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奮力一擊
「淨化！」
在遠處的女蛛魔指揮下，無數的絲線扯著各種生物的乾屍，像是扯線木偶一樣朝阿庫諾的小隊襲殺過來。
從各種意料不到的角度攻擊、用各種超越身體極限的姿勢揮砍。已經死亡的它們，在蛛魔毫不憐惜的操控下用各種出乎意料的方式堆疊上來，甚至還會自己爆成粉塵，用惡臭的劇毒屍粉損耗勇者小隊的體力與生命。
遠處的蛛魔笑著，雙手像是在編織錦緞上的花樣。
這樣說其實也沒錯，只是，她的錦緞是這巨大的幻陣，上面的花樣是勇者小隊的屍體罷了。
「阿庫諾，先撤吧！再待下去我們就全部都要完蛋了！」弓箭手朝蛛魔的方向狂灑著箭雨，試圖打斷她操控整個蛛網陣的動作。但是一枝枝的箭矢就像是小小的蜜蜂，全都被困在蛛網上動彈不得。
「撤退！」阿庫諾的雙眼冒火，不得已下了撤退的決定：「比爾，萬事拜託了！」
盾戰士點了點頭，全身的肌肉都鼓脹了起來。
「跟在比爾後面！」阿庫諾一把扛起因為法力真空而失去戰鬥力的法師，厲聲大叫：「走！」
「神聖加護！」
「擋我者死──！」受到牧師的加護，盾戰士的全身都冒出了耀眼的光芒，像是隆隆滾下山的滾石，又像是銳利的尖刀，滿天的絲線完全無法對他造成阻礙。
「擋我者死擋我者死擋我者死擋我者死──！」
「哼，走得掉嗎？」
遠處的蛛魔的手輕輕一揮，通往外界的道路就瞬間合攏，無數條黏絲雖然無法成功黏住盾戰士，卻也一直在消耗他的速度。
這樣看來，不用多久，盾戰士就會完全停下，到時候整個靠著盾戰士往外衝的勇者小隊也就會被困死在這個蛛網陣之中。
「『破』！衝鋒！」阿庫諾眼見出路即將被堵死，奮力刺出了手中的長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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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幻境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在阿庫諾等人還沒撤退的時候，凡德拉已經跑了許多地方，現在正大模大樣地坐在學院學務處的辦公室裡，向學務主任示警。
「凡德拉，你說的可是真話？」學院的學務主任是一個留著灰胡子的人類法師，眉毛又濃又粗，眼睛瞪得跟滿月一樣圓。
「句句屬實，還請主任幫忙一下，幫忙找出各位大使的子女，並且讓學院警戒，保護諸族的學員。」凡德拉不卑不亢地一鞠躬：「畢竟，所有學員都是學院的未來。」
學務主任又瞪著凡德拉看了半晌，像是在看一隻會說話的史萊姆、一個會跳踢踏舞的僵屍，或是一個純情羞赧的真魔。
「凡德拉！誰會想到呢？」看了半晌，學務主任豪邁大笑了出來：「本校的問題學生，居然有一天會坐在我的桌子前面，跟我討論如何拯救學院的未來！當老師當久了，果然能看到一些值得一看的新鮮事呢！」
他笑得整個辦公室都在震動，鬍子翹得老高。
「好的，我馬上連絡所有老師。不是我誇海口，對學院來說，這種小騷亂完全算不上什麼。」
凡德拉的嘴角抽了抽，不忍說當初學院的確想要調停這場紛爭。但是，不僅是以蠻橫出名的雨果爾領無視學院，大使被殺的人類與蛛魔、鮫魔更是民情激憤，根本聽不下學院冷靜調查的呼籲。
最後，學院在戰爭中被解散，校園也成了魔族聯軍的指揮所。
多說無益，凡德拉最後還是沒有把這個悲哀的事情說出口，反正主任也不會相信。
「對了，比起把大使的子女帶回本宅，不如讓學院統一保護。這樣免了奔波的麻煩，也不會暴露在大街上，成為下手的目標。」主任順了順自己保養良好的鬍子，沉思一下後說道：「凡德拉，你要不要也考慮留在學院裡面，等事情明朗之後再回去？至於你父母那邊，我會用魔法傳訊過去通知他們。」
