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內容

1 GP

《單戀國度》第四話:姊弟

作者:安西將軍│2016-08-01 16:27:17│巴幣:2│人氣:401


被手機鬧鈴叫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多快要十一點。我走出房門,沒有意外的家裡又是空無一人,然而我已經習慣了當我醒來家裡只有我在的情景了。
 
由於昨天回到家已經很晚,我沒有盥洗便躺在床上睡去。我簡略地梳洗一下之後,在客廳的沙發呆坐了一下。
 
既沒有食慾,也沒有工作的情緒,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讓自己的身體陷入沙發中,愣愣地望著魚缸上自己憔悴的臉好一段時間。
 
我覺得自己就像魚缸中的魚,困在了某一個透明的空間裡,我的思緒無法滲透進外邊世界的任何隙縫,只能排回在自己充滿渾沌的心湖裡,並冷眼旁觀時空的湍流在我面前急逝。
 
頹廢了好一會兒後,我心裡才終於冒出先去咖啡館的打算。我起身先去廚房洗了把臉並喝了杯水。當我要走回房間的同時,發現我鄰近的房間門開了一條縫,我旋即忍不住駐足。
 
這個房門平常是不會開的,因為這個房間封藏了我們全家不想提及的往事。
 
那段不想被提及的往事,在隨著輕風微幅開闔的門縫中時隱時現。
 
我有些失神且不自覺地向那個房間跨出了半步,我原本無意進入房間,然而腳掌的前緣卻不慎碰開了門。我的額頭彷彿就像是被人家的釣魚線給勾著了,牽引著我沒意識地向前挪動了半步。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擺設看起來十分少女風的房間。暖色系的床具,擺滿化妝品的梳妝台,還有整齊擺放書籍的書桌。雖然房間的擺設很多,但都被刻意的擺放整齊,幾乎沒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因為這個房間的主人,不會再回來了。
 
這時我感到微風拂過我的臉頰,我舉目望去,發現書桌前的窗戶開了條縫,窗簾輕盈的飄揚著,彷彿像是招引我而去。我走到書桌前輕柔地將窗戶闔上,視線同時間也落到了書桌上的一幅相框。
 
相框裡是我和姊姊的合照,她穿著白色素衫以及深色牛仔褲,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則是穿著黑色帽T與長褲,帽子的陰影籠罩著我的雙眼,所以我看起來有些沉鬱。
 
我緩緩地往鄰近的床沿坐下,然後愣望著那幅相框。姊姊的笑容很燦爛,燦爛的讓我心碎,我心裡泛起些許的愧疚,因為覺得自己露出了與姊姊笑容不相襯的表情。照片裡的背景是在九份的山區,我記得那天我與家裡發生了嚴重的爭執,姊姊特地向公司請假帶我出去散心。但即便如此,我終究是一個不容易快樂的人。
 
就在這時我忽然意識到桌面相當明淨,我伸手摸了摸,有種被擦拭過的感覺。我意識到也許母親今天早上有進來打掃過房間,離開時沒有注意到房門沒關好,所以房門才被吹開了一條縫吧?
 
就在當下,原先想要去咖啡店的打算登時有了轉變。
 
我走進浴室將自己再梳洗一番,而且是梳洗得更為嚴謹。我收拾好所有吃飯的工具後,便走進自家樓下的車庫。
 
今天的我不搭捷運通勤,因為我要去更遙遠的地方。
 
我駕駛著自己買的中古車,開了約莫半個鐘頭的車程來到了基隆市區。途中我買了一束向日葵之後,便驅車前往基隆郊區的靈骨塔。
 
當我熄掉引擎走出車外時,天空開始應景地飄下細雨,這時我才發現糊塗的自己沒有帶傘。我只好拉開半側的夾克遮著向日葵,一路朝靈骨塔拾級而上。
 
我的姊姊長眠於此。
 
跟寺院裡的僧人招呼過後,便來到了我姊塔位所在的樓層。我點了香,並裝了杯乾淨的水,帶著水與花來到了姊姊的塔位前。我將水與花置放在她的骨灰罈前,然後靜靜地望著。
 
塔位上姊姊的照片,笑容永恆地凝結在最璀璨的時刻,我和她都共同擁有一份相似的神韻,但她的容顏就像是有豔陽永駐,散發出如珍珠般純潔的光芒,我則是時常被形容籠罩在無法理解的陰霾。
 
