度。偶爾有些不錯的作品，其他同學要麼就有兩千字的心得，你卻平均只有五百左右。雖然我的作業本來沒有嚴格規定字數與選書，但是這麼糟糕的品質，出自大四學生之手，只為求畢業，實在是有損專業，你難道不覺得嗎？」

無法反駁，應該說，就算想要反駁我也不敢提出來，因為自知理虧。

「老師，我已經考上研究所了。如果這學期沒有畢業，我……」

「研究所？哪裡？什麼科系？」教授冷冷打斷我的悲情牌，而我的心裡則暗叫不妙。

「呃……台大…..資工。」

高教授嘆了一口氣，坐了下來，她把雙手手肘支在書桌上，兩手手指交扣放在鼻樑前，透過眼鏡打量我。一瞬間我以為教授就要脫口說出：你跟我的差距不是一個次元之類的話。

「我知道你們現在很多學生不喜歡國文系，看不起文科。確實文科現實層面有找工作的限制，所以很多人會想要轉系、研究所選其他科系重來。但是反過來說，要認為國文系沒有用，也要本人先從國文系畢業才有資格說吧？」

這麼說也太過分了。我可從來沒有說國文系沒有用或者看不起國文系，我只是純粹對於國文系所學的東西不感興趣而已。

「如果文字、聲韻什麼的，要愛念這些才是愛國文的話，應該是國文系本身的問題，而不是學生的問題吧？」我忍不住就脫口而出，如果說四年國文系有稍微鍛鍊到我什麼，大概就是口無遮攔的詭辯，但是這可不是能夠對教授放的絕招。高教授的眼鏡裡面好像要射出火花了。

「柳同學？你是真的想要畢業嗎？」高教授冷冷地說。

「嗯……是的。」

「好，我給你一條退路。」

「不…..哀？」就在我準備接受教授下一技狠批的時候，她突然說，讓我不可置性的張大了嘴巴。

高教授打開書桌左邊的抽屜，拿出一張簡陋的名片交到我手中：純白的名片只有地址以及營業時間，看不出是什麼店家或者什麼人的名片。

「這是一家書店，一家二手書店。」教授維持著平淡的語氣道，但是我總感覺她畫著淡色唇膏的唇正泛著笑意「如果你可以在成績繳交的最後期限以前，也就是說還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從那家書店裡面挑選五本書寫成讓我滿意的心得報告，那我就讓你畢業。」

這次教授是真的露出了笑容，她伸出一隻張開的手掌，纖細的手指上戒指反射著光芒：「五本，必須要是這家書店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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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我踩著U-Bike來到了和平東路附近青田街的小巷子中。這附近坐落的多是古樸的日式建築，是從日治時期便遺留下來的台北高校以及台北帝國大學的教師宿舍聚落，如今許多已經收編台大所有，唯有極其稀少的比例依然為私人住宅，這代表這些房子從日治時期開始就從未易主。

高教授所給的名片上，那家她所指名的書店從晚上七點才開始營業，這簡直比學校後門那間下午兩點才開門的水準書店更為奇特。我忍不住猜想教授和這家書店有什麼不告人的關係。

但是既然是我最後的退路，我也無心去探究太多。如今回想起來實是大錯特錯。

我頭看著眼前的建築，在路燈下，可以看見日式宅邸風格的大門眉宇和往兩旁延伸，高達兩公尺的水泥圍籬。大門邊掛著一個散發綠色螢光的奇異燈籠，上面寫著：妖。而懸掛於前院大門上方的木製招牌則用陰體字寫著：妖怪二手書店。

這一切都散發詭譎的氣氛，附近的街道與樹木下的陰影霎時間顯得特別漆黑而乖張。接著我聽見了，從招牌下方那扇紅色對開式的生鏽鐵門後面，傳來一陣喧嘩與笑聲，雖然聽起來人數眾多，但是卻意外的並不吵雜，甚至好像有點因遙遠而迷濛。

我看了一眼手機螢幕：七點十五，已經到了書店的營業時間。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吱吱作響的紅色鏽門。

門後是一座庭院，雜草叢生，樹木毫無章法歪曲生長，地上有一條依稀可以辨認的小徑，通向明明距離不遠，卻宛如坐落樹林深處的一座建築物。在黑夜裡面只能夠看見它有著傳統的日本格狀拉門，以及架高的前廊，一顆沒有燈罩的白熾燈泡從陽台的屋頂上垂下來，散發著不時閃爍的光。

不會進去還要脫鞋吧？我忍不住想，並沒有發現剛剛的笑語聲此時都已經煙消雲散。我拖著腳踏車快步穿過庭院，然後將它鎖在拉門前的小空地。

真的要脫鞋。地面上一塊乾淨的石板上擺著幾雙鞋子，看來書店裡面此時還真有不少客人，這點倒是令我意外。我踢下自己的夾腳拖，然後跪在拉門前架高的木製陽台，拉開了那扇木門。

「鈴……鈴…..」從敞開的拉門吹進屋裡的夏日夜晚的風，帶動了掛在我上方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真的是一家書店，而且搞不好是我見過藏書最多的書店。觸目所及都是從地板疊到天花板的大量書籍，一疊一疊一疊，直直延伸進不見底的房屋內部，中間留有夠一個成年男性小心通過的走道。書籍的損壞成不不一，一眼望去也沒有依照任何分類排序，要說整齊也不整齊，大概僅僅是讓書在這樣的高部不至於癱倒的程度。好像有看見類似書架的東西，但是早就已經被前面其他堆疊的書給掩蓋。

我花了一段時間適應迎面而來舊書籍特有的霉味，然後爬進房子，拉上身後的門，那門滑動時沒發出一點聲音，就和此刻的書店一樣寂靜。在書海的盡頭似乎透漏著一點光，可以讓我看清僅剩的走廊。我朝光源走去，順便打量身邊的書，想要盡快選到五本書，買完，走人。

我對書的類型豐富程度感到很訝異，這裡有破舊的日文小說、倪匡這類經典的科幻作品、杜斯妥也夫斯基的長篇鉅作、中國古典的水滸傳與三國演義，同時也可以看見像是前幾年流行的某吸血鬼小說全集[1]、某英國小黑髮巫師上學記[2]、國內外的各家輕小說等等的書籍。

高教授只說要我選五本，既沒有規定題材也沒有限制範圍。我思考著，隨手小心翼翼地拿起最靠近自己的一本小說。小心翼翼並不是因為那本書看起來有多珍貴，純粹是因為不想要因為震動到那高聳的書牆，讓自己成為國文系創系以來第一個被書壓死的學生而已。

