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不可對抗
在月亮被烏雲遮蔽的夜晚,大地陷入一片沉寂。
一名身穿神父服裝的男人正輕撫著手背上一幅鮮紅色的圖案,突然,面前颳起了一道黑色旋風,從中出現的,是另一個一身黑衣,面帶白骨面具的男子。
暗殺者(Assassin)之英靈,有「百變的哈桑」之名的Servant,在其Master面前,毫無敬意地瞪視著他。
Assassin的主人,言峰綺禮亦毫不懼怕地回瞪他的Servant,沉默了良久,才緩緩地說道:「聖堂教會那邊發現第七位Servant-Caster已經被召喚出來了。」
「最後一位Servant也被召喚出來了嗎。也就是說……」
「就是這麼一回事。」
放眼望去,冬木市燈火通明。但是言峰綺禮所矚目的不是遙遠的彼端,而是在這片山崖正下方的遠坂宅邸。在黑夜中,向來不使用現代科技產品的遠坂家,自然也不像其他使用上電燈的家家戶戶之光亮,而是一片略顯陰森的昏暗。
「事不宜遲,馬上前往遠坂家吧。」言峰綺禮沉著臉,下了一道命令:「如果是你的話,應該不會懼怕遠坂家那一道道嚴密如要塞般的魔術結界吧。」
Assassin冷笑了幾聲,聲音都提高了幾度:「哼哼,這樣好嗎?我聽說遠坂時臣和你是同盟關係吧。」
言峰綺禮彷彿沒聽見他話中的嘲弄:「這個你不必管。即使碰上了Archer,也不必懼怕與他的交手。」
「你是說,『三大騎士』之一的Archer——不必害怕?」Assassin感到十分滑稽,這種話居然都能說得出口。也不知道是膽識過人,抑或只是單純的愚蠢呢。
但身為暗殺者,他本就缺乏與其他Servant正面對決的能力。不必害怕倒是真的,因為Assassin本來就不存在與之交手的意圖,即使真碰上了大概也能逃掉吧,畢竟自己正長於此事啊。
「……交給你了。」
看著Assassin遠去的身影,言峰綺禮面無表情地說:「立刻將遠坂時臣——抹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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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sassin穿梭在樹林之間,幾回縱躍,一下子就到了崖邊。雙腿屈起一蹬,高瘦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旋即優雅落地。
面對遠坂大院,隱藏在面具之下的雙眼透出銳利的目光,不消半刻他便看穿了重重陷阱之間存在著的一線生機,嗤笑了一聲,前行,似閒庭信步。
Assassin手一翻,掌中便多了幾顆小石子,「咻咻咻」地擊出,受到衝擊的魔術結界當即便現形。看準了結界出現的位置,他倏然向前俯衝,突破了第一道防線。
另一隻手再翻,也是拿出了幾顆石子,如法炮製,他有驚無險地又通過了第二道防線。
這時他看見了數米之前的一個大理石祭壇,上頭正擺放著一顆鮮紅色的寶石。都說遠坂家代代相傳的秘術叫做寶石魔術,那麼這顆寶石大概就是維持遠坂宅邸重重防線的核心了吧。
目標很明確了。
Assassin這回不再用那些石頭。從這裡開始的防禦會更加密集,剛才的手段派不上用場。
他暗暗吸了一口氣,憑著直覺和過去的潛行經驗,迅速通過接下來了一層層結界。遠坂以寶石為核心的同心圓形式布置起一面又一面隱形的防線,要是在外人看來,Assassin如今的動作就像是在雜耍一樣吧:
只見他左閃右避,突然驚險地向上一躍,墮地後又立刻匍匐下來,作驢打滾。持續運作的偵測魔術一個都沒碰到他的身體,果真不愧是最善於潛入的暗殺者之英靈。
「輕而易舉。」
Assassin得意地笑了。什麼「天才魔術師」?費盡心思設下的結界,還不是被自己這個他們認為最弱的暗殺者(Assassin)給闖進來了。
只要摘下這顆紅寶石,防禦結界就會失去作用了。他伸出手,正要取走它的時候——
一柄閃耀著不凡光彩的長矛,擊破了寶石、刺穿他的手掌,將他的手死死釘在祭壇上。
「嗚哇——!」
「是誰允許你抬頭瞻仰王的威嚴了?雜種。」
正要抬頭查看來者何人,大劍、長槍,和三叉戟分別洞穿了他的頭部、胸口和大腿,巨大的力量將他整個人推出數米,被釘在祭壇上的手掌還硬生生被從腕部扯斷。
——居然說這種對手……不必懼怕?
在臨終前的最後一刻,Assassin看見了傲然立於遠坂邸屋頂上的,一名渾身黃金色盔甲的英俊男人。他正露出嫌惡的神情,身旁空氣中浮現一圈圈金色漣漪,從中露頭的,不正和刺殺他的兵器一樣,都是富含強大魔力的寶具嗎!
