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影君子談影】「ID4：星際重生」：壯麗的失落

羅蘭·艾默瑞奇一向擅長營造浩瀚的災難場面，從《ID4：星際終結者》開始便讓我們見識到地球被各種災難蹂躪的可能性，無論是外星人的戰艦攻擊、核能突變蜥蜴的都會縱橫、溫室效應的海嘯急凍、或是瑪雅預言的天崩地裂，都能滿足觀眾人命如螻蟻般脆弱的受害想像。

 

除了奇觀毀滅規模不斷的創新高之外，羅蘭·艾默瑞奇的劇情的水準相當不穩定，只要是他親自編寫劇本的作品，評價幾乎都不會太高。但他的災難類型電影都有一項特色，就是描寫政客對於專業人士的苦口呼籲皆充耳不聞，獨斷的決策將人民帶入更深層的不幸，這些意涵在《ＩＤ４》、《酷斯拉》以及《明天過後》都能窺見，甚至是非災難類型的《白宮末日》都有不少著墨。

 

相隔了二十年，《ＩＤ４星際終結者》的續集《ＩＤ４星際重生》終於上映了，特效比當年更為磅礡是預料之內，奇觀災難依舊是這部續集的賣點。《ＩＤ４星際重生》繼續升級災難場面的規模，外星人的太空船面積更是一口氣加大到快要地球的一半大，民眾的哀號聲與傾頹的建築物更是不計其數，你能想到的聲光效果都有了重量級的進步，然而劇情的水準上依舊如羅蘭·艾默瑞奇晚期的作品，參差不齊而不盡理想。

 

羅蘭·艾默瑞奇過去以災難場面為主軸的電影作品，通常大多有一個特色，那就是劇情通常都會有重要的平民角色，例如《明天過後》裡主角科學家的兒子和他的同學們，《酷斯拉》裡科學家的記者女友，《ＩＤ４星際終結者》軍官的舞孃夫人，甚至《2012》直接以平民小說家作為主線。這些以巨大災厄為背景的作品，都少不了小人物的微觀角度，而不是只拍出軍方與科學家焦頭爛額的場面，以平民的角度來觀看整長災難的發生，更能令電影的氛圍真實許多。

 

然而《ＩＤ４星際重生》卻少了這份醍醐味兒，電影裡其實也有帶到平民的角度，但都非常的倉促而缺乏細緻的刻劃，民眾逃難的場面無法帶給觀眾深刻的震撼與哀傷的感覺，它們似乎只是成為災難電影例行出現的場面而已，反而像軍人或是政治人物等平民幾乎無法全面理解的族群，成為了整部電影主要的觀點，雖然劇情試圖在親情與愛情之間做大範圍的延伸，但因此有了顧此失彼的現象。

 

1996年的《ＩＤ４星際終結者》，讓我印象深刻的地方在於導演懂得營造神秘感，當外星戰艦剛降臨在地球時並沒有馬上發難，而是在各國都市上方停滯了很久的時間，帶給觀眾一種困惑而不安的氛圍，同時間也展現民眾因恐慌而造成的慌亂場面，產生一種身歷其境的效果。最後外星人發動攻擊之前展露武器的過程也有種故作神秘的氛圍，將之前累積的懸疑推到最高點，最後須臾間藍色光束傾注而下，都市飛灰煙滅的過程產生一種強烈的驚悚。

 

《ＩＤ４星際重生》外星人的侵略是倏忽而急驟的，電影花了很長的時間交代交代歷經浩劫之後二十年間重建的繁榮，反而少了些許的空間仿效第一集來鋪陳外星人降臨之後風雨欲來的緩慢堆積。這歸因於劇情前半段的鋪陳缺乏效率，最後只能用「憑空出現」的方式加快外星人的登場。在首集《ＩＤ４星際終結者》中，外星人醞釀攻擊的過程與人物的鋪陳是同時並行的，然而《ＩＤ４星際重生》受限於續集的框架，注定要失去第一集所獨有的優勢。

