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簡單整潔的診療室內,就只有我跟她
她靜靜的書寫著我的報告,而我則被她的不斷晃動的髮梢所吸引
「你畏懼死亡嗎?」
穿著白袍的她,冷不防的說道
「是的,我怕死了。」想了想,我說
「你是應該害怕。」她嘆了口氣,把報告做個結尾,然後起身把X光片掛在她身後的那片光板上面
肺部、腦部、乃至軀幹四肢,大大小小的傷口在X光片上顯現
而每次檢查,上面的影像總會多個幾條痕跡
有些傷痕即使我不是醫療專業都看的出來很糟糕
「簡單的說,你會比你想像的還要早死。」她說
「說些新鮮事吧,"醫生",這些不是老早就知道的事情了嗎?」我苦笑了一下,從懷出拿出香菸,卻馬上被對方奪去
「不,不會是被這些東西。」她站了起來,走到了牆邊把香菸扔到垃圾桶之中
「你腦中的血塊、肺部的創傷、你的老菸槍,跟其他問題....在這些害死你之前,你....可能有更嚴重的問題要面對。」
「別賣關子了好嗎?」香菸被奪,我有點不耐煩的兩手一攤地說道
「你應該也察覺到了,你的身體狀況越來越糟了....」
「等等,妳昨晚不是那麼說.....」我一邊歪頭閃過迎面飛來的"新編南方藥典"
然後看著她滿臉通紅然後氣喘呼呼的怒視著我
「我說的可不是那檔事!」她深呼吸了幾口,讓臉上紅暈稍退下來後。然後從後面拿出另一疊資料
「好吧,我也30歲了,嚴格來說我也開始慢慢變老了,這不是很正常的嗎?」我聳聳肩的說道
「我可不是街上那些隨隨便便都說自己有上百歲來著的小呆瓜好嗎?」
「這些是你近期動力鎧甲的調整資料」她把整疊的報表摔在桌上,我眼一白的說
「我把調整的事情交給你,就是不想面對這些資料呀。」
「但你仍必須面對"事實"。」她看著我,我們倆隔著那疊文件相望,進入了短暫的冷戰
但我很快就妥協了,一如往常
「好吧,你是醫生,你告訴我怎麼了?」
「就你身體素質上來說,你並沒有惡化太多,你所有已知的病狀我們都可以說...控制得很好"。」她嘆了口氣說道
「但你應該還記得"神經控制介面"是幹甚麼的吧?」
「那個甚麼拷貝腦波,讓機甲預判自己的行動來提高行動效率的那套系統嗎?」
她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但每當你從神殿復活,你跟你鎧甲的神經控制介面的同步率就會有些微的下降,些微到幾乎過去一直被歸類在測量誤差。只是,長久的觀測下來,還是被我抓到了這點異常,但即使至今無論做過在多檢查,仍舊原因不明。神經傳導沒有問題、腦波也沒任何異常。」她頓了一下,露出了像是吃到很苦的東西的表情
「但我的導師曾給我做過一個比喻,他說那套系統就像是做模具一般,把你的"靈魂"的模子給雕刻出來,雕出來的模子越合身,機甲系統也更能照著你的意思行動。」
「所以,我做了個假設,也許,只是"也許"」
「所謂的"復活"在你身上並沒有完全生效。」
「我並沒有"完全"復活?」雖然有聽沒有懂,但我姑且問了一下
「每當你復活一次,你的靈魂可能仍有一小部分死去了,所以廣義上來說,是的,每次復活都讓你離死亡更進一步,但是對你影響的程度我仍還需要一點時間評估.....」
「等一下,我對靈魂這東西不是很了解」我打了個岔說道
「但這不是很正常嗎?」
「......啊?」聽到我的回答,反倒是她一臉愣住了
「我說....我們每天活著,然後每一天都離死亡更近一步,這不是很正常嗎?」
「.........你可能沒聽懂我的意思。」她深呼吸了口氣。「這代表對你來說,紅雀的加護不是萬能的,即使你回來了,你也承受著某些可能無法磨滅的傷害。」
「更況且現在那個"永眠"據說還有讓加護失效的手段。」對她來說,或者對整個南方的科技體系來說,"靈魂"這種東西是永遠不解的謎,即使是再微小的粒子都能被觀測到的現在,靈魂對於南方人來說,仍是不可被觸摸的"盒子",要讓像她一樣的學者承認所謂的"靈魂"就像是否定他們的一切價值一樣。
「......所以?」但我頭歪向一邊說道,相較於他的焦慮,我所露出的表現也許在她眼中看起來像是個渾球吧。
「這代表你不能像以前一樣靠著有紅雀的加護在身就滋意妄為,想幹嘛就幹嘛了。」她說
「你們似乎都對我們有所誤解了......」說道這邊,我倒是愣了一下「滋意妄為?」」
「你知道你們冒險者最近被說的多難聽。」
在他準備拿出那些報紙之前,我嘆了一口氣說道
「也許吧,過去確是是有些冒險者藉著紅雀神的神威,去作出一些......"事情"。」
「你是說像那個孩子一樣?即使是在戰場上甚至還想拯救敵人?」她冷冷地說道
「這不一樣!那孩子只是在做他認為對的事情罷了。」我說
「於是他的害死了自己,甚至威脅到了隊友,這有啥不同?」
「如果我們不用這古力量去做些甚麼,那我們才那些不死族又有甚麼不同?」我說
「什....什麼時候你變的如此天真?!」她氣憤的說道
「你難道看不出來現在況有多差嗎?"我們已在戰爭之中,但卻沒多少人有此認知!"這難道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天真?如果因為條件嚴苛就放棄的話,那也不過就代表一開始就不應該戰鬥!」我莫名的怒火燃起,我本想對她咆哮,但只是看到她的表情,我馬上心軟了。但此時為時已晚,淚水滴在她眼前的報告,打糊了幾個字
「我們過去都是冰冷的戰爭機器,我們明知道要放棄天真一點也不難」我嘆了口氣緩緩地說
「只要扣下板機然後隨波逐流就夠了,然後把過錯都推給設下難題的人,過去這種人生不是很舒適嗎?但我們不就是因為受夠了才決定離開嗎?」
我站起來,越過了桌子摟著她,額頭抵著她說道
「我之所以重召"惡棍聯隊",就是因為知道捨棄之後,要重拾天真有多麼困難。但如果我們不去彌補過去所犯下的錯...」
「如果我們不去做,又有誰會呢?」
但她仍依舊不發一語,我輕嘆了一下,放開了她。
我站起來走向出口「我不會放棄的,即使要把你們拖下水也不足惜,而你們不也是因為明知如此才願意回來的嗎?」
在我關上門的瞬間,只聽到微弱的一句話
「我只是不想再參加一次你的喪禮了。」
但我並沒有聽進去,一如往常。