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內容

3 GP

【同人小說】《血源詛咒-遙遠的呼喚》第三章:日落時分-06

作者:大理石│2016-06-09 04:32:15│巴幣:6│人氣:273
※第三章,完!
※我覺得這一章收的實在很不完美且十分倉促(搞不好還很多錯字),以後有機會可能得大修一下了。



----------第三章:日落時分-06

  往水渠處理廠的路況窄而彎曲,區與區之間以深溝為界、兩區間又以橋相接。
  
  這一路上堆滿了規格一致的方鐵籠,裡頭關都是群受到雅南血影響的瘋狗,狗兒的外觀是一片鬃毛參差的爛皮包著一副爛肉支撐的骨架,那張嘴像是貝弗洛野狼的血盆大口、吠著一肚子永無止盡的飢餓,所以當來客出現時,牠們連鐵欄都顧不得就胡亂衝撞,牙齒咬啃得籠子響個不停,好像食物已經在嘴邊了一樣;某些狗兒早就逃出來了,牠們躲在死角伺機而動,在屋頂之上、在狹縫之中,一雙雙黑眼倒映著過路人的輪廓。
  
  剎那,爪牙盡出,那群瘋狗展開了最後一戰。牠們覺醒為狩獵者,不畏恐懼、不知退縮,那些生物甚至看不見自己,縱使夥伴們一個個成為斧下亡魂,攻勢卻不減反增;血激起了黑暗中的野性,牠們踏著牆與廢棄物圍繞著在獵物身旁,飛撲、耙抓、張口吼叫,就算只是造成一點傷口也好,來客的血液在黑暗中有如明燈,狗兒們因而亢奮,力量讓牠們誤以為自己是萬物之靈、是眾生的主宰。最後,有一隻狗兒抬起了前足,牠身伸長了異常壯碩的前肢為手、踮起的後肢為足,牠成了一個四不像,既不是人類、也不是野狗,牠就是牠,一隻野獸。
  
  在那短短數秒內,野獸看見了宇宙--縱使斧頭將牠的頭顱送去入的大鴻溝內,野獸攤下身子、迎接死亡,然而牠永遠忘不了真實世界帶來的震撼。
  
  野獸正在思考;牠發現自己能思考,於是墜入黑暗的牠想著:不要拋棄我。
  
  「我喜歡毛多一點的狗,」湯瑪士在護欄邊喃喃著,「還要安靜一點、乖一點......算了,我不適合養狗。但也許我可以給愛德養,這樣我想玩狗的時候就能去找他。沒錯,我該勸他養一隻狗。」
  
  湯瑪士多看了幾眼水渠的樣貌。那段鴻溝以窄橋連接兩地,溝深數十公尺,宛如山谷般宏偉,尤其是餘光從兩側高牆打入時的深邃感令人難以忘懷,湯瑪士走過半的大陸,卻從來沒看過有哪個城市能像夢魘中雅南一樣細緻、又宏偉無比,彷彿讓流水穿開的石灰岩山谷。
  
  橋後又有幾隻野狗逗留,牠們對著一戶人家拼命吠叫,對早先戰鬥的激烈聲響沒有半點反應,只顧著找那扇門的麻煩。此時,門後有個老太婆正在高聲罵道,她要那群狗快點離開,但狗兒們就是不理,見門前點著薰香燈過不去,就索性留在門前等著燈火熄滅。
  
  接著湯瑪士到來、湯瑪士出手,一切清潔溜溜。
  
  只是這裡的住家至少也有三間以上,為什麼那群狗為什麼光找那位老夫人麻煩?此時湯瑪士四處聞了聞,他在一堆狗屍中聞到了人血的氣味,血味就通往門後,所以湯瑪士猜裡頭可能有人受傷了,所以狗兒們才會緊追著這戶人間不放。
  
  等一切風平浪靜後,門後老婦人問:「......你是獵人嗎?」
  
  湯瑪士還是第一次被人搭話,心裡有些措手不及。「對,我算是個獵人。」
  
  「那你知道有哪裡可以避難嗎?這裡已經沒法待人啦......」
  
  「抱歉,我不是很清--」他話還沒說完。
  
  「我就知道!」老婦人聲音轉高,「你們這群獵人沒一個有用的,現在是什麼情況?狩獵之夜啊!沒法保護我們就算了,結果你竟然連一個可以避難的地方都不知道?沒用、真沒用處!」
  
  「但我才剛到這沒多久呀!」
  
  「沒用的廢物!走開、走開!」她最後一句話近乎尖叫,「為什麼就沒人能救救我這可憐的老太婆?」
  
  湯瑪士退了兩步。「瘋婆子。」
  
  整條街上就剩那位老婦人家門前的燈還亮著,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雖然薰香燈的煙霧能抵禦野獸,但燈總有燒燃的時候,一旦煙霧散去,屆時老婦人會遭遇何種下場?野獸真的會闖入屋子裡嗎?可悲的是,湯瑪士無能為力,他連救自己都來不及了,又要怎麼帶一個老人家到處走動?就算太陽島的吉伯特說亞丹小教堂是個庇護所,然而要是蓋斯柯恩與野獸們盤踞在那,如此一來,讓婦人過去也不過只是送死罷了。
  
  「我承諾你,瘋女人,我要是知道哪有安全的地方,一定會過來親自帶你過去的。」湯瑪士說。
  
  「無能就算了,竟然還想欺騙我?你們就只知道說大話,欺負我一個孤家寡人......」她依舊哭號著。
  
  「再會。」
  
  老婦人的歇斯底里並沒有持續太久,她不像其他瀕臨崩潰的雅南人一樣一旦激動起來就什麼都不理,湯瑪士甚至覺得對方的陰晴不定純粹是性格使然,而非真的受到什麼東西扭曲了。湯瑪士想,那倒好,也許雅南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無藥可救,既然在這條陰森的小巷子裡還有個老人家能保有理智,那等夜晚結束後,在更加明亮的地方或許還能有兩三群人能安然無事吧。
  
