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樹叢上竄出了幾名手持弓箭的精靈，他們紛紛將手上的箭送出，達莫奈特人的防守陣型頓時潰散。
「弓箭手繼續掩護。」艾洛吼道：「其他人跟著我一起上！」
艾洛從樹幹上跳下，雙手持劍，銳利的劍鋒精準地插入了一名達莫奈特人的頭頂。周遭草叢中竄出手持匕首的亞人和全副武裝的精靈，在艾洛將劍從達莫奈特人的屍體上抽出時，鮮血灑在腳邊的泥土上，耳邊傳來陣陣金屬敲擊聲。
他想起了曾經發生過的事。
無論往左還是往右望去，身穿黑戰甲的達莫奈特人都填滿了他的視線，但身後卻一股力量在催促著自己，是吶喊、是咆哮、是情緒。
艾洛不自覺地吶喊，跟著這情感形成的漩渦，白皮膚浮現出微弱的紅色光輝，無論在內心或現實，他竭盡所能地高吼。對著眼前的人類，只得揮舞手中的武器，去讓他們接受應有的制裁──死亡。
＊
莉茵‧吟風者站在破碎城寨那毀損不堪的城垣上，順手喚來風元素，它們盤旋在那美麗青藍雙眸上，讓她所見之物更加遙遠、更加清晰。
莉茵眺望著位於兩座叢林間主要幹道上激戰的雙方人馬，矛尖城寨上那火砲轟鳴聲不絕於耳，戰場上的黑煙更是直衝天際，彷彿那遮蔽裂河之地天空、讓人永不見天日的雲層便是因為連年征戰，硝煙四起群聚而成的產物。
她看見矛尖城寨的城門大開，穿著戰甲的達莫奈特騎兵、手持長矛的步兵正朝著森林湧去。隨著綁在矛頭下的旗幟飄揚，莉茵看到那是面繡著盾牌的漂亮紅旗──跟在幹道上佯攻的部隊不一樣。
「斐迪威，聽的到嗎？」她說。
『聽的到。』心裡傳來疑惑的聲音，『怎麼了？』
「你到前線了嗎？」她問。
『還沒，我才剛上馬，正要過去。』斐迪威頓了頓，『艾蜜莉帶著一隊人先去妳那了。』
「讓她直接去森林裡，跟艾洛會合。」莉茵視線從焦黑的戰場移動到森林那，跟主要幹道一樣，雙方人馬戰的正酣，「然後直接反攻回去。」
『我知道了，那──』
森林忽地傳來爆炸的聲音，莉茵著實嚇了一跳，望向那在翠綠叢林中極速竄燒的紅色烈火，她詫異地雙手摀住嘴──奎瓦娜恩在上，發生了什麼事？
『莉、莉茵閣下！』艾洛的聲音傳來，顯得有些狼狽。
「艾洛？」莉茵急急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達莫奈特人身上帶著黑鐵球……』艾洛喘著氣，『我們看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他們有一隊人拿著火把，把黑鐵球點燃以後就爆炸了！』
爆炸？是火砲的彈藥？莉茵抬頭看著敵方城牆上的火砲，它們一直以來都瞄準幹道上的聯軍，完全不顧森林中的戰鬥──因為早就有人抱著彈藥要來以命相搏？自、自殺攻擊？
「你在哪裡？」她故作鎮定地問道。
『火隔開了我們跟達莫奈特人，但……太快了，很多人都被燒死或炸死了！』艾洛說道。
「先逃出森林，不要回我這裡，直接去本隊那邊。」莉茵跑下城牆，立刻就有精靈兵迎上前來，她問：「離這裡最近的河水有多遠？」
「騎馬要十分鐘，團長。」他回答。
「立刻備馬，」莉茵吼道：「快點！」
＊
艾蜜莉騎馬跑入叢林，但那幾乎快把耳朵震聾的爆炸聲接連不斷地響起，翠綠的叢林轉眼被火海給吞噬，跨下馬匹驚恐地嘶鳴，掙扎著想要盡快逃離這裡。