那是一本吸血鬼小說，背景好像是以紐約為背景的現代魔幻類型，搞不清楚是否有趣，作者我也沒有聽過。就在思考是否應該要選擇這本書時，我感覺到走廊盡頭的燈光被人擋住了。我抬起頭，一個纖細高瘦的人影站在走廊盡頭，人影穿著拖地的長斗篷，衣領高高豎起像一個詭異的燈罩，眼睛在背對光源的狀態下，竟發著異樣的紅光。那是一個男「人」，「他」朝我露出大大的微笑，即便在這個距離，我依然可以看見「他」嘴裡的獠牙……

一個吸血鬼！

我失聲尖叫，手裡的小說被我摔在地上，然後我沒命地朝出口奔去，但是才剛起步就絆到腳邊的一疊書，接著大概有兩公尺高的書一疊疊倒下，像骨牌一樣，全部向我襲來。我看見一整套精裝的《追憶似水年華》[3]朝我的臉砸來。我立刻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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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躺在堅硬的榻榻米上，頭枕著堅硬的書籍做枕頭，而跪坐在我身邊的，是高教授。

「吸、吸血鬼！剛剛有一隻吸……」我立刻尖叫，雖然我立刻想到，或許把我引誘到這裡來的高教授也是吸血鬼的一員，所以我立刻閉上嘴，思考著要不要逃跑。

「不要擔心，德古拉在隔壁房間換衣服，他對於嚇到你真的很抱歉，柳同學。」高教授對我笑盈盈地說，態度跟今天下午在研究室完全不一樣。她居然大方承認了吸血鬼的事，而且，她剛剛是不是叫那隻吸血鬼德古拉？那個吸血鬼傳說始祖，出現在無數小說動漫作品裡面被改編得不成「人形」的德古拉男爵？

「我說，教授，你找的這個人真的沒有問題嗎？他看見德古拉第一個反應是尖叫耶！」

我的身邊突然又有人說話，我轉過頭，看見一位和我差不多年紀的青年跪坐在榻榻米上，身上穿著青灰色的日本傳統服飾。他雖然長相俊秀卻面無表情，剛剛說話的聲音也過於平板，散發著一種缺乏人味的感覺。他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不信任，對高教授說話的語氣也不是很和善。

「沒問題的，葉藏。他好歹也是國文系的學生，又有非幫忙不可的理由。而且我覺得，尖叫昏倒比起沒有意識到對方是吸血鬼，還是好上一點。柳同學，這位是大庭葉藏，是現在這間二手書店的店長。」高教授笑著說，這時我心裡面卻百感交集：妳今天下午在研究室對我應該沒有這種信心吧！

名喚葉藏的青年沒有應聲，但是應該有聽到高教授所說的話。他將視線從我們身上移開，開始看他手裡的書。大庭葉藏這個名字與他所給人的感覺，讓我覺得有點熟悉，但是我現在比較想要趕快搞清楚眼前的狀況。

「老、老師，請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坐起身，小心地問。我們三人身處在一間明亮而簡潔的和室，葉藏所坐的地方擺著一個矮茶几與一台收營機，或許剛剛我在走廊盡頭所看見的亮光，就是從此處透出的。這裡一樣擺放著各種書籍，但是比起剛剛的走廊，顯得相當有次序，而且有經過分類。

高教授在我詢問之後，拿起了擺在她旁邊的書本，也就是我剛剛隨手拿起來，與吸血鬼有關係的小說，書名是很老土的《紐約血壇》。

「柳同學，你對這本書瞭解多少？」

我搖搖頭，我對這本書的書名、封面完全沒有印象，作者也不認識，出版社則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出版社。

高教授開始細細解釋：「這是克萊菈‧辛在二十世紀末創作的一系列吸血鬼作品中的其中一本。她的吸血鬼故事從中古寫到現代，並由傳說中的德古拉伯爵貫穿劇情。在寫作時代進入二十世紀的紐約時，辛小姐已經超過七十歲，最後她並未完成下一本作品就去世，《紐約血壇》也成為遺作。她的吸血鬼系列在某些群眾中被奉為經典，但是可惜台灣當時引進沒有全系列翻譯，導致劇情斷裂，翻譯也做得相當馬虎，導致銷量不佳，這本最終篇在台灣也只賣出不到兩千本。」

很好，不虧是國文系的教授，相當詳細地向我解釋了這本書的歷史，但是我還是不懂為什麼我剛碰到這本書，就有吸血鬼出現在我面前啊！

高教授以平靜的聲音解釋道：「這個世界上，自古便存在著很多很多的妖怪。可是，他們並不是被這個世界養育出來，實際存在的妖怪，而是，從人類所寫的書中，不小心掉出來的。」說著高教授又拿起了身邊的另外一本書，那是芥川龍之介所寫的《河童》。

　　「有時候，人讀一本書，只是匆匆翻閱。有時候，人讀一本書，會在心裡創造一個完整的世界，書裡的每一個角色，都成為鮮明的實體，活在書頁間…….當一本書被人類如此讀過之後，它就會變成不一樣的東西。我們把其稱作：『妖怪書』。但是，麻煩的事情也從此開始。」高教授垂直拿起書本，並指著《河童》中翻開的一頁，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間，我看見其中一行出現了漏字，消失的字是河童。

　　「如果，一本妖怪書失去了主人，又或者，原本的讀者忘記了曾經愛過的書中世界，裡面曾被愛著的角色，就會被迫離開書頁，掉到這個世界裡來。而你在這間書店中所看見的書，全部都是失去了主人，因而有部分角色來到這個世界的妖怪書，也就是所謂的『妖怪二手書』。」高教授搖了搖頭，「德古拉，以及葉藏，都是掉進這個世界的角色。最近幾年，妖怪二手書數量越來越多，存在於人類身邊的『妖怪』也一直在增加；而如果妖怪們想要回到書中，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妖怪二手書重新被人閱讀，再次被人類愛上。以減少妖怪二手書為目的，這間『妖怪二手書店』，就是這樣的存在。」

　　高教授終於暫時停下解說，安靜下來顯然是要讓我有時間消化這些訊息。我看了一眼那本河童，又看了一眼坐在收營機附近面無表情的葉藏。

　　「所以我的期末作業就是……」

「簡單來說，希望你可以讓五隻妖怪回到原來的世界裡面。」高教授的笑容讓我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回話，這裡怎麼說都不是日本或美國，這裡是不應該發生超自然現象的台灣啊！而我也不是念常盤高中或者來良學院，而是平凡到不能再無聊的師範大學！什麼吸血鬼、妖怪、穿越？相信是一回事，我一個平凡無奇的人怎麼有可能去做到這種事啊？

這真的太荒唐了。心裡的感受我也說不出是怒氣或者害怕，但是我沉默站起身，並順手拿起擺在地上的《紐約血壇》，而高教授看著我的表情，露出有點無奈的笑容：「看來，我們還是維持你寫五篇心得報告的約定吧？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從這家書店選五本書，這樣至少是一種嘗試。」