凡德拉想了想，點點頭：「好吧，那就麻煩主任了。不過，我希望能在校園裡自由移動，畢竟，我可是劍術系的高材生呢。」
「胡鬧。」主任笑得鬍子又抖了起來：「高材生歸高材生，你還沒見識過真刀真槍的現實呢。就算要刺殺的目標是老練的劍士，殺手也能有一百種方法能殺他於無形，更不要說你了。」
「好吧，那我跟同學一起移動，這樣可以吧？」凡德拉裝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嗯，你要跟誰一起移動呢？」主任點了點頭。
「我想……就跟雨果爾家的威廉‧雨果爾一起吧。雖然只是個小老婆生的，不過他畢竟是親王家族的人，人多勢眾，這樣主任您也可以比較安心一點。」
主任粗粗的眉毛又挑了起來。教書多年的他直覺認為這小子絕對在謀畫著些什麼，不過他卻又找不到他詳細在謀畫什麼的蛛絲馬跡。最後，他只好板起臉孔教訓起凡德拉：「什麼小老婆生的。在學院，只有努力、不努力的區別，不要這麼輕浮，隨口就拿人家的出生開玩笑，懂了嗎？」
凡德拉點點頭表示明白，主任就揮了揮手，讓他走出辦公室。
在辦公室門外，一個跟隨凡德拉前來的士兵正在跟一個少女交頭接耳。一看到凡德拉走出來，兩人立刻分開，裝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凡德拉在心裡笑了笑，也沒有揭穿，只是直直走向那個少女。
「真巧啊，克蘿威爾！主任正巧要我去保護威廉。」他裝出陽光和煦的笑容，熱情地說：「請妳帶路好嗎？」
威廉‧雨果爾在學院中有著一個獨立的小宿舍。雖然跟擠四人宿舍的平民比起來豪華上不少，不過跟在城中置產的其他權貴學生比起來仍顯太過寒酸。
威廉‧雨果爾在窗邊看著書，身邊圍繞著十幾個跟班。
「聽說主任派你來保護我？」威廉‧雨果爾從書頁背後抬起臉，看著陽光燦爛的凡德拉，語氣相當平靜：「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居然要勞動劍術系劍術最優良的冠軍、外交世家的繼承人，了不起的凡德拉閣下？」
「喔，也沒什麼。」凡德拉滿面笑容地說：「只是得到消息，有鼠輩意圖對你哥哥、也就是雨果爾親王出手。」
「哦？」威廉的眉毛跳了跳，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真沒想到，在各族這麼嚴密的防守下還有如此膽大包天的匪類。那真是勞煩你了。」
「沒什麼沒什麼……」凡德拉爽朗一笑，瞇著眼睛看著威廉：「俗話說：『日防夜防，家賊難防』。不知道威廉‧雨果爾閣下身邊是不是像親王一樣，有著別有居心的人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威廉身邊的一個跟班勃然大怒，伸手搭上了劍柄。
「別衝動。」威廉淡淡地舉起一隻手，制止了跟班的動作：「能環繞在我身邊的，都是我所信任的人。至於我所不信任的人……」
威廉與凡德拉對視而笑：
「通常都站在我的對面。」
「那麼梅隆‧暗幕站在你對面，還是你身邊呢？」
這次，除了依舊微笑著的威廉‧雨果爾以外，所有跟班都變了臉色。
威廉慢慢放下書，終於正眼看向了凡德拉。
「我不太明白。」
「我也只是隨便說說。」凡德拉笑著歪了歪頭：「抱歉，我就是這個死德行，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沒關係，我覺得你的談吐很有意思。」威廉站了起來：「多談談剛才那個話題，我想聽。」
「但是我不想講。因為我怕把這裡搞得烏煙瘴氣，因為陰謀詭計總是讓人不舒服。」凡德拉裝模作樣地說：「例如把士兵喬裝成商人、傭兵跟冒險者，再例如故意讓他們鬧事，讓整個城市陷入混亂。我是個愛好和平的人，我真的很討厭這種情節。」