今天早上偶然進入了姊姊的房間,讓我泛起了想要來到靈骨塔探望姊姊的衝動。因為她生前我若有任何煩惱,都會找姊姊傾訴,從小到大任何人生階段都是。

我依舊清晰記得,我國中被我爸責備不愛念書時,不顧我姊明天就要面臨重要的高中基本學測,她還是陪我聊到半夜,但即便如此這並沒有影響到她考試的水準。她考上了政大外交系,讓我爸媽相當欣喜。
 
我總是在弄丟爸媽他們的笑容,但我姊總是有辦法幫忙找回來。
 
今天的我也有千頭萬緒,想要對我姊傾訴。但當我的腦袋浮現徐姿祐的身影時,不知道為什麼又無法啟齒。
 
「為什麼不說話呢?」
 
姊姊那雙圓潤烏黑的眼睛,彷彿這樣的詢問著我,彎起的臥蠶中永遠帶著溫柔的笑意。
 
我仰起頭,不讓些微滲出的淚水留下臉頰。
 
很多話很多話想說,但說不出來。
 
很多很多的思念,但傳遞不出去。
 
都因為太沉重、太龐大,讓我無法抓到準確的輪廓將之述說而出。只要一脫口,似乎就會支離破碎。
 
沒有開端與盡頭的單相思,讓我一時毫無頭緒。
 
就在這時我眼角的餘光隱約看到有人在附近,我轉過頭去,發現一名女子站在我的幾公尺外。
 
是紹燕姊。
 
紹燕姊正站在一個塔位前,雙手合十閉著雙眼禱念著,她身穿一襲黑色的套裝,這時的她看起來典雅而莊重不少,與日常上健身房輕便的服裝相當不一樣。
 
我趕緊抹了抹眼淚,然後緩步朝她走去。
 
「紹燕姊?」
 
我出聲喚到,並刻意壓揉了自己的聲調。
 
「世傑?」
 
紹燕姊望向我,也顯得十分驚訝。
 
「妳怎麼會在這邊?」
 
我問到,同時也向她走近。但其實會來靈骨塔的目的也就只會有一個,所以我馬上察覺到自己問的是多餘的。這時我發現她的腳邊置放著一個敞開的油畫箱,外邊沾滿了油料與摩擦的痕跡,裡面擺放了許多新穎的畫具與顏料。
 
紹燕姊轉頭望向旁邊的塔位,然後綻開笑容。
 
「紹華,這是盧世傑,世界的世,傑出的傑。」
 
紹燕姊用相當婉約的語氣說到,聲調少了過去深邃的鏗鏘,多了份謹慎的細膩。
 
我順著她的目光往塔位望去,視線落在一名年男子的遺照上。那名男子非常年輕,而且相當清秀,照片裡的他雖然面帶微笑,但嘴角有些彆扭地綣縮著,看來十分羞澀。
 
「他是我弟。」
 
沒等我出聲詢問紹燕姊就轉頭望向我說到,但接下來我不知道該怎樣接續話題。
 
「你來這邊,是要探望誰嗎?」
 
彷彿是察覺到我心中的尷尬,紹燕姊體貼的率先問到。
 
「我是來探望我姊的。」
 
我點點頭說到。似乎是因為聽到同樣都是早逝的年輕生命,紹燕姊臉上拂過一絲扼腕,但旋即又恢復了溫熱的慈笑。
 
我雙手合十的向紹燕姊往生的弟弟拜了一下,而紹燕姊也跟著我來到姊姊的塔位前。紹燕姊同樣也闔起雙掌,並恭敬地欠了身。
 
「您好,我叫柯紹燕,密字旁的紹,燕子的燕。」
 
紹燕姊恭敬的自我介紹,然後又欠了身。
 
稍後我們一起點了個香,在佛壇前一起拜了拜。上完香後我們一起走到靈骨塔外。這時候的雨雖然還未停歇,但紹燕姊自己有帶傘,而且雨勢也不太大,所以我們就一起在傘下於小花園內漫步。
 
