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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戰火中的小術士

作者:花梨.奇跡の狭間│2016-06-09 18:10:20│巴幣:76│人氣:1860
地平線上方的落日散發和煦的光芒,將天空染成美麗的金黃色,在幾朵彩雲的點綴下顯得美麗非凡。和天際的瑰麗相比,下方的世界卻是生靈塗炭的戰場。夕陽餘韻壟罩的阿拉密爾城正受到戰火摧殘,火災造成的濃郁黑煙隨處可見,短兵相交的金屬撞擊聲與淒厲的哀嚎聲此起彼落。街道上到處都可以看見兵士與居民的屍體,居民們爭先恐後地逃難,努力抓住僅存的活命希望。樓房被攻城的巨石砸毀,磚瓦碎片散落一地,斷垣殘壁觸目驚心。幾棟木造建築被炮彈擊中,隨即引燃熊熊大火,濃郁的黑煙從窗戶源源不絕地冒出。與城市共存百年之久的翠綠林區受到砲火波及,無數的老樹被火焰吞噬,風勢助長了火勢蔓延,巨大的火苗直通雲霄。翠綠林區的動物們紛紛奔竄而逃,牠們發出哀戚的悲鳴,不明白為何會遭受此橫禍。

夏綠蒂站在城牆邊緣,難過地望著眼前的悲劇。

「實在太慘了…」女孩喃喃地說。

夏綠蒂是一位人類女孩,身軀十分消瘦,身高只有5呎左右,蒼白的皮膚毫無血色,栗色長髮隨意綁成一撮馬尾,琥珀色的左眼炯炯有神,右眼被一條金色的絲巾覆蓋。夏綠蒂身穿略顯破舊的黑色長袍,前後各繡上一顆金色的眼珠圖案,腰際的皮帶掛著幾個小皮囊,左手戴著一隻直至手腕的黑色手套,手套表面繡滿精緻的符文,手肘部位綁著好幾條銀色皮帶。

城牆上稍早經歷過一場攻城戰,阿拉密爾城的防禦工事舉世聞名,然而在敵眾我寡的局面下,防禦優勢並沒有太大的意義。阿拉密爾城面臨潮水般的猛烈攻勢,城牆的守衛軍英勇作戰,希望能夠扭轉戰局,可惜最後並沒有發生奇蹟,守衛軍在這場攻城戰中全軍覆沒,沒有留下任何生還者。

夏綠蒂走在一片狼藉的城牆上,躲開沿路的碎石與屍體。城牆上沒有任何敵軍,更正確地說是空無一人。敵軍似乎認為城牆沒有巡視的必要,便將部隊全數撤離,讓夏綠蒂可以隨心所欲行動。

夏綠蒂停下腳步,看著眼前一具血淋淋的屍體。這具屍體屬於阿拉密爾城的護衛軍,無神的雙眼望著天空,表情十分猙獰,身上插著好幾支箭,左手臂被利刃砍斷,全身上下都是恐怖的傷痕。他的右手緊抓著折斷的長劍,身邊躺著三具敵軍的屍體,顯示他奮戰到最後一刻。

夏綠蒂蹲下身,伸出纖細的右手,將護衛軍的雙眼闔上。

「願你的靈魂回歸諸神的懷抱。」夏綠蒂輕輕地說。

夏綠蒂站起身環顧四周,她身邊有數十具守衛軍的屍體,有幾位的咽喉被割開,大量的血液將城牆地面染成暗紅色。夏綠蒂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敵軍會在激戰後巡視戰場,用劍切斷敵軍傷兵的咽喉。夏綠蒂無奈地想,為了勝利不擇手段,對傷兵痛下殺手,這就是戰爭的醜惡本質。

夏綠蒂深吸一口氣,試圖舒緩心中的鬱悶,但是吸進鼻腔的並非新鮮空氣,而是血腥味與屍臭,加上火災所造成的刺鼻黑煙。一股反胃感湧上喉頭,夏綠蒂連忙伸手摀住嘴巴,不讓自己嘔吐出來。好不容易熬過這陣不適,夏綠蒂露出一個苦笑,她以為自己可以習慣這種感覺,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我大概永遠無法習慣這一切。」夏綠蒂搖搖頭說。

**

數百年前,人類與精靈攜手合作,開墾阿拉密爾河岸的荒地,建立阿拉密爾城來抵禦野獸的侵襲。人類發揮建築的天分,將阿拉密爾城建設成固若金湯的城市,矗立於阿班尼諾亞的中樞,看護四周的居民。精靈發揮超凡的藝術美感,將阿拉密爾城雕塑得美輪美奐,並在城內城外種植大量花草與樹木,讓整座城市與自然融合為一。阿拉密爾城成為阿班尼諾亞一帶的貿易中樞,商人與旅客絡繹不絕,堅強的政商實力讓阿拉密爾城屹立百年之久。阿拉密爾城是居民的驕傲,醞釀文化的溫床,也是各種族和平相處的最佳證明。

三十年前,人類與精靈的嫌隙日益擴大,驕傲的精靈選擇離開阿拉密爾城,拒絕再與人類共處,只有少數的精靈願意留下來。人類的領導人,尼爾森.伊瑞岡,努力想挽留精靈,卻只能目送他們的離去。在阿拉密爾城面臨分崩離析的關鍵時刻,伊瑞岡一肩扛起領導眾人的重任,以靈活的政治手腕穩住政局,嚴拒其他王國的攏絡,順利度過這場危機。

半年前,長期覬覦阿拉密爾城的布蘭登王國展開了侵略行動。布蘭登王國先以不實謠言破壞阿拉密爾城的名聲,聯合其他王國對阿拉密爾城實施經濟封鎖,重創阿拉密爾城賴以維生的貿易經濟。布蘭登王國隨後指控阿拉密爾城企圖向他們侵略,與其他王國組成聯合軍,對阿拉密爾城發動反侵略戰爭。

年邁的尼爾森為了阻止戰爭爆發而不遺餘力,卻絕望地發現各大王國早就做好瓜分阿拉密爾城的打算,沒有展開和談的意願。尼爾森不得不以劣勢的軍力出兵抵禦諸王國的大軍,卻落得慘敗的下場,尼爾森本人戰死沙場,連屍體也被對方奪走。