  
  
  巷子通往一道大拱門,拱門後頭的平台與一道下降的寬梯相接,而廠房的主體就坐落在右側下方。
  
  處理廠的空間十分寬闊,兩側的兩階高低平台夾著一道寬水渠。此時廠中安置了許多巡邏人,他們清一色都矇著眼,大多數的人手上帶著一把長槍、少部分的則帶著鐮刀與草叉,然而和其他地方的民眾不同的是,處理場的人幾乎不說話,蹣跚踱步的舉動彷彿是為了讓自己還記得怎麼走路一樣。
  
  湯瑪士躲在樓梯的窗口旁又觀望了一會兒,不久後,他注意到有幾個特別瘦長、高大、且頭髮散亂的人從平台的柱列後頭出來,仔細一看,湯瑪士才發現那些人是野獸化的人類。在外頭的人都沒救了,變成野獸只是遲早的事--抱持著這個想法,湯瑪士拉開斧柄,打算下去大幹一場。
  
  突然間,一個活泥像從外頭跑過來,那東西大喊:「塔姆!」
  
  湯瑪士回過頭看向提爾,底下的人則抬頭看向窗上的湯瑪士。
  
  「好極了,你可真會挑時間出現。」湯瑪士說。他還來不及反抗,人就被提爾的那雙大泥手給擁入了胸膛,廠房中的槍口全對著他們倆所在的窗戶拼命開火,而湯瑪士卻只能在提爾沾滿爛泥的厚實懷抱中掙扎。
  
  「放開我,笨提爾!」湯瑪士一邊大罵,一邊試圖讓兩人從窗邊離開,結果一個不注意,他們倆就雙雙摔在階梯上。儘管就目的而言,子彈是躲過了,但以結局而言,湯瑪士反倒陷入了另一個窘境--他卡在提爾的懷抱中,不但無法動彈,而且幾乎要讓泥給淹死了。
  
  「塔姆,偶不是勒個提爾,」提爾用臉磨蹭著湯瑪士的頭,「偶不當提爾。」
  
  經過一番努力,湯瑪士終於讓臉轉向了外頭,這時他狠狠深呼吸了數次,接著才回答:「好,不叫提爾就算了,以後你就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勒個聽起來好饒舌。」
  
  「那就乖乖當你的提爾啊,大笨蛋!」
  
  「勒就當勒個提爾吧,塔姆!」牠哈哈大笑,一口白牙在那張黑泥臉上看起來格外突兀。
  
  「很好,提爾,乖孩子......現在你趕緊放開我,那群瘋子就要跑上來啦!」
  
  經湯瑪士提醒,提爾才驚覺有一群持武器的巡邏員以匆匆從樓梯轉角處跑了過來,他們又是叫囂又是怒罵,抵在肩上的長槍一輪又一輪地開火,弄得滿廊煙硝,一時間子彈在階梯與牆上彈跳、火花四竄。其中幾發子彈擊中了提爾,他哀號,但恐懼更大於疼痛,可是提爾卻只管把湯瑪士緊緊護在懷中,發抖的身子一味地為湯瑪士擋子彈。
  
  「蠢蛋,快離開這裡!」湯瑪士大吼。
  
  「......塔姆,不要留偶一個人在這......勒個提爾好害怕......」提爾閉緊眼睛,那張粗蠻的臉扭曲的厲害。
  
  湯瑪士放下斧頭騰出雙手,一陣左右掙扎後,他終於如願以償地重拍了提爾的雙頰,並要對方看著自己。湯瑪士問:「你為什麼要害怕?該害怕的難道不該是我嗎?......不、不要哭,提爾,堅強點!你是乖孩子,勇敢的乖孩子!」
  
  槍響停了,手持鐵刺獸化者與拿屠刀的巡邏員步步逼近。
  
  「偶......偶很乖?」
  
  獸化者露出尖牙,牠們看見提爾碩大的背膀滿是坑洞,帶有腐臭的液體從泥孔中溢出;巡邏員聽見提爾的喘息聲、湯瑪士的低沉耳語,那些人以為兩人已奄奄一息,於是爭著跑上前當第一位處刑者。
  
  「很乖,提爾,你是我見過最棒的乖孩子了!」湯瑪士與牠倆額相抵,「別怕了,我們會撐過去的。現在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勒個......」
  
  「給我一點空間。」
  
  巡邏員高舉火炬與武器,他們裂嘴大笑--
  
  --剎那,一波彈雨轟爛了走在最前方的兩個人,後排的人則受餘波所傷,痛的分神,結果那些人還在措手不及就讓湯瑪士給砍成了兩半。留在最後方的槍手聞狀後立即舉槍搜索,對任何發出聲音的地方胡亂攻擊,但此舉沒能制服湯瑪士,反而因此殺死了幾個同伴。
  
  提爾癱倒在地,從中脫身的湯瑪士瞬間抓起斧頭往前一跳,急旋的大斧左右掃蕩,一連便宰殺了反應不及的傷兵,隨後他急奔下樓,以斧端的槍尖刺穿了其中一名槍手。兩方勢力無比貼近,槍械已無用武之地。剩餘的四名槍手察覺現況的當下立即棄槍抽刀,火炬的光芒照出那一道道胡來的劈砍線,逼得湯瑪士連連後退--此時湯瑪士當機立斷,肌肉鼓脹的雙臂一把就將卡著屍體的斧頭往敵人身上猛砸,隨後湯瑪士扔下斧頭急進槍手群中,他夾緊了右拳由上而下擊破一位槍手的頭,接著右腳踩上一階、左拳如攻城槌擊衝另一位敵人的腹部,拳勁打得對方雙腳離地;一回身,他奪下了獵刀,刀尖便用力自刀主的下頷往上一桶,此時外圍的兩位殘兵亦高舉了刀械想趁亂拿下湯瑪士,但他們卻沒料到湯瑪士把屍體當木樁一樣朝自己臉上甩。
  