「你跟你姊長蠻像的,」紹燕姊笑著說,雙眼漫不經心的望向前方,「她大你幾歲?」
 
「五歲。」
 
我回答道,同時也漫不經心的看著不斷更迭的雨線。
 
「很巧,我弟也小我五歲。」
 
紹燕姊點了點頭,面露不可思議之色。然後我們之間又陷入了沉默,因為我們都在躊躇著是否要跨越那條界線,去詢問對方那個都在壓抑的殘忍。
 
「我弟是一年多前因病過世的。」
 
紹燕姊率先跨越了自己的界線。她的下頷稍稍仰起,雙頰泛起哀愁的淺笑。
 
「他從小身體就不是很好,常常進出醫院,所以他很少有同年紀的朋友。孤獨的他喜歡上了畫圖,每次倒臥在病榻時,紙和筆就是他世界上最知心的摯友。所以我今天帶了他生前的畫箱,還幫他換了一副新的畫具。」
 
紹燕姊稍微晃了晃右手提拿的畫具,說到此她的笑容似乎較為燦爛了點。無論殘酷的結局在怎麼讓人悲傷,但憶起往生者曾經喜歡的事物,還是會讓人不自主的泛起笑容。
 
為了不失禮,我也決定跨越自己心中的那條顧忌。
 
「我姊為了閃避逆向騎車的大學生,撞上對向來車,走了。」
 
我低著頭說,字句斷的很笨拙。這時我發現腳邊有小石子,順勢將它踢了出去。
 
「這樣啊....」
 
紹燕姊垂下眼簾,並且輕嘆了一聲,然後我們之間再度陷入了沉默。
 
或許跨越了各自內心那條尷尬的線之後,我們依舊沒有辦法在現實形成施力點,讓彼此產生交集。
 
「要一起去吃飯嗎?」
 
紹燕姊笑著問。這時我才想起我早餐沒有吃,因為那時覺得沒有食慾,但不知道為何現在的胃部泛起陣陣的酸意。
 
紹燕姊提議一起去基隆一家她熟悉的小吃店用餐。我讓她坐上我的車,並依照她給的地址駛進了基隆市區。她引領我走進一條小吃林立的小巷,來到街道盡頭的一家小店。紹燕姊與老闆熱絡的用台語交談了一下,彼此似乎十分熟識。我點了碗滷肉飯,她則是點了一碗肉燥意麵,還有一桌的小菜。
 
「我弟生前很喜歡來這家吃,每次他看病不開心時,我都會跟他約定,看完病來這邊吃飯。尤其這邊的紅燒肉是他最喜歡的一道菜。」
 
紹燕姊神情顯得相當欣喜,說話的同時夾了幾塊紅燒肉放進我的碗裡。
 
「我姊以前也會這樣夾東西給我吃。」
 
我將紅燒肉放進嘴裡細細咀嚼。味道果然如紹燕姊說得不錯,油脂與脆感彼此交融的相當均勻,不會太膩,也不會太硬。
 
「你和你姊會時常這樣吃飯嗎?」
 
紹燕姊問,並將意麵的肉燥攪拌至湯裡。
 
「她剛出社會時常常加班到很晚,那時我還在讀大學,我們會一起在外面吃消夜。」
 
我爬了一口滷肉飯,然後又忍不住夾了第二塊紅燒肉。
 
「那你們姊弟感情蠻好的阿!」紹燕姊笑得十分燦爛。
 
「我跟我姊一起吃消夜的日子,是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光。」
 
「怎麼說?」
 
紹燕姊夾起麵條的動作擱在半空中,一臉疑惑地望著我。
 
「因為她是我唯一靈魂上的出口。」
 
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現在我腦海裡浮現出與姊姊在小吃店長談的過往歲月,當時馬路邊呼嘯而過的車聲、老闆的招呼聲、鍋鏟的碰撞聲、老舊風扇運轉的聲響,以及混雜油煙與塑膠的氣味,所有的細節登時清晰重現。
 
