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季

初訂：2006年5月1日
完稿：2006年5月2日
類型：短篇
作者：司
本文謹獻給 L. J. R.

＊

　　　　妳說，基隆有３６５天的雨。

　　　　直到我告訴妳：當妳陪著我，雨就會停。

　　　　妳說，基隆剩下３６４天的雨。

　　　　因為妳決定，妳是我的晴天。

　　＊

　　　　忘了怎麼愛上她。

　　　　但我永遠記得她第一抹的笑意，像永不停止的漣漪，至今仍盪漾在我心。

　　　　從一開始，我就陪著她。

　　　　越靠近，越覺得不可思議。

　　　　我怎麼能喜歡上這樣的女生？不可以。

　　　　她是公主。

　　　　但我不是王子，只是屬於她的騎士。

　　　　光是仰望她的笑容，就可以讓我充滿保護她的勇氣。

　　　　太多人在追求她、太多人想透過我來認識她。

　　　　其實我很幸運。起碼我能夠這麼靠近。

　　　　有一天，她問我：「為什麼你的數學可以這麼好？」

　　　　我把補習班的電話給她，偷偷期待著在補習班也能看見夢境。

　　　　沒想到，只是隔天而已。

　　　　才剛進補習班，別班的同學就爭相跑來問我她的名字、住哪裡、有沒有男朋友。

　　　　我嚇壞了。夢想變成現實，而且這麼快，興奮感充塞著我的心。

　　　　她不安地坐在教室，直到發現了我，臉上才綻出慣有的笑意。

　　　　「妳怎麼來了？」

　　　　「來偷學你數學的秘密啊。」

　　　　「哈，那不是妳學得來的。」

　　　　「你居然敢小看本公主？小心我扁你。」

　　　　「是是，公主饒命。來，我介紹同學給妳認識？」

　　　　「好。」

　　　　我承認，我有私心。

　　　　我趁著男生都還沒到的時候，迅速的把女生都介紹完畢。

　　　　正當我想移動位置，回到原本慣坐的第一排時，我忽然有點猶豫。

　　　　就坐在她旁邊，可以嗎？

　　　　當我的理智和情緒正在交戰的時刻，她打破了僵局。

　　　　「喂…　你的座位在哪裡啊？」

　　　　「啊！我的座位在前面。」我以為自己被看穿了，尷尬的想趕快回去。

　　　　「等等啦…　你旁邊…　有坐人嗎？」

　　　　「啥？」我抱著書包，一頭霧水地看著她。

　　　　「哎喲，就是…　我…　反正你旁邊有沒有位子啦？」

　　　　「呃，有啊。可是我坐在第一排喔。」

　　　　「沒關係。」

　　　　就這樣。

　　　　她坐在第一排、我旁邊、我右手邊、老師前面、…再說下去會被扁。

　　　　總之，她不只學校在我身邊，補習班也在我身邊。

　　　　半年這樣過去，我越來越像騎士、但越來越不忠誠的騎士。

　　　　因為我開始喜歡上公主，喜歡上她在我身邊。

　　　　「我喜歡下雨，所以我很喜歡基隆！基隆有３６５個雨天。」

　　　　「哪有這麼誇張啊？這裡又不是西雅圖。」

　　　　「西雅圖很會下雨嗎？」

　　　　「我也不知道耶，書上說的。」

　　　　「是嗎？那我一定要去看看。」她望著窗外，盯著細細的雨絲打上玻璃。

　　　　「聽說妳今天又收到情書啦？」

　　　　「是啊。」

　　　　「哈，這次的寄件者帥嗎？」

　　　　「喂！說老實話，這裡面有沒有你寫的？」她轉過頭，狠瞪著我。

　　　　「啥？有人冒我名嗎？」

　　　　「不是啦，我是說有沒有你代筆的。」

　　　　「我要看對象寫的好不好，這個對象難度太高，會砸了我招牌。」

　　　　「呵，少來這套。不准幫人寫，聽到沒有？我收的好煩。」

　　　　「真是公主級的煩惱啊…」如果不是幫人寫，我自己寫就可以嗎？

　　　　「我只是不想在這些信裡面，看到會讓我動心的字而已。」

　　　　我的心被敲了一下。

　　　　「咦？這是稱讚我嗎？」

　　　　「嘿嘿，可以這樣說啊，大情聖。」

　　　　「那妳把信借我參考參考，我寫一封感人肺腑的送妳。」

　　　　「唔…」她想了想。「不可以啦，這是別人的隱私。」

　　　　「哈，沒想到公主這麼有『公德心』啊。」

　　　　「可是我都亂丟呢，這樣還算有公德心嗎？」

　　　　「哈…　那我就要告訴他們別製造垃圾了。」

　　　　我的生日一向都是雨、綿綿細雨。

　　　　她說要來參加瑋霖幫我辦的慶生會，我和她約在補習班樓下。

　　　　我沒有撐傘的習慣，雨也不大。我站在騎樓裡，只會被一點雨淋到。

　　　　超過約定的時間一小時了。

　　　　她家的電話沒有人接，我的手機倒是響個不停。

　　　　「喂！蛋糕會冷掉啦。」

　　　　「白痴喔。蛋糕有熱的嗎？她還沒來咩。」

　　　　「那就先過來啊，她不是有你的手機？到時候她會打來的啦。」

　　　　「不用啦，我等她來再過去。」

　　　　「靠！」

　　　　被掛完電話，我搓了搓有點發冷的手臂。

　　　　細雨像是替基隆灑了一層糖粉，整個城市籠罩在霧裡。

　　　　我開始有點懂，她喜歡的那種雨。

　　　　三個小時過去。

　　　　要不是在等她的電話，不然我一定會關上手機。

　　　　瑋霖已經到達忍耐的極限，我感受到他強烈的殺氣。