  湯瑪士嘶聲一吼,甩出的屍體已擊昏了眼前的敵人。
  
  這時,一陣悶響,湯瑪士看自己的肚子裡穿出了一根鐵錐。「.......嗚、提爾!」他一邊大喊,一邊以肘擊暫時擊退了獸化者,「你不會就這麼死了,對吧!」
  
  聽見湯瑪士的呼喚後,倒在地上的提爾連忙掙扎起身。剎那,牠看見湯瑪士被敵人刺穿了肚子,接著還有兩個獸化者帶著尖錐正一步步地朝逼近對方,不快也不慢,彷彿眼前的獵物已是待宰羔羊--提爾氣得大吼,牠跑起的身子有如四馬奔騰,須臾間,那雙大手就把對方的腦袋給押入的階石中,但頭顱的粉碎聲還不足以讓提爾消氣,牠一次又一次地敲擊著兩名獸化者,直到對方的腦袋都成了一團糨糊了才罷休。
  
  「塔姆......塔姆!」提爾大叫,牠嚇得不敢呼吸。
  
  「我沒事。」湯瑪士壓在最後一位獸化者,那名敵人被湯瑪士咬破了喉嚨,早已氣絕成屍。
  
  提爾精神一振,牠又走又爬地靠近湯瑪士,那雙泥臂再度抱著對方,並說:「塔姆,勒個提爾真壞......什麼都做不好......偶真壞......」
  
  又一次陷入泥中的湯瑪士喘了兩聲,他按住肚子的大洞,心想自己才剛喝了獸化者的血,應該還不至於死掉才對。盡管傷不治死,可是湯瑪士覺得累極了;他躺在提爾的懷抱裡,溫暖的泥巴讓湯瑪士昏昏欲睡。
  
  「提爾,別蠢了,你是個乖孩子......啊,抱歉,我想休息一下。」湯瑪士說。
  
  「勒個提爾能陪在塔姆身邊嗎?」
  
  「可以。」湯瑪士拍拍提爾扎人的泥髮。
  
  「謝謝泥,塔姆。」
  
  提爾隨手抓了個屍體給湯瑪士當枕頭,而後他就窩在湯瑪士腳邊休息。過沒多久,提爾發出了沉沉的呼嚕聲,湯瑪士亦隨之陷入了沈睡--
  
  
  
  --可是湯瑪士睡的不安穩,儘管他夢見了人偶相隨,那位女孩陪著他在花園裡漫步,其情境彷彿有錢人會掛在牆上的裝飾畫,氣氛美好如詩、永恆和諧,然而湯瑪士感覺得到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他們倆走過斜坡旁的無名墓碑,此時人偶唱起了一首歌,頭一句是:蒼穹之上,繁星之外。
  
  他們繞過花園外側,這座獵人的避風港有如孤島般佇立於雲海上方。人偶向湯瑪士行了個禮,並自旋了一圈,悠悠揚起的群擺在微風中擺盪,等她停下來後,人偶問湯瑪士會不會跳舞,與是他就秀了一段家鄉的土風舞給人偶見識一番。
  
  跳的真好。人偶優雅地拍手說道。
  
  湯瑪士抬頭挺胸,欣然接受了人偶的讚美,接著他邀請了對方當舞伴,於是兩人行了個禮,四腳羚蹬於不知何來的冷血攤上。一雙大腳乒乒砰砰,一雙小腳滴滴答答,他們一路舞到了另一側的花園邊境,在月光照耀下,宛如兩隻不安份的黑影。但人偶的臉如此白皙美妙,再黑的影子都蓋不住它的光輝。
  
  聲聲呼喚,迷夢相隨。人偶又唱了下去。誰來伴我踏入星塵?
  
  唱的真好。湯瑪士說。
  
  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下舞步,地上的石鋪路已化為泥濘,他們的鞋上沾滿了穢土,枯萎的草在石牆邊低聲呢喃,但湯瑪士什麼都沒注意到,他只想聽人偶唱歌。
  
  冷血成花。人偶順著湯瑪士的願望唱誦。遍地開。
  
  湯瑪士知道有事情要發生了。他預知到下一幕該怎麼發生,首先,一隻巨大的野獸會翻過圍牆,牠的泥手握住了人偶的頭,緩慢的足以令人窒息;湯瑪士看見了,卻無力阻止,那隻泥手要毀了一切,他的美夢、他的希望,一點一滴地被捏成了碎片。
  
  人偶的頭碎了一地,此時她仍在唱歌,陶製的嘴在泥中一開一合:蒼穹之上,繁星之外--
  
  
  
  --那些都是夢。提爾消失了牠的足跡在附近繞了又繞,不知在躊躇什麼,後來泥巴一直通往樓梯下頭,湯瑪士追了上去,卻看見泥徑遁入了渠內,線索在汙水裡消失無蹤。提爾雖然像個孩子,但野獸該有的小聰明可一點都不少。
  
