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好好利用或許能強制芊禮去做某些事情，可我怕最終仍是落得兩敗俱傷的局面。
　　不能強迫其他人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這也是我該對曦夢的態度……

　　「不過，好像破壞了你們的感情……」
　　「大概在妹妹眼中，變成會玩妹妹遊戲的變態哥哥了吧，已經出現不可彌補的裂痕了。」

　　其實這幾乎是我們的日常生活了，我故意說得很誇張。
　　沒預料到的是，藏在那眼鏡後的美麗雙瞳，似乎充滿了愧疚。

　　「對不起。」

　　我倒是驚訝了，驚訝到停住腳步。

　　「沒想到妳會跟我道歉。」
　　「你以為我無禮又是個死宅女？」
　　「沒這麼誇張啦……」　　

　　「只是覺得妳都能對我這印象不佳的人好好道歉了，為什麼沒辦法跟黎子和好？從妳們的吵架感覺過往感情還是不錯的。」
　　「是──有什麼原因嗎？」

　　芊禮陷入了沉默。
　　果然不是個好問題呀，我在反省自己的疏忽時，她再度開口了。
　　不過是完全不同的話題。

　　「對於我在決賽的失誤，你怎麼看？」

　　這是一個很嚴肅的話題。

　　我忍不住抬起頭看天空，今日的天空沒什麼雲朵。
　　我必須──老實告訴芊禮心中的想法。
　　就算我是很喜歡Nox的粉絲，也不能違背客觀的判斷。

　　「是不該做的賭注。」
　　「妳們雖然和Sword都裸露出王座，但要梭哈的一方，絕對不是你們。」

　　決賽異常激烈，兩邊不只殺人數很接近、在幾波不分上下的團戰後，兩方外面的塔也幾乎是全被拆掉的狀況。

　　但確實還是有分出高下的一邊，就是Nox玩的上路女武神，等級和裝備都明顯高過其他九位選手，這完全是靠她精湛的個人技術。

　　而在偏中後期的這個時間點，以征戰之地為這場關鍵賽的地圖，為了搶奪飛龍此重要的團隊加成與經濟，他們在龍的入口處發生激烈的碰撞。

　　在對戰的最後，Sword敗了。
　　原因很簡單，無關於需不需要對這遊戲有深刻理解。
　　因為他們只有四個人，在兩邊經濟等級和實力差不多的狀況下，四打五是必然會輸的結果，更別說女武神狀況很好。
　　可由於Sword也玩得很棒，達到了四換四的慘烈戰果。

　　結果，只剩下Nox一人站立在龍窩的入口處。
　　同時，在Unicorn王座的視野內出現了一位神明。
　　沒有參與會戰，Sword的中路選手選擇了有遠距離傳送的一位神明，直接出現在王座面前。

　　他發動魔法想先破壞掉王座，直接結束這場遊戲。
　　這時候，Nox有兩個選擇。

　　兩邊人員復活少說都超過幾分鐘，無法對戰況產生任何影響。
　　Nox可以回到家裡阻止對面的攻擊。
　　或者也直奔Sword的王座，看誰拆王座比較快。

　　可從我們這些觀眾的角度來看，第二個選擇是明顯不智的，雖然Nox是這場最肥的角色，可她拆王座的動作早先慢了對面一步。
　　但，Nox或許是因為自信過剩，或是覺得自己能掌握這場戰局。

　　她選擇直奔對面王座。
　　結果──就是只差“一擊”。
　　只差“一擊”，Sword先打掉了Unicorn的王座。
　　戲劇性的輸給了死對頭。

　　Unicorn一輸的那一刻，大量的謾罵文章開始洗版。
　　全都是各種針對Nox的指責和酸文，也有人理性分析了，不管怎麼計算、Nox就是不可能比Sword先拆掉王座。

　　沒人知道，為甚麼Nox當下想去拆對面王座。
　　明顯就是個錯誤的判斷。

　　當他們全部回到現實世界時，鏡頭有帶到戰敗那隊一次。
　　那時候，Nox的雙眼、是前所未有的黯淡。
　　而她的隊友們，表情也都不太好看。

　　瘋狂的洗版持續了至少一天，毫無疑問全指向對Nox的檢討。
　　同時，不知是從何傳來的，明明應該是空穴來風。
　　一些論壇，對Nox私生活不檢點的謠言也死灰復燃，再加上某個嚴重的事件影響……