尼爾森的死訊令城內人心惶惶。尼爾森的女兒,妮賽莉.伊瑞岡,以代理城主的身分向布蘭登王國派出使節,願意向對方無條件投降,布蘭登王國則是將受到酷刑折磨的使節屍體扔到阿拉密爾城下作為回應。

束手無策的妮賽莉展開了疏散作業,希望趕在諸王國發動總攻擊前撤離城內居民。阿拉密爾城被諸王國的軍隊團團圍住,只剩下東門的阿拉密爾河岸可供居民搭船撤離。偏偏阿拉密爾河的上游連日豪雨,船隻無法在暴漲的河面航行,居民只能無奈地坐困圍城,祈禱水位能夠盡速下降。

今天中午,阿拉密爾河的水位下降,妮賽莉便下令居民盡速搭船撤離。布蘭登王國得知居民撤離的消息,立刻率領聯合軍對阿拉密爾城發動攻堅,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就將城牆攻下,隨後進城掃蕩殘餘的護衛軍,縱容手下燒殺擄掠。護衛軍利用街道展開游擊戰,替居民爭取撤退的時間;少數護衛軍率領居民朝東門撤離,搭船撤離這個城鎮。大部分居民認命地撤離,放棄帶不走的家產,卻有少數居民拒絕撤離,選擇誓死捍衛家園。

**

夏綠蒂咬著嘴唇,不悅地將腳邊的石塊一腳踢開,這個舉動讓她靴子下的腳趾疼痛不已。夏綠蒂理解居民想要保家衛國的念頭,可是阿拉密爾城的淪陷乃必然的結果,他無法理解居民為何堅持要留下來。家園可以重新建立,生命卻無法重來,為了一時而斷送一世,女孩對此無法苟同。

『人類可以拿信仰當飯吃。』,這是侏儒學者對人類的評語,形容得恰到好處,『對務實的侏儒而言,信仰是生命的一部分;可是對人類而言,生命才是信仰的一部份。人類的信仰就像一把火,是督促他們前進的原動力。人類對信仰的執著是如此強烈,這讓他們在其他種族的眼中顯得既狂熱又濫情。然而我們不得不承認,執著於信仰就是人類的魅力所在,也是人類能夠支配這個世界的主要理由。』

夏綠蒂想起侏儒學者的評語,再望向地上的眾多屍首,忍不住搖頭。信仰的火焰幫助人類發光發熱,同時葬送無數人類的性命。就像這場戰役,不過是統治者的一個信仰,一個念頭,就造成如此慘烈的傷亡。

「我不懂,這場戰爭究竟有何意義?」夏綠蒂長吁一口氣,無奈的態度表露無遺。

夏綠蒂轉身面向阿拉密爾城,將精神凝聚在金色絲巾下的右眼。夏綠蒂的右眼沒有視覺,取而代之的是超然的洞悉力,是夏綠蒂信仰的神祉『維柯納斯』賜予的贈禮。無論是細微的空氣流動,還是抽象的生命脈動,在夏綠蒂的右眼中都無所遁形。

右眼的資訊與左眼的視覺結合,強化了夏綠蒂的感知能力。很快地,無數細微光點在夏綠蒂的眼前浮現,每顆光點都對應一個生命,發出的光線強度與其生命力及意識力成正比。數量龐大的光點分別匯集成無數的巨大光團,代表聯合軍的軍隊;巨大光團的對面是眾多微小光點所組成的小光團,光線較強的光點代表護衛軍,黯淡且閃爍不定的光點代表撤離的居民。

夏綠蒂看見好幾個巨大光團緩緩朝城內推進,小光團則是不斷地朝東門移動。一旦巨大光團與小光團展開接觸,雙方就會暫時停在原地,小光團的光點接連熄滅,而大光團幾乎不受影響。當小光團完全熄滅後,大光團便繼續推進,尋找下一個目標。夏綠蒂知道這個現象代表什麼意思:衝突、殺戮與死亡。

夏綠蒂緊握的雙手因激動而顫抖,她想阻止眼前的衝突,避免無謂的殺戮,就算是拯救幾條人命也好。可是衝突的規模過於龐大,就算她可以阻止一兩場衝突,也無法改變整個局勢。即使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夏綠蒂還是堅持留下來,替這場毫無公理的戰爭做最後的見證。

「妳會後悔的。」同伴事前的警告歷歷在耳。

「我不會後悔。」夏綠蒂低聲複誦她當時的回應。

一陣淒厲的慘叫將夏綠蒂的思緒拉回現實,失去專注的右眼停止運作,眼前的光點頓時消失無蹤。夏綠蒂左右張望,想找出慘叫聲的來源,後來才發現慘叫來自城牆的下方。夏綠蒂朝城牆下張望,看見一位半精靈男性,他倒在地上不斷哀嚎,肩膀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半精靈男性身邊站著兩個人,他們笑得非常開心。

「老班,你的技術也太差了,居然沒有一刀斃命。」歪鼻子的傭兵喊道。

「你看不出來我是故意的嗎?我就是要聽他慘叫!」名為老班的傭兵得意地說,揮舞著手上的染血長劍,「精靈的慘叫聲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

「可是這傢伙不過是半精靈,只有一半的精靈血統。」

「那我再讓另一個半精靈慘叫,這樣就可以拼湊成一個精靈的慘叫了,哈!」

夏綠蒂很快就整理出眼前的局面:一小隊士兵追上了逃難的居民,從後方對居民發動攻擊。由於事出突然,前端的護衛軍來不及回防,隊伍後端的居民首當其衝。居民們帶著恐懼爭相逃命,卻無法逃過士兵的攻擊,居民發出哀號與驚叫,血淋淋的慘劇以最不堪的模樣上演。