  「笨提爾,盡會裝可憐,」湯瑪士抹掉了一臉厚泥,雙手使勁地刮除身上沈重的泥巴,「大笨蛋,蠢狗。」
  
  "你不會忘了夢中的事吧?"幻影問。
  
  「夢中發生什麼事了嗎?」
  
  "野獸終究是野獸,湯姆。"幻影出手將湯瑪士的肩頭上泥輕輕撥除。
  
  「閉嘴,幻影,你就只懂得搧風點火!」
  
  湯瑪士氣沖沖地往水道系統的深處走去,他感覺到幻影沒有跟過來,那個批著愛德華外皮的魔鬼僅僅是站在原地看著湯瑪士,一雙過份透藍的眼睛流露出一股輕蔑與戲謔,然後幻影化為塵埃、歸於無有。湯瑪士鬆了一口氣,他椅在牆邊安撫著狂走的心跳,管脈中兇湧的血流推著他的四肢,湯瑪士有好長一段時間無法自主行動。
  
  「湯瑪士,你要相信你自己,」他喃喃著,「幻影是怪物,是謊言。湯瑪士,你要拯救的愛德華不會對你說這種話,你聽清楚了嗎?不要隨之起舞......」
  
  按照太陽島的吉伯特給的地圖草稿來看,一旦進入的水道渠上層後,只要再沿著右側往東走一長段路後就能看到野河渠口,渠口正上方就是小教堂後門區。湯瑪士本想直接從上層的渠階走廊直達目的,可惜那條路並不完整,他終究得爬下渠底才行,所幸此時水位十分低,湯瑪士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把梯子給爬完,雙腳落地時他發覺這裡的水不過只有腳踝深,走起路來並不費力,現在他唯一要擔心的就是這層發臭、又不透明的廢水中是不是藏了什麼暗孔,其次則是那些四不像的屍體,湯瑪士不相信這裡的東西能死得乾乾淨淨,況且是變形的人類。
  
  他舉起從上層取來的火炬,收短的獵人斧備在右手待命。此地好比深淵,連天空都不過只是條發出微光的線條,渠中的水是野獸的胃囊之物、兩側壁壘是牠汙穢的腸壁;腳下黏稠而溼滑的淤泥吸允著湯瑪士的鞋底,他的前進彷彿失去了自主性,有東西要他滑向深處,邁入雅南的最底部。
  
  地上的屍骸動了,它們都是半死的怪物;盤據於搭橋與懸梁的肥滿烏鴉虎視眈眈,牠們厭煩了那些發臭的食物,現在牠們想吃新鮮的肉,那群飛不動的鳥兒想要湯瑪士的軀體。他揮舞著火炬與斧頭,口中除了使力的悶吭外沒吐出半句話。
  
  有人在跟著他。湯瑪士回頭,火炬打出的光圈之外鬼影幢幢。
  
  那是艾克士嗎?湯瑪士想。他退了幾步,一個不注意,湯瑪士的腳給地上的屍骸拌了一跤,人便重重地摔在汙水上,差點連火炬都要給弄熄了。
  
  「我不怕你,艾克士!」湯瑪士斯牙裂嘴地大喊。
  
  黑暗中無人回應。水渠的深處什麼都沒有,就是一片黑暗無邊無際。
  
  他忍不住笑了幾聲。這裡沒有任何人,湯瑪士也想像自己不在其中,他是一道黑影,是無人在此的最佳證明。他繼續前進,穿過一階階斜坡與落差,原先沼氣還擰著湯瑪士的鼻腔,不過越接近野河渠口,氣味就越稀薄,某處捎來的氣流將臭氣推至後方,只留下冷清清的陰霾在原地。
  
  渠道盡頭有個小隧道,隧道前擋著一隻馬車大的野豬。怎麼會有豬在這?湯瑪士百思不得其解,倒也不是真的那麼在意排水線路上有豬這件事,也許是從前面的駁船平台上跑下來的突變怪物、也許是從淤泥裡生出來的異形,怎麼樣都好,湯瑪是只管把牠給宰了,反正也不會有人找他討賠償。
  
  處理完怪獸野豬後,湯瑪士站在豬屍旁研讀了好一會兒的地圖,一路來的污血與髒汙把它弄得破爛不堪,盡管還能辨識,但再多拿幾次可能就要爛掉了,因此湯瑪士看得很吃力;圖上畫了橋的兩頭各有一個出口,沒意外的話,眼前的路就是橋梁下頭的連接通道,只要走過去,他能抵達另一頭的出口爬梯。
  
  但湯瑪士在那處入口前的小空地上徘徊良久,始終無法下決定,因為那條通道實在太黑了,眼前的洞不只是一個隧道那麼簡單,它看起來就像團霧氣構成的圖畫,湯瑪士總覺得自己一進去就會摔入無底深淵。可是想了想,他隱約也明白向亞丹小教堂的後門--如避難所的後路這樣的地方,不可能沒有人看守,一想到這,湯瑪士索性就先從橋前的爬梯上去看看,如果真的有問題再回頭也不遲。
  
  離開水渠的爬梯比下來的那座還要更高,粗略一看,雅南的水渠至少也有四十呎深,這還只是到達渠道側廊的高度,再上去又得加個二十呎才算數,湯瑪士費了點力氣才把整段路給爬完。梯末與一處平台相接,他先探了半顆頭,確定了沒有敵人、並橋墩的位置與適當的掩蔽體後才趕緊溜上平台。
  
  那地方最明顯的東西莫過於兩側的高樓與眼前展開的大橋了,橋比平台又高了數尺、並以寬梯相連,湯瑪士先行確認樓設中有無敵人埋伏,此時他意外發現了一座升降梯,梯箱門口被繁重的貨物給卡住了,要是把障礙物清除了或許就能再次使用了也說不定。而後他躲在階梯與護欄間的死角觀察橋面的狀況。果然,橋後站了一批巡邏員,他們鬼鬼祟祟地拿著火炬四處移動,儼然就是把那當作了防禦要塞。
  
