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黑炎的妖鳥
小小的手掌往前直直地伸出,像是想要抓住已經走得相當遙遠的家人。粉嫩的小腳踏在泥土地上拼命向前邁進,但是家人的背影卻越來越遙遠。
他聽見自己幼時那稚嫩的嗓音:不要走!不要扔下我!會飛起來的!等等我…媽媽!
追逐幾乎小到像是黑點的影子,他幾乎跑了半座森林,小時候的自己害怕被扔下不停的追趕,但他的翅膀無法飛行。於是他仰著頭,看著自己的族人消失在雪白的雲裡。
…媽媽,妳會回來接我嗎?
他站在原地睜著異樣的眼眸,那雙鮮紅色的爬蟲類眼睛帶著不安和悲傷,動物的本能告訴他:已經被扔下了、誰也不會來的。
──面對現實吧。
摸著自己頭上異常長出的角,純黑色的犄角,這並不應該出現於他們的種族身上,他們是鳳凰、是鳥,可他卻生出了這樣一對詭異的角。
即使年紀小很多事情還不懂,大人們那厭惡的眼神卻是不用講就明白的。
他的兄弟姐妹們一隻隻都是漂亮的小鳳凰,或金、或赤金、或橘紅色,身上的羽毛全是鮮艷華麗的色彩,修長而美麗的尾羽,寬大的羽翼能在天上自由飛行,燦金的火焰無法傷人但擁有淨化和治癒的力量。
只有他不行,甚至是隻黑鳳凰,黑色火炎纏身的黑鳳凰,他的黑炎只能夠掠奪一切生命,無法澆熄也不會熄滅的火焰。
整個鳳凰族裡只有他是如此,羽毛不是鮮豔華麗的、還長有一對畸形的角,因此他成了不詳的異端。
父親會將他推到一邊、母親也不再愛他了,他得忍受所有人的謾罵和嘲笑,瘦小而無力的翅膀負荷不了他的重量,他連飛行都做不到。
與其說是一隻鳳凰不如說是一只巨大的雞吧。他這樣笑自己,企圖讓自己好受一點,誰都離他而去的現在,他必須想辦法說服自己不再嚮往天空,是時候要接受自己只能活在地上的現實了。
他緩緩睜開雙眼,從過去的夢中清醒。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快要忘記實際上過去了多久,可能幾百年也可能上千年,漫長的日子裡陪伴自己的只有孤獨。
幼年時期離他遠去的父母及族人,自那天以來再也沒有回來,就好像是不祥的自己給族人施下詛咒,讓族人不敢返回故鄉,但他什麼也沒做。
清晨的日出讓他看得出神,倒豎的爬蟲類瞳孔安靜地看著輕柔日光,眼睛裡剩下的只有燃燒殆盡的餘灰。過了這麼久,他也不想再掙扎下去,認清現實終究比較輕鬆。
他嘗試過和沿海區的人類相處,嘗試過相互幫助生活下去,所以他變化成人類的樣子,唯獨漆黑的犄角和雙翼無法隱藏,不過是剛踏進村子第一步,尖叫聲便此起彼落,大吼著:「惡魔來啦!」
才不是那種低級生物。他想著,冷靜下來和人們解釋,「我並非惡魔,而是黑鳳凰。」
沒有人聽他說話,人們依舊揮舞著手上的武器企圖逼退他,吼聲尖叫聲喧嘩聲哭聲全部參雜在在一起,他從人們懼怕的眼神中看見了父母的影子,那拋棄了他的父母。
鮮紅的瞳眸失去的光澤,他變回原本巨鳥的模樣,聽見了讓他憤怒到失去理智的字眼。
──妖鳥。
他發出尖銳的鳴叫,聲音難聽到連自己都記憶猶新,那粗糙得彷彿用指甲刮黑板的叫聲居然是從自己的喉嚨裡發出,怎麼想都不可思議。明明同族的聲音是如此嘹亮優美,容易使人沉醉其中。
纏繞於身的黑色火炎爆發開來,形成了鳥和蛇的模樣撲向被恐懼吞噬的人們,將其燃燒成灰燼,被焚燒過的地方什麼都不會留下、什麼都不會。
不記得讓黑炎失控了多久,只記得當自己回過神來時,不說生物了,連雜草和房舍都沒留下,荒蕪的土地鋪著一層厚厚的灰,隨著風散去露出了焦黑的泥土。
「確實是『不詳的異端』。」他淡淡地開口,從鳥身變回了人形,搖搖晃晃地回去了原本的居住地。
那天開始,黑炎的妖鳥之名傳遍每個角落,無論去到哪裡,這樣的名字與他形影不離,一直到今天依然被這樣畏懼和稱呼著。
落寞的他改將目標轉移到動物身上,嘗試著和同樣住在森林裡的動物建立友好關係,因為不想一個人,他想要可以分享和交談的生物。
但動物卻本能的迴避他,於是…他放棄了,徹底的放棄了。
撿起放在一旁的澆水器,慢悠悠的朝著精心養育的茉莉花餵水,他不想再嘗試主動去和任何生物接近,如果只是要排解孤獨、只是想有個訴苦的對象,那麼植物也行,沒必要一定是動物。真的沒必要。
將放在床頭的茉莉花搬移到了窗邊,他輕聲細語,「今年也讓我看看你美麗的模樣吧。」修長的手指憐愛的撫過盆栽裡的花苞。
鳥類的本能使他不必學習也能建築自己的家,巨鳥的姿態過於顯眼,他始終維持著人類的模樣,利用黑炎幻化的鳥去替他尋找可用的木材,之後再親自把木材帶回來。
模仿著人類製作的建築物,他創造了屬於自己的家,只是這個家除了盆栽和澆水器之外什麼也沒有。
這樣平淡的日子過去了很久,有人擅自闖進了他的地盤,闖進來的人還是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這讓他納悶。
「來這幹什麼?滾出去。」他不客氣地說著,眼神透著鮮明的敵意。