這些士兵的服裝雜亂不一,身上沒有任何標誌,每個人都面露貪婪之色,應該是從外地請來作戰的傭兵。傭兵沒有道德與榮譽的概念,只要雇主出得起價碼,他們就願意替雇主打仗。根據傭兵的不成文規定,戰勝的傭兵可以獲得燒殺擄掠的權利,而他們現在正恣意使用這份權利。居民人數是傭兵的三倍有餘,成員卻多為老弱婦孺,手上盡是逃難的行李,只有隊伍前端的護衛軍持有武器。照這個情況來看,居民被傭兵屠殺殆盡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夏綠蒂的內心陷入天人交戰。她能怎麼做?跳進去阻止這場衝突嗎?可是她事前就跟同伴承諾過,必須以自保為優先,不可以任意介入戰局。何況她現在孤身一人,要阻止這群嗜殺成性的傭兵並非易事,任何閃失都足以令她當場喪命…

「妳不會喪命的…」一個細微的低語聲在夏綠蒂的耳邊呢喃,「我會幫助妳…」

夏綠蒂否定地搖搖頭,將低語聲從耳際甩開。夏綠蒂偶爾會聽到這個低語聲,通常是在她的心中產生迷惘,或是附近有危險的時候。夏綠蒂很清楚這個低語聲的用意,但是她不願意輕易這麼做,這是她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決定好的事實。

夏綠蒂無法再忍受下去了。她轉過身,拒絕繼續目睹這幕慘劇,內心卻痛苦萬分。夏綠蒂痛恨戰爭的殘酷,更痛恨自己的懦弱。

夏綠蒂朝反方向踏出腳步,然而才剛踏出第一步,後方就傳來一陣尖細的哭喊。

「媽媽!媽媽-」

夏綠蒂內心一驚,這個哭喊聲來自一個少女。夏綠蒂剛剛就看見逃難的居民中有幾位孩童,卻沒有及時考慮到事態的嚴重性。如果眼前的慘劇繼續上演,這個少女勢必會-

「這個婊子還真標緻啊!」傭兵老班喜孜孜地說,「可以讓我們好好玩上一陣子,哈!」

「老班,她只是一個小鬼頭耶,你的口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重啊?」

「你懂個屁啊!這種混著骯髒精靈血統的小鬼頭,在我眼中都是欠操的婊子,沒有年齡的差別!」

「拜託你們…把我的女兒還給我!」一個顫抖的聲音說,「我手上這包珠寶都送給你們…!」

顫抖的聲音突然中斷,變成一團模糊的呻吟聲,以及一陣清脆的物品掉落聲。

「天殺的!」粗俗的聲音懊惱地吼道,「我連那包珠寶都一起砍破了!」

「媽媽!媽媽!媽媽!」少女發出更加淒厲的哭喊聲。

「小鬼頭,別擔心妳媽了,我們弟兄會好好照顧妳-哇靠!居然敢咬我!你這精靈血統的賤貨!」

「媽媽!媽媽!媽-」哭喊聲尬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液體噴出的聲響,以及群眾的驚呼聲。

夏綠蒂的身體猛然一震,體內的血液幾乎凍結,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需要轉身確認,只需要看一眼…

不要轉過頭!夏綠蒂的本能試圖勸阻她。絕對不要轉過頭!趕快離開這裡!不然妳一定會後悔的!

夏綠蒂咬著牙,憤怒驅使她忽視本能的勸告。夏綠蒂心懷一絲絲的希望,她希望只是自己猜錯…

很可惜,夏綠蒂猜對了。

夏綠蒂看見傭兵老班渾身賤滿血跡,一位年紀很小的半精靈少女癱倒在傭兵老班的腳下,被劃開的頸部正不斷噴出鮮血。半精靈少女的頭部彎向一個奇怪的角度,臉上殘留著難以言喻的恐懼,白色的衣裳被鮮血染成可怖的腥紅色。距離半精靈少女不遠處躺著另一位人類少婦,少婦一動也不動地倒在血泊中,身邊是散落一地的珠寶。

「呸!這小鬼頭的精靈髒血噴得我渾身都是!」老班厭惡地說。

「老班,你未免太狠了吧?」歪鼻子不安地說。

「管他的,這種精靈賤貨根本死不足惜。」老班抬起頭,望著不遠處的少婦遺骸,表情非常不悅,「至於那種跟精靈通婚,弄髒人類血統的敗類,也同樣該死。」

老班將少女的屍體一腳踢開,用力甩掉劍上的血跡,帶著兇狠的表情追趕其他奔逃的居民。

「老班,你不撿地上的珠寶嗎?」歪鼻子傭兵從後面向老班喊道。

「要殺精靈必須趁現在啊!」老班大喊,「我來這裡是為了殺精靈,不是來發財的!」

夏綠蒂的內心鼓動起來,呼吸變得紊亂,憤怒的情緒在胸口猛烈激盪。有那麼一瞬間,夏綠蒂想要放聲大叫,讓下面那群傭兵聽見她的憤怒。夏綠蒂幾乎就要拋開顧忌,極盡所能來懲罰眼前這群敗類。

夏綠蒂的激昂情緒只持續不到1秒鐘,長年培養的自制力便發揮了作用。夏綠蒂找回呼吸的節奏,積蓄在胸口的激昂情緒頓時煙消雲散,只留下激動後的疲倦。夏綠蒂提醒自己,現在不是憤怒的時候,而是行動的時候!她必須保持絕對的冷靜,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她決定展開行動,阻止傭兵濫殺無辜,保護居民順利撤退。

同伴的警告再次在夏綠蒂的腦海中閃過。

「我必須做我該做的事。」夏綠蒂憤憤地說,「我絕對不會後悔。」

夏綠蒂屏氣凝神,仔細觀察當前的局面,不到半秒鐘,必要的資訊就全數彙整在夏綠蒂的腦海裡。

城牆高度40呎,她正好站在衝突點的南面城牆上方,下面是衝突爆發的巷道,巷道兩側房屋門戶深鎖,前後通道順暢無阻,地上除了幾輛翻倒的空馬車外沒有其他障礙物。群眾原本有26人,去掉傷者與死者剩下20人,手持武器的護衛軍僅有2人。傭兵人數為8人,沒有指揮官或法師,這讓事情變得簡單一些。每位傭兵的手上都持有武器,持劍的有5位,握長槍的有3位,頭戴藍色兜帽的傭兵背著一把輕弩,鬍渣傭兵的腰帶上掛著幾把小飛斧,必須提防他們的遠程攻擊。已經有兩位傭兵衝入群眾內砍殺,對付他們必須格外小心,免得波及群眾。距離她最近的傭兵是歪鼻子與老班,是她必須優先對付的目標。