  眼前這群人會不會是小教堂的看守者?正當湯瑪是這麼想的時候,後面跑出了幾個獸化者在橋末的大階梯上溜達,不久後,他們走上平台、並在一顆巨大的球體前議論紛紛。縱使湯瑪士的耳力好,但隔了這段距離果然還是沒辦法聽見半點內容,不過光是看著眼前的情景,他就不免猜想那顆與橋面同寬的巨球是不是一種攻擊手段,為的就是把跨入橋面的敵人給碾成肉醬。
  
  於是湯瑪士選擇回到下頭,採用第二方案。
  
  「安迪,你要保佑我,」湯瑪士在隧道口前開玩笑地說,「如果真的出現什麼,至少也要是提爾,那傻傢伙比幻影可靠多了。」
  
  寒流自深處竄出,火炬的焰光飄忽不定。前進了數十公尺後,湯瑪士見到了不遠處透出微光,那是雅南所剩不多了夕陽餘暉,他鬆了一口氣,並慶幸剛才的不安全都是胡思亂想。
  
  出口不就在那嗎?他自顧自地說--
  
  --突然,地板沒了。
  
  情急之下,湯瑪士以斧當勾扣住了地穴邊緣,他的心跳在墜落的當下凍結了片刻,堵死的氣管難以呼吸。鏘噹一聲,湯瑪士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而火炬則代替他落入深淵,湯瑪士親眼見著火光遠遠離去,化為火苗、成為星點,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連墜地的聲音都沒有。黑暗吞噬了火焰。
  
  「呼......」湯瑪士搖搖頭,並要自己別去思考腳下的洞到底有多深。
  
  雙臂用力一拉,他拉高了半個身子,湯瑪士的腳在壁上尋找支撐點;右肘往壁緣一擱,他一鼓作氣把身子給推回了隧道上。無光的空間裡只有湯瑪士的呼吸聲,有那麼幾秒,他真的如願成了一道影子,懸於半空的感覺殘留於腦海,火焰化為虛無的片刻、氣流捲上髮絲的瞬間、黑暗擁抱胸懷的須臾--湯瑪士嚇得無法思考,只想縮在地上一個勁地發抖。
  
  「鬼地方。」這是湯瑪士唯一能下的結論。
  
  現在他回頭摸索著剛才那個大洞,但卻什麼都找不到。
  
  洞不存在嗎?湯瑪士想,難道我又做了什麼白日夢嗎?
  
  出口的微光仍持續閃耀,然而在沒有火炬的狀況下,湯瑪士幾乎無法視物,於是他就在沿著牆邊在地上爬著、摸索著,一直到出口了才大膽地把發軟的雙腳擱在外頭。天空最後一絲晚霞即將消失,然而月亮似乎出來了,露臺雖黑暗、卻能看得分明,此時湯瑪士認為許他該在確定一次自己有沒有搞錯狀況,既然他曾掉下去,那洞總不可能憑空消失吧?於是他轉過身想再看看那座坑洞到底何方神聖,但這一查探,湯瑪士卻連隧道的路面都看不見了。
  
  他伸手觸摸,卻摸不到底;他再伸長手,這下湯瑪士差點連人都要摔進無名深坑中了。
  
  湯瑪士狼狽地退出了隧道口。他低語:「幻覺。」
  
  "你怕黑嗎?"幻影問。
  
  「你動了什麼手腳?」
  
  "我希望你多依賴我一點。"
  
  「可笑,就因為一個小洞......」
  
  "唉唉、蠢湯姆,你怎麼能確定洞下不是一片空谷?小心了,這塊土地隨時都會崩塌......"
  
  湯瑪士看見隧道口的黑暗緩緩滲出,不是霧氣、也不是某種實體,它只是一團裂縫--湯瑪士用力將左手掌押向斧刃尖端,剎那的疼痛驅散了幻覺。「你控制不了我的,幻影!」
  
  "控制?蠢蛋,我為什麼要控制你?"它無形的手按住了湯瑪士出血的左掌,"我是在教訓你。"
  
  「自從提爾出現後,你似乎變得很緊張,」湯瑪士神經兮兮地抽笑,「你討厭牠,對吧?」
  
  "我討厭的是你不懂得自保,湯姆。"
  
  「所以你接下來還打算做什麼?阻止我去找人嗎?」
  
  "不要什麼事都牽拖到我身上啊!"幻影笑著說完最後一句話。
  
  「幻影?該死,你不能說走就走!」湯瑪士拿起斧頭胡亂揮舞,他想大吼、把幻影那得勝的嘴臉罵的狗血淋頭,但一想到自己身在敵營,湯瑪士最後只能閉緊嘴巴,拳頭朝地上猛砸。
  
  
  
  他潛入墓園陣地,手中的斧頭沾滿鮮血。
  
  其實湯瑪士大可不必這麼做,但他做了。他把亞丹墓園外的所有敵人都送上了黃泉路,不管大的小的、男人或女人、獸化者或非獸化者,湯瑪士說服自己說這是為了安全起見,畢竟早晚都得這麼做,然而實際上他就只是喜歡做、想去做,說是為了血也不盡然,某種程度來說,他想要的是取得血的過程。把這稱之為殺戮再恰當不過了。
  
  清除整個區域後,他坐在通往墓園的路上沉思了一會兒,湯瑪士看著自己滿是血汙的手穩穩地擺在眼前,連點顫抖沒有。回想起當年他坐在歷經戰火的農舍角落,作為下士的湯瑪士甚至無法忍受片刻寧靜,勝利的狂喜過後全是一團混亂;他的腦海有座飛滿蒼蠅的廢墟,沉默喚醒了千萬隻蠅翅拍打,要他身不能行、心不得安寧,最後連抓顆乾果都沒辦法,湯瑪士只能在無人的角落一逕地讓恐懼包圍。然而身處雅南的他卻實實在在地接受了這份寧靜,甚至是一種滿足。
  
