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當碎刃重新閃耀
徐徐的微風吹過金黃的麥田,辛勤的農人們正在田中收割著麥穗。
凡特西坐在不遠處山坡的一棵樹上,踢著短腿閒閒看著農人收割。
沒錯,凡特西不再是過去的凡特西,更準確來說,他帶著凡特西‧格羅亞的記憶,降生在枝安這個寧靜祥和的小鎮。現在的他已經七歲,冬天將會迎來八歲的生日。
他現在的名字是凡特西‧皮斯,名字雖然沒變,但換了一個鄰居小孩感覺非常蠢的姓氏。但是凡特西很喜歡這個姓氏,因為在龍影大陸古通用語中,意味著祥和寧靜。
而至於為何鄰居小孩不懂他現在姓氏的含意呢?當他降生於這個小鎮的某戶人家時,他錯愕的發現,他的父母說的語言幾乎聽不懂,只有一些隻字片語能夠找到熟悉感。
歷經重重挫折,學會了語言,接著是文字。他訝異的發現,巨靈堡被巨龍攻陷,已經是三千多年前的事情,早已成為了口耳相傳的傳說。
精準來講,巨靈堡陷落已過了三千六百七十七年。凡特西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頭髮,小孩水靈的眼睛眨了眨。
現在是龍影歷五七五零年,他很高興曆法並未隨著時間而更迭,試圖在這個陌生的時代找出殘存不多的熟悉。
敏捷俐落的從樹上爬下,凡特西瞇起眼看著一覽無疑的藍天,太陽正緩緩的朝天頂爬去。
秋天的太陽非常柔和,就算接近中午,也只是帶給人微熱的感覺。凡特西銀白色的短髮在陽光下非常引人注目,他身上跟父母相似之處,是與母親相同的祖母綠雙眸,還有好看的臉龐。
不過令他無語的,他的父親說這是一張娘娘腔的小白臉,對此不太滿意。不過只要被母親聽到,母親就會保持溫和的笑臉,平靜的喊出父親的名字,接著父親就會飛進田裡用臉翻土。
凡特西注意到,每次母親對父親發火,都會喚出戰書,藉著碎刃的力量把父親扔出去。
戰書便是巨靈賜與人類對抗巨龍的力量,而碎刃則是透過戰書,從自身潛能轉換出的不規則形狀的具體力量,有著各種的型態。過去凡特西身處的時代,便把能夠轉換成碎刃的力量稱為刃光,不知道現在的稱呼是否改變。
凡特西就這樣靠在樹下,靜靜的回憶著。每一天,他都會來到這棵樹下,沉浸在過去。麥克爾莉巨靈的話猶言在耳,每當熟睡的時候,夢境都會帶他回到巨靈堡破城的那一戰。
選擇!一個就此成為平民百姓,過著平凡生活的一生,或者是再度踏上戰學師這條路?
他知道,每當秋收結束,離這裡最近的大城市,會派人來檢測鎮中七歲以上是否成為戰學師天賦的孩子,同時也是幫助人們首次召喚出戰書。
有天賦的孩子會被推薦前往城市裡的學院就讀,並進行登記。每一年,鎮中的小孩總會幾個擁有天賦,全都前往城市去做更進一步的學習。
凡特西很高興,人們依然以成為戰學師為榮。但對自己來說,凡特西遲疑了。
祖母綠的雙眸眺望小鎮,小鎮與麥田相傍,一切是如此祥和溫馨。內心的深處,不知何時冒出了平凡此生的想法。
他不知道這個地區戰書的普及率是多少,但小鎮裡除了還沒經過檢測的小孩沒有戰書外,其他人都有著戰書。
過去凡特西那個時代,戰書並不普遍,但卻沒有檢測戰學師天賦這種儀式。凡是擁有戰書的人,便會成為戰學師,站上禦龍線與巨龍廝殺。
凡特西知道自行召喚出戰書的方法,但卻沒有進行召喚。他聽過這個時代自行召喚出戰書的,無一不是成為強大戰學師的天才,但凡特西對於要不要再次成為戰學師,保持著一個「問號」。
就算學會了現在龍影大陸的通用語,凡特西也沒有去打聽禦龍線的任何消息,甚至對於戰學師的資訊也沒有多做關注,僅僅是為了搞清楚現在是哪一年,才去查找巨靈堡的相關資料。
凡特西感覺到疲倦了,甚至更往著頹廢發展。他在禦龍線錘煉出的那顆百戰不怠的心,被隨著巨靈堡的破滅和他自己的殞落,硬生生的輾碎了。
明天!就是明天!離這裡最近,又擁有培養戰學師學院的城市,橡樹城,就會派人來幫助鎮裡的小孩召喚出戰書,並檢測出有天賦的人加以培養。