　　甚至被人酸是婊子、援交妹。
　　就是有到這麼難聽過，風向已經不對了，不會有人聲援Nox。

　　兩個星期後，Unicorn發出新聞稿、宣布Nox退出了電競圈。

　　「果然呢。」
　　
　　對於我的直白，芊禮並沒有多說什麼。
　　我還想多說點，但話語全梗在喉頭。

　　「我可以叫你樂樂，像黎子那樣？」
　　「當然可以，我上次也說過了。那個……」
　　「公車剛好來了。」

　　面前剛好來到站牌，剛好又有公車來。
　　哪有這麼巧，是她剛好要搭的。
　　可是現在的我，並沒有勇氣去質疑這點。

　　「你的神權爭奪ID是？」

　　在上公車前，她又丟出另一個問題。

　　「只玩弄小女孩。」
　　「蛤？」
　　「就這個ID，請不要懷疑。」

　　她並沒有任何明顯的情緒起伏。

　　「這樣啊……」

　　芊禮不再多說什麼，也沒說聲再見。
　　直到車門關上，任由公車載走了失落的她。

＊

　　在那個時間點，我說的話會不會太直白？

　　坐在華街一處高塔的木欄，我搖晃著雙腿、抬頭望向明亮的彎月。
　　這麼厲害不會自己下去打？你有Nox的水準嗎？

　　如果我的發言放在網路上，或許就會收到這樣的小屁孩等級回應吧。

　　我稍微揶揄了自己，我根本沒那麼厲害，不管在神權爭奪這個遊戲、還是在現實世界，連個家庭問題也沒辦法處理好。

　　或許是沒有立場去責備芊禮吧，那出於過去對Nox的尊敬與喜愛，我能不能做些什麼……

　　「樂樂！你在哪邊鬼混呀？不是說好今天要開團排嗎？」

　　又是那顆梨子，專門破壞別人的惆悵情緒。
　　我下意識遮住雙耳，這可擋不住黎子的心電感應。

　　「連樂妹都進入團排選單了耶！你不是說好要保護妹妹一生一世嘛？可憐的妹妹嗚嗚……」

　　「呃，我可沒這麼說過，而且我還希望她獨立點。」

　　妹妹正為了沒買到兔耳模型而生氣著，我做的晚餐她也沒吃半口。
　　只要鬧起彆扭來，曦夢也是非常難纏的。

　　家裡經濟是沒很差，曦夢真想要買的話我也不會阻止她。
　　可只靠老爸一人還是很辛苦呀，別的不說，那件專門給曦夢穿的女僕裝也是我存了好幾個月零用錢的心血……

　　「那你為了誠誠也好呀！你們不是好基友？」

　　「別提那傢伙了，妳先要求他不要打到一半斷線吧，還有說到他我就一肚子氣，標準有女友沒朋友。」

　　「那，為了掀我玩的天照裙子而努力呢？」
　　「罷工一天！誰都可以，我就對妳的裙底風光最沒有興趣。」
　　「哎──」

　　「比起妳的春光洩漏，我寧願欣賞春天的夜景。」

　　我只是掰了個理由，倒沒想到黎子有自己的見解。

　　「雖然華街也開了很多花，可還是日本遊戲大廳的平安京比較漂亮喔，因為一致是櫻花吧。」
　　
　　黎子沒提的話，我還沒注意到華街的景色變化。

　　我朝底下的街道看去，確實在每一條古街道上，盛開著桃花和山櫻花、杜鵑等花朵。
　　想起春天去陽明山春遊時，那滿滿人潮和路上的百花齊鳴。

　　「妳還蠻清楚呢？」

　　「為了看櫻花，我現在將登入大廳設在日本伺服器喔。」
　　「然後妳每次上線都還要花一點時間再傳送回來台灣？」

　　該說是浪漫過頭還是笨蛋？這傢伙……

　　「對呢，為了櫻花這很值得喔！而且我在平安京認識了很多朋友喔，比手畫腳的國際交流也是很有趣的！還有平安京有一個很特別的景點，下次有機會帶你去！」

　　「而且看著櫻花，會想起到現在還是天真可愛的芊禮呢。」

　　「妳明明知道她會玩糟糕遊戲，還用天真可愛形容啊……」
　　「哎嘿嘿。」

　　「別裝傻呀！話說妳怎麼能準確掌握的？芊禮在放學後會出現在那間動漫商店？」