我點點頭，聽起來只是單純的閱讀並且寫心得報告，並不足夠讓所謂的「妖怪」回到書裡，但是我已經決定不管這麼多了。

「等我看完這本之後，我會再回來選其他書的。這本多少？」我轉頭向坐在收銀機旁邊的葉藏問。

「不要錢，如果你不是想要幫忙的話，就趕快出去。」葉藏頭也不抬冷冷的說，而高教授也沒有再說話。我走出和室，這裡果然就是剛才那片書海的盡頭，妖怪二手書店被書所淹沒的走廊完全看不出剛剛書曾經被我弄倒。這裡少說也有上萬冊的書，我努力不去想現在可能有成千上萬的「妖怪」生活在周遭，快步通過走道，同時也刻意忽略黑暗裡面的低語、許多掩藏在書後面的其他深幽走廊。

我的U-Bike還停在那裡，白熾燈泡依然一閃一滅。我穿上夾腳拖鞋，解開腳踏車的車鎖，正想要走出妖怪二手書店的前庭，身後的拉門突然被「碰」的拉開，然後是風鈴的鈴聲。

我回過頭，看見一個穿著西裝，英俊挺拔的黑髮外國人站在那裡，用猙獰的表情瞪著我；他的眼睛散發著紅光。

「站住！你絕對要讓我回到書裡面！」德古拉伯爵露出獠牙對我低吼，他竟然說著一口完美的台灣腔中文。

我嚇得倒退一步：「我、我已經答應要看完這本書了……」

「那樣是不夠的，小鬼！教授和店長人都太好了，我可不能夠接受這種姑且嘗試的態度。」德古拉伯爵一邊說一邊朝我逼近，眼看他就要撲向我，我跳上腳踏車，紅色大門不知為何竟是敞開的。

我深吸一口氣，衝進夜色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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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定神閒的德古拉伯爵在捷運站裡慢慢朝我逼近，我想這次已經不可能逃掉了。

「騙人！你是怎麼追上來的？」

「用跑的啊。」伯爵用看笨蛋的表情說，伸手把稍微解開的襯衫與領帶整理為整齊的樣子，然後穿上他披在手上的黑色西裝外套，「一開始是太久沒有奔跑所以才被你拉開距離，熱身之後才終於追上你。」

「但是你怎麼知道我在哪裡，我在科技大樓就把你甩掉了。」

「你拿著我的書，」伯爵指了指我的背包，「你就算是鑽到地心裡面我也找得到你。」

這真是夠了，我到底是淌了什麼混水？是星座逆行，還是紅鸞星動引來血光之災？我認命地看著伯爵，還好他穿著西裝，除了非常蒼白之外似乎與正常人無異，雖然是傳說中的吸血鬼，但是現在看起來似乎不是危險人物樣子

「你到底為什麼要追著我跑？」我嘆了一口氣，鼓起勇氣移動腳步，掏出悠遊卡通過捷運的柵欄，而伯爵也讓我意外地同樣掏出悠遊卡，跟在我後面出站，他是什麼時候刷卡進站的我就不想去深究了。

「我剛剛就說過了，教授和店長看起來是不想要強迫你，這種態度我可受不了。好不容易有人類拿起了我的書，我說什麼都要回去。你可知道我困在這個破地方多久了嗎？」伯爵走在我身側，毫不客氣的說，但他說話的語氣並非傲慢，也沒有剛才在書店看起來那麼凶狠，「所以，我決定要在你旁邊指導你，直到你成功讓我回到書裡面為止。」

「指導？所以不是只要讓書有新的主人，有人看，妖怪就可以回去？」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伯爵垂下嘴角，陷入沉默。走出捷運站之後離我家來有五分鐘左右的路程，在社區大門前我停下腳步，畢竟一定會經過警衛室，如果讓社區管理員看見我半夜帶了一個外表這麼顯眼的人回家，之後大概會很麻煩。

「你該不會要跟著我回家吧？已經這麼晚了，我們可以明天再開始。」我向伯爵提議，從他也用悠遊卡刷卡的時候，我對他的恐懼就已經消失無蹤了，但就算如此顯然我的任何提議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當然不行，我們今天晚上就要開始。你今天必須先把《紐約血壇》讀完一次，沒得商量。」

「好啊，那你要我怎麼跟我家人，或者社區警衛解釋你是誰？直接告訴他們你是德古拉伯爵嗎？」我有點生氣了，而這份脾氣卻是讓伯爵露出微笑。

「你在擔心這種無聊的事嗎？你住哪一棟，幾樓？」

「Ａ棟１１樓。你該不會……」

「你就直接到家門口等我吧，或者說我等你也可以。」

伯爵做出一個刻意的伸展動作，然後就在我眼前消失了。我無奈的四下張望了一下都沒有看見他的「人」影，並開始思考這本書裡面的德古拉伯爵到底是被設定成有什麼樣的能力，如果他是會吸血、怕光、需要倒吊在天花板上睡覺之類的那種古典吸血鬼，那我接下來幾天生活豈不是非常精彩。

果然當我搭電梯抵達我家那層樓的時候，伯爵已經坐在我鄰居家的鞋櫃上面看著我了。

「接下來呢？」我掏出鑰匙，指了指這層樓左邊的那扇鐵門，意識他那是我家。

「你別管我，開門就對了。」

「你不可以吸我家人的血喔。」我忍不住說，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擔心還是調侃。伯爵翻了一個白眼。

「你夠了沒有，一個男人不要一直在最後關頭才開始糾結這種無謂的小事好嗎？如果我是這種危險人物，你覺得店長和教授會讓我跟著你？」

這我倒是沒有把握，因為不管是高教授或者那位叫做葉藏的青年，我都沒有熟悉到可以相信他們的地步。不過既然伯爵都這樣說了。

我打開門，同時感覺到自己身邊吹過一陣微弱的風，帶著一絲腐敗玫瑰的氣息，我彷彿看見伯爵的殘影在通往我的房間的走廊前出現了一秒，然後就又不見了。

因為回到家已經超過十二點，我的手機也早就沒電所以關機，所以我不免被等門的父母念了一頓。而當我終於一邊道歉一邊請他們也快點就寢，並且帶著我媽準備的宵夜回到房間的時候，伯爵已經很無聊地坐在我的書桌上，甚至翻著放在桌上的漫畫書。

我居然半夜讓一個吸血鬼住在我房間裡！我一邊想著，一邊意識到自己對於今晚的遭遇已經完全詞窮，只是在腦袋裡面重複著：難以置信、太荒謬了這類無意義的詞彙。

「好啦，現在讓我們開始吧。」伯爵放下漫畫，然後看著我說：「關於妖怪二手書，教授今天晚上已經給你很基本的簡介，現在我再以妖怪的身分給你一些其他的常識。坐下。」

我只好乖乖坐到我的床上。

「首先，我們這些掉到現實世界的妖怪，在外表會停止變化，原本故事裡面擁有的很多設定都不再適用，比如我就不再需要吸血，不會因為聖水或者十字架而受重傷。而且，不會死。」