  「我沒事,對吧?愛德,我還有正常的權利,對吧?」湯瑪士抓起斧頭,「我是獵人,我狩獵。」
  
  進入墓園的路上有幾具屍體,都是被大卸八塊的野獸。此時湯瑪士聽見階梯之後有陣微弱的劈砍聲,聲音從墓園內傳來,他走進去探個究竟,第一眼見到的卻是的墓碑群與傾斜亂置的油燈桿、石雕像,幾顆無葉的老樹盤據其中、圍繞墓園的高塔將死人團團包圍,那裡的死亡錯倒成生命,死物都像活了一般隨意遊走。還有那些無所不在的屍骸,有人類、也有野獸,它們的屍塊混成了一團,近乎面目全非。
  
  劈砍聲還在。幾盞未熄的燈火與逐漸升起的月光照亮了墓園深處,有個身穿黑衣、頭戴圓帽的男人正在那揮斧,動作一陣一陣,沉重的難以言喻。
  
  「蓋斯柯恩。」湯瑪士呢喃著。他永遠忘不了那股血味,亞歷山大給的他、屬於蓋斯柯恩的血液。
  
  蓋斯柯恩停止了動作,他悄悄回過頭。
  
  「蓋斯柯恩!」湯瑪士大喊。他走上前,心中揚起一股溫冷不定的激情。
  
  對方站直了身子,他一手拿著散彈槍、一手執著獵人斧,面對湯瑪士的到來,看起來有所盤算。
  
  「我、我......」湯瑪士咬著牙,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你好,我是湯瑪士,你就是蓋斯柯恩嗎?"、"我恨你"、"今晚的天氣看起來不太穩定啊?"、"該死的假聖職者,你知道我是誰嗎?"、"都是你的錯、你的錯!"、"為什麼要讓我受這種苦?"、"去死、去死、去死!"--湯瑪士的思緒走入了死胡同,盡管他答應緹妮要把蓋斯柯恩給帶回去,但他放不下這些歲月的苦難,湯瑪士不要正確,他只要一個發洩怒火的對象。
  
  突然間,蓋斯柯恩開口問:亞歷山大?
  
  湯瑪士讓這個名字給拉回了現實。「我不是亞歷山大,我叫湯瑪士。」他回答。
  
  「......對,他已經去特彌斯了。可憐的孩子,你過得好嗎?我所能做的都做了......你是不是也成了野獸?」蓋斯柯恩碎碎呢喃,「你恨我嗎?肯定的,你肯定恨我,這不用想也知道......呵呵,薇拉,你看看我,我又幹了蠢事,好多好多的蠢事。」
  
  「蓋斯柯恩,你的女兒很擔心你。」
  
  「真的是好多蠢事,薇拉,就像你說的一樣......什麼?你也恨我?因為我是個獵人?」蓋斯柯恩陷入了思緒迴圈,「你不就是因為我身為一名獵人才願意陪著我的嗎?你說那是光榮又偉大的工作,你說我不必感到自卑......薇拉,你是不是已經對我失去耐性了?你不想再等我、不想再包容所有你不該包容的缺點......親愛的,我的薇奧拉,請對我說實話......」
  
  「你他媽的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蓋斯柯恩沉默了半餉。「......街上到處都是野獸,你遲早也會變成他們的一夥......」
  
  湯瑪士發現蓋斯柯恩的眼睛綁上了繃帶。「快把那蠢繃帶給拆掉!」
  
  蓋斯柯恩緩步繞過亂墳丘,他最初幾步有些不著頭緒,像是隻搜尋獵物的蝙蝠;蓋斯柯恩抬起頭,鼻頭在濕潤的空氣中嗅了幾回,他張開嘴大口吐息,蓄勢待發的利牙在呼吸結成的霧水中隱約現身,那名獵人失去了視覺、卻得到了比視覺更加危險的觀察力。現在,他確實地發現了湯瑪士。
  
  蹬腳疾奔。蓋斯柯恩挨近了湯瑪士,湯瑪士準備舉斧抗衡,但蓋斯柯恩卻是以散彈槍作為招呼--轟聲大作,湯瑪士抓緊時機側身翻躲,在穩定姿勢的瞬間他亦拔槍回擊。蓋斯柯恩就在那,他在搜尋目標--湯瑪士瞪大眼睛,扣著扳機的指頭毫不猶豫--蓋斯柯恩回頭,伴隨著一道輕蔑的笑容,他在槍響之前就躲入了墳塚後頭。
  
  沒中,理所當然的結果。湯瑪士想著,並立即退入了後方的樹頭。
  
  蓋斯柯恩選在這刻猛攻。他越過障礙物,收闔的獵斧劃過天空--突然間,他張開斧身,雙手抓著長斧用力一甩--人還未落地,那隻獵斧已墜入地面,其勢如火炮,將地面搗出一個大洞。亞丹墓園不得安寧。
  
  湯瑪士又一次成功地閃避了攻擊,然而他發覺自己早已無路可退,畢竟崩解的姿態若再後退也只是死路一條,於是湯瑪士索性轉守為攻。他勉強穩住半蹲的雙腳,他離蓋斯柯恩的斧刃只有幾吋之遙,轉瞬間,湯瑪士拋下散彈槍,雙手持斧用力朝蓋斯柯恩的斧身用力一挑,過猛的力道不但彈開了對方的斧頭,他的身子亦隨著斧刃往側邊晃去。湯瑪士的有如軸桿般從右側扳向左側,砸地聲悶而不響,下一步他張開斧炳,全力向蓋斯柯恩毫無防備的腹部拖去--
  