夏綠蒂熟練地從小皮囊中取出一份小鐵條,將其握在右手掌中,然後開始聚精會神,準備施展法術。身為一位術士,夏綠蒂擁有與生俱來的施法天賦,魔法就像繪畫或唱歌一樣,是理所當然的事。對術士而言,魔法是直覺與藝術的混合,意志力的結晶,術士不需要理解魔法的邏輯,也不需要背誦咒語或手勢,只要凝聚體內的法力,在腦海中將法力型塑成期望的模樣,就能夠施展出魔法。

夏綠蒂體內浮現一陣酥癢,這陣酥癢很快就變成痠麻,最後轉成狂喜。法力彷彿變成猛烈的電流,在夏綠蒂體內高速奔馳,撞擊每一條血管,鞭苔每一條神經,綿延不絕的滿足感不斷衝擊夏綠蒂的意識,使得她的身軀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夏綠蒂知道現在就是關鍵時刻,一旦她屈服於施法所造成的快感,法力便會失控,帶來難以想像的後果。

夏綠蒂小心地駕馭這股法力,將其凝聚在右手掌。右手掌中的小鐵條與法力產生共鳴,表面泛起淡淡的黃光。夏綠蒂右手一揮,將發光的小鐵條甩向城牆下方。小鐵條在空中迅速解體,散成無數晶瑩的粉末,朝城牆下方的老班飛了過去。

確認法術成功施展後,夏綠蒂深吸一口氣,朝城牆外縱身一跳,準備施展下一個法術。

**

老班朝群眾奔去,準備讓長劍再次痛飲精靈的鮮血。可是老班卻發現兩隻腳突然沉重起來,害他越跑越慢。老班放慢腳步,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他的雙腿突然失去知覺,緊接著是雙手,身體,最後是頸部。

老班呆呆站在原地,身體好像是變成了石頭,完全動彈不得。

「老班,你站在原地發什麼呆啊?」歪鼻子喊道。

老班跟本沒有打算發呆,可是他無法的身體完全不聽使喚。老班慌了手腳,他從來沒遇過這種事情。老班使出吃奶的力氣拚命掙扎,身體仍舊紋風不動,他能控制的動作只剩下呼吸與眨眼。

歪鼻子看不下去了,決定去阻止老班的愚蠢舉動,可是他還來不及付諸行動,就發現頭上出現一道陰影。歪鼻子抬起頭,看見一個黑色身影從天而降,緩緩落在他與老班之間。黑色身影落地後轉身面對他,他才發現眼前是一位黑袍女孩,琥珀色的右眼閃著神祕的光彩…神祕的…光彩…

歪鼻子傭兵猛然會意過來,眼前這位黑袍女孩其實是他的同伴!雖然他跟這位女孩沒有什麼交集,但是他知道女孩是值得信賴的人。

「這裡交給我負責。」黑袍女孩對歪鼻子說,口氣十分急促,「你趕快回部隊,那裡需要人手!」

「咦?可是隊長剛剛才命令我們到這裡掃蕩敵軍殘黨…」歪鼻子有些不解。

「狀況改變了,你們得立刻回去!」女孩右眼中的光彩變得更為絢爛,「相信我!」

歪鼻子猶豫了一下,對黑袍女孩用力點了點頭,便轉頭飛奔而去。

老班聽到這段對話簡直不敢置信。跟歪鼻子講話的人到底是誰?他根本沒聽過這個嗓音!為什麼歪鼻子就這樣乖乖離開了?這毫無道理啊!

**

夏綠蒂鬆了一口氣,對自己的表現相當滿意。她先是在城牆上成功施展定身術,阻止老班,接著施展羽落術降落地面,再對猝不及防的歪鼻子施展魅惑術,讓歪鼻子認為自己是同伴,成功說服歪鼻子離開戰場。

解決了兩位傭兵,還剩下六位。夏綠蒂環顧四周,確認目前的局面。背著輕弩的藍兜帽傭兵與兩位長槍傭兵站在不遠處,攜帶小飛斧的鬍渣傭兵站在另外一邊,他們望著突然現身的夏綠蒂,一臉的疑惑。剩下的兩位傭兵砍倒了幾位居民,正與回防的兩位護衛軍作戰,沒有注意到夏綠蒂的存在。大部分的居民已經朝東門方向撤離,不過仍舊有幾位居民留下來,攙扶不便行動的傷患離開。

夏綠蒂決定速戰速決,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她的下一個目標是20呎外的藍兜帽傭兵與身旁的兩位長槍傭兵,夏綠蒂從腰際的皮囊抓出一把白淨的細沙,開始凝聚法力。夏綠蒂在腦孩中勾劃出一個迷人的世界,這個世界可以洗去世俗的紛擾,消弭心中的煩惱,帶來無窮無盡的寧靜與滿足…

一陣暈眩突然朝夏綠蒂襲來,差點破壞施法所需的專注。夏綠蒂連忙集中心思,穩穩控制體內的能量,避免法術失控。夏綠蒂剛剛在短時間內連續施展三個法術,已經超過她所能負荷的程度,對她的身心造成極大負擔。夏綠蒂的體力所剩無多,思慮也不像方才那麼敏銳,疲勞與倦怠感令她行動起來備感吃力。夏綠蒂知道自己必須把握機會,趕在體力耗盡前將法術意象塑造完畢,否則這個法術就會吞噬她的意識,後果不堪設想。

藍兜帽傭兵花了幾秒鐘,才察覺到夏綠蒂正對他們施法,他連忙取下背後的輕弩,希望能及時阻止夏綠蒂的行動,或是破壞施法的專注。其他兩位傭兵則是大吼一聲,手持長槍朝夏綠蒂筆直衝去。