然而緊隨於那段歡愉時光的是一段痛苦的回憶。但這樣的結果是必然的,因為那段想要反覆緬懷的美好,都是因為想要逃離一段劇痛而找尋到的。這兩段記憶就像是親骨肉無法分離。
 
牢記一段你想要珍惜的記憶,需要一段如影隨形的代價。
 
「你那時有需要逃離的地方嗎?」
 
紹燕姊繼續將麵送進嘴裡,又順手夾了塊豆干。
 
「我從以前就不知道要怎麼讓人開心,包括我爸媽,我老是在惹很多人生氣。我學生時代的記憶,都是由我爸媽生氣與擔憂的表情堆疊起來的。我姊就不一樣,老是能取悅他們,而我就是在我姊的保護下長大的。
 
「我待在家裡都會有壓力,直到我上大學了才能藉故老是往外跑,時常故意打工到很晚。我姊比我早出社會,所有又多了一個可以晚回家的理由。她很喜歡政大附近的一間小吃店,所以我們很常去那便一起吃消夜,我還因此胖了三公斤。」
 
說著說著,我的嘴角也不禁仰起。紹燕姊望向我,我們倆相視後笑了一下,然後又各自爬自己的飯,撈自己的麵。
 
「某方面來說,我在世宗身上看到我弟的影子。」
 
這時紹燕姊主動接續話題,我有些驚訝地望向她。
 
「看起來悶悶的,話很少,當然他沒有我弟帥啦!但是……看起來就像是很好的人,但很無助,讓人忍不住想要幫他一把。他不太會表達,而我弟也是。我弟的在天之靈,或許也希望我能幫助像他一樣的人吧?」
 
紹燕姊雙手合十,目光略為向上仰望,彷彿他的弟弟似乎也正在看顧著她。
 
「自從你弟走後,妳時常來這邊吃嗎?」我問道。
 
「其實我已經吃素很久了,只有每次我祭拜我弟時,我才會來這邊回憶當時一起相處的時光。」
 
紹燕姊笑了笑,然後繼續吃著肉燥麵。
 
吃完中餐之後,我載著紹燕姊驅車前往八斗子的海岸線,等車停好了之後,我們就沿著海岸線信步走著。此時天空的烏雲已經散去許多,海平面上映射著零星的光點。海風在我的每寸肌膚上徐徐而過,胸膛上的緊繃感似乎減緩不少;海浪輕柔地拍擊著沿岸,發出整齊劃一的節奏,聽著聽著我的腦袋似乎也輕盈了不少;舉目望去,蒼綠的山巒與海岸線相互緊依的綿延下去,雙眼似乎也不再那麼沉重。
 
在大學時代每到寒暑假之際,為了躲避家裡不愉快的氣氛,我都會離開北部去花東一代的民宿打工,除了賺足了下一學期可以揮霍的錢之外,假日我還會走遍東部的海岸線,晚上還能在房間迎著海風讀著我喜歡的小說。打工的期間我姊還會數次來到民宿來看我,並且一起在海岸散步談心。
 
現在我與紹燕姊在八斗子散步,讓我想起那段無法回溯的時光。
 
紹燕姊拿出手機,找出了幾張照片遞給我,說道:「這些都是我弟的畫作。」
 
我接過手機,然後開始在螢幕上滑動著照片。螢幕上呈列的畫作都相當大膽前衛,有許多張牙舞爪的怪物,但有些造型雖然詭異,卻是相當可愛近人,全部的畫作色彩都相當有野獸派的風格。
 
「視覺很強烈呀!」
 
我打從心底讚嘆到。我細細將這些照片端詳了之後,便將手機交回給了紹燕姊。
 
「我弟將這個畫作系列,取名為佛洛伊德星球。」
 
「佛洛伊德星球?」
 
我疑惑地復述。紹燕姊點點頭,繼續說道:「我弟時常悶悶不樂的,他很想理解自己發生了什麼事,所以讀了很多哲學跟心理學的書,之後他們把人類心理的現象化做許多幻想怪獸的樣貌,然後他說這些怪獸都住在同一顆星球,這顆星球就叫做佛洛伊德星球。」
 
「很特別的巧思!」
 
我再次由衷地感佩,因為美術相關科系出生的我,也沒有辦法做到這樣的聯想,這構想實在是太酷了!
 