「你是說長生不老？」

「看你怎麼理解，對我這種永生的吸血鬼來說是沒有差別的，但是對於葉藏這類原本是真實人類的角色，就很痛苦。」

「為什麼呢？不會死不是很多人的夢想嗎？」

伯爵再次露出鄙視的表情：「小鬼，如果有死後的世界，你會想要活著，還是現在就去那裡啊？對於掉進這個『現實世界』的妖怪來說，這裡就是死後的世界，他們只是鬼魂。原本正在進行的人生被強行奪走，即便不老不死，但是同時也不再需要吃飯，不再需要睡眠，活著的慾望基本可以說是不付存在。而且，你今天看到的都是能夠簡單融入人類社會的妖怪，但是還有很多外型以及原本生活與這個現代社會完全脫節的角色，他們就只能在暗處，靜靜等待有人再次閱讀他們的書，有時候一等就是幾百年。」伯爵頓了一下。

「以我來說，我已經在原本的世界活了超過一千年了，我不敢說我經歷許多痛苦，但是至少我在書裡是透過努力才贏得這段生命，然而掉進這個世界卻讓我的生活中斷了，我曾經擁有的都消失了，我也與我愛的人分離，這與死亡沒有什麼區別。我相信，很多妖怪都是想的。」

我可以感覺出伯爵說這些的時候，已經努力壓抑了心裡面大部分的情緒，雖然看不見痛苦的痕跡，卻從用字裡透露出悲哀。我承認我有一點被伯爵所打動，高教授請我做的事，對於伯爵，以及未來我需要閱讀的五本書中的某個角色，都事關重大；或許這是我從出生到現在的二十二年裡面，真正在做的唯一一件「有意義的事」。

「好啦，我看你的表情相信你是理解了。」伯爵用他指甲修剪整齊的雙手抹了抹臉，看起來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反正，我希望你可以幫我盡快看完那本書。只是一般的閱讀沒有效果，你必須要用心去看。」

「用心？」

「籠統一點的說法就是這樣。你必須要在心裡面建構一個我所生活的世界才行。那個世界曾經被某個人類讀者建構起來，所以我才能夠存在，現在輪到你了。」

我把《紐約血壇》從書包裡面拿出來。

　　「現在，開始讀吧！」伯爵笑著說。

*********************************

「高老師！」

「嘖！」

隔天我又站在高教授的研究室外，而她看見我又是一聲咂嘴。昨天晚上不是都還好好的嗎？我真的不懂這個人。

教授今天穿著簡單的T-Shirt和牛仔褲，黑髮綁成馬尾，沒有化妝，看起來幾乎和高中女生無異，不過她看我的眼神依舊讓我敬畏三分。

我們走進教授的研究室，這次我注意到，教授的研究室裏面所擺放的書有不少都是流行向的次文類，坦白說不像是一般國文系教授會放在研究室裡的書籍。

不會其實都是妖怪二手書吧？

「伯爵呢？」

「文薈廳。」對於把伯爵丟在我們學校的交誼廳我可一點罪惡感也沒有，就算他應該正在被所有裡面的女同學視姦，我也不想要跟他一起出現在校園裡面成為被人議論的對象。

「我昨天晚上把《紐約血壇》看完了。但是，伯爵沒有回到書裡面。」

「當然了，如果真的這麼簡單，我也沒有必要特別叫你去書店，直接把書給你要你看完就好了。」高教授聳聳肩，看起來並不是很想要搭理我，「而且你只花一天晚上就把書看完，通常這是不夠讓妖怪回去的。」

「那不然要怎麼做？」我急切的問。

「伯爵沒有跟你說嗎？」

「他只是一直嚷嚷我沒有用心，沒有提出更實際的方法。」我懊惱地說，從我凌晨五點看完書，但是伯爵發現自己依然做坐我床上的之後，他就變得很兇；而且在我不理會他的不滿，堅持上床睡到早上十點之後，他基本就不願意跟我講話，只是一直在生悶氣。

「用心是最基本的，這又不是被設定好地RPG遊戲，你滿足各種技能點數就可以兌換特定技能。」高教授看看我，嘆了一口氣，「柳同學，你所遇見的德古拉伯爵，不是任何其他作品的他，不是《歷史學家》[4]裏面的德古拉，不是《吸血鬼德古拉》[5]裡面的德古拉，甚至不是其他千本在台灣賣出的《紐約血壇》，而僅僅是你擁有的《紐約血壇》的德古拉伯爵。」

僅僅是你擁有的《紐約血壇》的德古拉伯爵？

「柳同學，我先假設你現在對於這本書的故事已經很熟悉了。你覺得裡面的德古拉伯爵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怎麼樣的人？我思索了一下，因為其實伯爵在作品裡面的戲份沒有我想像中多，描寫也不是非常細緻。

「呃，喜歡排場，相當自戀，然後說話口是心非，然後對於人類非常沒有同情心……」

「那麼你覺得你認識的德古拉伯爵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唉？」我愣了一下，「這……比起書裡面，他對人比較有耐心，也比較不殘暴，然後…….有人性？」

「你看出差異了嗎？出現在現實中的伯爵，與書中表面上描寫的伯爵有許多不同，雖然伯爵是這部系列作品中貫穿的角色，但是在《紐約血壇》裡面他不是主角，所以對他的心理狀態與過往描寫不多。然而出現在現實中的人並不是書裡的其他角色，反而是伯爵，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因為……之前這本妖怪二手書的主人在他身上很用心？」

高教授點了點頭，說：「用心是一個說法，要我來看，……應該是愛吧。」看到高教授用這麼認真的表情說出「愛」字，我實在搞不清楚她是不是在開我玩笑。

「柳同學有過那樣的經驗嗎？在閱讀的時候，愛上書中的角色。每一個人看書的時候，喜歡的角色，自我投射的角色，甚至對角色的作為都會有不同理解，對吧？一百個人看《紐約血壇》，在他們的心裡就會有一百個不同的伯爵。這些角色在人的心中有血有肉地活著，我們都希望就算故事結束，自己所愛角色們的故事也不會完結，那就是一個被幻想出來的世界，在我們心裡成為真實的時候。」

我頓了一下，思索著要怎麼表達心裡面的感受，「所以我必須要…..愛上伯爵嗎？」

高教授思索一會兒，露出饒富意味的笑容，點點頭。

一陣惡寒因為那陣微笑沿著我的脊椎猛地往上躥升，我這可一點也笑不出來。老師，你知道自己有可能正在掰彎本屆國文系大四碩果僅存的直男嗎！

　　我確實曾經在看書的過程中愛上過書中的世界，喜歡過書裡的角色，甚至幻想過今天發生在我眼前的這類穿越情節，然而那些如今只會被我歸類為中二病的記憶，早就已經埋藏記憶中相當遙遠的地方了。

