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最近進入倦怠期了~(X
覺得有哪裡渾身不對勁啊,只想要耍廢(?)
依然感謝點進來閱讀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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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 她和她
一陣涼風吹來,觸動了風鈴而使其輕輕振動,響奏著清脆的鈴音。
他從外頭的玻璃窗往裡頭看了進去,人比預料中的還多,幾近座無虛席。已經很久沒看到這種情況了,不禁讓他低聲發出驚嘆。
轉開門把,他走進Nayluz。和外面的潮濕炎熱截然不同,迎面而來的是經過空調調整後的舒適空氣,它一下子籠罩了全身,令他的心情從早上開始持續的苦悶轉變成愜意,不自覺地展露了笑顏。
他看見老闆一個人有條不紊地處理每位客人點的餐飲。老闆從冰櫃拿出布丁,將咖啡杯和布丁一起放到盤子上,離開吧檯,為一桌的客人端上他精心製作的成果。
在轉過身子的時候,老闆的雙眼和他的恰巧對上了。
「晚安。」
「晚安。要先吃點什麼嗎?要喝東西的話也可以告訴我。」
他跟老闆一起走回吧檯。他找到一張空椅,把厚重的吉他小心地放了下來,接著入座。
旁邊的人看見吉他,便紛紛向他投以好奇的目光。多虧先前當過街頭藝人,他已經很習慣這種視線了,不過稱不上喜歡,甚至還是有些反感。
「給我一杯水就好了,喝其他東西的話會對表演有影響。」
老闆拿起架上的玻璃杯,倒入八分滿的水,加進兩顆冰塊並放在他的面前。他看著老闆的臉,那一副神氣的樣子,好似在為今天滿座的客人感到驕傲一樣。
「欸,怎麼樣啊──人很多吧?」
果不其然。他老早想好回句要說什麼了。
「好,很棒,幫你拍手。」
垃圾話時間開始了。雖然因為清晨那件怪異的事情讓他有點精神不繼,但說垃圾話終歸是不需要動腦的事情,隨便回個幾句就能讓心情好轉。太棒了!垃圾話!
「超爽的!怎樣!」
雖然總是穿著粉紅色的圍裙,但是老闆終究是一位直男。對,空有一身文藝青年的氣質,實質上卻是講話沒有什麼禮貌的直男。髒話自然三句不離一字,但只是因為在工作中,所以稍微收斂一點而已。
他快速地把那杯水喝下,涼得恰到好處的液體滑過他的喉頭,將冰冷的感覺沁進全身。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興奮,不過我什麼時候要開始表演?」
比起老闆愉悅得難以自拔的心情,他更在意自己的表演。不得不說他現在全身的狀況都很糟──尤其是精神上的衝擊,不是什麼「不小心看到噁心圖片」可以比擬的。
凌晨的怪事──被拉回十年前的世界。回想起來,那片漫天橙紅所照映的城市依然明晰,他依然記得那裡沒有任何人存在,僅存的只有他和他的意志,以及他的那把吉他。
──到底誰能經歷如此奇異的事情?
很不巧的,那位苦主就是自己了。他在心裡考慮著將這件事說給老闆聽,但像老闆那種人給出的回答應該沒什麼用,搞不好還會被嘲笑一番。
他把那件事歸類於夢。
就任何角度來說,將那件事理解成夢應該是最佳的解釋,不過他又覺得那件事和夢相比之下,有著決定性的不同。
可是,他卻說不出來理由。他明白那個世界是假的、虛偽的、虛幻的,是偽裝而潛伏的假象──但同時又無比現實,是真的、正確的、毫無錯誤,是絕對存在的真實。
腦袋從回來之後就一直在思考著這件事情,就算已經要準備表演了,依然沒法擱置在一旁。
「嗯……你準備好就上去吧?什麼時間都無所謂啦。」
「太隨便了吧!」
「這間店本來就這麼隨便,你又不是第一次來了。」
老闆平淡地回應。確實,他想起來應徵駐演的時候,他只是走到吧檯,連「不好意思」這個萬用搭話起手式都還沒說出口,對話就被他用「好,你錄取了」做出了結。
那天的求職,已經隨便到有點可疑的地步。
他環顧店內,大多數人都在和朋友聊天,除了身旁的人以外,幾乎沒有人在注意他。這種時間點對他來說是上等的,可以默默地開始自己的表演而不受注視,有助於提升整個表演的品質。
畢竟他很厭惡他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探尋的那種感覺。
「那我就去了喔。」
丟下這句話,他拎起了吉他袋。
靜悄悄地,別被任何人注意到最好。他刻意繞了個圈,沿著邊邊角角走到表演台。他坐進椅子上,仔細觀望了下從這裡看下去的景色──人真的好多啊。明明剛剛才喝過水的,又因緊張使然,喉嚨現在又變得乾燥了。
已經很久沒有在這麼多人面前演出了,心臟像是被揪了起來,再有任何一點動靜都會讓他爆炸。拉開吉他袋,他從中取出他的寶貝吉他,熟練地擺好架式。
他多瞥了琴身一眼,想起在那個房間摸著它的事情。那是多麼的真實,就如現在一樣的觸感。
關於吉他的調整全部都在通勤的時候完成了,因此現在只要做足準備,就能馬上演出。他深呼吸幾口氣,將手指頭放到定點,想著第一首曲子所要彈奏的音符──是了,就是那樣,彈下去的話表演就會成立了。
所以,手指動了,一如以往般地去撥弄琴弦。
「啊──!」
可是他沒有料到,有誰的聲音比他的手指還要更快,把他從表演的氛圍中活生生地拽了出來。
他被嚇到了,不亞於被活屍追趕的驚嚇指數使他反射性地抬起頭,有一瞬間他幾乎不能呼吸,全身的冷汗都冒了出來,他驚慌地看向聲音的源頭,在心裡咒罵著髒話,到底是誰要壞他的心情跟表演?