別的小孩是引頸期盼,而凡特西卻是在苦苦掙扎。
越是想要掙扎,時間卻溜得更快。幾乎沒什麼印象的午餐、渾渾噩噩的下午、匆匆掃過的晚餐,在父母替他關上房門前,略為擔憂的目光中沉沉睡去。
一眨眼,又是日上三竿的時候。鎮裡所有滿七歲的小孩都由家人陪同,來到了鎮裡的集會所。
所有人都早已準備好,萬般期盼橡樹城的人由鎮長給帶來。彼此認識的小孩興奮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訴說對戰學師的憧憬。
此刻凡特西由他的父母陪著。母親站在他身後,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幫助凡特西化解緊張感。至於父親則是和熟識的友人串門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小鎮裡,凡特西並沒有多少同年紀的小孩和他做朋友。從出生以來,他都把時間花在了解這個時代的語言和文字,加上心理年紀並無法真正的調整過來,以至於被枝安鎮的同齡孩子視為孤傲冷僻的存在。
當小鎮集會所的大門被推開,鎮長出現在門口時,凡特西不禁為之一顫。
終於還是來了嗎?凡特西默默的嘆息,只感覺到茫然無比。
感受到凡特西的顫抖,凡特西的母親,翠亞,兩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聲溫柔的說道:
「小凡,放輕鬆,就算不成為戰學師也沒關係的。」
雖然母親並未理解凡特西為何顫抖,不過這世上恐怕沒人知道他顫抖的原因。
凡特西做了幾次深呼吸,回頭露出微笑:「我沒事的,母親。」
在凡特西回頭的時間,鎮長已經步入室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鎮長和他身後進入的兩名中年男子。
那兩名中年男子身穿棕色長袍,上頭繡有米黃色的橡實花紋,代表他們來自橡樹城。
很快的,召喚戰書和檢測天賦的儀式便開始了。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拿出淺紫色的玻璃水晶球,足足和那名男子的臉一樣大。他小心翼翼的將水晶球放在準備好的檯子上,接著鎮長開始唱名,儀式就此開始。
第一個被點到的,是凡特西只有數面之緣的女孩。他記得對方時常會到鎮旁的麥田幫忙,而凡特西的父母是經營麵包店的,因此早上忙完了便會跑到麥田旁的山丘大樹下,看著小鎮的風景並細細回憶起前一世的記憶。
有幾次,那名女孩也會到樹下乘涼休息,而他則是在樹上。女孩的頭髮與成熟的麥子是同色的,臉頰因為時常下田的關係,是健康的皮膚色。
女孩想要試著和他搭話,他每次都只以簡短的幾個字帶過,連女孩的名字都沒問。
在凡特西胡思亂想的過程,女孩的手已經輕碰在水晶球上。這個首次召喚戰書的儀式,原理和過去雷同,藉由殘留巨靈氣息的物品引導出潛藏體內的戰書。
瞬間,耀眼的光芒充斥整個房間,圍觀的眾人發出驚呼,甚至連橡樹城的兩名男子也不禁讚嘆。
凡特西的目光呆滯了,水晶球的上方,出現了一本精裝的紅皮書,封面看起來陳舊無比,散發著古樸的氣息。
水晶球爆射而出的光芒並未收斂,而是隨著懸浮於空的紅皮書自行翻開,幻化成樹藤爬滿了整個集會所的天花板。
「碎刃外放!天生的戰學師啊!」拿出水晶球的中年男子臉上出現狂喜,不禁激動的喊道。
圍觀的鎮民同樣激動難耐,想不到第一個測試的便取得如此輝煌的成績,這下更讓剩下的孩子躍躍欲試。
當女孩小手離開水晶球,衝出的光芒瞬間收斂,另一名負責記錄的中年男子笑盈盈的和女孩說話,並做了紀錄。
接下來又上來了好幾個孩子,不過凡特西並未去注意,儘管又出現了資質還不錯的人,但都沒有達到女孩那般。
他的思緒,在看見女孩喚出的樹藤時,便又落回了每晚遮疼他的惡夢中。
那是碎刃幻化出的形體,過去他也曾看過類似幻化成植物的碎刃。