　　　　我走進雨裡，試著體驗她喜歡的那種雨。

　　　　第一次這麼有耐心，我對自己說：「已經夠了。」

　　　　在雨中漫步著，向站牌走去。

　　　　一把傘在我的頭頂張開。

　　　　「對不起。」

　　　　「沒關係。」

　　　　「我今天…」

　　　　「沒關係，走吧。」

　　　　我接過她手上的傘，然後帶著她走入雨裡。

　　　　「其實我覺得雨也不錯。」

　　　　「嗯？你不是不喜歡淋濕嗎？」

　　　　「嗯，但是妳出現之後，雨就停了啊。」

　　　　「哪有？」她把手伸出傘外，接了些雨水。

　　　　我指指頭頂的傘：「妳看，停了。」

　　　　「笨蛋。」

　　＊

　　　　又是大雨。

　　　　今天的雨像天破了個洞似的，不停地流瀉。

　　　　我從來沒有缺席過，因為我是真心的喜歡這裡。

　　　　我打著傘來到補習班，一個學生也沒有。

　　　　老師給了一些我最喜歡的邏輯測驗讓我自習。

　　　　雨太大了，他要打電話給其他同學，叫他們不必來上課。

　　　　我拿著考卷，走到最底的小教室裡。

　　　　才剛坐下沒多久。

　　　　她濕淋淋的走進教室。

　　　　「妳沒帶傘？」

　　　　「有啊，可是雨太大了。」

　　　　「我去借毛巾給妳。」

　　　　「好。」

　　　　我把毛巾遞給她，然後反鎖上門，走到老師的辦公室去。

　　　　老師陪我聊了一點電腦的東西，後來有電話來，我才離開了辦公室。

　　　　回到教室，她已經把門打開了。

　　　　她看起來乾了很多，但仍然保留著一點濕漉漉的感覺。

　　　　沒錯，就像剛洗澡完那樣。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尷尬。

　　　　她坐在後排、我坐在前排。

　　　　然後我開始解題目。

　　　　可是，我的腦袋像是被什麼頻率干擾了一樣，完全無法靜下來思考。

　　　　「轟隆」，窗外響起一陣雷鳴。

　　　　我聽見後排的桌子發出一點輕微的碰撞聲。

　　　　「妳害怕嗎？」我轉過頭。

　　　　這陣雨的確有種要淹沒整個基隆的氣勢。

　　　　「嗯…還好。」

　　　　我沉默、她沉默，只有窗外一陣陣的雷鳴在伴奏。

　　　　至少過了三十分鐘。

　　　　「聽說，有人懷疑妳跟我在一起耶。」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有股勇氣把這句話說了出來，但我卻不敢轉過頭。

　　　　「呵，是誰啊？」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

　　　　「妳的頭號追求者啊…　聽說他在放風聲，說我們兩個其實在一起。」

　　　　這次不是錯覺，我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正在發抖。

　　　　這是所謂的告白嗎？我不知道。

　　　　但我很清楚，這是我第一次試圖打破公主與騎士間的階級問題。

　　　　「哦…」

　　　　得到的回應是如此，那隻踏出去的腳又膽怯地縮了回來。

　　　　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在我心中繚繞。

　　　　我不敢再說什麼。現在，我寧願懦弱地守著騎士的位置。

　　　　「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糟糕…　難道這是在削去我的位置嗎？

　　　　我開始有些後悔。

　　　　「沒什麼啊…」

　　　　「騙人，快點說。」她的聲音似乎仍然在顫抖著。

　　　　被逼迫著，我有點無奈。我開始預見身前悲慘的深淵。

　　　　「因為…　如果今天的事情傳出去，謠言就更逼真了啊。」

　　　　「為什麼？」

　　　　「唔…　因為…　我們在這種天氣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啊。」

　　　　「哦？」

　　　　「嗯…」

　　　　從剛才到現在，我一直沒有回頭說話。

　　　　甚至，慌亂的情緒讓我沒發現，她已經走到我身旁。

　　　　「喂…」她拍了我的肩。

　　　　「啊！」我幾乎是用跳的起來。

　　　　轉過身，她就站在我的面前、不到２０公分的距離。

　　　　「我問你，你討厭這種誤會嗎？」她的聲音不再顫抖。

　　　　「呃…　耶…」我發現自己變得比啞巴還像啞巴。

　　　　「你那天說的話，是真的嗎？」

　　　　「呃，哪一天？」

　　　　「你生日的那一天、上個禮拜的今天。」

　　　　「真心話嗎？」

　　　　「笨蛋。」

　　　　「是真的。」

　　　　「你喜歡我嗎？」

　　　　「是真的。」

　　　　「基隆有３６５個雨天。但我破例，送你一個晴天。」

　　　　她抱住了我。

　　　　我抱住了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