然而,紹燕姊的神情再度黯淡下來。
 
「雖然他的作品也受到美術老師青睞,也準備代表學校出賽,但最後被許多想法傳統的老師攔阻。我弟的身體狀況本來就不好了,因為這樣打擊而使得病況急轉直下,最後病逝了。他不善於表達,所以沒辦法為自己做任何的辯護,就這樣抑鬱而終。」
 
紹燕姊駐足仰起頭,雙眼緊閉著,或許她是在壓抑快要流淌而出的淚水。這個姿勢維持了半晌之後,她垂下頭來用力地眨了眨眼,然後又緩緩地邁開步伐。
 
「後來我弟的美術老師出國進修,順便將我弟得作品拿去參賽,結果獲得許多大獎,那些獎狀一直都被他的老師好好保管著。或許這是他急流勇退的生命所能留下的吧?」
 
紹燕姊忽然望向我,對我投予一抹苦笑。然而不知是否為錯覺,她的眼眶似乎還有點泛紅,但還沒來得及確認,她又望向了前方。
 
「妳怎麼認識蘇老闆的?」
 
我們靜默的走了一段路後,我開口問道。紹燕姊的黑髮與黑色大衣因為海風而翻騰,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在水中暈染開來的墨一樣美麗。
 
「那天我跟前男友分手,因為心情不好,所以我去靈骨塔探望我弟。當我準備離開時天空卻下起了大雨,我跌坐在門口忍不住大哭起來,這時蘇老闆就出現在我身邊了。他說可以順道載我下山,所以我就搭他的便車了。但那時候已經是深夜了,連捷運的末班車都趕不上,因此我便在他的咖啡廳休息。」
 
「妳是和蘇老闆在靈骨塔碰到的?」
 
我有些訝然,紹燕姊點點頭,並撥開被吹亂的瀏海。
 
「跟前男友分手的幾個月裡,單戀國度就成為我情感上的依靠。以前我其實沒有很愛喝咖啡,但因為他我嚐遍了各種咖啡。但我還是比較喜歡喝加了糖的拿鐵。」
 
紹燕姊轉頭對我笑了笑,然後又望向前方,同時間幾台車輛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
 
如果蘇老闆會到靈骨塔,那這也代表他曾經失去過重要的人嗎?我心中這樣困惑的想著。
 
「那妳前男友是怎樣的人?」
 
我雙手交疊於背,低著頭問到。紹燕姊仰頭思尋了片刻,撥開了唇邊的髮絲,然後說:「也是有點內向的人,他們家信奉的是傳統的藏傳佛教,非常非常虔誠的那種,有長年供養一個西藏喇嗎,所以家教很好。他比我高大很多,但人相當客氣和溫和。」
 
聽她說完,我靜默的點了點頭。雖然想要問是如何分手的,但我覺得這似乎在揭別人瘡疤,所以我就沒有問出口。
 
「你有交過女朋友嗎?」
 
紹燕姊冷不防地問道。我因為有點來不及反應,所以我稍微斟酌了片刻,然後開口說道:「有不少段,但都很短。」
 
「依你的條件,應該很多女生都是主動靠近你的吧?」
 
紹燕姊有些淘氣地抖了斗眉。我則是露出有點糾結的苦笑,然後說到:「老實說我沒有追求過女生,她們如果說要在一起,我都不會反對,但很長都一個月左右就分了。」
 
我咧嘴笑了笑,就像是做了壞事的孩子般。因為交往很多段的男生,在一般人眼裡可能都有不專一的壞印象吧?
 