夏綠蒂搶先了他們一步,她高舉握拳的右手,朝藍兜帽傭兵的方向奮力一揮,掌中的細沙變成無數細小的發光粒子,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高速衝向傭兵,穿透傭兵的衣服與鎧甲,熱情地鑽入傭兵體內,沿著血管與神經直闖大腦。傭兵們感到睡意如巨浪般席捲而來,他們試圖抵抗,卻不敵睡意的誘惑,沉醉於夏綠蒂創造的意象中不可自拔。傭兵們的身體晃了幾下,手中的兵器掉落地面,然後接連癱倒在地,發出巨大的鼾聲。

還剩下三個人。

夏綠蒂撐著疲倦的身體,忍住坐下來休息的衝動,轉身面對他的下一個目標,鬍渣傭兵。突然間,低語聲再次出現在夏綠蒂的耳邊。

「蹲下去。」

低語聲的聲量不大,聽起來卻異常清晰。夏綠蒂猶豫了一下,決定遵照低語聲的指示行動。

夏綠蒂在原地蹲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夏綠蒂聽見耳邊傳來颼的一聲,某個東西從她的頭上猛然飛過去。夏綠蒂將視線移到鬍渣傭兵身上,發現他的左手握著一把小飛斧,右手卻空空如也。夏綠蒂馬上會意過來,剛剛從她頭上飛過去的東西,正是鬍渣傭兵投擲的小飛斧。要不是那個低語聲的警告,那把小飛斧現在或許已經砍進夏綠蒂的腦袋。

鬍渣傭兵露出詫異之色,沒料到自己居然會失手。他立刻將左手的小飛斧換到右手上,準備再次對夏綠蒂發動攻擊。

如果夏綠蒂一開始就面對鬍渣傭兵,她就可以靠反應來躲避對方的飛斧攻勢,可是現在的她渾身疲倦,反應速度大不如前。夏綠蒂不再猶豫,決定盡速施展法術制伏對方,這是她活命的唯一機會。

夏綠蒂將手伸進長袍的暗袋,從其中掏出兩個物品:一片栗子大的鬆餅,以及一片掌心大的皮革。夏綠蒂的嘴角忍不住揚了起來,差一點笑出聲,這個法術的媒介物實在太有喜感了。夏綠蒂瞬間就將法術的能量凝聚在右手,這個法術令她渾身發癢,彷彿有無數根羽毛正在搔弄她的每一片肌膚。

倦怠感再次襲來,夏綠蒂一個恍神,手上的鬆餅差點從手掌中滑落。幸好夏綠蒂及時將鬆餅抓緊,沒有影響到她的施法。

鬍渣傭兵將右手高舉過肩,手上的小飛斧蓄勢待發。

夏綠蒂奮力將手中的鬆餅甩出去,鬆餅在空中解體成無數的銀色小光點,高速衝向鬍渣傭兵,在空中留下一道道銀色軌跡。緊接著,夏綠蒂將甩開的右手收了回來,夾在手指間的皮革與空氣高速摩擦而高速擺動,隨即消散為無數的棕色小光點。棕色小光點從夏綠蒂的指間散落,隨即往鬍渣傭兵高速飛去。

就在鬍渣傭兵將小飛斧甩出去的前一刻,他頓時感到一陣笑意,手上的小飛斧失了準頭,崁入夏綠蒂身旁的泥土地面。鬍渣傭兵發出歇斯底里的笑聲,他想克制這陣笑意,結果只克制了不到一秒鐘,笑意便以加倍的勁道反彈回來,迫使他笑倒在地,全身不住痙攣。

只剩下兩個人。

夏綠蒂的視線模糊起來,身體變得沉重無比,纖細的雙腳抖個不停,在高度緊張狀態下連續施法,幾乎將夏綠蒂的體力壓榨殆盡。夏綠蒂在原地不斷喘氣,吸進肺裡的空氣就像銳利的刀片,刮著她的每一顆肺泡,帶來難以忍受的疼痛。夏綠蒂心想,還有兩個人,她必須打起精神,不能在這裡功虧一簣,可是她現在疲倦得無法思考,無法駕馭體內的法力。夏綠蒂幾乎要屈服於疲倦感,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前方傳來的慘叫聲讓夏綠蒂猛然驚醒過來。夏綠蒂懊惱地責怪自己意志不堅,居然差點在戰場上睡著。

夏綠蒂轉過頭,看見令她震驚的一幕。兩位護衛軍已經將兩位傭兵擊倒在地,然而護衛軍沒有就此罷休,護衛軍手持長劍,一起朝其中一位躺地的傭兵一陣亂刺,傭兵發出的哀嚎聲不絕於耳。很快地,傭兵的手腳抽動了幾下,便再也沒有動靜。兩位護衛軍確認傭兵死亡後,一齊走向躺在地上不遠的另一位傭兵,臉上充滿恐怖的肅殺之氣。另一位傭兵滿身瘡痍,哀號著向護衛軍求饒。

「拜託放過我吧!我以後不敢了!」傭兵哀求地說。

兩位護衛軍沒有理會傭兵的求饒,他們舉起染滿鮮血的長劍,朝傭兵的身上用力扎下去。銳利的劍峰切開了咽喉,劃破了動脈,刺進了肺臟,穿透了心臟,傭兵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來就斷了氣。可是護衛軍完全沒有停手的打算,他們不斷朝傭兵的遺體一陣亂戳,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地面,濺上了護衛軍的衣服。

夏綠蒂愣住了,無法理解護衛軍的行徑。對方都死了,為什麼還要繼續對遺體施暴?從細長臉型與尖耳等特徵來判斷,這兩位護衛軍都是精靈,一個善良且愛好和平的種族,但是他們現在的行為卻是這麼的殘酷、暴力、慘無人道,充滿惡毒的仇恨,與精靈的形象天差地遠。是什麼東西扭曲了精靈的本性?戰爭?還是仇恨?