現在雖然理解教授的說法，但是對於要怎麼應用於現狀，我還是一頭霧水。我有些不確定地說：「反正，我需要在閱讀的時候，藉由我所認識的伯爵，理解之前這本妖怪書的主人，是怎麼看待這個故事……然後愛伯爵這個角色的，是嗎？」

「沒錯，這就是為什麼我需要讓你到妖怪二手書店去，需要讓你認識伯爵。這件事相當不容易，也是為什麼妖怪書成為妖怪二手書之後，會有這麼多妖怪沒有辦法回去書裡面。他們被創造他們的人類遺忘，再也不被理解，就算書本身有了新的主人，那個人也不一定有辦法給予同一個角色這麼多的心思，賦予它們相同的血肉。」

「可是，這…..」這真的很困難吧？要光從文字本身去建構一個真實世界已經夠難了，還要去了透過書本與伯爵身上的特質來揣測前一位讀者的感受，這要怎麼做到啊？

高教授因為我的表情，先是撇撇嘴，然後擺出了昨天晚上類似的溫柔神情：「不要擔心，我覺得如果是你不會有問題的。」

「為什麼？老師，你之前對我根本沒有這種信心吧？」我自暴自棄地道。

高教授露出像往遙遠記憶裡面翻找詞彙的神情：「怎麼說，大概是因為，昨天晚上你相信了我們的存在吧。在這個連要讓小孩子相信聖誕老人都很困難的時代，要在看見一個吸血鬼的時候就認出他可能是吸血鬼，而且毫無排斥地接受了妖怪二手書這樣的事情。這其實比讓妖怪回到書裡面更加困難。雖然柳同學對於國文系沒有什麼興趣，但是相較於很多國文系的同學來說，你對於文字裡面的世界，卻相當有信心。所以，我也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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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太多了。女人就是這樣。」

「葉藏？我不是說不要隨便來我的研究室嗎？」

在那個年輕大學生走出了研究室之後，站在房間中央沉思的黑髮女子身後，由窗戶外傳來一個聲音。

窗戶被拉開，起先外面沒有任何人，接著一個穿著日本傳統服飾的青年人在窗戶旁邊拉下了原本覆蓋在他身上的長斗篷。

「你又去跟詹姆借斗篷？」女子面露不悅，越過青年，她看見窗外有一隻以日式墨水畫筆觸所組成、色彩鮮艷的老虎正在半空中飛舞著，但是才一秒就突然消失不見，「你確定自己沒被看見？難道不可以走正門進來學校嗎？」

「我不想遇見那些人類。恩……你現在是誰？教授？森羅？」青年問，女子板著臉沒有回話，「也罷，但是就像是我剛才說的，你告訴他那麼多做什麼？」

「葉藏，書店沒有人類，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少，已經到極限了，你也知道。而且你費盡力氣跑來就只是要偷聽我說話嗎？你想做什麼？」

「啊，關於那件事。」葉藏露出玩味的笑容，「有麻煩的傢伙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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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剛剛和伯爵分開的交誼廳，這裡由我們大學本部一棟一層樓高的舊建築所改建，長形的場地設有舒適的沙發與許多獨立的高木桌和高凳子，還有一個販賣咖啡與鬆餅的咖啡館，可免費閱讀的雜誌，再雜以販售學校周邊商品的販賣部，從數年前落成以來就是許多學生下課之後休憩以及念書的地方。

尤其現在期末考將近更是一位難求，處處可以看見正抱著電腦埋頭書寫作業，或者正在進行小組討論學生。如果不是我為了準備研究所，所以把大四下排成極度休閒的狀態，唯一一門考試已經結束，那我現在的狀態也應該是在圖書館裡面學習。然而即使沒有考試，現在我的處境依然叫人擔憂。

不過伯爵不在交誼廳裡面。我的書包和他剛剛翻閱雜誌還留在那個窗戶旁邊的座位上，卻不見他「人」影。

我坐到伯爵所留下的空位上，無比心煩意亂。

和高教授談論過之後並沒有消除我的焦慮，反而讓我覺得這件事更加複雜。先不論我有沒有辦法把伯爵送回去，如果接下來的那四隻妖怪都要和我一起行動，這樣我才能夠了解對方，那到底該怎麼辦？伯爵是有辦法超高速移動的吸血鬼，外型雖然招搖卻不是很怪異，如果是像葉藏那樣的妖怪倒也還好，但是如果有不是人型的妖怪呢？而且，萬一有女性角色，那我豈不…….

就在我開始天馬行空的往完全無關的方向想時，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在離我極近的地方響起。

我看見離我幾公尺遠的窗戶玻璃突然炸成碎片，整個窗框被一個黑影從外面撞得扭曲變形，然後支離破碎地飛進交誼廳裡面。附近的學生尖叫聲四起。

我看著那個同窗戶摔進來的身影。

那是德古拉伯爵。

「小鬼！」伯爵抬起頭看見我，他的西裝有不少磨損和綻裂的傷口，他的眼睛散發著血紅的光，「把書拿好！」

「什麼……」我雖然驚慌，但還是反射性的抓緊了一旁裝著《紐約血壇》的書包，然後我看見伯爵朝我衝來，一把拎住我的衣服後領，像是甩娃娃一樣的把我甩到他背上。我和伯爵高度相差有２０公分，瞬間的窒息讓我眼前一黑，好像看見奈何橋就在不遠處。我感覺伯爵似乎拖著我在奔跑，速度之快我整個人如同鯉魚旗飛揚在他身後。

　　等我回過神，我已經在學校某棟建築物的屋頂上，抓著氣管差點斷裂的脖子，跪在地上不停喘氣，下方的校園正騷亂不已。到底怎麼回事？

　　「小鬼，趴好！」伯爵半蹲在我旁邊，一手就用巨大的力量將我壓到地上，我的下巴撞上屋頂的水泥地，一陣暈眩。藉著我聽見了幾聲短促而響亮的爆裂聲，我眼前的水泥的就這樣炸出了幾個深陷的裂孔。槍？

　　「這個沒有常識的白癡！」伯爵咒罵道，「你到底在想什麼？快點停下來！」

　　「邪惡的吸血鬼，我要讓你在這裡接受神的制裁！」一個新的聲音低沉嗓音喊道。我勉強抬起頭，看見我們的不遠處站著一個奇裝異服的男人，他有著長長的銀髮，頭戴寬帽，一身宛若法袍的黑色衣物，掛滿了無數的道具配件，手裡拿著一把不合比例的大槍，怎麼看都不是現實存在於台北市街頭的傢伙。