巨靈堡那一戰,要不是有數十名這類型的戰學師拚死苦撐,堡壘的石牆早已被巨龍的炮火給先轟塌。
往往,他們都是巨龍攻城首要的目標,當他們不幸戰死,城牆可禁不起數以百計的巨龍猛轟。
凡特西深陷在記憶當中,雙眼無神呆滯。他並未注意到自己直冒冷汗,完全沉浸在當時的血腥殺戮。
這時,第一個通過測試的女孩鑽到了他的身旁。
「你看起來在害怕。」女孩的聲音並無惡意或炫耀,關心的語氣似乎是從遠處傳來,過了幾秒鐘,凡特西只是呆版的在心中重複女孩所說的話。
害怕?是啊,我害怕選擇……我的心早已破碎。
「我很害怕……」凡特西啞著嗓子低喃道,母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力道微微變大。
翠亞本來想說些什麼,但似乎看到特意擠到凡特西身邊的女孩,母性的直覺告訴她──交給這個女孩。
「咳嗯……你聽過巨靈堡的刃光騎士嗎?」女孩先是清了清喉嚨,想要凡特西注意聽,然後說道。
「巨靈堡……」凡特西空洞的眼神稍微聚焦,只注意到這三個字。
「你應該聽過他們吧?以極光為首,和他三名伙伴──樹人、重盾、賢者四名騎士,他們四人在巨靈堡組成刃光騎士團,是巨靈堡戰役的英雄。」女孩並沒有因凡特西的態度失去耐性,而是不依不饒的繼續說道,當提及四名騎士時,深棕色的眼眸放出光芒。
「嗯……極光騎士……應該……不知道……嗯,叫到我了,我先過去了。」
凡特西只是繼續呢喃道,根本沒有意識自己說了什麼。不過當村長叫的他的名字時,整個人突然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他發現自己早已一身冷汗,臉上並未掛著興奮期待的表情,這讓檢測的兩名中年男子多看了幾眼。
凡特西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他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不論是當時的榮耀,還是破城時的絕望……
當手掌微微顫抖的放到水晶球上,內心的怯弱感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
耀眼的光芒在眼前浮現,胸口的心跳快到一個極緻,彷彿要將胸膛給炸裂。
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刃光,從心臟的深處迸發而出,流過四肢百骸。
淺紫色的水晶球亮到了極致,如同墜落的星辰般,令所有人不禁閉上眼。一本漆黑封皮的戰書在水晶球上方凝煉而出,和過往自己用的戰書並不相同,但再次擁有戰書的感覺還是這麼令人懷念!
他的戰書看起來十分破舊,連內裡的書頁都已經泛黃,彷彿映射出自己千瘡百孔,支離破碎的心。
內心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既高興重擁戰書的踏實感,但卻不知道自己是否該走戰學師這條老路。我的怯弱會使戰學師蒙羞……
萬般不願的事情依然發生──凡特西的戰書和第一個測試的女孩一樣,自行翻開了書頁,他的內心又是一陣緊縮。
頓時,光芒全數收斂在水晶球周圍。書頁間,漆黑如墨的碎刃從中洶湧而出,在天花板處聚集,如同暴風般在水晶球上方翻騰。
凡特西的瞳孔縮緊,臉上頓時失去血色,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恨。
他想起了巨龍瘋狂攻城時,巨靈堡上那遮蓋天空並不斷翻騰的風暴,那是巨靈漠視的證明。
水晶球的光芒在凡特西的碎刃壟罩下,如同夜空閃耀的星辰般微不足道。他能聽見有些鎮民到抽了一口氣,而一些同齡或者年紀更小的孩子更是發出驚恐的呼聲。
兩名來自橡樹城的中年男子同樣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這情形是怎麼回事。