護衛軍停止了動作,他們看著其他中了法術無法行動的傭兵,又看著站在原地顫抖的夏綠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綠蒂覺得護衛軍望向她的眼神不甚友善。

經過短暫的交談後,兩位護衛軍便朝夏綠蒂的方向快步奔來。夏綠蒂起初以為護衛軍是衝著她來,可是她很快察覺護衛軍的目標並不是她,而是她身邊不遠處,倒在地上不住狂笑的鬍渣傭兵。夏綠蒂察覺護衛兵的意圖,恐懼蔓延至她的全身,她想開口喝止護衛軍,卻累得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夏綠蒂實在太過疲倦,光是保持站姿與呼吸就得占用全部的心思,無暇採取其他的行動。

護衛軍跑到鬍渣傭兵的兩側,高舉手中的長劍,朝倒地狂笑的鬍渣傭兵用力砍下去。

鮮血隨著長劍的起落而不斷濺起,鬍渣傭兵面露痛苦,魔法的力量卻沒放過他,讓他笑著被對方無情砍殺。長劍刺進鬍渣傭兵的腹部,使得他吐出一口鮮血,可是他還是笑個不停。恐懼與痛苦扭曲了鬍渣傭兵的笑容,使得他的表情顯得極其古怪。

砍殺結束了,護衛軍跨過鬍渣傭兵血肉模糊的遺體,走向不遠處昏睡在地的藍兜帽傭兵。

炙熱的怒火席捲了夏綠蒂,她憤怒地瞪著護衛軍,緊握的右拳因過度使力而泛白。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做!夏綠蒂在心中大喊,我對這些傭兵施法是為了幫助居民撤離,不是為了讓你們殺人。他們已經沒有任何威脅性,你們為什麼要對他們痛下殺手?

夏綠蒂奮力踏出腳步,想阻止護衛軍的暴行,可是她的腳步踉蹌,接著一個重心不穩摔倒在地,痛得她眼冒金星。夏綠蒂掙扎著想站起來,身體卻完全使不上力。

「住手…」夏綠蒂的聲音氣若游絲,「不要再殺人了…」

一位護衛軍瞥向倒地的夏綠蒂,卻只是悶哼一聲,眼中沒有一絲憐憫。

護衛軍將趴在地上睡著的藍兜帽傭兵踢翻過來,一劍劈開他的咽喉。很快地,睡倒在藍兜帽傭兵身邊的其他兩位傭兵也面臨同樣的命運。

現在存活的傭兵只剩下被定身術困住的老班。護衛軍帶著肅殺之氣朝老班步步逼近,老班露出恐懼的眼神,眼睜睜地看著死亡朝他走過來。

夏綠蒂好不容易從地上站了起來,她拖著疲憊的身軀,挺身擋在護衛軍與老班之間。夏綠蒂張開顫抖的雙手,大無畏地面對殺氣騰騰的護衛軍,表情充滿氣憤。

「走開,法師。」一位護衛軍大聲地說,「我們要殺的是你後面那個人類,這和妳無關。」

「這當然和我有關!」夏綠蒂喘著氣說,「他中了法術無法動彈,已經無法造成任何威脅,你們為什麼還要殺他?」

「因為他是敵人,所以就得死。」護衛軍的口氣強硬,沒有任何妥協空間,「這個人類現在的確無法動彈,但是之後呢?妳覺得他會善罷干休嗎?不會的,人類絕對不會善罷干休。他會將憤怒宣洩在無辜的居民身上,造成更多的犧牲,光是這點就足以讓我們將他處死。妳知道這個人類做出什麼事嗎?殘酷地手刃無辜的母女!這種人根本就死不足惜。」

「殺害沒有抵抗能力的人,這和屠殺居民的暴行有什麼不同?」夏綠蒂質疑道。

「我們是為了保護居民,敵人卻是為了滿足私慾,兩者背後的動機是完全不同的。」護衛軍耐著性子回答,口氣卻越來越不耐煩,「法師,我們感謝妳的出手相助,不過這不代表我們可以放過這個人類。麻煩妳讓開,別妨礙我們。」

「若你們打算保護居民,就不該繼續在戰場上逗留。」夏綠蒂說,「請你們盡快帶領剩下的居民離開,別再進行無謂的殺戮了。」

「殺掉那個人類之後,我們就會帶領居民離開。」護衛軍對夏綠蒂放聲大吼,「現在立刻給我滾開,維柯納斯的走狗!」

夏綠蒂的眼睛睜個老大,就算護衛軍朝夏綠蒂一劍砍過來,也比不上最後那句話對她的傷害。

「邪神維柯納斯?」另一位護衛軍不解地說,「這個法師是維柯納斯的信徒?」

「那顆眼珠就是維柯納斯的象徵。」護衛軍鄙夷地伸手指向夏綠蒂長袍上的眼珠圖案,「維柯納斯,又被稱作『低語者』與『死靈之王』,是惡名昭彰的邪惡神祉。維柯納斯只有一顆眼珠,其信徒就以眼珠圖案作為象徵。維柯納斯的信徒清一色是邪惡之人,替世界帶來各種災難。就像現在這樣,先是替阿拉密爾城帶來戰爭,害死無數的人,現在還挺身袒護那種該死的人渣。維柯納斯就是這種下三濫,而祂的信徒就和祂本人一樣,是這個世界的毒瘤!」

夏綠蒂的臉上毫無血色。她可以理解護衛軍的想法,可以忍受護衛軍的無禮,但是她無法忍受任何人污辱她的信仰。

「不要侮辱維柯納斯…!」夏綠蒂顫抖地說,「而且這場戰爭並不是維柯納斯的責任-」

夏綠蒂的話還沒說完,護衛軍就用劍柄朝夏綠蒂的頭部狠狠敲下去。夏綠蒂應聲倒地,覆蓋在右眼上的金色絲巾隨之掉落。

「西摩,你沒必要對這個法師動手吧?她剛剛出手幫助我們耶。」另一位護衛軍對同伴的行徑嚇了一跳。

「反正她是維柯納斯的信徒,人人得而誅之。」動手的護衛軍悶哼一聲,他跨過躺在地上的夏綠蒂,朝傭兵老班走了過去,「來吧,我們趕快把該做的事做完。」

夏綠蒂趴倒在地,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五臟六腑在體內翻滾,額頭傳來的痛楚是那麼的強烈,她覺得腦袋痛得快要炸開了。一股熱流從右額緩緩流下,夏綠蒂伸出顫抖的右手,摸到滿手的鮮血。夏綠蒂苦笑著,她知道自己的信仰不容於世,當她面對激昂的護衛軍時,就考慮到對方可能會攻擊她。可是夏綠蒂當時被護衛軍侮辱維柯納斯的言語刺激得失去冷靜,以至於來不及對護衛軍的發難做出反應。