　　「太可惡了，居然在一般市民之中抓人質，你這邪惡的存在，賭上教廷的名號，我今天就要消滅你！」那個男人朝我們舉起了槍。

　　等等，我不是人質嗎？你怎麼拿槍指著我？

　　「吵死人了！我們根本不是從同一部作品裡面出來的，你就再去死一次冷靜一下頭腦！」伯爵低吼，放開壓著我的手，消失在我身側，然後在那個男人面前再次出現，我聽見幾聲槍響，子彈貫穿了伯爵的身體，在空中噴灑出血痕。但是伯爵沒有停下動作，他抓住男人的衣領，輕而易舉就把他扔了出去，男人撞碎建屋頂的女兒牆，然後直接摔了下去。我又聽見一陣玻璃碎裂的巨響以及重物落水的聲音，還有更多人的尖叫。

　　那邊大概是學校的室內游泳池吧？我混亂地想，心裡各種恐懼逐漸擴大。這到底是什麼狀況？戰鬥？宛如奇幻小說的戰鬥，在我熟悉的師大校園裡面？我應該沒有發瘋吧？這裡應該還是現實世界吧？

　　「小鬼，你有沒有怎麼樣？」伯爵又回到我身邊，我從地上非常艱辛的坐起來，頭腦昏眩，下巴劇痛。

　　「有也是你害的啊！你把我像布袋一樣甩來甩去，還拿我的頭去撞地板！」

　　「啊，對不起，書裡面的人類都堅強多了。」

　　「廢話！」我惱火的說，「我是真人！這裡是現實世界啊！那個傢伙到底是誰？你們怎麼可以在這裡亂搞？」

　　「那傢伙是另外一部小說的角色，叫做以利亞，是一個吸血鬼獵人。頭腦有問題，硬到轉不過來的傢伙。」伯爵對於我的怒氣只是冷哼一聲，開始檢視自己流血的傷口和殘破的衣服，然後嘖了一聲，「非常好，我要葉藏賠錢，他應該要把那個神經病關在書店裡面的。」

書店裏面有這種怪物？我不禁一個寒顫。

「所以我們現在要怎麼辦？總不能讓他繼續破壞學校吧？」

「我覺得其實剛剛大部分的破壞是我做的。」

「你還敢說！而且你拉我來做什麼？他不是吸血鬼獵人嗎？又不會攻擊我！」

「笨蛋，我需要確定有人保護那本書啊！書是所有妖怪的弱點.......」

　　「伯爵！柳同學！」

聲音從我們頭上傳來，我抬起頭，看見一隻老虎，一隻像是從水墨畫中跑出來，腳下還踩著雲彩的老虎。牠自上方向我們降落下來，高教授和葉藏坐在上面，而當他們一跳下老虎，牠就畫作一團浮在半空中的墨水，並且迅速流進葉藏腰間的一個墨水瓶中。

「店長，你最好解釋清楚.......」

「昨天晚上以利亞發現你不在書店裏面之後，就一直呈現極度亢奮的狀態，我一不注意他就偷走了他的書，破解前店長設下的印，離開了書店。」葉藏以冷淡而不慌不忙的聲音說，「總之，書在他那裏。」

「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呢？」我急切地問，事情鬧得這麼大，等一下一定會有警察、媒體跑來，接著是各種輿論，包括我被一個奇怪的外國人抓走等等的傳聞，這樣我也不用考慮畢不畢業種小事，這輩子都別想要有平靜的人生了。

「柳同學，你不要擔心。我們還是有辦法制住以利亞的。他不是什麼壞人......至少對伯爵以外的人。」高教授說：「他只是......沒有辦法理解掉進現實世界這件事，然後對於狩獵吸血鬼過度熱誠而已。」

「光這樣就已經很糟糕了。」伯爵啐道，「他被設定是幾世紀的人物？十七世紀？跟那種未開化的神職妖魔根本沒有辦法講道理。」

「冷靜一點！」葉藏不耐煩的說，「只要把書搶過來就可以再次壓制住他了。不要這麼激動。」

「你倒是身上被開幾個洞試試看，雖然在這個世界聖水武器對我沒有致命力，但是還是很痛啊！我有幾百年沒被聖水攻擊了。」

「你這隻安逸的老吸血鬼，如果你昨晚沒有擅自離開書店，現在也不會......」

「夠了！」我和高教授同聲喊道，我看見教授臉上出現了緊張與不安的神色，看來雖然她熟習妖怪二手書的運作，也沒有真的遇過現在這種狀況，畢竟如果天天發生，妖怪二手書的存在早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伯爵和葉藏停下爭吵朝我們兩個看過來，伯爵現在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吸血鬼，眼睛放大、通紅，獠牙伸出來露在嘴巴外面，原本平整的指甲在青經畢露的手上變成尖銳的利爪，猙獰的樣子令人生畏；而葉藏的樣子也不惶多讓，雖然他表現出我之前從沒看過的情緒，但是原本俊美的臉卻更缺少了人類的味道。

「反正，只要搶回書，就可以了嗎？」我問，葉藏和高教授點點頭。

「我或許有一個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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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伯爵下到地面，來到游泳館前面的柏油路上，而從屋頂下來的方式，是我很不爭氣地坐在伯爵的肩膀上，讓他直接跳下來。原本伯爵似乎想要採取較為省力又安全的公主抱，但是被我強烈婉拒了。現在附近已經沒有竄逃的學生，瞬間有種校園裡面除了我們在沒有別人的錯覺。

但是我知道一定還有很多人在遠處觀望，可能再過不久警察等等的就要趕到了吧？雖然高教授和葉藏說關於學校的修復以及被目擊的問題將會由他們來處理，但是我還是相當不安。

「進去吧。」伯爵絲聲說，而我點點頭，他立刻以長著尖銳指甲的右手抓住我的脖子，把我架在他身前，典型歹徒挾持人質時的樣子。雖然看起來一定非常險象環生，好像下一秒伯爵就要低頭用獠牙在我的脖子上開兩個洞，但是其實他的指甲既沒有刺到我，而且很巧妙的控制力道與角度，讓我雖然像是雙腳離地，但是卻因為雙手銬在伯爵的手肘上，所以沒有因為脖子而呼吸困難。

我們踏進游泳館，直接長趨直入來到泳池，湛藍的池水裡面漂浮著無數的玻璃以及鐵架殘骸，上方採光良好的玻璃天花板被剛才跌落的以利亞摔出一個大洞，而就算剛才還有學生在游泳，現在整個館裡已經空無一人。

除了那個跪在泳池對面，身著黑色法袍，狀似在禱告人之外。

為什麼總是這種角色會被讀者喜歡呢？我看著他溼漉漉的銀髮以及華麗的衣裳，年輕而英俊略顯尖俏的臉。以利亞也好，伯爵和葉藏也好，都是那種光從外表和說話方式就不會想要和他們作朋友的類型。我之後要繼續應付這類型的妖怪嗎？