「誰不是呢？」威廉又坐了回去：「但是，有的時候，不管多討厭動盪與殺戮，它們總是個無法捨棄的手段，幹掉他。」
一束白色的絲線結成絞刑的套索，從房頂上射了下來，瞄準了凡德拉的頸子。只要被纏上，想必就會被吊在半空中，連哀嚎聲都只能卡在喉嚨裡，就這樣吐出舌頭跟眼珠喪命。
咻！
眾人眼前一花，凡德拉像是車輪般繞了整個房間一周，又回到原地。
這裡的繞，不是橫向，而是直向。他靠著驚人的速度跑上了牆，甚至跑上天花板，連埋伏在天花板上的蛛魔都沒注意到獵物已經移動了位子。
啪搭。
轟！
然後，一個女性蛛魔巨大的軀體就掉了下來，八支腳糾結著，脖子上已經沒有了腦袋。
「雖然說，拿戰爭中磨練出來的劍技對付你們似乎有點欺負人，不過管他的。知道了真相之後我就一直想這樣做，可惜……我是沒機會了。」凡德拉說著讓在場其他人都一頭霧水的話，甩了甩劍上青綠色的血液：「就讓我及時行樂吧。」
「全部給我上！」
「『剎那凝滯』……才怪咧，這樣可就真的太過份了。」凡德拉笑了起來，身體開始晃動：「久違地放慢一下速度好了……」
「去死！」一柄袖劍穿出一個精靈的袍袖，同時，兩個戴著拳套的人類也兇猛地擒抱了過來。
凡德拉原地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頻率也越來越快。
最後，他像是被風吹拂的沙畫，在所有攻擊觸及他之前就飄散了影像。
「什……」
三個人的胸口噴出血泉倒下。
「啊啊，我想起來了。為什麼那天我會刻意輸掉自己的不敗紀錄來著。」
在他們身後，凡德拉的身體依舊像是模糊不清的殘像，在高頻率的抖動下嗓音飄忽不定：「因為莉茲前一晚居然靠在我身上睡著了。做人太幸運可是會被天妒的。為了不讓自己英年早逝，我就只好讓自己輸了，不過很值得。」
他咂了咂嘴：「獲勝紀錄可以有很多，但是莉茲卻是獨一無二的。」
「你在胡言亂語些……」一個長著豬頭的獸人揮著大錘子衝了過來。
在他胡揮亂舞、吸引著凡德拉注意力時，另一個長著貓耳朵的獸人則是輕巧地揮著兩把彎刀，刺向凡德拉的後腰。
「就當我在胡言亂語吧。」凡德拉像是風一樣繞到了貓人背後，朝他的屁股一踹。
貓人猝不及防下整個人往前衝去，不幸地撞在獸人的大錘子上，整個人腦漿迸裂。
「好吧，我開始覺得殘忍了。」凡德拉收劍，退回了門口，臉色凝重，一點都沒有嘻笑玩鬧的意思。
雖然是幻象，雖然面前的這些人都是開啟戰爭的幫兇，雖然自己殺人無數，但是凡德拉卻後悔了。
自己在戰爭中殺過的一張張臉孔從面前飄過，其中不乏自己在劍術課堂上交過手的同學。
凡德拉的心底閃過自己抱著莉茲大哭的畫面，面色僵硬。
「明明跟莉茲說好了，永遠也不想再回到戰爭之中了，但是，一不小心就忘記自己的承諾了呢。」
他打開門，退開了一小段距離。
「除了威廉‧雨果爾跟克蘿威爾之外，其他人想走可以走了。」他冷酷地說：「你們沒有勝算，我也讓你們見識了現實的殘酷。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人就走吧，做好死的準備的人就盡管留下。」
所有人彼此對視了一眼，看看地上的一片狼藉，再看看威廉‧雨果爾。
「出去吧，讓我跟斯特拉姆閣下單獨談談。」威廉沉穩地說。
所有的人狼狽逃出了房間，只留下威廉、克蘿威爾跟神色木然的凡德拉。
「我聽說你很強。但是沒想到你居然劍技如此高超。」威廉用冷漠、欽佩的目光看著凡德拉。
「過獎了，其實，要訓練到這種等級，本來應該還要再過五年；如果要得到『英雄之名』應該還要再磨練十年。啊，算了，那都不重要了。」凡德拉把劍歸鞘，隨手拉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個問題。」