夏綠蒂掙扎著抬起頭,正好看見護衛軍對傭兵老班處刑的場面。他們將動彈不得的老班推倒在地,舉劍朝對方一陣瘋狂砍殺。護衛軍的眼中散發強烈殺意,殺戮的衝動驅使他們不斷攻擊。傭兵老班很快就命喪黃泉,即使他早已斷氣,雙眼仍然訴說著臨終前的巨大恐懼。

夏綠蒂失望極了,仇恨蒙蔽了雙方的眼睛,驅使彼此兵戎相見,勝敗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冰冷的失望瀰漫夏綠蒂的全身,她趴在地上低聲啜泣,雙眼盈滿淚水。坐視信仰被人污衊,被自己幫助的人打傷,想保護的人卻死在眼前,這些並不是她期盼的結果

「維柯納斯,請你幫助我…」夏綠蒂嗚咽著說,「指引我該怎麼做…」

夏綠蒂的右眼傳來猛烈的鼓動,幾乎要從眼窩奪眶而出,祂回應了夏綠蒂的期盼。

「去吧…」一個細微的低語聲鑽進夏綠蒂的腦海,「追求妳所期盼的結果…」

理智的束縛消失了,夏綠蒂感到消退的怒火重新湧現,憤怒蒸乾了淚水,血管內的血液幾乎沸騰。夏綠蒂帶著恨意瞪著護衛軍,發誓要他們為了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

**

護衛軍殺死了最後的敵軍,他們甩掉劍鋒上的血液,打算追隨撤離的居民離開。護衛軍轉過身,正好看見夏綠蒂從地上緩緩站起來。

夏綠蒂的雙腳不再發抖,與先前的疲倦姿態判若兩人,表情帶著狂怒,眼神銳利如槍尖,額頭的傷口已經止血,不過血跡仍舊清晰可見。真正吸引護衛軍注意力的是夏綠蒂的右眼,那顆右眼嵌在眼眶中不斷脈動,彷彿是有意識的黑色臟器,不時閃爍著詭異的綠色魔光。黑色的血管群自夏綠蒂的右眼朝四周擴散,彷彿是一張染血的黑色蛛網,使得夏綠蒂的面容更為駭人。

「精靈,你們犯了一個大錯,膽敢在我面前侮辱維柯納斯。」夏綠蒂的聲音彷彿從深淵中傳來,「現在立刻給我跪下,向維柯納斯誠心道歉,維柯納斯就會原諒你們的愚行,不然就準備承受維柯納斯的怒火!」

兩個護衛軍彼此對望,不確定該怎麼做。他們想嘲弄夏綠蒂的愚蠢話語,然而夏綠蒂的氣勢驚人,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我們不會下跪,更不會道歉!」對夏綠蒂施暴的護衛軍強硬地說,「妳就與維柯納斯一起滾回骯髒的地獄吧!」

夏綠蒂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護衛軍的回應並沒有出乎她的預料。她很高興護衛軍這麼做,這麼一來她才可以名正言順地教訓他們。

夏綠蒂的黑色右眼爆射出精光,兩位護衛軍一接觸到夏綠蒂右眼的目光,強烈的恐懼便毫無徵兆地迎面襲來。這陣恐懼遠超過他們經歷過的任何噩夢,是他們從未接觸過的恐怖。恐懼在護衛軍的心中不斷膨脹,幻化成有形的魔物,以他們最害怕的姿態呈現,瓦解他們脆弱的心防。護衛軍幾乎看見數不清的魔物將他們環環圍繞,不時朝他們發出震耳欲聾的狂嘯,令他們幾乎肝膽俱裂。

夏綠蒂朝護衛軍緩緩走過來,身上散發無與倫比的強大氣勢,黑色的右眼持續閃著綠色魔光。對夏綠蒂施暴的護衛軍咬緊牙根,勉強保持站姿,努力拿出勇氣抵抗這陣恐懼。另外一位護衛軍已經被恐懼征服,他趴倒在地,渾身發抖,無助地低聲啜泣。

夏綠蒂站在對她施暴的精靈不遠處停下腳步,銳利的眼神令護衛軍難以直視。

「道歉吧。」夏綠蒂冷冷地說,「這是你們活命的唯一機會。」

「我們寧可一死,也不願意屈服於邪惡!」護衛軍低聲吼道。

護衛軍使盡力氣,高舉手上的長劍,奮力朝夏綠蒂砍去。

夏綠蒂沒有躲避,她以閃電般的速度舉起左手,用虎口精準接住了這一劍。

護衛軍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結果。他想將長劍抽離夏綠蒂的左手,可是劍刃緊緊黏在夏綠蒂的手掌上,完全無法抽離。

夏綠蒂一個使念,手套表面的符文泛起白色光芒,與手套接觸的部分立刻冒出寒霜,低溫的凍氣吹得護衛軍直打寒顫。寒霜沿著劍刃爬至劍柄,然後蔓延至護衛軍的手掌。護衛軍慘叫一聲拋下長劍,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他緊握著凍傷的右手,身體因劇痛而抽蓄。

夏綠蒂將凍結的長劍隨手往地上一扔,長劍頓時碎裂成千百個碎片。

「最後警告。」夏綠蒂俯視著地上的護衛軍,眼中沒有任何感情,「道歉,不然就是死。」

「想都別想!」護衛軍在地上忍痛喊道,「儘管殺了我,邪惡的爪牙!」

夏綠蒂的右眼猛烈一震,對護衛軍的冒犯產生強烈反應。夏綠蒂可以清楚感受到維柯納斯的怒火在右眼內翻來覆去,幾乎要從眼眶內炸了開來。

「動手…」這次的耳語聲帶有不容質疑的權威,以及炙人的怒意,「現在…!」

夏綠蒂聳聳肩,輕彈一下手指,倒地的護衛軍便被拖離地面,懸浮在夏綠蒂面前,好像被一雙看不見的手硬拉起來,蠻橫的力道令護衛兵痛得齜牙咧嘴。

「根據維柯納斯的聖名,」夏綠蒂將左手貼在護衛兵胸前,距離心臟不過數吋之遙,「對你們的褻瀆處以極刑。」

右眼將法力移轉至夏綠蒂的體內,夏綠蒂順勢將法力凝聚在左手,手套上的符文泛起綠色的魔光。夏綠蒂知道接下來的結果,維柯納斯的怒火會將護衛軍解離成灰燼,靈魂跟著灰飛煙滅。夏綠蒂心想,這個結果是他們咎由自取,屠殺無法抵抗之人,對她施加暴力,褻瀆維柯納斯,最後一點尤其罪大惡極。她給了護衛軍道歉的機會,既然他們將這些機會踩在腳下,就得接受這個必然的結果。