黑色的碎刃?歷史上從未出現擁有黑色碎刃的人。
正當所有人陷於震驚的時候,凡特西又陷入了巨靈堡那慘烈的回憶之中。
甚至連當時的疲憊,都完整的重現於這不到八歲的身軀。
他的胃一陣翻騰,似乎又聞到了龍血的沸騰血腥。
到底該何去何從?凡特西的腦海裡分出了兩個畫面;一個是他站在巨靈堡的城牆上,面對著那永無止境的殺戮,另一個是他死後一片漆黑的意識。
祖母綠的雙眸此刻看起來空洞無比,在旁人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副行屍走肉般,毫無靈魂。
在圍觀的鎮民中,除了他的父母以外,還有一雙深棕色的雙眸同樣焦躁擔憂的看著他。但是他無法去感受到任何一絲一毫來自他們的關心與擔憂,只是深陷泥淖中無法自拔,而且越陷越深。
在慘烈的殺戮回憶和漆黑意識中,麥克爾莉巨靈的話突兀的浮現於腦海──
「沒有永恆不陷的堡壘,但你們的意志可以傳承綿延。你們可以選擇平凡,也可以選擇再度踏上以你們的傳奇換來的榮耀防線……」
傳奇?凡特西再度體會巨靈說的話時,下意識地抓住了這兩個字。他這時才真正去思考剛剛女孩所說的話。
她說,刃光騎士成為了巨靈堡的英雄,如同傳說故事般的存在。
突然,他的腦海浮現了重回巨靈堡坐落的那道綿延山脈的想法。
當他出現這個想法的時候,內心深處如同點燃了一個火苗,漆黑的意識有了光芒,而巨靈堡廝殺的回憶中,頭頂的風暴不再翻騰。
凡特西的視線轉為清明,從泥淖中漸漸脫出。
「喀咑──」
這個時候,集會所的門再度敞開。
凡特西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甚至是氣味。
他的目光看向了門口。
步入的,是名頭髮與鬍鬚皆已花白的老者,他身上穿著輕便的軟布甲,左邊袖子空蕩蕩的自然垂下,筆挺的身軀不見老者的傴僂。
從他身上散發出一股血腥的氣勢,橫過左邊臉頰的疤痕更是令他的面孔不怒自威。彷彿只要他站在那,就如同堅若磐石的山峰不可撼動。
老者海藍色的眼眸飽經風霜,他進門看見凡特西造成的景象,只是楞住片刻,接著目光灼灼的看向凡特西。
凡特西從老者的目光中,感受到無比的熟悉感。他看見了殺伐與滄桑,身上散發出的微弱血氣,那是長年與巨龍廝殺才沾染於身的證明。
他的目光落在了老者的胸前,軟布甲上掛著一個五角盾形狀的勳章。
那個形狀和上頭的花紋,和千年前的夥伴之一所幻化的碎刃如出一轍。
重盾!他看著重盾防守的牆頭被巨龍給淹沒!
但他的意志,現今仍然流傳著啊!
傳承綿延,就和麥克爾莉巨靈說的一樣。或許,夥伴們的意志依然在那條榮耀的防線間流傳著也說不定!
他的內心燃起了希望,雖然依舊薄弱,但還是重新燃起了。
儘管迷茫,但榮耀依然埋藏於自己的靈魂之中。
在老者的注目下,凡特西的怯弱漸漸被驅散。
他要回去!去看看夥伴的意志是否還在?也去看一眼千年前血戰的那道連綿山巔。
如果說那場慘烈的一戰,將他心中的榮耀打碎在山峰之上,那如今就去把榮耀撿回來吧!
我依然以身為禦龍線的戰學師為榮!沒有永恆不陷的堡壘,但卻有連綿無盡的意志傳承!
凡特西在內心吶喊,目光看向了懸浮於水晶球上方的戰書。戰書釋放的漆黑碎刃形成的暴風,瞬間平息。
平息下來的碎刃如同寂靜的夜空,佔據了整個集會所的天花板。接著,戰書翻開的書頁快速自行翻動,光芒劃破了夜空。
碎刃幻化成黑夜,黑夜幻化成如緞帶般舞動的極光……
又一次,召喚出了戰書。
又一次,戰書翻動。
又一次,碎刃重新閃耀。
颱風天來更新^^ 試著描寫主角的心裡轉變,不知道寫得好不好@@
接下來宣布,進入蘿莉的回合!
咳,還是正經一下好了,下一章的內容先在此預告,將會描寫主角出生的地方,枝安。
心理的轉變後,主角對於土地、家人的認同又是如何呢?敬請期待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