「不，在那之前，先讓我問個問題吧。」威廉笑著說：「你是怎麼察覺到我的計謀的？我相信自己的安排應該很完美，而我也相信自己的身邊應該沒有叛徒存在。」
凡德拉哽住了，對這個問題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畢竟只是靠著記憶揭穿這一切，如果說要他從蛛絲馬跡中追查出什麼，他自問沒有那個本事。
他看著威廉，從自己多年的經驗中猜測他大概是那種相當難搞的類型。如果自己信口開河或是不回答，他八成也會對自己的問題視而不見。
「我不知道。全都是我父親告訴我的。」最後，凡德拉擺出他最無知的表情，把所有問題都推給別人：「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
「哼，這樣嗎……」威廉瞪著凡德拉，半晌之後才哂笑道：「你有個了不起的父親。說實話，我是很欽佩斯特拉姆大使的。雖然他在某些地方有點古板，不過卻是個相當精明、幹練的事務官。如果是輸給他，我心服口服。」
「既然你的問題解決了，那就換我問了。」凡德拉看著威廉：「你為什麼要引發戰爭？你是雨果爾親王家族的一員，雖然只是庶子，但是憑你的學業成績、在學員間的人望，出學院之後獲得一個子爵的爵位、甚至更高都不是難事。」
「對不思進取的人來說，那當然已經夠好了；對生下來就注定能繼承一個世家的人來說，說風涼話更是容易。」威廉話中嘲諷的意味相當明顯，幾乎能聞出濃濃的酸味：「但是，對一個有遠見、也有目標的人來講，這是不公平的。」
「財富、權勢只會眷顧兩種人：幸運的人，跟引領潮流的人。我不夠幸運，沒有一個家門顯赫的母親，所以我只能試著引領潮流。」威廉笑著說：「很可惜，和平會造成秩序，秩序會造成體制的僵化，僵化會造成財富的制輪效果。所以，無緣搭上舊潮流的我，只能試著創造新潮流。」
「很多人會死，會因為你的這個『潮流』而死，你難道不在乎嗎？」凡德拉沉聲說道。
「是人就會死。」威廉聳聳肩：「而且，我至少給了他們一個機會。只不過我才不在乎他們是會抓住機遇、還是被潮流淹沒。開玩笑，連我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成功，重點是我去嘗試了，而他們也應該做好這樣的心裡準備。如果沒有，那是他們自己的問題。再說了，如果我所對抗的『秩序』真的那麼重要，那就應該好好守住，把我這個惡人給抹煞呀！」
威廉衝著凡德拉笑了笑：「根本守不住秩序的世界、和平如此輕易就被破壞的世界，乾脆落入戰火、重新鑄造好了。」
「是嗎……？」
噹──
凡德拉的劍斬在一個淡金色的護盾上，敲出了悠長的迴響。
「我必須說，雖然你在許多方面都不及於你父親，甚至不如你的女朋友，但是這一手劍術的確出神入化，值得讚賞。」威廉滿面笑容地站了起來，撕開手上的傳送捲軸：「抱歉無法跟你握手告別，但是很期待跟你在未來的對決。」
「我是不會給你機會的！『剎那凝滯』！」
從凡德拉的視角來看，整個世界都停了下來。
靠著超越一切的速度，他成功將時間『定格』。
「抱歉沒辦法對你說些讓你永生不忘的話讓你帶進地府。」
威廉的防護罩在無數次的擊打下碎裂，他的表情仍然定格在那淡淡嘲諷的笑容上。
「再見了，威廉‧雨果爾！」
轟──！
在長劍吻上脖子前，整個世界再次爆出了一聲巨響，整個幻境世界快速地離他遠去。凡德拉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吸力拉扯著他，把他從幻境中抽離。
幻境中，迴盪著凡德拉不甘的怒吼：
「可──惡──！」
（待續......）
創作內容
原創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