夏綠蒂望著護衛軍,發現對方不知不覺間卸下倔強的面具,露出無邊的恐懼、絕望與無奈。夏綠蒂低下頭,看見倒地的護衛軍害怕地顫抖,等待即將降臨的死亡。

夏綠蒂皺起眉頭,她覺得護衛軍表情很眼熟,好像在哪裡看過…

夏綠蒂的右眼震動起來,催促她盡快動手。

夏綠蒂陷入兩難的局面。她理應遵照維柯納斯的旨意,處決眼前的精靈,可是她的本能卻鄭重警告她必須先釐清心中的疑問,搞清楚為何她會對護衛軍的表情感到眼熟,這件事至關重要。

夏綠蒂決定再給自己幾秒鐘。

「再等一下就好。」夏綠蒂低聲說。

夏綠蒂的右眼震個不停,對她的猶豫表達抗議。

夏綠蒂盯著護衛軍的面孔,努力思索著…

夏綠蒂猛然回想起來,剛才那些傭兵大開殺戒的時候,居民的臉上就是這種表情。

夏綠蒂與護衛軍四目對望,她從護衛軍的眼中看見自己變成猙獰的傭兵,準備對他們砍下致命一擊。

夏綠蒂總算理解到,她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她現在對待護衛軍的方式,與傭兵對待居民的方式,以及護衛軍對待傭兵的方式,是完全一樣的。

沮喪的情緒擄獲了夏綠蒂,覺得自己非常不堪。她選擇拋下理性與良知,以最原始的方式宣洩憤怒,讓其他人為此付出代價。仇恨讓傭兵變成了怪物,戰爭讓精靈變成了怪物,現在,憤怒讓她也變成了怪物。既然她選擇了墮落,就沒有立場去指責別人的墮落。

夏綠蒂低下頭,放下平舉的左手,懸空的護衛軍立刻掉回地面。夏綠蒂的右眼震動了幾下,隨即回歸平靜,散發的綠色魔光跟著熄滅,糾纏著護衛軍的恐懼瞬間消失無蹤。

「你們走吧。」夏綠蒂轉過身,背對護衛軍說,「走得越遠越好。」

護衛軍總算會意過來,他們顫抖地互相攙扶起身,一拐一拐地離開。臨走之前,打傷夏綠蒂的護衛軍轉過頭,對夏綠蒂投以惡毒的眼神。

夏綠蒂的右眼又是一震,希望她採取行動,現在還來得及。

夏綠蒂搖了搖頭,否決了右眼的建議。

「到此為止吧。」夏綠蒂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別讓仇恨繼續蔓延下去了。」

**

夏綠蒂孤身一人站在街道中央,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所有人都離開了,地上散落許多居民遺落的行李,幾具屍體橫豎在附近,空氣中帶有濃濃的血腥味。遠處仍有喊叫聲與爆裂聲不時傳來,襯托出現場的一片死寂。

夏綠蒂望著居民的屍體,他們手無寸鐵地遭受屠殺,幾位居民甚至身首異處。半精靈女孩的雙眼無言地望著天空,彷彿是在抗議上天對她的不公。夏綠蒂感到罪惡,若她當時沒有遲疑,或許能夠阻止這場悲劇。

夏綠蒂望著傭兵的屍體,這些人是敵人,濫殺無辜毫不手軟,他們的確罪不可赦。夏綠蒂選擇阻止他們的暴行,卻讓他們死於護衛軍的暴行,這個結果並非夏綠蒂的期望。夏綠蒂感到歉疚,若她當時考慮得更加周詳,也許可以帶來更好的結局。

最後,夏綠蒂基於良知與理性,選擇違背維柯納斯的旨意,放過對祂不敬的護衛軍。維柯納斯沒有苛責夏綠蒂,不過夏綠蒂仍舊可以感到維柯納斯對她的選擇相當不滿。

夏綠蒂想起同伴事前的警告,她現在總算能夠理解那份警告的真正用意。

「對不起…芙蘭…我錯了…」夏綠蒂嗚咽著說,「我是個大傻瓜…請原諒我…」

在戰火中的阿拉密爾城裡,身著黑袍的小術士跪在地上,為了眼前的結果啜泣。她不知道介入這場衝突的選擇是否正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行動是否有意義。或許,她根本不該介入這場衝突。或許,她根本不該獨自出來。

事到如今,再多的悔恨也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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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6 篇留言


真棒~好久沒看了(剛剛打錯Q

06-09 18:58

菲雅莉
你好喔

06-09 19:03

花梨.奇跡の狭間
謝謝閱讀喔 呵呵 06-10 02:14
路過的...
一看到標題就聯想到古爾丹...
這篇不錯看\030/

06-09 19:53

上校
不錯看耶

06-09 21:25

闇星影(Will)
第一次看花梨大大的小說,中後段的描述很棒,好像以前在讀外國奇幻小說的感覺(不太會形容),不過前段同樣的名詞或名字常連續在很短的間隔出現,這樣在讀的時候有點不順暢

06-16 02:10

齊格菲奇恩・高雄尼克
花梨.奇跡の狭間寫的很好,辛苦了(^o^)。[e34]

07-07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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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kima55詐騙季來囉?
晚上公司老闆說帳號被限額5萬,這麼晚了沒打電話傳訊息感覺詐騙,在知道對方限額是10萬下直接無視。看更多我要大聲說昨天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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