以利亞停下禱告的動作，然後站了起來，直直看著我們，細長的淡藍色眼睛透露出冷然的殺氣。

「吸血鬼，你可真是狡猾。既用人質讓我不敢動手，又用這池水讓我的火藥盡溼。但是你不要太得意了，除了銀子彈與浸過聖水的鉛彈，我可是還有很多武器可以對付你這惡魔的。」

「以利亞，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好吧？」伯爵在我耳邊說，他的口中散發著鮮血的味道，讓我作嘔，要不是他因為以利亞一番話翻白眼的表情，我絕對會受不了恐懼從他身邊逃走，「我們根本沒有必要在這個世界互相殘殺，你和我來自不同的小說，完全沒有敵對的理由，更不用說你在這裡根本殺不死我，就像是你從十幾層樓摔下來沒死一樣。你難道沒有奇怪來到這個世界十幾年你都沒有衰老嗎？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相信這裡不是你原本存在世界呢？」

「閉嘴，可憎的受造物。這一切都是魔鬼的幻覺吧？你們讓我失去對於身體的時間感，還創造出這個不信神的世界。而我從高處跌落尚未蒙主隆恩，也是上帝在保守著他謙卑的僕人。不管在什麼樣的時空，消滅你們這些吸血鬼就是我的職責。」

「你看，所以我才會討厭和人類講道理。」伯爵不耐煩地說，「好吧，你要殺我就給你殺。但是首先還是想想辦法救救這個小子吧？我還沒吸他血，因為我想要在偉大的聖職大人面前好好折磨他呢！」伯爵一邊說，一邊低下頭，將尖牙底上我的脖子柔軟的地方。就說只是演戲，不要真的把獠牙放在我的動脈上啊！

「放開那個無辜的少年！」以利亞大喊，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彎刀，從泳池的另一邊一蹬腳，他的身體便輕盈的越過八線水道的泳池，朝我與伯爵躍來。這絕對不是一般人類可以達到的動作啊！他到底是從什麼樣的小說裡面跑出來的角色！

伯爵抓著我側過身，但是以利亞的彎刀砍進他的一邊肩膀，伯爵吃痛低吼一聲。

「這是，鍍銀的刀？」伯爵的身體有一瞬間似乎突然變得無力，他的膝蓋微彎，幾乎要放開了抓著我的手，而也因為那瞬間的無力，讓伯爵抓著我的位置變動，他的指甲直刺進我的脖子裡面。

「不可能，被銀刀砍到你怎麼還會有辦法維持力氣，剛剛被聖水子彈打到也是！你們這些邪惡的魔鬼到底為什麼.......」以利亞持續對彎刀施力，但是伯爵還是維持站姿，用肩膀打抗刀身的力量，鮮血自那越來越深的傷口流出來，滴到泳池的地板上。

「你看，吸血鬼的血液也是鮮紅的，你就不能想像我已經被神救贖了嗎？」伯爵雖然面露疲態但依然擺出嘲諷的微笑，而以利亞的臉立刻蒙上了一股更強烈的怒意。

「何等不敬！你就到那重生池中去懺悔今身的罪過吧！」以利亞拔出銀刀，而伯爵依照我們剛剛計畫的，立刻把我當作阻擋對方攻擊的盾牌，以利亞身上丟過去，可沒有想到以利亞接住我的瞬間，竟還有辦法直接起腳，踢向伯爵的胸口。

伯爵的腳步一個不穩，摔進了身後的游泳池中。

落入池中的伯爵發乎刺耳宛如野獸般的痛苦吼叫。他的皮膚在水中逐漸溶解、剝落、被較少肌肉組織覆蓋的身體物份甚至露出了骨頭。他鮮藍的眼睛跳出了眼眶，整個眼球在水裡面逐漸消失，然而在此同時，伯爵依然奮力掙扎，而且身體被毀壞的部分依然不斷再生，傷口出現又消失，很快他的血就染紅了一大片的泳池。

聖水，原來剛才以利亞跪在池邊禱告是因為這樣，也難怪他沒有在墜樓之後，又嘗試回到頂樓追擊伯爵。我恍然大悟，但聽著伯爵痛苦的尖叫聲我只覺得腳軟，幾乎不敢抬頭去看池中的慘狀。而以利亞在接住我，並且檢查我脖子上的傷口之後，又再次走回游泳池邊。他手裡面拿著一把十字弓，弓上架著一隻亮銀的劍。

「真是頑強的生命力，和以往的吸血鬼都不一樣。到底是殺害了多少純潔的生命才有辦法獲得這樣強大的力量呢？」以利亞不帶同情地看著池中不斷在溶解以及重組的吸血鬼喃喃自語，「不過，這場惡夢就要結束了，不管是你還是.....」

以利亞停下動作，轉過頭看向跪在地上的我，以及我手中拿著的那本書。

以利亞將他原本屬於的那本小說，放在大腿側邊，平時用來裝聖經的綁帶盒子裡面，這是伯爵在經過跟他纏鬥，判斷最有可能的地方。而我則在剛剛伯爵將我往他身上丟的時候，將書偷偷的摸到手了。不過，其實如果我的脖子剛剛沒被伯爵的手指刺傷，所以以利亞要檢查我的傷口，大概我就沒有辦法順利做到了。

「你.....放下那本書，少年，你跟那個吸血鬼是同夥的嗎？」

「你不也知道這本書對你的影響嗎？」我一手摀著一說話就會牽影到肌肉而疼痛的脖子，一手慢慢舉起那本小說，「既然知道，那麼應該要至少講理吧？難道就不能理解這裡和你的世界不一樣的現實嗎？不能相信伯爵是來自不同地方，和你需要消滅的吸血鬼是不一樣的嗎？」

「你是在說這個世界才是現實世界這件事嗎？這種事情......我所努力保護的世界是虛構，是被區區的一個人類的心思所創造出來，無神的存在？你要我相信這樣的現實嗎？這一切明明只是魔鬼的玩笑.......」

完了。以利亞不像在和我說話，反而像是自言自語的樣子，我剛剛的話一點效果也沒有，應該說反倒刺激到伯爵說他頭腦轉不過來的地方了。

「你應該也已經被吸血鬼給咬了吧？真是遺憾，但是不要緊，讓我為你送上終途的輓歌.....」以利亞將十字弓指向我。不好，這裡是真實世界，我可不像妖怪們一樣有不死之身啊！葉藏，你們還沒好......