老爺爺禮貌的一鞠躬,同時將戴在頭上的帽子拿下,「我希望用帶來的絲帶交換您一根寶貴的羽毛。」
他冷笑,「要我的羽毛做什麼?」
「治療我老伴的疾病。」
「治療?用我的羽毛?」他忍不住笑出聲來,「拿去咒殺的效果還比較好,這是我幾千年來聽過最荒誕的笑話。我再說一次,滾。」
「這並不是開玩笑,我非常需要鳳凰的羽毛。」老爺爺從懷裡拿出一個精緻的盒子,把放在裡面的紅絲帶拿了出來,「若是要治療老伴就非得鳳凰羽毛不可,可家裡沒那麼多錢,我聽說這裡住著黑鳳凰…」
他沉吟道:「滾。」
老爺爺慌張起來,「我知道紅絲帶是很便宜的東西,但、但為了治療老伴我已經沒剩多少錢了!只要一根羽毛就好!」
黑炎從他身上溢出形成了蟒蛇的模樣,圍繞在他腳邊,「我再說最後一次,滾。要治療去找其他鳳凰,我的力量只會掠奪。」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黑炎的妖鳥大人?」
那幾個字觸動他的神經,憤怒讓蟒蛇的身軀變得更加巨大、蛇頭處幻化出一對虛幻的角,張著血盆大口。「…再說一次?」
「請您別生氣!」老爺爺慌亂地朝他跪下,額頭嗑碰到泥土。「我並不知道您的名字,還請原諒。」
那句話讓他心臟抽痛了下,悲傷使得憤怒漸漸熄滅。「…快走,在我改變心意前。」
「能夠冒昧請問您的名字?」
「……」
紅眸和老人慈祥的臉孔面面相覷,老人想再一次的詢問,卻被他打斷。「…我沒有名字,能別再問了?很煩。」
「那我替您取一個名字?」
「不需要。」即使沒有名字也還是好好地活了幾千年,因為沒有能夠交談的對象,名字有和沒有其實差別不大。
「讓我想想…格里菲斯,這個名字如何?」
「…隨便你。」他無力的頹下雙肩,眼前這個古怪又固執的人類真的很煩,雖然很想一把火直接燒成灰,可這裡是他的家,他還是很討厭家裡突然多了具焦屍。「只要我給你羽毛你就會離開了?」
「啊,是的,只要一根羽毛便足夠。」
他嘆著氣從自己的翅膀上拔下一根烏黑的羽毛,圍繞在腳邊的蟒蛇早已消失無蹤,「拿了快滾,我累了。」
欣喜若狂的老人笑紅了臉頰,小心翼翼地將羽毛收好,他繞到格里菲斯的身後,看他還滿臉疑惑的模樣,擅自把紅絲帶繫在他烏黑如瀑布般的長髮上。
受到驚嚇的鳥兒全身一僵,「這是什麼…!」
「果然非常漂亮呢。」
鮮紅的瞳孔一瞬間縮小,「…真的嗎?」
「呵呵,不會騙你的,真的很漂亮。」
「…呃、那真是謝謝了…」
「看來您很不習慣被稱讚呢。」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麼?幾千年來一直都是這樣,從來都沒被人稱讚過,只是不斷地被躲避著,甚至連生下他的父母都未曾對他稱讚過半句。不習慣被稱讚不是理所當然麼?
「啊,我得快點兒把羽毛帶回去。」老人鄭重地向他行禮,「非常謝謝您。」
「快點滾。」他彆扭地別過了頭,頰上的紅暈清晰可見。等他轉回時,看見的是老人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什麼,他將那畫面和記憶裡父母離去的影像重合了。
他重新回到了平淡的日子,卻沒有平靜太久。不到一個月,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來到他的住所,一看見他二話不說將手中的火槍槍口對準了他。
「都是你…!」憤恨的聲音從他的齒縫中硬擠而出,「都是你害死母親!若不是使用你的羽毛!母親不會死的!」
「所以呢?你想怎麼做?」這是早已預見的事情。
「我要殺了你為母親報仇!」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是嗎?那就開槍吧。」
巨大的槍聲在寧靜的森林裡格外刺耳,子彈毫無偏差的貫穿了他的頭腦,從眉心貫穿出去,痛也只是痛一瞬間。
恍恍惚惚的,他聽見他痛哭的聲音,還有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黑炎燃燒著傷口使之癒合,他躺在草皮上仰望染上烏黑的雲朵,紅色眸子半闔著黯淡下來。
「…所以我才說…咒殺還比較有效啊…」現在你是怎樣的心情呢?後悔了嗎?
我倒是很後悔自己的出生,浴火重生是我族的天賦,只要不是自然死亡就會不斷復活。本就是與這世界不相符的異端,現在卻為了這該死的天賦受苦。
「要孤獨的活上近萬年,如果這不是拷問,那什麼才足夠稱之為拷問?」
輕輕地閉上了雙眼──這不是早就知道的現實麼?
其實我不忍直視這篇 (遮臉
太久沒寫過自創文,整個超級障礙,尤其是講述人設方面更是苦痛...加上想好好練習第三人稱,就變得有些滑稽。
衝刺完「我和我」之後腦細胞全部陣亡,就想寫些輕鬆一點的文章來治癒腦細胞 (??!
「魔女的審判台」不斷的跑進死胡同RRRRRRRRRRRRRRR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