  --火花。蓋斯柯恩擊發了第二把槍。
  
  湯瑪士的右側挨了一擊,散亂的小彈丸挖下了一大塊肉,子彈炸開了他肩頭與外臂,血與煙硝撒在黑土中。蓋斯柯恩中了一斧,斧刃在他的腰上留下了一道死亡印記,但對於一個獵人來說,所謂的死亡不過只是麻煩的傷口。他們都活著,活著為了繼續這場戰鬥。
  
  兩人拉開距離。
  
  「蓋斯柯恩,幹你媽的白痴!」湯瑪士大喊,話語中帶著喜悅的顫抖,「我還以為你是打算出門找老婆,但沒想到你心裡想的就只是加入這場蠢狩獵!」
  
  「野獸的話,」蓋斯柯恩不疾不徐地填裝下一發子彈,「真粗俗。」
  
  「傷了你純潔的心靈還真對不起喔,聖人先生。」湯瑪士起身,他握緊斧頭,右半身近乎麻痺。他的斜肩包因背帶斷裂而掉在地上,湯瑪士覺得這樣也好,因為裡頭的東西已經禁不起任何激烈衝擊了。
  
  蓋斯柯恩緩緩前進,每一次足音、每一個頓點都在反覆迴盪,亞丹墓園是他的領域,充滿了屬於蓋斯柯恩的氣息。他像是要向友人打招呼似地邁開步伐,毫無防備的舉動近乎虛張聲勢;湯瑪士與之赴約,他前進了幾尺,駝著的身子彷彿無法支撐斧頭的重量,擱在右側的斧刃壓在地上,彷彿在呼喚著敵人趕緊把它給踢開一般。
  
  傾刻間,兩斧交纏、勢均力敵--分離、再碰撞,蓋斯柯恩善用運用獵人斧的長短型態進行攻勢變化,虛實難測,而湯瑪士的攻擊純粹就是野蠻,他不是冷兵器好手、也不懂冷兵器,湯瑪士在這場戰鬥中唯一的優勢就是那段伐木歲月與血賦予他的野性。
  
  兩人從墓園門口一路戰鬥至教堂前的大階梯。不知不覺間,蓋斯柯恩也慣於了野性,他和湯瑪士都是野獸,他們的戰鬥是力量的衝突,沒有理智可言。
  
  湯瑪士逮到機會,一腳將他給踢倒在階梯平台上,斧柄橫抽,刃頭勾過半弦、重擊石面;蓋斯柯恩以斧面卸除了追擊而來的攻勢,接著他把斧面壓在湯瑪士的武器上,他一邊重壓、一邊隨著斧柄的軌道朝湯瑪士斜劈而去。
  
  攻擊!
  
  湯瑪士放下斧頭、隨即抽出短槍向蓋斯柯恩的胸口開火--子彈命中了目標,但蓋斯柯恩的斧頭卻不斷加速。
  
  攻擊、再攻擊!
  
  蓋斯柯恩砍傷了湯瑪士的心門,傷口不深,遠比他所受到的傷還要淺的多了。此時湯瑪士收緊身子、壓低姿態,鬼魅般的形身瞬間貼近了蓋斯柯恩,一道的勾拳先是打斷了對方持武的右臂,接著他抓住蓋斯柯恩的腦袋,一個勁地往地磚壓下去--
  
  --咚。
  
  地上血跡斑斑,分不清是誰的血,他們倆皆滿是瘡痍。
  
  蓋斯柯恩不動了。湯瑪士氣喘吁吁地站起來,並取回自己的獵斧;他發紅的眼睛必須親眼見證蓋斯柯恩的人頭落地,他要狩獵,野獸必須完全消滅。
  
  斧頭高舉、斧頭重落--然而,剎那間,湯瑪士被拋了出去,一路從台階上滾回了墓園泥地中。
  
  他聽見狼嚎盤據,湯瑪士迅速站起身子,抬頭一看,此時站在上頭的已不再是名為蓋斯柯恩的人類了,那是隻狼人,體型巨大、形身如鋼。
  
  「蓋斯柯恩,你這扒糞野獸!」湯瑪士開心地大吼。
  
  他一跛一跛地走上去要與野獸搏鬥。幾秒後,湯瑪士忘了疼痛,雙腳越走越有力;蓋斯柯恩回應了湯瑪士的狂熱,牠撲了上前,合握的雙手宛如隕石墜落,狠狠粉碎了湯瑪士眼前的石階。重擊聲從教堂前蔓延至墓園身處,駭人的煙硝與冰霧充斥空中,活物皆為幽魂。
  
  勝利倒向蓋斯柯恩,畢竟湯瑪士在那隻野獸手中不過是個玩偶,他被拋甩、被扒抓,血淋淋的傷口佈滿全身,但每次湯瑪士都靠著非人的恢復力撐過去了。或者說他的瘋狂。湯瑪士沒有忘記自己的斧頭,他要有斧頭才算是個獵人,但湯瑪士所剩的不過就是最原始的本能,他要眼前的野獸永遠安息,對方是不是蓋斯柯恩,那都不重要了。
  
  --終於,湯瑪士抓到了對方的破綻。一斧斜劈,他砍傷了野獸的腳;又一斧,他傷了對方的手臂。
  
  不,不對。湯瑪士注意到野獸分心了,牠在尋找某種東西,不久後,化為野獸的蓋斯柯恩跑向粉碎的階梯前來回翻找,直至找到了某個東西後,牠跪在地上痛苦哀號--不是因為湯瑪士的斧槍尖刺穿了胸口所致,而是牠想起了自己的人性。
  
  蓋斯柯恩的獸嘴吐出了一個人名:「薇拉!......薇拉......我的薇奧拉......」
  
  牠哭喊著妻子的小名,隨後聲音收弱、再收弱。牠累了。
  
  醒了。
  
  蓋斯柯恩看著湯瑪士良久,牠說:亞歷山大,我做了好多蠢事。
  
  湯瑪士問:你想懺悔嗎?
  