　　「她的生活太單純了，我早就把作息全背下來了。」

　　明明不怎麼冷，我卻止不住身體的顫抖。
　　太恐怖了，我得小心我的生活有沒有太規律而被黎子記住。

　　「好啦，我等等要開實況了喔，你確定你不玩嗎？」
　　「你們去吧，代替我好好照顧妹妹。」

　　「我還以為樂妹很黏你，沒想到她會自己玩遊戲。」

　　果然連外人也依稀看得出來嗎？曦夢好像很依賴我的問題。

　　「跟她搭配的那個輔助會很倒楣就是。」

　　我吐了口氣，等等下線去玩別的遊戲好了。
　　還以為黎子已經開實況自嗨起來了，卻又突然傳來她的幾句話。
　　
　　「樂樂，如果你是跟芊禮有一些麻煩的話。」
　　「我可能沒辦法幫上忙──只能拜託你了喔。」
　　「芊禮她為了成為電競選手，明明就很努力呢……」

　　我一開始沒多說什麼，或許有點點頭示意吧。
　　雖然芊禮目前看似在跟黎子吵架，黎子還是很關心朋友的近況。
　　可能會有人嫌棄雞婆，可這就是黎子的個性會選擇的道路吧。
　
　　「我會為裸體圍裙而加油吧。」
　　「嗚呼呼，果然想看吧？黎子那若隱若現的裸體？畢竟還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嘛！哈哈！」

　　招牌笑聲讓我皺起眉頭。
　　所以我禁言了她。
　　難得耳根子清淨點，是說自從常跟黎明大叔玩遊戲後，好像很久沒有個清閒的遊戲環境了……
　　
　　突然響起了不同的訊息聲。
　　我記得這音效，是加好友的提醒聲。
　　因為跟著黎子開實況台的關係，我也會一起收到不少的加好友通知，大部分我還是會拒絕，只能說聲抱歉了。

　　但這個id讓我有點在意，所以我立刻秒加並且嚴正回應她。

　　「巨乳蘿哪是邪教！就說你們都不是真正的蘿莉控──」

　　那id叫做：“巨乳蘿就是邪教”，這是公然對我的挑釁！

　　「果然會上鉤。」

　　回應我的密語，卻是那熟悉的女孩聲音。

　　「咦？妳是俞芊禮？」
　　「我長話短說。」

　　她以冷冰冰的語氣回答我。

    「我還是不想跟黎子玩。」
　　「但我可以考慮跟“你們”一起玩，並不是跟黎子“單獨”玩。」
　　「這方面妳倒是發揮了文學社的字字雕琢……」
　　「不過，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好像抓住了那根救命稻草，我殷切反問芊禮。

　　「很簡單。」
　　「單挑，贏過我就行了。」

　　可一聽到條件，卻讓我臉色發白。

＊

　　「就“古羅馬競技場”這地圖，ok？」

　　在無限寬廣的藍天裡，我與芊禮隔了一段距離相望，面對面對峙著。

　　芊禮這分身帳號的虛擬角色外型是一位妖精耳黑髮小女孩，有著一對快比身體巨大、飄出淡銀色光塵的半透明蝴蝶翅膀、還有跟呼應ID的貧乳。

　　這角色模組好像出自別的虛擬實境遊戲？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至於那可愛的面貌怎看怎熟悉，應該不是隨便捏出的，我努力注視她那雙空靈的雙眼……

　　啊！估計是她小時候的樣子吧，我猜。

　　記得她本尊的Nox角色則是參考現在外貌捏成的惡魔女孩，出現於華街的話肯定會引起極大的目光吧，不管是正面還負面的。

　　「對我來說，很不利呢。」

　　這個遊戲，還是有方法去分別出玩家的實力高低。

　　那就是天梯系統、或稱排位賽，只要有玩家間的“競技”、天梯的出現似乎是必然的結果。
　　玩家可以透過爬天梯提升自己的位階，在天梯高端的玩家也常常被職業戰隊相中，延攬進入隊內。