「嘿、嘿！」艾蜜莉用手輕撫著馬頸，溫柔地說道：「別怕，沒事的。別怕、別怕……」
身後的一名洛索達人趕緊跑上前來，他臉上充滿著驚恐，「隊長，這、這是達莫奈特人的攻擊，他們正在用那城牆上的怪物攻擊我們！」
「冷靜。」艾蜜莉用洛索達語說道：「那火還離我們很遠，你們先回去吧。」
「隊長妳呢？」他問道。
「我要去找艾洛。」艾蜜莉雙手握緊韁繩。
「不、等等！」洛索達人趕緊擋在馬前，「妳要衝入火海？艾洛可能──」
又一個爆炸聲響起，而且距離比前幾聲還要更加靠近。
「妳會死的！」他直接了當地說道。
「我沒有時間跟你爭辯，士兵。」艾蜜莉雙腳一蹬，馬匹發出嘶鳴聲，繞過士兵直直地朝著那火海前進。
伸手撥開那擋路的枝葉，艾蜜莉伏下身子，用一隻手撫著馬兒、另一隻手握緊韁繩，她右手喚來風元素，望著朝自己急速靠進的的火牆。
風元素宛如大槌般搗開了火牆，馬跳過了正在燃燒的枝幹，比外頭陽光還熾熱的炙熱空氣迎面而來，艾蜜莉第一次覺得連呼吸都是件難事，而且在使用魔法以後，她覺得十分暈眩。
現在沒時間管那麼多了。
她拿起耳口時，大叫：「艾洛！」
＊
艾洛右手持劍，臉上沾滿了泥巴和血漬，他看著身後的傷兵們，比起一開始看見的大批部隊，如今大概也只剩下幾十人而已，而且大多有傷在身。
看著那無情逼近的火舌，而且爆炸聲還在不遠處持續著，達莫奈特人到底帶了多少黑鐵球過來？他們是要燒了這座森林嗎？
「隊長。」一名精靈走上前，他揹著弓、身上穿著略顯破舊的皮甲和披風，「我們必須用跑的，離開這裡。」
望著後頭的傷兵，「你要我拋棄他們？」
「是，」他艱難地說道，雙眉緊皺，「否則我們全部都會被燒死。」
有的人會因為效率而罔顧人命；有人則會設法想出讓傷害減到最低的方法，但無論哪種都會有犧牲，你必須自己去做出選擇。
弗莉狄在牢籠中跟自己說過的話忽地浮上心頭，艾洛看著那群由人攙扶的士兵，在看看緊跟在後頭的烈火，他深吸一口氣，抓著那人的肩甲。
「你想走先走，」艾洛說道：「我不會拋棄任何人。」
精靈不解地說道：「什麼？」
他對著後頭的人大喊，「我們會逃出這裡，所有人。雖然火勢還離我們很遠，但我們必須加快腳步，所有能動的人趕快來幫忙扶著這些傷兵，快點！」
所有人紛紛一愣，「是！」
「隊長，」那精靈走上前，「你救不了所有人！」
「我知道。」艾洛走到一名受傷的半獸人前，將他那粗壯的前臂繞過自己肩膀，「我知道我沒辦法拯救每一個人，但我會做我所能及的每一件事。現在，走！」
『艾洛！』
他一愣，往四周望去，周圍急速高攀的溫度讓艾洛額頭汗水涔涔。用手甲抹去那該死的汗，他往東方──主要幹道的位置前進，方才諫言的精靈輕嘆一口氣，立刻走上前，把半獸人的另一隻手撐起。
希望我走的方向是對的。耳口石正在發光，艾洛緩緩問道：「艾蜜莉？」
『艾洛？你在哪裡？』她著急地問道。
「我不知道。」艾洛跨過一根樹幹，半獸人又吐了一口血，他背上插了三支箭矢，據毒正在侵蝕那壯碩的身軀，「我們現在打算回到斐迪威團長的營地。」
『沒關係，我會找到你。』她說道。
找到我？艾洛一愣，然後大叫：「不、等等，妳要用魔法嗎？」
『廢話，我現在沒有時間跟你──』
『艾蜜莉，妳不能使用魔法。』莉茵的聲音忽地介入，『現在不可以。』
『團長？』艾蜜莉惱怒地低吼：『不讓奎瓦娜恩女神幫我找，我要上哪去找到他？』