掠去的視線捕捉到了目標,那個人站著並用手指著自己,表情十分誇張。
「咦?」
沒有看錯吧?他瞪大眼睛,沒有經過思慮,同樣地站了起來。那是不可能看錯的。
在他的眼裡映出了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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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單純就以表演來講的話,應該算是十全十美的。騷動在發生過後的十秒內便宣告終結,他迅速地演奏起今天準備的第一首曲子。
由於抱持著在意的心情,他沒辦法全心全意地集中注意力。原本以為演出的品質大概要大打折扣,沒想到卻出乎意料地彈出了近期內最滿意的成果,不僅在歌曲的高難度技巧上應付得游刃有餘,還有餘韻維持自己的微笑。
在逼近閉館的時間點,店內只剩他、老闆、一組客人還有她。她並非獨自一人來消費,結伴而來的其他兩人已先行離開,而她正坐在吧檯椅上──他的右邊。
老闆獨自一人洗潔著今天使用過的餐具,水聲和杯碗的碰撞聲源源不絕。店內正播放著西洋的抒情音樂,研究常說慢步調的節奏可以讓人舒緩心情,但對現在的他卻不怎麼有效。
他罕見地點了咖啡,但從上桌後連一次也沒碰過杯子,熱度已然散去,完全冷掉了。偷偷地窺視她,但她也只是對著眼前的布朗尼發呆而已,沒有其他動作。
──這到底……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嗎?
他下定決心後,側過身子,動用了嗓子發出聲音。
不過那又是繼表演被打斷後,另一個悲慘故事的開端。
「那、那ㄍ……」
聲音發出來後,他便徹底後悔了。
他很漂亮地破了音。
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麼重要的時刻出糗!他感覺到時間凍結了,意識還很清楚,但腦筋一片慘白。
與此同時,她則是被他的破音吸引住,轉過頭看著他。沒有特殊的表情,她的雙眼微微睜大,有些呆然地看著他。
「噗……」
她掩著面,低下頭笑了。
本來應該是很羞恥的事情,但他其實並不怎麼在意,反倒是她的笑容牽動著自己很久以前的記憶,一點一滴地將它們從腦海深處拉了出來。
想起來了,被他收藏的記憶。
「那個……妳長得跟姊姊真像。」
不經意地吐露了真心話,連帶的是她也把笑聲收了起來。雖然兩個人都沒有看著對方,但此刻的心裡只都容得下這場對話的存在。
氣氛好像變得有點嚴肅。
「是,很多人都這麼說呢。」
他想起她的樣子。
一頭柔順的烏黑短髮,五官端正的臉龐──那是細長的眉毛,一雙漂亮得像繁天星空的眼睛,挺立的嬌小鼻子,微笑時會彎成弧狀的紅潤唇嘴,還有那天生的白皙皮膚。
眼前的這個人,和她實在太像了。
「沒想到還能再遇見你呢!還有,剛才真不好意思……忽然大叫什麼的,都怪我太激動了……」
她愧疚地說著。他連忙應和幾句,要她別多在意──畢竟要是換成他的話,自己理所當然地也會那樣反應的吧。
雖然她和她很像,不過就氣質上來說,還真是天差地別。印象中,她常常擺著臭臉,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妹妹則是文靜知性的類型,看上去只有溫和柔順可以形容,是相當淑雅的性格。
他忽然很想吹噓一下今晚的演出。
「對了,我今天的表現如何?至少和十年前差多了吧!」
那時候的他對吉他一竅不通,連撥弦跟調音這種基本的動作都做不太好。由自己的角度來看,可以進步到今天這種程度,他大概是世界上對此感到最欣喜的人。
「很厲害呀,和以前的小星星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十年前的小星星就請妳快點忘記吧……為什麼會記得那麼久以前的事情……」
那是發生在空地上的事。他從同學的手上借到了一把老舊吉他,連摸索都還沒摸遍,他便興高采烈地在她和妹妹面前表演了處女秀,而曲子不外乎就是「小星星」之類的簡單曲目。