  不,就讓我下地獄吧。對不起,孩子們;對不起,薇拉;對不起、對不起......
  
  
  
  在亞丹墓園的角落有具女屍,那位女性身穿黃色裙裝,胸口別了個紅寶石胸針;她雙眼睛閉,有如身陷沉睡,流乾的血成了一個檯座,托著這位女性蒼白纖細的屍首。
  
  湯瑪士把這個消息連同蓋斯柯恩的帽子一起帶回去了緹妮身旁,他就像當初一樣跪在門前,無力的手敲著蓋斯柯恩家的大門。不久後,緹妮出來應門,她看見湯瑪士渾身疤痕、血、與汙泥的樣子,很自然地感到恐懼與難受,但緹妮沒有退縮,她知道有壞事發生了,然而那位小女士比任何女孩都要堅強,她看過、知道過雅南發生的一切。
  
  「緹妮,你的母親被野獸襲擊,而你的父親......則成了野獸。」湯瑪士輕聲說道。
  
  「野獸?」
  
  「我知道,你可能很難接受......但......」湯瑪士一時語塞。
  
  他心想,自己為什麼要對一個小女孩說這駭人的事實,也許他能說個謊,不過就是個十歲女孩,幾個真假參半的事實就能安撫對方的心,這樣不好嗎?可是湯瑪士知道,緹妮必須接受現實,如果她不能熬過這段一無所有的噩夢,她就不能在夢魘中求生。像她這樣的小女孩,在此地又要怎麼生存?湯瑪士想著想著,便低下了頭,戰鬥的狂熱一時間全化為了罪惡與倦怠。
  
  名正言順的殺死蓋斯柯恩,這不對嗎?難道這不是命運要我替自己討個公道嗎?湯瑪士自問著,接著他又自責地在心中答道,但蓋斯柯恩做錯了什麼事?從最開始,最最開始,有這番命運全都是因為我貪圖求生。
  
  我做什麼都是錯的嗎?愛德、安迪,我就不能偶爾做一次真正對的事情嗎?
  
  「湯瑪士,你需要一件衣服。」緹妮沒由地說著。
  
  湯瑪士看著小女孩,眉頭哀愁似崖。「緹妮,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你可以哭,你可以責怪我,你必須這麼作!」
  
  「我是個淑女,淑女的眼淚......」緹妮說著,淚珠悄悄地卡在眼眶上,「......是很珍貴的。湯瑪士,你需要衣服,還要濕毛巾。」
  
  也許她有機會,湯瑪士想著。「......希望能保暖一點。雅南太冷了。」
  
  緹妮解開門鍊,門稍微開了些後,她走上前抱著湯瑪士,並把頭靠在對方的肩膀上。緹妮問:「他們已經不會回來了嗎,湯瑪士?」
  
  「對,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我好害怕。」
  
  「別害怕,緹妮女士,別害怕。」他的手安撫地拍著緹妮的背。
  
  黃昏逼近消失,天空化為靛紫色。雅南城中燃起了無數烽火,狩獵開始,獵人獵殺野獸、雅南人獵殺非雅南人、人殺怪物、怪物殺死所有生物,一場循環就此展開;街上的暴民都矇著眼,他們放棄了理解,以盲目取代啟蒙、以停滯取代蛻變,不要成為野獸,最後卻成了比野獸更荒謬的產物。
  
  狩獵之夜開始,漫漫長夜,永無止盡。
引用網址:https://home.gamer.com.tw/TrackBack.php?sn=3216176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保留一切權利

相關創作

同標籤作品搜尋:奇幻|同人創作|血源詛咒|bloodborne|驚悚|同人小說|克蘇魯

留言共 2 篇留言

水無月
好期待接下來的後續,話說提爾到底是湯馬士的幻覺還是野獸呢

06-25 16:54

大理石
提爾醬就是提爾醬,是用來賣萌的......(ry07-04 18:14
桜井メイル
悠悠揚起的群擺在微風中擺盪,等她停下來後,人偶問湯瑪士會不會跳舞,與是他就秀了一段家鄉的土風舞給人偶見識一番。
>裙

啊啊、人偶姊姊真可愛。什麼時候重製版才會上PC呢…

05-28 08:26

大理石
等血源出二代一定重製05-28 13:42
我要留言提醒:您尚未登入,請先登入再留言

3喜歡★blacktor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前一篇:【同人小說】《血源詛咒-... 後一篇:【書評】給喜愛短篇的讀者...

追蹤私訊切換新版閱覽

作品資料夾

lin881205大家
小屋不定期更新冷門西洋歌曲推廣與Reddit鬼故事翻譯唷!看更多我要大聲說昨天10:42


face基於日前微軟官方表示 Internet Explorer 不再支援新的網路標準,可能無法使用新的應用程式來呈現網站內容,在瀏覽器支援度及網站安全性的雙重考量下,為了讓巴友們有更好的使用體驗,巴哈姆特即將於 2019年9月2日 停止支援 Internet Explorer 瀏覽器的頁面呈現和功能。
屆時建議您使用下述瀏覽器來瀏覽巴哈姆特:
。Google Chrome(推薦)
。Mozilla Firefox
。Microsoft Edge(Windows10以上的作業系統版本才可使用)

face我們了解您不想看到廣告的心情⋯ 若您願意支持巴哈姆特永續經營,請將 gamer.com.tw 加入廣告阻擋工具的白名單中,謝謝 !【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