艾洛咬牙，「我很快就可以逃出這裡，妳不要──」
後方又傳來一陣爆炸聲，艾洛往後方望去，看到兩名士兵被無情的火舌給吞噬，他們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在火焰中不斷地翻滾。短短數秒，原本還能動的人竟在瞬間化作一具焦屍。
「噢，四神啊。」艾洛低聲咒罵著。
「隊長，放開我。」傷兵又吐出一口血，他轉過頭看著艾洛，「我快死了……讓我回到遠古祖靈的懷抱，帶著其他人走吧。」
艾洛看著那面目猙獰的半獸人，雖然從未見過血統純正的獸人，但他那粗壯的身軀、裸露在外宛若野獸般的恐怖獠牙，也許在初次見面時會讓人感到驚恐，但他明白，無論是半獸人或獸人，他們內心都有著屬於戰士的熱血。
屬於蠻族的驕傲。
「我也是蠻族，」艾洛艱難地往前走去，忽略掉剛剛那震撼心頭的慘叫，踩在凹凸不平的樹根上，他堅毅地說道：「我不會拋棄同胞……就算你是半獸人，我們都要向達莫奈特人復仇，我們不能失去任何一位戰士。」
「你會死！」半獸人大喊，嘴裡的黑血都噴在艾洛臉上，「洛索達人都那麼天真嗎？遠古祖靈啊，精靈居然派了那麼嫩的小鬼來領導我們？」
一旁的精靈眉頭微微皺起。
「對，我還太嫩、沒有經驗。」艾洛咬緊下唇，用手撥開那擋路的枝葉，汗水沿著臉頰滑過，他喘著氣：「大概上個月，我為了救一名洛索達同胞，死了整隊的人，然後我就被俘虜了。」
半獸人又吐出了血，然後冷笑，「哈，居然學不乖嗎？然後呢？為何你還在這裡？怎麼沒有下那該死的四神地獄，讓被你害死的同胞閹了你？」
艾洛微笑，「等你活著出去，我再告訴你後續。」
他訝異地眨了眨眼，「我快死了，就算那該死的火焰沒有吞了我們，我也會死！」半獸人望著另一旁的精靈，「尖耳的，你不勸勸這傢伙？」
精靈笑了一聲，「勸了，沒用。現在閉上你的嘴，半獸人，我不想在這種熱死人的地方，還要聽你那臭嘴講出一些沒人想聽的東西。」
聞言，半獸人不怒反笑，「哈哈哈哈哈！」
艾洛持續朝著前方邁進，若不是以前曾在冰原扛過史諾熊的遺體，否則現在可能撐不起半獸人那壯如牛的身體──弗洛斯在上，他看起來簡直有半個史諾熊那麼壯！
但現在我們能走出這裡嗎？艾洛心想，我們真的能走出這片火海？
他一腳踩在潮濕的泥濘上差點滑倒，幸好精靈努力撐住，加上艾洛抓住旁邊的樹才
倖免三人在這種隨時都可能死掉的地方跌個狗吃屎。
他看著腳下周遭的泥巴，上頭甚至還有點積水。原本平順的水面上開始泛起漣漪，起出艾洛以為自己看錯了，可當頭、頸部感受到某種東西在拍打，他緩緩抬起頭來，感受那濕潤的觸感。
下雨了。
－－
後記：
同樣的處境、同樣的場景，艾洛做出了同樣的選擇：「救出每個人」。
結果被半獸人好好地吐槽了一把，跟薩爾一樣，認為艾洛十分稚嫩、幼稚。
各位讀者們呢？
是不是也覺得艾洛沒有成長XD？
－LKK 2016 . 08 .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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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