「然而,現在卻出現了一個讓你茶不思、飯不想的女孩?」
 
紹燕姊歪斜著頭,饒富興味地看著我,我則是有些窘迫的別過頭。
 
「至少我還喝的下豆漿。」
 
我隨口打哈哈想要藉此蒙混過去。紹燕姊對我露出困惑的苦笑,然後我們又一起望向前方。
 
 
 
 
我們回到台北來到單戀國度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快要七點多的事情。我們走進咖啡店時,發現那位資優女高中生沒有到,只有電玩店老闆、很害羞的世宗以及趙安鈴師姐。當然,咖啡店老闆蘇盛也在。然而此刻趙安鈴師姐卻是趴在桌上的。
 
「呦!這次你們一起出現啊?」
 
蘇盛先生對我們投予新奇的眼光,並稍微擠眉弄眼了一下。
 
「你少來這套!」紹燕姊大聲地笑著說,機靈地瓦解蘇盛想要亂點鴛鴦的企圖,然而她也意識到趴在桌面上的趙安鈴師姐,憂心地問到:「安鈴師姐怎麼了?」
 
「她似乎感冒了,我原本有跟她說可以早點休息,但她堅持要待在店裡。」
 
蘇盛先生擦拭著馬克杯說到,並朝趙安鈴師姐投予苦笑。紹燕姊趕忙脫下身上的黑色大衣,將它罩在趙安鈴師姐的背上。或許是因為感覺被批上東西,所以趙安鈴連忙坐起身子查看狀況。
 
「紹燕姊....咳!──」
 
趙安鈴師姐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卻又被接連的咳嗽所打斷。紹燕姊趕緊在鄰近的座位上坐下,然後輕拍著趙安鈴師姐的背。
 
「都感冒了,為什麼不回家休息?」
 
紹燕姊的神情十分心疼,她持續的輕撫著。
 
「如果你們有什麼煩惱,我不在的話,咳!──」
 
趙安鈴想要繼續講什麼,但咳得愈使勁。
 
「師姐!妳自己都不舒服了,怎能承擔我們的煩惱呢?妳早點回去休息吧!」
 
「紹燕姊,我從來沒有看過妳今天穿這樣耶,好像比平常漂亮,咳!──」
 
趙安鈴師姐試圖想要打起精神地露出微笑,但依舊徒勞無功,而且咳的聲音更加破嗓。
 
「師姐,妳就先回去吧,我們沒有問題的。」
 
這時東哥開口說道,他的語氣沒有昨天那樣的粗枝大葉,反而有種溫柔而誠懇的感覺,讓我感到有點詫異。
 
「對阿,師姐,我們不希望....看到妳痛苦的樣子....」
 
雖然語氣有些笨拙,但看的出來世宗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與誠意,讓我心中油然升起敬佩之情。
 
「但是依我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我恐怕沒有力氣走到捷運站,我──」
 
「我載妳回去吧。」
 
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這時店內忽然靜默了下來,我感覺到每個人的視線都跑到我的身上來。
 