 

反觀兩年前上映的《哥吉拉》（Godzilla），開頭立即營造出濃厚的懸疑感，馬上緊攫了觀眾的注意力，一半以上的要角在開頭十分鐘內都有了重要的鋪陳。《ＩＤ４星際重生》的開頭也近似於《哥吉拉》的處理方式，就是科學家大衛萊文森（傑夫高布倫／飾）進入剛果探查二十年前外星人戰艦的遺跡，然而這邊的處理比《哥吉拉》稍顯累贅，因為劇情在剛果叛軍將領這個角色的描述過多，原因在於羅蘭想要將他處理成冷面喜劇角色，讓後面的劇情多一點詼諧的氛圍，但因此拖延了劇情的節奏。

 

《ＩＤ４星際重生》節奏雜沓的原因，在於羅蘭·艾默瑞其實不太清楚劇本中每個角色的重要性，不太重要的刻劃太多，重要的又蜻蜓點水，企圖營造角色多樣性但又過於廣泛，讓劇情的發展成為多頭馬車，讓電影缺乏能量聚焦的中心。

 

《ＩＤ４星際終結者》是一個徹底的大美國主義電影，但大膽的豪邁而徹底，沒有絲毫的扭捏，讓美國獨立紀念日成為全世界一起慶祝的節日。電影的結尾甚至煽情到底，安排美國飛行員直接開戰鬥機撞毀外星戰艦，雖然充滿美式的豪情萬丈讓人有點招架不住，但至少煽情的很坦蕩，極端到可愛的讓人不會想太過於計較。

 

或許是因為注重國際對於電影國家意識的批判，甚至是顧慮中國市場的反應，《ＩＤ４星際重生》變得有些畏首畏尾。電影整體來說還是有十分明顯的美國主義，但變得沒有那麼直接而爽快，想要營造世界團結一心的感覺又不是那麼完整。電影的最後面半部也安排了某位重要人士壯烈成仁的橋段，但氣氛營造上顯得稍微倉促而彆扭，兩邊不討好。

 

對於羅蘭·艾默瑞奇的電影，其實是不需要（也不應該）在劇情上期待太多，因為他大多數的作品都是直線而容易理解的，優異的大場面調度是他電影最閃亮的招牌。

 

《ＩＤ４星際重生》的劇情固然不盡理想，但場面與特效的水準依舊無話可說，在不是那麼理想的劇情下，最基本的視覺饗宴絕對不馬虎，而且比起第一集更有巧思。除了體積躍昇好幾倍的戰艦之外，還有拿些混雜外星人技術的軍事武器，大大增加了遠比第一集還要強烈的寫實感，劇組有細心揣摩真實世界，讓電影有當代感。

 

二十年過去了，這幾年間除了《ID4：星際終結者》之外，許多舊時代的系列電影都想要在新世代展現新穎的羽翼，企圖繼續翱翔在陌生的新世代天空上，但不是任何過去的回憶，皆能在兩個世代間激起共同熟悉的漣漪。

《ID4：星際重生》再次挾帶驚人的氣勢從天而降，但沒有掀起預料中的波瀾壯闊，或許羅蘭·艾默瑞奇已經顯得有些力不從心，這也是為什麼史蒂芬史匹柏自從《失落的世界：侏羅紀公園》，就不再接手《侏羅紀公園》系列，甚至讓三十幾歲的新人導演柯林催佛洛執導《侏羅紀世界》，因為新世代的思維，能在劇情中增添當代年輕生命所遭遇到大時代之下的困苦，會讓電影與新世代更有共鳴，《ID4：星際重生》最大的遺憾，就是幾乎很難與當下的年輕人產生共鳴。

 

羅蘭·艾默瑞奇的魔力消失了嗎？或許我們要等他下一部電影的問世，才能更加確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