結果可想而知,他被她罵死了,妹妹則因為難聽過了頭而嚎啕大哭。
──完完全全的黑歷史啊……
舊傷被挖出來的感受真難堪。
她拿起叉子,切下一小塊蛋糕,但還沒有吃下去。她把亂掉的瀏海撥到耳後,認真地說道了。
「不過,你真的成為音樂人了呢……很努力的吧!」
讚嘆的評價傳進他的耳裡,平時不怎麼聽人讚賞的他有些害臊了起來,臉頰染上紅暈,像白癡一樣傻笑著。
「努力嗎?哈哈,努力大概一般般吧……畢竟中間也吃了不少苦,才有現在的穩定工作嘛。」
不行了,平常太少聽奉承或讚賞的話語,他沒辦法克制住自己的笑容不斷浮現。想要裝得鎮靜一點,他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下肚後才驚覺今天晚上鐵定要失眠了。
「妳們家,後來也搬來這裡嗎?」
「對,因為爸爸調職的緣故,全家就在這裡定居了。雖然這個城市也挺方便的,但怎麼說呢……有時候還是會懷念起那裡呢,對吧?」
他看著她身上的學生制服,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頗負盛名的升學高中。
「有時候嗎……嗯,我也是那樣吧,心血來潮就會回去一下。」
一年至少會回去一次,大致上是那種程度。不過,偶爾一個月回去一次也是常有的事。
他瞇細眼睛,開始思考著懷念的定義是什麼。自己這樣能算得上懷念嗎?她所體認的懷念與我是否相同?不特別有意地回憶起某件事或某個人,那樣就符合「懷念」了嗎。
他並不算是懷念那裡,自己很了解那點。
「你的話,也是搬到這座城市嗎?」
「嗯。不過我家在邊郊地帶,坐車過來市區要花上一點時間。」
「在那之後,過了什麼樣的生活?姊姊應該很想知道的吧,我想跟她說說。」
他沉默了一小段時間,原本他是不太想透漏隱私的,但想了想又覺得好像無妨,開始像在閒話家常般地闡述最近的生活。
「父母離婚了,不論是誰都好像沒有要養我的想法,所以我跑去住叔叔家。幸好叔叔對我挺好的,學費會幫我出,平常也不像惡親戚那樣會百般刁難。升上大學,我也不好意思再打擾,就離開他家到外面半工半讀了──一路到畢業,之後到處接駐演,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十年的光陰,他一下子就簡單帶過。
在之前那段時間,他在經濟上的重擔超乎想像,光是支付房租和學費就讓他焦頭爛額。但苦日子也過去了,對她抱怨以前的苦難也沒有意義,所以他選擇全部跳過,只講大概的事情。
他自認他的人生平淡無奇,本來就沒什麼好提的。
「是這樣啊。那個……吉他的樣式,是姊姊喜歡的那一把嗎?看起來很眼熟所以……」
「嗯。高中的時候打工存錢買的,到現在一直珍惜著──不過,沒機會讓她看看就是了。」
「我知道了。」
好像沒有什麼話好聊的了,兩個人不再對話。他一口氣喝完剩下的咖啡,她則是把布郎尼吃完。
那組客人到吧檯前結帳,邊聊著天邊走離了Nayluz。老闆將他們的用具收拾,仔細地清洗完後,熄下店內四分之三的電器用具,只留有接近吧檯的燈火。
距離歇業時間不到三分鐘。
「那個,還有件事情想問問。」
她輕柔的聲音響起。
「請說。」
「你每年都有去嗎?那裡不管何時都很乾淨,是不是你整理的?」
她轉過頭看著他,露出認真的神情──那和她有點相似,留有她的影子。
「嗯。」
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姊姊,她應該會很開心吧!」
她笑著起了身,將剛好的金額交付給老闆。她會開心嗎?誰知道呢。畢竟他沒曾了解過她。
「我先走了,以後應該還會再見面的。拜拜──」
說完,她便向著門口走去。他點點頭,和她揮了手,目送著她在視線中消失。
回過頭,他看著老闆。
「熟人嗎?」
「算是。」
他停頓了一下,決定問問一直想說的事情。
「老闆啊,你有過回到過去的經驗嗎?」
那個世界裡,已經沒有她的氣息。他如此生活,習慣了不再去倚賴她的呼吸,一直彈奏著屬於她和自己的音樂。
現在卻莫名地想哭,想要和她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