「你今天開車來喔?」
 
東哥問到,語氣就像是聽到非比尋常的事物一樣,又恢復到先前有些粗線條的感覺。
 
「我去基隆辦點事情,然後半路上遇到紹燕姊,所以今天我才跟她一起進來。」
 
我一口氣將所有可能的困惑一併解釋,深怕之前蘇盛先生開的玩笑還有繼續暈染的空間。
 
「可是.....」
 
「你就先回去吧,師姐,他們一天沒有妳不會怎樣的。」
 
就在趙安鈴師姐欲要反駁之際,蘇盛先生用一種無法抗拒的溫柔語調說著。趙安鈴臉龐閃過一絲躊躇的神色後,才勉為其難的點點頭。
 
「師姐,妳的保溫瓶給我,我沖一杯茶讓妳帶上路喝。」
 
蘇盛先生說道,並伸手示意。
 
「阿,不用麻煩了啦,我──」
 
「交出妳的保溫瓶。」
 
蘇盛先生的態度相當堅持,伸出的那隻手依舊懸在半空中,他的語氣雖然紳士依舊,但多了點隱約的霸氣。趙安鈴師姐又再度妥協,將自己的保溫瓶交了出去。
 
由於停車的地方離咖啡店有點距離,所以我先走出咖啡店去開車。當我將車子開到咖啡店門口時,趙安鈴師姐與其他人已經走到店外。
 
「挖靠!世傑!沒想到你開這麼氣派的車啊!」東哥依舊不經修飾地誇讚著。
 
「看不出來你還年輕就這麼有為喔?」
 
就連蘇盛先生也忍不住地驚嘆了一下,當然反應遠比東哥收斂很多。
 
「明天我再告訴你們這台車背後的故事,得到這台車真的只是僥倖而已。」
 
我有些心虛地笑著說,不過事實上真的是如此,我確實不是花大錢得到這台車的。
 
紹燕姊將趙安鈴師姐攙扶上了右座,並堅持將大衣借給她披罩。在眾人的目送下我駛離了單戀國度。
 
「妳看,大家多敬愛妳,開了這麼遠他們還在店門口。」
 
我望著後照鏡打趣的說著。他們確實一直站在店門口,模糊的身影依稀還分辨得出他們正在揮手的動作。
 
「沒想到你會有這樣氣派的車子耶.....」
 
趙安鈴師姐有些虛弱的說著,我稍微偏頭望向她,她的雙目是微閉的,頭部任由汽車的行進隨意晃動著,紹燕姊的外套就蓋在她的身上。
 
「先跟妳破哽好了,兩年前有一個富商欠了很多很多的稅,最後他潛逃出境,留下來的很多跑車都被國稅局查封拿出來拍賣,我買到這台千萬的跑車只花了十萬。」我的語氣不自覺地透露出得意之情。
 
「你很有福報,你上輩子一定有修很多的功德......」
 
趙安鈴師姐繼續有氣無力地說著,我斜眼看了一下她,然後又望向前方。
 
「妳知道嗎?我爸一向認為我是個沒出息的人,那天我剛把這台千萬跑車開回家時,我爸真得目瞪口呆,因為他工作了一輩子還買不起這輛跑車呢!」
 
我愈說愈得意,甚至忍不住洩露出我對於父親的輕蔑。
 
「不能讓別人起會嗔心,不然你是在造惡業…….」
 
趙安鈴的聲音愈來愈小聲,間格也愈來愈長。
 
「造惡業?他對我造的惡業遠比我多。」
 
我十分不服氣地忿忿說著,方向盤上的十指不自覺地加強了力道。

趙安鈴師姐沒有回話。
 
我轉頭望去,發現趙安鈴的頭已經偏向一邊,胸膛輕輕的起伏著,紹燕姊的大衣則是滑落到了胸部下半,她看起來似乎已經沉沉睡去。我趁一個紅燈的空檔之際,謹慎地將大衣重新蓋住她的全身。
 
接下來的車程都是陷在靜默的時刻,只有微微的引擎聲與我相伴。我下意識地抽出口袋的菸放進嘴裡,後來又意識到身邊的趙安鈴師姐,所以又把菸扔進座位旁的置物槽裡。
 
此刻的我心情異常寧靜,我也說不上為什麼。或許是因為今天沒有經過松山機場的緣故吧?
 
我希望這樣的寧靜可以一直下去,但凡事都會有盡頭。
 
我始終沒有面對盡頭的勇氣。
引用網址:https://home.gamer.com.tw/TrackBack.php?sn=3274613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保留一切權利

相關創作

留言共 0 篇留言

我要留言提醒:您尚未登入,請先登入再留言

1喜歡★zhken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前一篇:[達人專欄] 【影君子談... 後一篇:《單戀國度》第五話:專注...

追蹤私訊切換新版閱覽

作品資料夾

KKTarta大家
歡迎來小屋閱讀原創異世界輕小說作品!看更多我要大聲說昨天17:55


face基於日前微軟官方表示 Internet Explorer 不再支援新的網路標準,可能無法使用新的應用程式來呈現網站內容,在瀏覽器支援度及網站安全性的雙重考量下,為了讓巴友們有更好的使用體驗,巴哈姆特即將於 2019年9月2日 停止支援 Internet Explorer 瀏覽器的頁面呈現和功能。
屆時建議您使用下述瀏覽器來瀏覽巴哈姆特:
。Google Chrome(推薦)
。Mozilla Firefox
。Microsoft Edge(Windows10以上的作業系統版本才可使用)

face我們了解您不想看到廣告的心情⋯ 若您願意支持巴哈姆特永續經營,請將 gamer.com.tw 加入廣告阻擋工具的白名單中,謝謝 !【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