　　至於Nox在天梯的排名，最高曾經達到前十名之內。

　　換句話說，她在整個台灣伺服器的玩家中，單以個人技術來論也是前十厲害的。
　　而我──則是在天梯最底端的一個小小玩家。
　　對於天梯系統中最低層級的玩家，伺服器會發給一個檀木獎牌當作鼓勵。
　　講好聽點是鼓勵、根本在同儕間也很難抬起頭，木牌也成為神權爭奪中技術低落玩家的代名詞。

　　所以我是一個死木牌。

　　「那，你覺得如果單挑地圖有“吃兵達到一百隻”、“推掉第一座塔”甚至是“推倒蘿莉”就贏這種條件，你贏得過我？」

　　我陷入苦思。
　　似乎也不可能……
　　比起增加一些雜七雜八的條件，或許還是這張地圖最好。
　　誰先殺掉對方就贏了，很單純。

　　「對了，最後那個條件是啥？哪有這種單挑地圖啦！」
　　「嗯，沒有。」

　　被很正經得否定了。
　　原來芊禮也會開──玩笑嗎？照她的損友黎子的狀況，本來就不能排除芊禮腦袋也像海綿有洞。

　　談到單挑地圖，神權爭奪不只有正規的五打五、以推塔推王座為目標的遊戲模式。
　　一對一單挑也是其中很熱門的玩法， 官方便順勢做出許多相關地圖。

　　腳下的地圖即是專門設計給單挑使用的其中一張地圖，仿造古羅馬鬥競場的設計、觀眾席上是一排又一排的NPC，會視戰場上的狀況給予喝采與噓聲，相當令人熱血沸騰。

　　值得一提的是， 這張地圖沒有練等和買裝問題，一進場就是六等固定，五種職業的角色都會保持在六等的巔峰狀況。

　　在客觀條件平等下，考驗的就是玩家玩這個角色的技術了。
　　當然，有些角色在這張地圖就會非常難玩，幾乎等於不用出場。

　　趁著選角結束前還有時間，我繼續開口了。

　　「那個，芊禮大人。」
　　「噁心。」

　　被她用瞧不起的眼神瞪了。
　　我還是得說呀，哪怕為增加那一點微小的勝率也好。
　　我來到她旁邊搓著手，以阿諛奉承的姿態出聲。

　　「妳清楚的，妳過去就是以上路女帝稱號為名，放眼全台幾乎沒人上路打得贏妳，特別是妳如果用女武神的話……」
　　「這場我不會選女武神，以後也不選了。」

　　心理受創似乎很嚴重啊。

　　「那太好了，可是妳其他上路角也玩得不差吧……」
　　「我早就決定要用誰了。」

　　為了證明她所言，她立刻丟下手上的棋子。
　　落到凡間的棋子在光芒變幻後，變成我這幾天已經見慣、背後頂著金盤的黑長髮和服神明。

　　「天照嗎。」

　　這張地圖玩天照？
　　總覺得不太適當。
　　雖然天照每一招魔法都非常痛，可是她的技能組完全沒有任何限制人行動的能力，就算在五打五中，她其實也很仰賴隊友的幫忙。
　　另外她的魔法範圍雖然不小，但這張地圖也很寬廣，要躲掉應該不是難事。
　　嗯，果然是只專精戰士的前電競選手吧，對於其他職業的角色就不太熟悉……

　　「我會讓你明白，黎子的天照玩得有多爛。」

　　但芊禮以相當自信的笑容，否定了我的一廂情願。
　　以粗俗點的話來形容，霸氣都外漏了啊。
　　　
　　「快丟出你的角色。」
　　「我其實只會玩她耶……」

　　我低著頭、乖乖將默娘的棋子丟下去。
　　芊禮看了看我，再看了看在地圖上的默娘。

　　「難怪，覺得你的外型跟誰很像……」
　　「我們全家都是媽祖的虔誠信徒，所以我只會玩她，而且我最不爽網路那些默娘的本本了。」

　　芊禮似乎想到什麼，臉頰稍微泛紅。

　　「前幾天，我才看過一本。」
　　「天譴！妳一定會遭到天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