就在我已經開始向列祖列宗道歉的時候，葉藏終於在我左邊出現了，他脫下了剛才用來影藏行蹤的那件隱O斗篷。

葉藏一把將我手上的那本小說拿走，而以利亞的表情瞬間失去了剛才一直以來的冷靜。

「你在哀嘆掉入這個地獄的悲哀嗎？」葉藏用冷淡的語氣說著：「想要用與這個吸血鬼一戰，來解決自己心裡面的悲哀？世界的悲哀，實是超出你這種理想主義者的想像啊。」

以利亞從池邊一躍而起，那瞬間好像在我眼裡靜止了，耳邊聽不到一點聲音，葉藏把那本書彷彿不在意般往旁邊扔下，在他身側漂浮著一團藍色的火焰。當書落入火焰的包圍中時，以利亞的全身也瞬間被火包圍，然後在我來得及看清楚之前與火焰一起消失不見了。

「伯爵！德古拉，振作一點。」游泳池邊，高教授駕著伯爵爬了出來，我見狀才終於回過神衝過去幫忙。

伯爵的身體雖然出了泳池，但是依然在不斷的融解。他已經沒有力氣大叫了，但是現在攙扶著他的我，卻可以聽見他口中唸唸有詞地說著什麼。如果我沒有聽錯地化，那代表.......

「走吧，回書店去。」葉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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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稍晚我們坐在妖怪二手書店的和室裡面，我脖子上面的傷已經差不多痊癒了。

高教授從學校回來，告訴我們學校已經在稍後趕到的其他妖怪的幫忙下回復了原狀，並且他們施展大規模的記憶修正法術，讓所有在場的人對於這件事的記憶消除，似乎是在伯爵與以利亞打起來以前，葉藏就已經請他們在學校周邊佈下了魔法，所以合理來說沒有目擊者從學校離開過。至於施展法術的人是誰，我已經從葉藏使用了那個斗篷時就猜出了一二，因為這對於身為書迷的我來說，「他們」也可能存在在現實社會裡面是一件很難以接受的事情，所以我設法將這個部分的事實暫時拋在腦後。

現在我翻閱著手裡的《紐約血壇》找尋著記憶中的段落以及句子。

　　「所以以利亞又已經關回前店長設下的印裡面了。」

　　「嗯，暫時沒有辦法放他出來活動。如果可以快一點把他送回那邊的世界就好了。」

　　「但是要閱讀那本書就需要把印給解開......」

葉藏與高教授在一旁討論著關於以利亞的處理，雖然談話的內容頗為驗素而重要，但是我的心思此刻卻是放在面前的小說裡面。

「請問，伯爵呢？」

高教授因為我突然的方言而愣了一下：「在前廊，他的傷好的差不多了，把聖水用一般的水洗掉之後身體也再生回來。不過在他的原本的世界裡面，受過重傷之後通常需要吸血，而他在這裡卻沒有這樣的慾望，應該正在因為這種感覺而鬱悶。」

我點點頭，摸了摸自己的頸部。如果在正常的狀態下，伯爵應該會真的把我的血給吸光吧？可以在這樣的世界裡面認識他，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

「你又從書裡面了解了什麼嗎？」高教授問。

「算是。我去找他。」

我站起身穿過妖怪二手出店那個狹窄的走廊，這次走廊深處的低語聲已經不再讓我緊張。

伯爵穿著我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那件顯然出自書中世界的深藍色斗篷，坐在拉門外面的前廊上。他沒有關上拉門，門邊的風鈴不斷發出清脆的聲響。

「小鬼，現在可以不要來打擾我嗎？」沒有回頭，伯爵低聲說。

「剛剛在游泳池邊，我聽見你的尖叫，還有在喃喃自語的句子。」我說，看伯爵安靜的背對著我，沒有試圖打斷，又接著說下去：「你所喊的是一位女性的名字--以斯帖，還有那句話：『如果可以這樣死去就好了，像個人類一樣。』我對這句話有印象，所以剛剛又去翻了小說。」

以斯帖是在小說中簡述伯爵的過往時，所提到的一個十五世紀的少女，因為被懷疑與伯爵有所關連，最後被鎮上的教堂判處火刑所以死去。書裡面的伯爵對於這個回憶主要展現在對於人類傾心於宗教的愚昧，以及對於人類那樣簡單就會死去的心情。

可是書裡面對於伯爵當下隨即所說的那句話，並沒有更多的闡述，聽他說話的女主角也未作回應。我想那應該才是伯爵在之前這本書的讀者心中成為活生生的角色的契機。伯爵在那名人類的心中，是以這句台詞為中心，建構起來的人物。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出現在我面前的伯爵，與書裡面那殘暴嗜血的形象有落差。

「書裡面的德古拉伯爵，應該是愛著人類，又忌妒人類的吧？忌妒人類有限的生命，又贈恨他們因為生命有限所以總是會先自己一步離開世間。」我說著，突然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只好扯出一點笑容，「雖然是很唯美的解釋，不過總感覺好普通啊！好像長篇的吸血鬼故事裡面總是會有這樣的設定出現，沒有想到你會因為這種沒有創意的愛所以困在這裡......」

我停了下來，看著伯爵的背影。應該是我的錯覺吧？我好像可以從伯爵的背，看見他面前的庭院。

伯爵站了起來，轉過身面對我。這時我確定了，他的臉變得透明。

「書，可以給我一下嗎？」伯爵說，我將《紐約血壇》交到他手上，看著他撫摸著書的封面，「你之後就是這本書的主人了吧？拜託，千萬不要讓我再看見你了。」

我看著伯爵，心裡面已經大概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因為我理解了他的那份在書中並不彰顯的哀傷，他對人類隱隱約約的愛與忌妒之情，這些我原本並不清楚的事情，所以現在伯爵已經可以回到書中的世界去了。

　　這時高教授也來到我身邊，她看著伯爵，溫柔的笑道：「你終於也被看透了啊......之前總是擺出來的高姿態和口是心非也沒有用呢。」

「口是心非又不坦率，真是這種設定裡面最平凡通俗，又最糟糕的組合啊，教授。不過你的設定大概比我更麻煩。」伯爵伸直手臂看看自己正在逐漸透明的身軀，挑了下眉毛，然後朝我看過來。

「小鬼，你叫什麼名字。」

「呃，柳......柳時青。」

「好，我會記住的。」伯爵笑道，然後他的手腳與衣服，在我們面前逐漸淡去、消散，不出幾秒便已看不見他臉的輪廓，最後是他那拿著書的手，化作了一陣深紫色的煙霧，《紐約血壇》「啪」的一聲掉在我們面前的地板上。空氣中遺留玫瑰的氣味。

看著那本在地上被夜風翻動的書，我小聲說：「老師，妖怪回到原本的世界中之后，會記得在這裡發生的事嗎？」

「這我不知道，畢竟回去的妖怪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再出來過。但是既然伯爵這麼說，他就應該會記得吧？」

「老師屬於很容易相信別人的類型嗎？」我露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