他高傲的聲音中滿含殺機:「蟲子就應該和蟲子一樣,匍匐在地下——然後去死吧。」
黃金波紋中的寶具發射而出,終結了Assassin最後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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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無非突然坐起身,睜開了眼睛。他看了看另一張小床上正酣睡著的間桐櫻,又望向了窗外的夜景。
「有人陣亡了……噢,好像又不是呢!」
無非索性下了床,打開窗戶、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的雙眼就變成了一片透著金光的銀色。睜著這一對銀中帶金的眼睛,他眼裡的世界倏然多了許許多多微粒和薄霧狀的物質,那就是空氣中的架空元素和逸散的魔力了。
從這些小東西的運動頻率,無非能看得出來不遠處發生過一場戰鬥。而身為Servant,與聖杯的聯繫讓他發覺一個奇妙的事實。
無非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只是死了『一部份』?真有趣。」
他在窗邊站了一會兒,回頭看了一眼依然熟睡著的櫻,瞬間就從原處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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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不錯的結果。」
遠坂時臣手裡捧著玻璃杯,輕輕搖晃著杯中的紅酒。
窗外,即是遠坂邸的大院,那中央的一座祭壇旁,一個剛「製造」出來的大坑裡,Assassin的屍體已經消失不見,證明了他作為Servant的存在已經確實被抹消了。
「居然為了這點小事就要我勞費心力嗎,時臣。」
一把飄渺的聲音從背後傳出,時臣趕緊離座、站起身,向著聲音的源頭微微行了一臣下之禮。由無數光之輝粒中走出的人影,正是先前將Assassin狙殺的黃金之從者-Archer。
英雄王,吉爾迦美什(Gilgamesh)。
時臣看見英雄王俊美的面容上浮現的微微慍怒,低下了頭:
「勞您費心了,王中之王。今宵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彰顯英雄王的威嚴,還有打探出究竟何人才是我等所欲狩獵的獅子。」他微笑著解釋著,既從容又不顯得失禮:「也就是說,一切都是為了之後所打下的基礎。少許冒犯,還請您稍安勿躁。」
「哼。」黃金之王稍有些不快,但還是接受了時臣的解釋。他向著門外徐徐前進,黃金盔甲喀喀作響:「看來,現在也只能靠散步來排解寂寞了。這個時代,倒還是有些許趣味之處。」
時臣「哦」了一聲,「您對這個現代世界還算滿意嗎?」
「醜陋不堪。」吉爾迦美什背對著時臣,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時臣猜得到,肯定是一副不怒自威的冷淡吧。「但是,卻還是有可以玩味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這個世界究竟有沒有值得我收藏的寶物。」一邊說著,英雄王的軀體漸漸化為金色的光粒,聲音也變得飄渺了起來:「若是沒有讓我感興趣的東西,擅自將我召喚到這個時代的罪可是很重的喲,時臣。」
時臣接話道:「請安心吧。聖杯一定能讓您滿意的。」
「滿不滿意要由我來評斷。」他回頭喝斥了一聲,才繼續說道:
「不過,算了,先按你所說的去辦吧。這世界上所有的財寶都是我的。無論那個聖杯是什麼樣的寶物,未經我的允許,擅自將我的東西拿去爭奪的雜種們,我可不能坐視不管。
時臣,之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一直到聲音完全消失,憑藉著令咒之間的聯繫知道Archer已經離開的時臣,才敢把低下的頭顱抬起來。「哎呀哎呀。」坐回了原先的座位,時臣感到有些苦惱:
「真是的。偏偏召喚出了像吉爾迦美什這樣有『單獨行動』能力的Archer啊。」
作為傳統魔術師的時臣深知自己與凡人是不同的。身為「貴族」,擁有超出凡人的知識和力量理所應當;反過來說,擁有更多的知識與力量的人,身分自然就應該比其他人更加高貴。
身為英靈,且還是當前世界上發現最早的英雄史詩-《吉爾迦美什史詩》的主角,擁有最古老的歷史和最強力量的英靈,遙遠過去數千年前的烏魯克的國王,吉爾迦美什絕對值得時臣如此敬重,無論自己是不是他的Master都一樣。
本來這是沒什麼問題的。但因為吉爾迦美什是以Archer的職業應召喚而來,本來設計給善於遠程支援的射手的「單獨行動」技能,成為了英雄王脫離時臣控制的最大憑仗。
若英雄王以其他職業降世,時臣也許不會這麼煩惱吧。聖杯能賦予Servant留存在世界上的充分魔力,只有在實體化狀態下戰鬥、使用寶具時,才真正需要Master供給祂們魔力。
唯有Archer職業例外:「單獨行動」技能使得祂們即使沒有Master提供魔力,也可以獨自活動一段時日;換言之,Archer不必隨侍在側,也能在遠處以寶具支援Master的戰鬥。
套用到英雄王身上,就變成了另一種狀況:我本是王,不必聽從汝等指揮。
雖然實際上是自己的Servant,但指揮起來卻難得多了。
時臣撫摸了一下右手背上的令咒。要是透過令咒的話,就能強制吉爾迦美什聽從命令吧。自第二屆戰爭產生的令咒系統,其正是為了現在這種狀況而設立的。
但那之後,必定會與之交惡。
雖然僅是短短數日的相處,時臣已經摸清了吉爾迦美什的性格。他擁有王者應具的高傲,而那也正是時臣對他稱臣的主要原因;倘若忽視他的意志,利用聖杯的約束力強行逼迫他辦事的話,時臣可以保證對方必然會立即將他斬於原地。
「算了。目前先交給綺禮來處理吧。」時臣瞥向了窗外,又看了看那一座大坑。「目前的話,還算的上是在計畫之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